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上海博物馆的文物主讲人赵雪,今天我为你介绍的这件文物是上海博物馆青铜馆里名声最响、分量最重的一件镇馆之宝——大克鼎。
大克鼎
2017年一个名为《国家宝藏》的文博类综艺节目火遍大江南北,上海博物馆作为第一季受邀的博物馆之一,为大家带来了三件精品文物,其中就有这件大克鼎,它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大盂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毛公鼎,被誉为晚清“海内青铜器三宝”。那它的重要意义是什么?它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故事呢?今天我就来讲一讲它前世今生。
《国家宝藏》节目中的大克鼎
大克鼎的名字从何而来呢?对于青铜器的命名,我们一般会将铭文内容、装饰纹样、器形功能及器物大小等特征进行组合加以命名,所以从器物的名字中,我们就能解读出不少信息,因此介绍大克鼎,我们就从名字入手。
最后一字,鼎指器形,也能告诉我们它的功能。鼎,是中国器物造型中最早的器型之一,其渊源可以上溯到新石器时代。大克鼎为双立耳,圆腹,底部有三个圆足,便于直接支在火堆上加热,是生活中常用的炊、煮食器。进入青铜时代,鼎更是作为祭祀和宴飨等礼仪场合中重要的食器,具有盛放肉食的功能。
第一字大,表示体型,大克鼎高度在93.1厘米,口径75.6厘米,重量达到201.5公斤。在前面的节目中,你可能已经了解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后母戊鼎是一件商代的方鼎,重达800多公斤。而大克鼎作为一件西周时期带有长篇铭文的圆鼎,同样至为尊贵。
其实除了体量大之外,大克鼎外表的纹饰也值得大家驻足欣赏。商代及西周早期青铜器纹饰多以威严神秘、狰狞可怖的兽面纹为主,它一般是以独体对称的形式将动物的面部装饰于青铜器的主体部分,产生出庄重肃穆的宗教气氛。
但大克鼎腹部所装饰的波曲纹与众不同,它的出现打破了兽面纹的对称规律,像山脉一样连绵起伏的设计,摆脱了长期以来青铜器纹饰的静态装饰。波曲纹连续反复,产生一种韵律感,给人以活泼舒畅的感受,并成为西周中、晚期的青铜器上非常流行的装饰主体。点击音频中的文稿您就可以看到图片。
大克鼎足部纹饰
大克鼎耳部纹饰
中间一字为克,是铸器者的名字。我们从大克鼎内壁中的铭文里,解读出铸造这件青铜器的人,是一位叫做克的膳夫,器名随主,故而有了克这个字。
大克鼎能成为一件国宝重器,离不开它的长篇铭文,它记录了那个遥远时代的很多重要信息。青铜器上的文字称为金文,是中国目前所见最早的有系统的成熟文字之一。在汉字发展历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地位。西周时期是青铜器铭文大发展的时期,铸铭器物骤然增多,其中最为突出的是长篇铭文的增加。
大克鼎铭文
大克鼎内壁上的铭文总计28行,290个字,这290个字分为两段,从铭文中得知,它是一件西周孝王时期的青铜器。在第一段中克赞扬了他的祖父师华父具有谦逊美好的品德,尽心辅佐周王室,因此周王感念他的功绩,认命师华父的孙子,也就是克担任膳夫这一官职。
乍一听到“膳夫”这个职位,我们脑海中可能反应的是一个掌管王饮食的官员,感觉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但是,铭文中对于膳夫这一官职的描述,有“出内(纳)王令”的字句,什么意思呢?就是他能够传递王的命令,可见膳夫这一官职的重要地位。除了在铭文中可以解读出这一信息外,我们在与大克鼎一同出土的七个小克鼎中也能窥见端倪。
自西周中期以来,鼎的使用渐渐制度化,通常以奇数的组合,按使用者的等级地位规定使用的数量。据东汉何休对《春秋·公羊传》的注释:天子用九鼎,诸侯七鼎,卿大夫五鼎,士三鼎或一鼎,必须恪守法度,不能逾越。生前如此,死后埋葬亦是如此。可见膳夫克的地位在当时和诸侯是一致的,能享有七个鼎的规格,表明其地位之高,官职之重要。
在铭文的第二段中则详细记载了周王册命克的仪式以及赏赐的内容。仪式是在宗周的穆庙中举行的,赞礼官引导克进入宫廷,周王命尹氏册命膳夫克。在册命辞中周王重申了对克的任命,并赏赐以礼服、土地和奴隶。周王还命令克要日夜谨敬地执行自己的任务,而不能忘记周王的命令。于是克跪拜叩头,称颂天子的美德,并铸造了这件鼎来祭祀其祖师华父。
大克鼎内壁铭文拓片
这290字所记述的内容详实具体,历来被认为是研究西周奴隶制的重要史料。从中我们不难看出西周时期的职官授受,采用的是世袭制,就如同克一般,因而青铜器铭文中往往可见长篇赞美祖先功绩的文字,这种习惯,既是出于礼仪的要求,亦宣扬继承资格,表达效法祖先,继续尊奉王室的决心。贵族的官职虽出于世袭,但必须经过天子郑重的重新册命,以显示王权的威严。
除了铭文内容之外,大克鼎内壁铭文被公认为西周中期书法之典范。其字体大,字形方整,行列整齐。仔细看铭文的前半部分,我们还能找到在字的旁边有整齐的长方形格子,每个字都在格子所划的范围内,布局严谨,抒写规范。
大克鼎自1952年上海博物馆开馆以后,成为上博引以为豪的镇馆之宝,常年在一楼青铜展展厅展出。可是在来到上博之前,大克鼎经历了哪些曲折,它又是如何跨越了数千公里,从出土地陕西辗转到上海的呢?这其中啊,还有一段感人的故事。
大克鼎出土于陕西省扶风县法门镇任村,为一任姓村民挖土时偶然得到,当时出土的并不止大克鼎一件器物,还有小克鼎7件,克钟5件、仲义父等青铜器,共计一百二十余件。这批器物品种丰富,纹饰精美,属于窖藏出土,窖藏是什么意思?简单地说,就是古人在地下挖了大坑,把许多青铜器都一起埋入深坑当中。可是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原本作为礼器的青铜器埋在深坑中呢?
学者们认为,很可能是因为西周末年犬戎入侵导致西周灭亡,直到周平王东迁洛阳,在周原这一带发生了严重的战乱。西周的贵族在逃离的时候,没有办法把沉重的青铜器一并带走,只好选择就地挖坑掩埋,等有朝一日回到家园时再将其挖出,然而他们却再也没能回来,直到两千多年以后,被后人发现。
大克鼎出土不久即由晚清最著名的金石收藏家潘祖荫收藏,潘祖荫为苏州潘氏家族人。在清代,潘氏是苏州的望族。李鸿章在担任江苏巡抚时,曾给潘家送一块匾,上书“祖孙、父子、叔侄、兄弟翰林之家”,可见潘家能人辈出。
潘祖荫23岁时高中探花,一生在京为官,担任过工部尚书、军机大臣等要职,他本人非常热衷于对金石文物和古籍善本的收藏与研究,后有学者推算他收藏青铜器的总量,预计应有600多件,可见其收藏规模,大克鼎便是他最为珍贵的收藏之一。
1890年潘祖荫辞世,其弟潘祖年深知官场险恶,举家携收藏回迁故乡苏州,并定下了“谨守护持,绝不示人”的家规。1925年春潘祖年过世后,保护大克鼎等国宝文物的历史重任落到其孙媳妇潘达于的肩上。她带着一双过继的年幼子女,借住在苏州城里南石子街“老二房”的旧宅里,多次拒绝了觊觎两鼎,意图重金购买的海外来人。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在日军攻入苏州之前,潘氏家族决定外出避难,当时的潘达于面临着和两千多年前器物最初的拥有者一样的困境,如何保护大克鼎这类的青铜重器,她做了和古人一样的选择,将大克鼎埋藏地下。她叫木匠打造了结实的木箱,在庭院里挖了深坑,将大克鼎及其他小件青铜器一起埋下,铺好方砖,安然躲过了日军先后7次的搜查。
1944年,埋在地下的木箱出现腐烂,造成木箱顶上的方砖垮塌。潘达于命人将大克鼎挖出,用旧家具在上方堆满,再把房间隔断不让他人进入,将大克鼎保护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1951年7月6日,潘达于有感于“有全国影响的重要文物只有置之博物馆才能充分发挥其价值”,由女儿潘家华代笔致信上海华东军政委员会文化部,要求捐献大克鼎。
1951年10月9日,大克鼎落户上海,上海市文管会举行了隆重的授奖典礼,向潘达于颁发了文化部褒奖状并给予现今奖励。潘达于慨然谢绝奖金,将其捐献为抗美援朝所用。
1952年,大克鼎被上海博物馆收藏并展出。因此我们现在到青铜陈列室内欣赏大克鼎时,会发现下方的说明牌中,除了文物信息外,还有“潘达于女士捐赠”的文字信息,以表示对其的谢意和尊重。同样她的名字也永远镌刻在上海博物馆大厅中的捐赠者名录上,潘家数代爱国护宝的故事也将和大克鼎一起永载史册。
潘达于老人和捐赠的国宝大盂鼎和大克鼎
到这里,关于大克鼎前世今生的故事也就结束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欢迎你来上海博物馆亲眼看看这件国宝。
我是上海博物馆的文物主讲人赵雪,我在上博等你,感谢你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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