内容提要：本文以作者的亲历，回顾了上世纪末费钦生先生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筹建中，为完善工艺书和陈列方案所做的工作，还原先生为在我国建立现代化博物馆陈列体系和设计原则所进行的一系列辛勤劳动。并以新发现的一份史料的首次公布，记录了陕西历史博物馆工艺书产生过程的细节、以及费先生依据现代化博物馆建设原则所提出的具体要求，从中可看出费钦生先生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筹建开馆中做出的杰出贡献。
关键词：费钦生陕历博工艺书陈列设计
已经成为古城长安旅游必须的打卡地——陕西历史博物馆筹建时的工艺书和陈列原则就是在费钦生老师的指导下建立的。而建博物馆必须编写建筑设计工艺书，在中国建设博物馆历史上是陕西历博开了先河，以后接着写工艺设计书的是上海博物馆现在的新馆，之后推向了全国，成为博物馆新建的必须。
记得当时筹建工地上主体建筑才完成地基阶段，没有直观的展室空间观念，而要上展的文物信息也只是大纲上的一个名称，为了准确地做好陈列方案，我们请一个军工单位用茶色有机玻璃制做了两层陈列大厅1/100的模型，再用同比例透明有机玻璃制作的展柜模块，费老师与大家在上面反复推演，最后确定了各个段落展线流程和空间分割布局。具体到几种形式的展柜位置，由王有庆先生画出总体设计平面图。费老师还和李伟副主任带我们一起去考察了几个展柜的制作厂家，最后确定由位于北郊的西飞公司制作，采用的是航空用的铝型材做骨架，记得展柜背板，按每块25公分高的分割也是在反复论证的基础上确定的，对于以后陈列副线上悬挂各种展板起到模块作用。而最后的实践证明，当年陕历博用的这种展柜，是国内质量最好的。
欣慰的是，到1990年底，陕博的建筑主体建成，其基本功能和安保设施、照明设备、陈列设备，都是按照费老师和陕博各方制定的工艺要求完成的，1991年5月1日试开馆时，由我整理交付的基本陈列中所有上展用图表版面，是由上海展览公司制作的。他们按时完成、制作精美，保证了第一个现代化博物馆的陈列水平。只是到最后的布展阶段，费老师没有来，由西安美院樊文江教授和陕西省美协方鄂秦主席担任陈列形式总指挥协调各段完成布展。
1991年06月20日，中国新时期第一个现代化国家级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在西安开馆，各大媒体口径一致的报道：以此为标志，中国的博物馆事业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书记处书记李瑞环、全国政协副主席马文瑞、中共陕西省委书记张勃兴等参加了开馆典礼并剪彩。
作为国家“七五”重点工程，陕西历史博物馆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筹建，于1987年7月1日开工，投资1.44亿元。全馆占地约7万平方米，建筑面积5.6万平方米，规模是原在碑林的陕西省博物馆的近10倍，建筑吸取了唐代建筑雄浑博大、洗炼洒脱的特色，借鉴了中国传统宫殿“轴线对称，主从有序，中央殿堂，四隅崇楼”的结构特点，采用了现代技术和建筑材料以及黑、白、灰、茶的淡雅明朗色调，整个建筑既有唐代建筑的风韵，又有现代建筑的气魄，古朴庄重，轩昂瑰丽。
陕博开馆时展出的基本陈列为“陕西古代史”，内容有史前、周、秦、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各代的珍贵文物约3000件，大部为稀世珍品和国家一、二级文物，原来秘不示人的稀世珍宝——39幅唐墓壁画真品，和昭陵岀土的文物珍品做为专题陈列展也首次与观众见面。
我就是站在开幕式现场群众中的亲历者，作为参与过筹建开馆陈列的一名普通的陈列形式设计人员，心中不仅生岀无限的兴奋、自豪与感慨！还带有一絲隐隐的悲痛，因为就在半年前，曾担任陕历博筹建处主任的杨德泉教授终因患癌症不治去世，而为筹建陕历博做过重大贡献的一些专家教授们也未能在现场。
由陕西省主管副省长孙达人在1985年5月陕历博筹建伊始、给时任上海市市长江泽民写信邀请的陕博筹建工艺设计师、总陈列设计师，上海博物馆陈列部主任费钦生老师【参见：冯庚武主编：《陕西历史博物馆大事记》2011年5月内部印行本，第14页。】，就是这其中的一位。
今年是费钦生老师从事博物馆展示学研究70周年，也是陕西历博开馆30周年，作为“国家培养起来的第一代博物馆陈列艺术设计师”（陈燮君语），费老师为当代中国博物馆陈列艺术的创新与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是当之无愧的引领者与开创者之一。遗憾的是，在十年前出版的费钦生著《六十年陈列艺术之路》一书中，却没有提到自己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工作，这个中也许不乏一些人事因素影响所致，但这也正说明了费老师的做人的低调和自谦。
好在陕西历史博物馆20年后编写的大事记中还留下了费钦生老师在陕历博制定工艺书和指导陈列总体设计的几条工作记录【同上，大事记14页在1985年5月至6月条目下的文字是“筹建处工艺设计人员提供的资料不能满足建筑设计需要，经请示孙达人副省长，同意聘请上海博物馆美工部主任费钦生同志担任工艺设计师。为此，筹建处副主任白述元和张腊梅同志，持孙达人副省长给江泽民市长的亲笔信，专程赴上海博物馆请费钦生同志来陕西工作。”】
数月前在陕西历史博物馆门房，见到和我一样已退休7年的同事，当年筹建处调入的第一个司机张树林先生，提到费老师，他说印象至深！说是上世纪80年代，费老师每次来西安，都是他开着方向盘在右边的面包车，去当时在西郊的西安飞机场，将费老师接到钟楼旁边，现在叫假日酒店的地方住下后，再接到陕历博筹建处。他说费老师一到筹建处就马上工作，当时筹建处的工棚很简陋，没有大的桌子，费老师就让支个床板当画案，立即开始画图。说话也非常和蔼，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有早我到博物馆的同事说，费老师来的时候天很热，而办公的地方没空调，常常看到他光膀子挥汗如雨的忘我工作。
从语言记得比较完整看，这个手写记录稿可能是筹建处陈列部根据当时的录音整理的。
想了一下，它是和一堆陈列文物资料卡片放在一起，当1991年5月1日试开馆后，因要定向爆破掉筹建处临时办公，位于现停车场位置的雁塔区文化馆楼，这些资料装在一个纸箱被当垃圾扔在楼道里，我因看到里面的文物卡片对我以后研究文物可能有用，遂留心捡了回来，放在我办公室，此后一直从那些卡片里寻找展线文物的出处线索，对那份会议记录，此前只是粗粗浏览，并未细看。那个纸箱退休后搬回家一直保存至今。
那个记录从第2页开始，前边是从第三起记的，讲设备和设施，第四讲国家投资数额和陕西省应配套投资比例，第五讲外汇额度，第六讲设计分段和免收建筑税问题。接着是孙达人讲话记录。
孙达人副省长首先讲为建好博物馆，邀请全国专家来陕开会的目的，派三位省级领导参会表示省政府的重视，详细地讲了中央书记处领导为什么要将第一个国家级的现代化的历史博物馆放在陕西、纳入在“七五”计划的决策依据和经过，接着讲了他自己对这个博物馆要有现代化、民族化和地方特点的三点要求，占了9页，陈全方副局长的讲话记录了7页，第一页讲陕西文物的情况，第二页以后讲筹建新馆的基本进程，分为1972至1976,1976至1983年，1983到那次会议的三个阶段。之后就是纪录了7页的费老师讲话。
费钦生（上海博物馆陈列部主任）
我代表工艺设计方面对陕西历史博物馆工艺设计作一简要介绍，先要说明的是两点：现在我们送大会审议的初步设计文件工艺书的编写和初步设计是交叉进行的，西北设计院的同志对国内外博物馆做了非常广泛的调研，写了可行性的研究报告，这个报告从博物馆学的角度来看可以说是有关博物馆建设研究方面很有系统的。它为我们编写博物馆工艺书准备了大量的资料，在这个可行性研究基础上，西北院的同志已经开始了初步设计。我们第二次去日本考察，也就是1985年6月初步设计已经达到了相当成熟的程度，第二次国外考察回来，我们两家就互相磋商研究、紧密配合，最后1985年8月上旬完成了工艺设计的初稿，这是第一点，我们工艺设计的编写是和初步设计交叉进行的。第二就是这个工艺书我们集体编写研究的，它反映了我们博物馆方面对博物馆建设设计要求的统一看法，也包括西北院同志的研究成果，工艺书的编写是在筹建处领导同志组织下，还有我们博物馆的馆长直接参加，和馆里同志集体讨论研究编写而成的，八月份初稿完成后，又多次召开专业性的讨论，广泛征求意见，修改，最后我们在八五年十二月写出了修改后的稿子，工艺资料一共有三万多字。
我在这里就工艺上的主要问题讲一讲，共有六个问题。
一、工艺设计总的指导思想
总的指导思想，也就是省长、局长所讲的，根据中央书记处讨论历史博物馆的意见，要求把新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建成为全国第一流水平的现代化博物馆，建成以后20年不落后。文化部朱牧之部长指示我们，“新馆的规模要大一些，要求要高一些”。这是工艺资料指导思想的出发点。
二、新馆所建设的原则和要求根据上述指导思想我们对新馆的设计原则提出两点：
①陕西历史博物馆建筑必须是具有民族风格和地方特点的，要求博物馆的建筑和古城西安相称，成为我国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的象征，这是从建筑艺术上来讲。②博物馆建筑也要求满足使用上的功能要求，博物馆建筑一定要有利于开展文物征集，文物保护、管理、研究以及宣传教育各项活动，这是从建筑上来要求。
在这两个基本原则下，我们对建筑设计提出四点要求：
①根据设计需要和可能，我们应该确定合理地建筑规模和标准，使新馆在现有财力的条件下既能迅速上马又能够满足四化建设发展需要。②要重视博物馆的功能，我们要利用现代化的技术手段加强文物保护和管理工作，要满足多种陈列展览的要求，为观众提供良好的学习、参观和文化休息环境。③新馆在建筑艺术上要体现民族风格和地方特点，要还要赋予时代精神。④在重视博物馆社会教育的同时，要注意经济效益和环境效益。
三、新馆的规模
根据以上原则和要求，我们确定新馆的规模，博物馆建筑的总面积五万零八百平方米，馆区主要建筑是40000m2建筑面积。这40000m2中，陈列和观众活动所用建筑面积是18000平方米，占45%；文物库房和文物保护工作方面用14000m2，占35%；行政和业务用房占5000m2，占12.5%，还有其他设备用占3000m2，占7.5%。馆区附属建筑是2000m2，生活福利建筑8800m2，加起来是50800m2。
根据我们目前的需要和将来的发展，近期预测陕西历史博物馆文物收藏量以20年发展情况估算，确定为30万件（套），陈列室接待观众的能力是80万——100万人次/年，平均每日4000人次，展出文物数量大约是4000件，展线总长度控制在1200米——1500米。陈列分基本陈列，就是陕西地方历史的陈列馆，另外还有两个专题陈列，是青铜器陈列和陶瓷陈列。除此以外，我们还有一个临时展厅，主要是举办各种专题特别展览用的，或者接待国内各兄弟博物馆到我省交流和巡回展览，或者进行国际文化交流。新馆建设中间，还包括建筑一个有相当规模的文物保护科学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在目前来讲解决我省文物工作和教研工作中重要的文物保护科学研究课题，将来要逐步发展把它建设成为多学科、多工种的、设备齐全、仪器先进的，我国文物保护科学实验的中心。新馆建设中还要相当重视为观众教育服务和为观众服务方面的各种现代化设施，博物馆建筑应该包括有多功能的一个报告厅、教室、图书资料室，还有给观众使用的餐厅，还有文物复制品、纪念品的销售商店等等，还有一定规模的停车场，以及其他为公众活动需要的设施和附属用房。
四、关于现代化设施的侧重点
那个记录手稿的最后一页至此戛然而止，好像没有记完，不知是何原因。但以上资料已经基本上说清了费老师在陕西历史博物馆筹建时所做的工作，在本文快完成时联系上费老师，据他回忆，他到西安为筹建历史博物馆工作，是孙达人同志调去的，当时筹建处的负责人是王仁波，那时还在碑林老馆，兼着陕历博新馆筹建。费老师到西安也还兼顾上海博物馆的基本陈列改造，所以两馆领导商定每个月半月在上海，半月在西安工作。在最初开始时是整个月在西安。他在陕历博的工作任务主要是两项：一是配合馆方编写新馆建筑工艺设计任务书，二是参与新馆陈列的设计。工作一、二个月后，陝西省就组团考察日本博物馆，带团的是省文化厅厅长，翻译姓苗，陕西历博是他与张腊梅同志，还有两位是西北建筑设计院的建筑师，一位是西安冶金建筑学院的教授。从日本考察回来后就执笔起草建筑设计工艺书，是由馆长与费钦生老师两人合编，文字长达两三万字，写得很细很具体，那时张腊梅配合写文保部份，工艺书细到文物库保藏柜型号，排列方式，展柜设计及未来在展厅内的排列、观众流线走向以及如何与历史陈列叙事结合之类，都用图示方式写入了工艺书。
由于各种原因，陕博陈列在开馆之后的多年中没有变化，这成为陕西文博事业的一个难以启齿的话题，而作为当初开馆的陈列设计师之一，我们当年尽管努力地做出了许多亮点，但限于当时的条件，（大部分上展文物在开馆前一月内才到位，有的甚至开馆前夜才调来）。陈列只能是个急就章。其间虽然做过几次小调整，但没有多大改观。我们也很快从当初的骄傲和自豪变成羞于提说。更由于体制内的陋习，我虽然在陕博开馆之后，为扶风县博物馆设计过铜镜陈列、在经费极少的限制下也做了创新，也为周原博物馆做过陈列设计，还有陕历博展出的首都博物馆藏宋元明清玉器展做过设计，但此后就边缘化，只是做过几十个临展的策展和美术设计，再没有系统的从事文物陈列设计。好在一直没有放弃对周秦汉唐文物的研究和美术考古研究，只能东方不亮西方亮，将精力放在文物主题彩墨画的创作上了。三十多年过去，虽然我已经退休七年了，但每次去成为网红的陕西历史博物馆展厅，都会想起在那里奋斗过的老师和前辈，看到那些展柜，每次来到上海，也自然想起费老师对陕西历史博物馆筹建的贡献。
行文至此，想起诗仙李白咏萤火诗中的一句“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当年，这盏沪上的萤灯亮在长安，现在已遍及神州。祝愿费钦生老师健康长寿，艺术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