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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17
黄庭坚(1045.8.9-1105.5.24),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为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与张耒、晁补之、秦观都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为“苏门四学士”。生前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黄庭坚书法亦能独树一格,为“宋四家”之一。
北宋中后期的先锋艺术家,黄庭坚可能要算得上最好的一位。摆脱苏轼的影响殊非易事。黄庭坚作为苏门最年长的弟子,不但在诗文方面别开生面、开宗立派,书法也能不囿于师法,不但度越时辈,还可与古人争胜,真可谓大志者与善学者。
《花气熏人帖》
册页,纸本,纵:30.7公分,横:43.2公分
公元1100年左右的一天,晚年的黄庭坚为自己人到中年而困惑,在家闭关修行,突然有人送来满屋子的花。送花的是驸马王铣,因为黄庭坚曾答应给王铣写诗,但是过了好久也没有收到,就送花来提醒黄庭坚。
可是没想到这花气却完全扰乱了黄庭坚的禅定,《花气熏人帖》便率性而出!
花气薰人欲破禅,心情其实过中年。
春来诗思何所似,八节滩头上水船。
赏析:“花朵开放时的香气薰来,我的禅定就被这花浓郁的香气打破了,现在心境已过中年,并不想被打扰,可是你却在春天送来这些花催我写诗,却不知我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尾小舟在八节滩头的逆流中颠簸徘徊。”
此帖第二行还斤斤于行草之间,似觉拘谨,从第三行开始便洋洋洒洒,一任自然,于点画亦不刻意求工,极得天然之妙。作品用笔凝练而富有韵致,结字险绝,于敧侧中寓稳健,可谓风度翩翩,自有一种风流。
花气召唤除了黄山谷最动人的作品,偶然欲书的浪漫气息,简切流美,其晚年已经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体会他的字可以穿越时空,以心传心。这幅字也是古时几大帖中非常具有艺术细胞的一帖。
作品细节:
此时黄庭坚的草书艺术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此时草书书法,深得张旭,怀素草书飞动洒脱的神韵,而又有自己的风格。用笔紧峭,瘦劲奇崛,气势雄健,结体变化多端。
此帖写到秀丽处及其有韵味,这与山谷其他作品不同。细细品味,鲜花带来的灵感妙不可言!
其实,这件尺牍还是一件重要的书论短文:信中写“翰林苏子瞻书法娟秀,虽用墨太丰,而韵有余…”黄书与苏东坡书法比起来,确实是苏字更有韵致,当然这仅是指行书,而苏书用墨太丰,亦是小疵,黄曾戏言苏字“石压蛤蟆”,而苏反唇相讥黄字“死蛇挂树”,双方都提到了对方特点,同时也点到不足,而他们之间的调侃都是善意的,正因为这一点而成了千古佳话。
下面,我们放大欣赏,更见韵味:
释文:昌州使君景道。宗秀也。往余与公寿景珍游。时景道方为儿童嬉戏。今颀然在朝班。思公寿景珍不得见。每见景道。尚有典刑。宣州院诸公多学余[道]书。
释文:景道尤喜余笔墨。故书此三幅遗之。翰林苏子瞻书法娟秀。虽用墨太丰。而韵有余。于今为天下第一。余书不足学。学者辄笔愞无劲气。今乃舍子瞻而学余。
释文:未为能择术也。适在慧林。为人书一文字。试笔墨。故遣此。不别作记。庭坚顿首。景道十七使君。五月七日。
作为尺牍小字,足见黄庭坚十分秀气的一面,在观赏角度而言,不亚于大字的美感,黄庭坚小字温文尔雅,收放自如,并不因字小而损气度,实在可贵。
《兰亭叙草》,王右军平生得意书也。反复观之,略无一字一笔不可人意,摹写或失之肥瘦,亦自成研,要各存之以心会其妙处尔。---《跋兰亭》
《兰亭》虽是真行书之宗,然不必一笔一画以为准,譬如周公、孔子,不能无小过,过而不害其聪明睿圣,所以为圣人。不善学者即圣人之过处而学之,故蔽于一曲,今世学《兰亭》者多此也。鲁之闭门者曰:“吾将以吾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可以学书矣。—《跋兰亭》
余在黔南末甚觉书字绵弱,及移戎州,见旧书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今方悟古人“沉著痛快”之语,但难为知音尔。李翘叟出褚遂良临右军书《文赋》,豪劲清润,真天下之奇书也。---《书右军文赋后》
右军尝戏为龙爪书,今不复见。余观《瘗鹤铭》,势若飞动,岂其遗法耶?欧阳公以鲁公书《宋文贞碑》得《瘗鹤铭》法,详观其用笔意,审如公说。---《题瘗鹤铭后》
余尝论近世三家书云:“王著如小僧缚律,李建中如讲僧参禅,杨凝式如散僧入圣。当以右军父子书为标准。”观予此言,乃知远近。---《跋法帖》
余尝评书,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至如右军书,如《涅口经》说“伊字具三眼”也。此事要须自体会得,不可立论便兴诤也。---《题绎本法帖》
王氏书法以为如锥画沙,如印印泥,盖言锋藏笔中,意在笔前耳。承学之人更用《兰亭》、“永”字以开字中眼目,能使学家多拘忌,成一种俗气。要之右军二言,群言之长也。---《题绎本法帖》
钟大理表章致佳,世间盖有数本,肥瘠大小不同,盖后来善临拓本耳。要自皆有佳处,两晋士大夫类能书,笔法皆成就,右军父子拔其萃耳。观魏晋间人论事,皆语少而意密,大都犹有古人风泽,略可想见。论人物要是韵胜为尤难得,蓄书者能以韵观之,当得仿佛。---《题绎本法帖》
颜鲁公书虽自成一家,然曲折求之,皆合右军父子笔法。书家多不到此处,故尊尚徐浩、沈传师尔。九方皋得千里马于沙丘,众相工犹笑之。今之论书者多牡而骊者也。《跋洪驹父诸家书》
东坡简札,字形温润,无一点俗气。今世号能书者数家,虽规摹古人自有长处,至于天然自工,笔圆而韵胜,所谓兼四子之有以易之不与也。建中靖国元年五月乙巳观于沙市舟中。同观者刘观国、王霖,家弟寂向,小子相。---《题东坡字后》
余尝论右军父子翰墨中逸气破坏于欧、虞、褚、薛,及徐浩、沈传师几于扫地,惟颜尚书、杨少师尚有仿佛。比来苏子瞻独近颜、杨气骨,如《牡丹帖》,甚似白家寺壁。百馀年后,此论乃行尔。---《跋东坡帖后》
少年以此增来乞书,渠但闻人言老夫解书故来也尔,然未必能别功口也。学书要须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余尝为少年言,土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或问不俗之状,老夫曰:“难言也。视其平居无以异于俗人,临大节而不可夺,此不俗人也。平居终日,如含瓦石,临事一筹不画,此俗人也。”虽使郭林宗、山巨源复生,不易吾言也。---《书增卷后》
旧为陈诚老作此书,不知乃归杨广道已数年。余滴黔南道出尉氏,广道持以相访,茫然似不出余手,梵志所谓“吾犹昔人非昔人者耶”绍圣甲戌在黄龙山中忽得草书三昧,觉前所作太露芒角。若得明窗净几,笔墨调利,可作数干字不倦,但难得此时会尔。—《书自作草后》
往时王定国道余书不工,书工不工是不足计较事,然余未尝心服。由今日观之,定国之言诚不谬。盖用笔不知禽纵,故字中无笔耳。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非深解宗趣,岂易言哉!--《自评元祐间字》
东坡先生云:“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馀”宽绰而有馀,如《东方朔画像赞》、《乐毅论》、《兰亭禊事诗叙》、先秦古器科斗文字。结密而无间,如焦山崩崖《瘗鹤铭》,永州磨崖《中兴颂》,李斯《峄山》刻秦始皇及二世皇帝沼。近世兼二美,如杨少师之正书、行、草,徐常侍之小篆。此虽难为俗学者言,要归毕竟如此。如人眩时五色无主,及其神澄意定,青黄皂白亦自粲然。学书时时临摹可得形似,大要多取古书细看,令入神,乃到妙处;唯用心不杂,乃是入神要路。--《书赠福州陈继月》
凡学书欲先学用笔。用笔之法欲双钩回腕,掌虚指实,以无名指倚笔,则有力。古人学书不尽临摹,张古人书于壁问,观之入神,则下笔时随人意。学字既成,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以作,示人为楷式。凡作字,须熟观魏晋人书,会之于心,自得古人笔法也。欲学草书,须精真书,知下笔向背,则识草书法,草书不难工矣。--《跋与张载熙书卷后》
元符二年三月十三日,步自张园看酥醾回,烛下试宣城诸葛方散卓,觉笔意与黔州时书李白《白头吟》笔力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后百年如有别书者,乃解余语耳。张长史折钗股,颜太师屋漏法,王右军锥画沙,印印泥,怀素飞鸟出林,惊蛇人草,索靖银钩虿尾:同是一笔,心不知手,手不知心法耳。若有心与能者争衡后世不朽,则与书艺工史辈同功矣。--《论黔州时字》
近世士大夫书,富有古人法度唯宋宣献公耳。如前翰林侍书王著书《乐毅论》及周兴嗣《千字》笔法圆劲,几似徐会稽,然病在无韵。如宣献公能用,徐季海笔,暮年摆落右军父子规摹,自成一家,当无遗恨矣。--《跋常山公书》
幼安弟喜作草,携笔东西家动辄龙蛇满壁,草圣之声欲满江西。来求法于老夫,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纳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譬如木人舞中节拍,人叹其工,舞罢则双萧然矣。幼安然吾言乎--《书家弟幼安作草后》
余书姿媚而乏老气,自不足学。学者辄萎弱不能立笔,虽然笔墨各系其人工拙,要须韵胜耳。病在此处,笔墨虽工不近也。又学书端正则窘于法度,侧笔取研往往工左尚病右。正书如右军《霜寒表》,大令《乞解台职状》,张长史《郎官厅壁记》,皆不为法度病其风神。至于行书,则王氏父子随肥瘠皆有佳处,不复可置议论。近世惟颜鲁公、杨少师特为绝伦,甚妙于用笔,不好处亦抚媚,大抵更无一点一画俗气。比来士大夫惟荆公有古人气质而不端正,然笔间甚遒。温公正书不甚善,而隶法及端劲似其为人。--《论书》
昔予大父大夫公及外祖特进公,皆学畅整《遗教经》及苏灵芝《北岳碑》,字法清劲,笔意皆到,但不入俗人眼尔。数十年来,士大夫作字尚华藻而笔、不实,以风樯阵马为痛快,以插花舞女为姿媚,殊不知古人用笔也。客有惠棕心扇者,念其太朴,与之藻饰,书老杜“巴中”十诗。颇觉驱笔成字,都不为笔所使,亦是心不知手,手不知笔,恨不及二父时耳。下笔痛快沉著,最是古人妙处,试以语今世能书人,便十年分疏不下。顿觉驱笔成字,都不由笔。---《书十棕心扇因自评之》
凡书要拙多于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妇子妆梳,百种点缀,终无烈妇态也。---《李致尧乞书书卷后》
予学草书三十馀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晚得苏才翁子美书观之,乃得古人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僧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今来年老懒作此书,如老病人扶杖随意倾倒,不复能工,顾异于今人书者,不纽提容止强作态度耳。--《书草老杜诗后与黄斌老》
古人有言:“大字无过《瘗鹤铭》,小字莫学痴冻蝇,随人学人成旧人,自成一家始逼真。”今人字自不案古体惟务排叠,字势悉无所法,故学者如登天之难。凡学字时,先当双钩,用两指相叠蹙笔压无名指,高提笔,令腕随己意左右。然后观人字格则不患其难矣,异日当成一家之法焉。---《论写字法》
近时士大夫罕得古法,但弄笔左右缠绕遂号为草书耳,不知与科斗、篆、隶同法同意。数百年来惟张长史、永州狂僧怀素及余三人悟此法耳。苏才翁有悟处而不能尽其宗趣,其馀碌碌耳”。---《跋此君轩诗》
心能转腕,手能转笔,书写便如人意。古人工书无他异,但能用笔耳。---《论书》
草书妙处须学者自得,然学久乃当知之。墨池笔家,非传者妄也。---《论书》
肥字须要有骨,瘦字须要有肉。古人学书学其二处,令人学书肥瘦皆病,又常偏得其人丑恶处,乃其可慨然者。---《论书》
楷法欲如快马人阵,草法欲左规右矩”,此古人妙处也。书字虽工拙在人,要须年高手硬,心意闲澹,乃人微耳。---《论书》
黄庭坚是北宋四大书家之一,字鲁直,江西修水人。他36岁自号山谷道人,52岁又号涪翁,常用来署款,广为人知。他53岁还自号黔中老人,很少用。
黄庭坚行书《松风阁诗卷》
黄庭坚50岁那年,即公元1094年(宋哲宗绍圣元年),作为“旧党”的中坚分子,命运陡然逆转,以编修《神宗实录》诋毁朝政的罪名,贬为涪州(今重庆涪陵)别驾,安置在黔州(今重庆彭水县)居住,54岁又西迁戎州(今四川宜宾市)。徽宗即位之初,56岁的黄庭坚一度“蒙恩东归”,暂住湖北江陵、鄂州一带,当时“新党”当道,他不愿意回到汴京任职,求任地方官,朝廷一再改变任命。当时朝中执政大臣是赵挺之(《金石录》作者赵明诚的父亲,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公公),他在河北做官时为黄庭坚所不屑,积有小怨;后来两人同在朝廷任职,赵挺之弹劾苏轼,曾牵及黄庭坚。正当黄庭坚的命运出现转机之时,有个叫陈举的判官为了投合赵挺之的心意,罗织罪名,诬告黄庭坚在《荆南承天院记》里“幸灾谤国”,结果,只做了九天太平州知州的黄庭坚再次除名,流放到更加偏远的宜州(今广西宜山)羁管起来,待了两年,忧病交加,1105年死在当地,时年61岁。
黄庭坚草书《李白忆旧游诗卷》
《宋史》里说,黄庭坚“善行、草书,楷法亦自成一家”。现在能够见到的黄庭坚书迹,不出楷书、行书、草书三体。他还能写篆书,壮岁曾为太平寺万松亭“篆其榜”,20年后,又主动“易其榜”。黄庭坚说,“篆文平时唯书大如手者乃得意”,但他一生很少写篆书。
黄庭坚早年的小字楷书,例如20世纪在他家乡江西修水出土的《王纯中墓志》,写于43岁时,颇似苏轼小楷书。苏轼《记夺鲁直墨》题跋中说:“黄鲁直学吾书,辄以书名于时,好事者争以精纸妙墨求之。”杨万里《诚斋集》也说:“予每见山谷,自言学书于东坡。”但是黄庭坚的文集里看不到“自言学书于东坡”的记录,所以后人往往忽略黄庭坚学苏字的经历。黄庭坚42岁入京任职秘书省才结识苏轼,即1086年(元祐元年初),那年6月,苏轼主持学士院考试,黄庭坚名列首选,擢列馆职,从而成为“苏门四学士”之一。他学苏字当在此时。
黄庭坚行书《寒山子庞居士诗卷》
黄庭坚的行楷书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42岁至50岁在秘书省任职时学苏字,始有书名。50岁到54岁放逐黔州期间,意欲自新,摆脱了苏字。一如他作诗不模仿苏轼的风格,才能显示自己的价值。54岁迁居戎州以后,才实现了他“自成一家始逼真”的愿望。57岁时,他看到自己元祐年间写的陶渊明诗,竟然说“观十年前书,似非我笔墨”,否定早年的书作。黄庭坚晚年的得意之作,都是大字行书,如《寒山子庞居士诗卷》、《松风阁诗卷》,风格与苏轼大不一样:苏字扁阔,黄字纵峭;苏字丰润,黄字清峻。苏轼写字,执笔是单钩法,捉笔低而腕着纸,和我们今天一般人拿自来水笔写字的姿势一样,这样写大字就很局促。黄庭坚是双钩执笔法,而且高提笔,适宜写大字。
黄庭坚的大字行书,字的中心收束得很紧,辅之以纵展的长笔画,好像长桨荡波,人们称这样结字的形态为“放射状”。黄庭坚这样的行书样式,前代有些书论家认为是受到南朝摩崖《瘗鹤铭》的启发。黄庭坚的确推崇《瘗鹤铭》,称其为“大字之祖”,但我认为,黄庭坚那种伸延略过的长笔画,恐怕得益于流放生活中观察物象、妙悟物理,如他所说:“在黔中时,字多随意曲折,意到笔不到。及在僰道,舟中观长年荡桨,群丁拨棹,乃觉少进,意之所到,则能用笔。”
最让黄庭坚痴迷的书体是草书,在题跋中说得最多的也是草书。他回忆道:“少时喜作草书,初不师古人,但管中窥豹,稍稍类推为之,方事急时,便以意成,久之或不自识也。”他学草书,最初取法北宋前期草书名家周越。所以钱勰、苏轼曾经批评黄庭坚“草书多俗笔”。文人最怕一个“俗”字,这一说,黄庭坚竟“久不作草”,而且痛感“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他说的“抖擞”,是摆脱的意思。按黄庭坚的自道,直到他见到苏舜钦的草书以后,才领悟到古人的笔意。“其后又得张长史、僧怀素、高闲墨迹,乃窥笔法之妙。”
黄庭坚草书《廉颇蔺相如列传》
宋朝书家写草书,大致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宗法晋朝“二王”的今草(小草),一派是仿学唐朝张旭、怀素的狂草(大草)。苏轼主张学晋人,看不上旭、素,他在《题王逸少帖》有句道:“颠张醉素两秃翁”,“妄自粉饰欺盲聋。”他也说过,张旭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这是就其书法特点而言。米芾也宗尚晋人草书,与苏轼同调。黄庭坚钻研的草书是唐人的“狂草”,虽然他对京洛一带“不入右军父子绳墨”的狂怪字大不以为然,对“但弄笔左右缠绕遂号为草书”的浅薄之流嗤之以鼻,但他非常佩服张旭“姿性颠佚而书法极入规矩”,称道怀素“用笔皆如劲铁画刚木”。晚年的时候,他认为写草书“与科斗篆隶同法同意”,自许“数百年来,唯张长史、永州僧怀素及余三人悟此法耳”,即使苏舜钦的草书也“不能尽其宗趣”,周越草书“劲而病韵”,更不在话下。黄庭坚理想的草书风范,是沉着痛快而有古法,以他传世的八种草书作品境界而论,《廉颇蔺相如列传》庶几近之。
黄庭坚认为,作草书的理想状态是“用心不杂”。他还有“坐见江山,每于此中作草,似得江山之助”的体验。黄庭坚注意到,唐朝草书家多是在醉后那种澄明的状态下写草书,而且“皆倚酒而通神入妙”。尽管黄庭坚不胜酒力,也认为“酒”对书法是有所助益的灵物,具有激发创造力的神性。他在《书自作草书》这则题跋中说:“不饮酒忽十五年,虽欲善其事而器不利,行笔处时时蹇蹶,计遂不得复如醉时书。”黄庭坚显然相信酒与草书之间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61岁那年,他写了一卷草书赠与曾纡,自称“颇似杨少师书”,非常得意,这件草书就是在沉醉之后眼花耳热的状态下写的。
黄庭坚的狂草似“老病人扶杖随意倾倒”,却是依据草书的理法来造妙,他写草书,和他作诗一样,非常理性,并非借助运笔的狂势来赋形。黄庭坚的狂草,如果以音乐设喻,当属训练有素的庙堂雅乐,而非鲜活感性的乐府民歌。
蒋勋《中国美术史》节目文摘:
宋代艺术专题,分几个单元来介绍几位宋代的书法家,以及他们重要的书法作品。
今天的主题是黄庭坚。
前面介绍了苏东坡,他被公认的永远排在第一名,今天我们介绍第二名。也许在艺术创作里,我们排名次的意义不大,可是很有趣的是,为什么黄庭坚会排在第二?
宋代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大家相对而言更为重视苏黄。那么这两个人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黄庭坚比苏东坡只小九岁,可是很奇怪,他一生都称苏东坡为老师,包括在书法上,包括在诗文上,甚至包括在做人上。
在苏东坡1087年写《寒食帖》的大概十二年之后,1100年,这本帖子被黄庭坚看到了,佩服得不得了。
他认为苏东坡的《寒食帖》,兼具三位大书家的笔意:包括唐朝颜真卿(颜鲁公)、五代杨凝式(杨少师)和北宋李建中(李西台)。这是极度的、最高的赞美!
黄庭坚说,假如让苏东坡再写一次,恐怕也不能再写得这么好(“未必及此”)。但是,如果苏东坡看见了我写的这篇跋文,靠谱也会笑我“于无佛处称尊”。这是很大的一种谦卑。
黄庭坚为何甘居第二名?
为什么比苏东坡差?
他又差在哪里?
黄庭坚的书法是潇洒的、外放的、表现的。所以他认为自己永远也做不到像苏东坡那样内敛的美。
“到”字线条的流转,尤其最后一笔,可以拉到那么长,而且完全是悬腕中锋。
“东坡、笑我”这几个非常漂亮。但是黄庭坚很在意自己写得美不美,总想别人在看他的书法,为了美而太过用力,反而有点拘谨。
“犹悲”,“犹”字一笔到底。黄庭坚最厉害之处是“悬腕中锋”,又被称为“荡江笔法”。
“笔意”的“意”字之长横,就是最典型的“荡江笔法”。拉得很长,拉的过程非常有力量,产生震荡。
黄庭坚《花气熏人帖》:
花气薰人欲破禅,
心情其实过中年,
春来诗思何所似,
八节滩头上水船。
宋人书法,崇尚一种自然、一种随意、一种浑然天成。
这里面有一种反省:苏东坡和黄庭坚都有一种自我的反省。
宋朝书法了不起的一个地方:书法只是一个见证,见证自己在修行的路上还没有做到最完美。
“过”字如何用一根线条就完成。
“何所”二字浑然一体。一笔之中,有气韵的连贯。
宋人的书法里面有一种呼吸,本身是有一个气在流动。
还有很美的留白。“中”字与“何所”之间的留白。
有人问我“书法是什么”?我说,书法是永远不停的一个自我反省的过程。非常像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