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艺术获悉，2024年5月，英国国家美术馆迎来成立200年。在过去两个世纪的历史中，这座位于伦敦的美术馆既是文明的基石，又是风波的焦点。
从1914年主张妇女参政，到“二战”时期“每月一名画”对被摧残伦敦人的文化慰藉，直至2020年，因应对新冠疫情，英国国家美术馆前所未有地关闭了111天，与其他博物馆一样转向数字传播……在英国国家美术馆成立200周年，或许有必要思考一个更广泛的问题——是什么赋予了英国国家美术馆如此重要的意义？
据悉，在2024年英国国家美术馆将梳理自己的过去，并展望未来，陆续举办为期一年的系列活动，其中包括在全英范围内举办12个展示“国家珍宝”的展览，将馆藏中的重要作品带到伦敦以外的地方；还将展出“梵高：诗人与情人”（这场展览恰逢入藏《梵高的椅子》和《向日葵》100周年）“锡耶纳：绘画的兴起1300-1350”（这是意大利境外首次全面展示早期锡耶纳艺术），加强在线研究、制定教育计划，最终在2025年对永久收藏进行一次重新陈列，为下一个百年奠定基调。
回顾过去，18世纪末，被称为布里奇沃特辛迪加(BridgewaterSyndicate)的三位贵族收藏家在英国掀起了对欧洲古典艺术的热情。他们举办的公共展览为后来的国家美术馆奠定了基础，也推动着某种艺术史的观看习惯。
“200年来，英国国家美术馆在英国历史和文化中占据了特殊地位。”英国国家美术馆馆长加布里埃莱·菲纳尔迪说道，“它的建立是为全体英国公众收藏和展示最优质的艺术作品。”
委拉斯开兹，《镜前的维纳斯》，1647-1651年英国国家美术馆
无论是1914年，玛丽·理查森为主张妇女参政，手持斧子走进美术馆，破坏了委拉斯开兹的《镜前的维纳斯》，以抗议同伴的被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术馆将其杰作藏于威尔士的采石场，仅保留一幅轮换的“每月一名画”作为对被摧残的伦敦的文化慰藉。英国国家美术馆是一个持续的参考点，是一种权威的声音，不论好坏。
英国国家美术馆最初位于银行家约翰·朱利叶斯·安格斯坦的联排别墅内。1824-1834年伦敦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
美术馆最初的创始收藏主要由提香、拉斐尔、范·戴克等古典大师的作品组成，但从一开始，它就收藏了英国艺术和当时的当代艺术。英国国家美术馆的收藏和研究负责人克里斯汀·赖丁(ChristineRiding)表示：“英国国家美术馆的悠久历史向您展示了人们纠结于这样一个概念：‘如果这是一家‘国家’的美术馆，应该只收藏本国的艺术吗？或者，是否可以作为人类文明和创造力的中心而存在吗？”
美术馆的初始精神受到了其成立时代的影响。伦敦考陶尔德艺术学院策展硕士项目负责人马丁·凯杰-史密斯表示：“像大多数国家美术馆一样，它诞生于19世纪初期民族主义情感之中。”在英国，这种民族主义与日益工业化、城市化的人口的增长一同发展。美术馆的教育目标受到“自上而下”的慈善活动的推动——其中包括让公众免费接触美术的概念——旨在消弭经济增长与社会文化的差距。
国家竞争也在其中发挥了作用。赖丁解释道，1815年，英法第二次百年战争结束后，英国尽管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但却没有像其他欧洲国家那样的公共艺术设施，这种情况让英国“略显尴尬”。
阿尔泰米西娅·真蒂莱斯基，《亚历山大的圣凯瑟琳自画像》，约1615-1617年英国国家美术馆
作为“通过议会法案”而创建的美术馆，英国国家美术馆从一开始就为公众而收藏。然而，安格斯坦的联排别墅很难与法国富丽堂皇的卢浮宫等国家博物馆相媲美，因此议会同意资助美术馆建一座新馆。这就是如今在伦敦特拉法加广场上宏伟的新古典主义建筑（1838年开放），其位于伦敦市中心——在富裕的西区和贫困的东区之间——旨在强调美术馆对公众一视同仁。英国国家美术馆“几乎已建立便立即就受到欢迎，到19世纪50年代，每年的参观人数已经达到近一百万。”凯杰-史密斯说。
英国国家美术馆收藏了约2300幅13世纪至20世纪初的西欧绘画作品。英国国家美术馆
推而广之，美术馆的藏品也成为了活动人士的攻击目标。玛丽·理查森开创了以绘画为基础的抗议先例，这种方式一直持续至今。1961年，退休公交车司机肯普顿·邦顿承认盗窃一幅戈雅(FranciscoGoya)的肖像，以反对退休人员必须支付BBC电视许可费，这个故事精彩得令人难以置信，并在2020年的电影《公爵》中被戏剧化改编。1987年，罗伯特·剑桥对达·芬奇的素描射击，以表达他对“英国政治、社会和经济状况”的沮丧。
戈雅，《威灵顿公爵肖像》，1812-1814年英国国家美术馆
达·芬奇，《圣母子与圣安妮和施洗者圣约翰》，1499-1500或1506-1508英国国家美术馆
2022年，环保组织活动家向梵高的《向日葵》投掷番茄汤，并将手粘在康斯特布尔的《干草车》的画框上。2023年，他们故技重施，用锤子攻击《镜前的维纳斯》的防护玻璃。活动家们之所以选择这些艺术作品作为抗议目标，正是因为它们在全球的知名度。
英国国家美术馆的藏品不仅作为抗议的目标，也在动荡时期成为灵感的源泉。“二战”期间美术馆将大部分藏品藏匿于北威尔士采石场，“二战”的最后两年，英国国家美术馆在伦敦定期举办“每月一名画”（PictureoftheMonth）画展，这些名画都是从采石场中取出来的。
这样做的目的是鼓舞陷入战争困境的英国人的士气。展览轰动一时——每月有3万多观众蜂拥而至，只为目睹一幅名画的真容，其中包括委拉斯开兹的《镜前的维纳斯》和提香的《耶稣玛利亚相会图》。1942年《伦敦时报》刊登的一封信解释了其所象征的意义：“因为伦敦如今面目疮痍，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看到美丽的事物。”战时的美术馆还举办了保罗·纳什、亨利·摩尔、埃里克·拉维利厄斯等艺术家的展览。美术馆战时的角色“强调了类似的机构可以成为文化和社会的真正焦点。”赖丁说。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工作人员从英国国家美术馆撤走藏品。
“公众对英国国家美术馆有相当大的忠诚度。美术馆因新冠疫情关闭重开后，收到了非常感人的反馈。这真的表明英国国家美术馆确实很重要，大家想要回来。”凯杰-史密斯说，“在全球化时代，如何代表国家叙事，需要不断重新思考和呈现。像许多其他欧洲博物馆一样，英国国家美术馆正在‘审视其过去’。”
此外，学者们还在重新审视国家藏品的多样性和深度及其与艺术史的关系。但对于国家机构来说，变革可能会来得更慢：例如，国家美术馆2014年收购了乔治·贝罗斯的一件作品，这是其收藏的首件重要美国绘画。对于一个拥有欧洲绘画历史收藏的机构来说，这是相当激进的举动。
位于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的英国国家美术馆。
英国国家美术馆不断与其他英国机构一起，探索其藏品、分类和层级的边界。1996年，英国国家美术馆与泰特现代美术馆达成协议，前者收藏1900年之前创作的绘画，而后者则收藏现、当代作品。然而，历史和现代并不是静态的。
赖丁认为，当代艺术和历史绘画之间存在某种共生关系。“所有艺术曾经都是当代艺术，并且很快会成为历史。无论特纳在世时认为自己有多前卫……我们现在都将他视为一位历史艺术家。”虽然英国国家美术馆如今并不入藏当代艺术，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它一直赞助当代艺术家的驻地项目。
“低估当代艺术家对历史的重要性是不明智的。”赖丁说，“他们中的许多人塑造了国家美术馆最初80年的发展历程。”她补充道，“艺术家们也通过捐赠自己的作品来影响美术馆的收藏，以便将自己纳入西方绘画的大叙事中。”
为了使其收藏更具当代性，英国国家美术馆通过数字访问和社交媒体来实现这一目标，这也加速了其面向公众的职责。在英国国家美术馆庆祝其200周年纪念之际，呈现了一个现代博物馆为公众提供服务的演变。
“与1824年一样，对一个繁荣的市民社会而言，公共拥有和接触世界级艺术至关重要，过去一些卓越的基本原则仍然是我们今天所遵循的。”英国国家美术馆馆长加布里埃莱·菲纳尔迪说，“200年后，虽然我们自豪地欢迎每年数百万游客来到特拉法加广场，但我们不再期望所有人都必须来此才能发现艺术的力量。”“我们继续寻找新方法，通过数字渠道和与当代艺术家的密切互动，将欣赏和理解伟大绘画的体验带给尽可能多的人。”
为什么200年前人们觉得拥有一座国家美术馆如此重要？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正是它现在如此重要的原因，因为本质上这都关于学习、创造力和与艺术的互动。
注：本文编译自《史密森学会杂志》，原标题为《重新定义“国家”博物馆》，作者安妮·沃伦汀（AnneWallentine）是一位作家和艺术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