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的导师周教授在群里发了一个通告,让有空的学生周六上午九点在学校门口集合,有个私人博物馆当天可以去参观。
一石激起千层浪,同学们踊跃发言。
【不是,博物馆还有私人的?】
【???】
【不好意思,我也第一次听说博物馆还有私人。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井底之蛙似的。】
【不用不好意思,很明显我们都不知道。】
【心里瞬间平衡了,只要不是我一个人是乡巴佬就行。】
【笑死我。】
......
...
班群里消息不停地涌出,黎簇却丝毫不知,因为他早就机智的把班群给屏蔽了。还设置成免打扰的那种,毕竟总有傻逼屁大点事就要开始水群的。
晚上,饭桌上。
吴邪看了一眼黎簇,黎簇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嘟囔道
“知道了,周六我就去查账。”
黎簇在心里悄咪咪的蛐蛐着吴邪
吴扒皮,就会奴役未成年!自己躲在家里偷懒,吃好玩好,自己却得在周末早起然后苦逼兮兮的去查账。
吴邪并不在乎黎簇心里的想法,他只看结果。张起灵把剥好的基围虾放在吴邪的碗里,吴邪对着张起灵甜甜一笑。
黎簇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辣眼睛辣眼睛,虽然已经看了很多次了,但是就是辣眼睛。
在黎簇的三寸不烂之舌并死缠烂打以及威逼利诱之下,苏万和杨好同意了。两人答应的一点都不勉强呢。
周教授强调道
“是私人博物馆,你们不要随便乱逛。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你们跟着我后面好好看就行,主要就是带你们见识见识,多练一下眼力劲。”
众人纷纷答应并保证自己一定会听话的,全程听周教授的指挥,您让我看东边我觉得不看西边。
周教授笑着感叹了一句年轻人真有活力。
大巴开了一个多小时左右,然后到了目的地。下车前周教授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主要是这个私人博物馆的主人的脾气挺有性格的。
虽然自己也跟他认识很多年了,但是那人生起气来连自己的面子都不会给。所以周教授又多哆嗦了一遍。
同学们像排排队站好,像是跟着鸡妈妈身后的小鸡一样乖巧的跟着周教授后面往博物馆里面走去了。
刚一进去就被惊讶了,妈呀,这真的是私人博物馆吗?感觉跟省博物馆也没有什么区别啊。果然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里屋,黎簇坐在凳子上,苏万和杨好两个人像是保镖一样站在黎簇的左右,然后左边右边哈欠轮着来。
看着陈叔抽搐的嘴角,黎簇莫名感觉到了一丝丢脸。不过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让这两个二货跟着一起来的。
黎簇站起身,左手掐苏万的手背,右手掐杨好的大腿,两人疼的瞬间清醒过来。
黎簇说了一些场面话正打算撤了的时候,有一个伙计敲门,得到允许以后走了进来。黎簇看到伙计附在陈叔的耳边说了什么,然后陈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叔对着黎簇道
“黎七爷,我送您出去。”
黎簇点了点头,知道拒绝也没用,对于这种在道上不知道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条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让人抓到一丝不好的把柄的。
于是黎簇等人往外走,然后正好跟周教授以及周教授带来的那帮学生迎面撞上了。
彩蛋预告:
黎簇又又又掉马呢?
周教授:不是,我跟他科普?
陈叔: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同学:大佬竟然就在我身边???
邓超:谁说男人跳舞不好看#分手大师#邓超
无锋:假名媛培训基地,培养专业捞女。
宫门:真豪门,量产富二代恋爱脑。
谁懂啊半夜边剪边笑
王一宝心里住着一个小朋友好彩头要揣兜里带回家
这世界不是你努力就成功的。只要不投降,就是成功。
Summary:达达利亚放出奥塞尔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空乱流,让钟离见到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公子”……
“他终于在这股阵痛中明晰了自己对达达利亚的爱。”
(上)
钟离感受到冥冥中一股不可名状的吸力。
按照他的计划,通过这些天来明里暗里施加的引导,此时达达利亚应该已经将奥赛尔放出。接下来,钟离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见证这片他亲手打造出来的乐土经受考验。等待他费心铺垫的“人治”时代降临。
这不应该。钟离默默地感受着这股突如其来的的引力,心中暗疑。
下一秒,当他睁开那双不怒自威的金瞳时,眼前之景已骤然改变。
他默默接住空中飘...
他默默接住空中飘荡的一片绯樱,暗中思索为何会突然来到雷之神的国度。难道是针对他的某种袭击?不……他四下打量,一股十分微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产生这种感觉并非是因外部环境,而是……他细细感受了这副躯体,终于发觉一丝不同之处。
啊,这副躯体,磨损越发严重了……比之前磨蚀得还要厉害。
钟离断定自己不会一息之间便磨损至此,也无法解释突至稻妻之事,他心中略微有所猜测,但也只能先暂压疑虑,当务之急是先找寻回到璃月的办法。他四处转了转,估计自己所在是稻妻的一片森林,这里高大的孔雀木随处可见,一条小路蜿蜒通向山中,山上的神社轮廓在树木掩映下若隐若现。
他沿着路往山上走,却意外遇见了一个少女和两个孩子。少女一头金色的头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后系着一个巨大的红色蝴蝶结,那两个孩子正围在她身边焦急地说着什么。钟离远远地听见“大貉妖”“岩夫”“坏人营地”等字眼,他心中微微一动,上前问道:“鄙人钟离,偶然路过此处,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少女见他过来,先是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后来端详他打扮神情,神色才松了些,说自己名为宵宫,是陪这些孩子来抓一种名为“大貉妖”、专门捉弄小朋友的妖怪,结果其中一个叫“岩夫”的小孩,意外和他们走散了,此时另外两个小孩争抢着说,他可能被山下的“坏人营地”里的坏人抓走了。
“都是我不好,没有看住岩夫……”宵宫自责地说,转头向钟离道:“这位先生,我能看出你是品行端正的人,能请你帮我照看一下这两个孩子吗?我这就去山下的愚人众营地看看能不能找到岩夫。”
本来听见孩子们说“坏人营地”,钟离心中已有几分猜测,现下听见宵宫说出“愚人众”三字,他似有所感,沉吟道:“某虽不才,却绝不能让小姐孤身犯险,还是让我去山下营地帮你们寻回同伴吧。小姐可先行带这两个孩子回家。”
宵宫还待争辩,钟离却已向她郑重点头,“以此为契。”少女也只得向他交代岩夫的衣着样貌,拜托他找到岩夫后,送到稻妻城长野原烟花店。
钟离顺着孩子们指出的方向往山下的愚人众营地走去,心中思绪万千。待他走近,正好看见营地外一个愚人众士兵提拉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小孩往主营走去,衣着样貌与宵宫所描述的“岩夫”大差不差,钟离唯恐愚人众对孩童不利,果断出手,士兵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推开了去,手上的劲不禁松泄,但这股力去势猛,留力巧,只叫他微微往前一倒,并不至于栽倒在地,他很快便凭借自己的反应能力站稳了,回头一看,手上的小鬼头早已被一个不速之客抱在怀里。
“想必你就是岩夫了吧。莫怕,我受你们宵宫姐姐所托前来找寻你的下落,稍后便将你送回稻妻城。”钟离安抚道。
“哼,不速之客!来了,就别想跑!”士兵祭出武器冲上前来,钟离微微一叹,刚要抬手结出玉璋护盾,便听见主营中传来一道阴森冷酷的声音。
“贵客上门,怎么能打打杀杀呢。”
那士兵听见这个声音,立时没了动作,收了武器垂首立正在路旁。钟离听见这声音,倒是觉得十分熟悉,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一个人从主营中走了出来。这下饶是钟离见多识广,也不得不微微呆滞。
这人,竟是达达利亚。
钟离还待细看,发现此人又与他记忆中的青年大相径庭。虽说公子的眼睛黯淡无光,仿佛见过这个世界最深的黑暗,但为人性格总是活泼可爱……生气盎然的。眼前这位,毫不夸张地说,死气沉沉,仿佛世间万事万物都无法让他紧绷的嘴角变得松快。头上倒是依旧斜扣着那只代表执行官地位的面具,但一只猩红的眼罩遮住了他的左眼,使他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阴郁了。
他看上去就像一台毫无感知的机器,钟离想。而且深渊的气息竟厚重如斯。
岩夫看见达达利亚出来,也被这个人阴沉压抑的模样吓了一跳,抓紧了钟离的衣服,把脸埋进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钟离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了。
他想起,从前达达利亚曾向他提起远在至冬的家人。那时青年显出对他颇感兴趣的模样,不知是否看出这个往生堂的客卿过分神秘,身份存疑。总是日日缠着他,请他吃饭、为他付账、陪他听戏、伴他出游,钟离也顺水推舟照单全收,半真半假地透露一些信息给他。那时他们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交心好友倒谈不上,但也交情却也远超酒肉朋友。你让钟离定义他俩的关系,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心里清楚得很,公子是他下的这一盘大棋里的一颗棋子,棋手要如何对待一颗棋子呢?利用罢了。偏偏公子也以为钟离是他的棋子,他们就在这日日看着平静的相处中互相试探,互相利用。
但渐渐,日常的交集多了,对彼此的了解也更深了,比如,钟离就知道了这位至冬的执行官极为疼爱家中的幼弟胞妹,曾向他讨教过挑选哪种璃月玩具作为手信寄回至冬合适。那时钟离已十分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清楚以他的手笔,这位出手阔绰的执行官最后必定是将璃月的玩具大手一挥全部包下,尽数送给弟弟妹妹,但也还是尽心为他推荐了。那时公子很郑重地向他道了谢,十分真诚。钟离便觉出这位冰之女皇手下最年轻的执行官,这把锋利的白银利刃,将最柔软的一面全数展现给了家人。就在达达利亚挑选玩具之时,旁边站着几个小孩眼巴巴地瞧着,青年会心一笑,信手拈来一般逗起了小朋友,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模样。……这倒是钟离未曾见过的一面。
而如今见到的这位达达利亚……钟离看着岩夫畏惧的模样,心中微微一痛。
达达利亚在士兵身前站定,也不开口,那士兵便自觉向他汇报刚刚的状况。原来是岩夫在抓“大貉妖”的时候与众人失散,迷路走到了愚人众营地附近,被这士兵发现,便捉了来,中途被钟离截下。
达达利亚静默听着,钟离见他看见自己全然无甚反应,连一个眼神也吝给的模样,心中也不禁开始七上八下,对自己那个猜测又增了几分确切。
听完,达达利亚不在意地挥挥手,公事公办地朝钟离道:“既然是摩拉克斯亲自前来要人,看在至冬璃月两国邦交的情况下,我不会再追究此事。请——”竟一句寒暄也无,也丝毫不愿招待钟离这位异国神明,他说完就走进帐篷,不再回头,鲜红的绶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钟离对他叫出自己的神名一事并无太大惊讶,反倒是自始至终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获得他一个眼神,略微觉些异样。看着达达利亚飘扬的绶带,他默默想到:已是深秋,他竟还穿得如此单薄……想到这,惊觉送仙典仪时才刚入夏,这里却是深秋了。又感叹于自己从前从未关怀过公子天冷穿衣这类小事,如今却莫名其妙地注意到了。他只当是第一次见到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公子,才会留意此等细节。钟离压了压心头翻涌的陌生情感,微微皱起了眉。
待送回岩夫,天色已晚,钟离婉拒了宵宫做东宴请的答谢,心中明白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绝不是为了这顿饭,而是那个十分不同的“公子”。恐怕要解开这一切怪异的症结,就得从他身上下手。
他来到白天那个愚人众营地,公子仿佛知道他会找上门来,提前吩咐了士兵,钟离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达达利亚的帐篷里,公子正在搭成的简陋书桌上处理公务,见到他来,只向他抬抬眼,稍显礼节地站起身向他点头致意,口中说到:“岩神,请稍坐片刻,待我处理完这份紧急文件再招待你。”
钟离沉声应了,在一旁坐下。从前他去北国银行找公子的时候也偶有这种情况,执行官公务缠身,只能让他在一旁稍作等候。那时他便在达达利亚的办公室中走动参观。办公室是按达达利亚的品味布置的,随处可见青年的各种喜好,不知是谁竟送了一只与执行官十分肖似的小狐狸玩偶,那玩偶被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钟离忍不住在那处驻足许久,最终还是上手拿起了小狐狸,揉了揉蓬松的大尾巴。达达利亚见他到处乱晃,本就被他牵动了心神,偷眼觑他竟撸起了那只小狐狸,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脸上发烧,坐立难安,到最后公务也难以专心处理,只一心一意陪他了。
……钟离回过神来,忍不住将目光放在如今办公的达达利亚身上。青年心无旁骛,运笔如神,仿佛未曾觉察他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钟离如今离他近了,便看到他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脸色也甚是灰败。他知道至冬国会为士兵派发邪眼,能将使用者能力放大到极限,但同时也会带来反噬的危险,每次使用邪眼,都是在燃烧生命。
从前他便不喜达达利亚使用这种危险的装置,最初碍于两人的关系,似乎也无甚资格说出关怀的话语,再者是二人的身份立场,钟离担心说出此等话语会被骄傲的达达利亚当作轻视,因此也就不曾向他提起。但偶尔看见达达利亚超负荷战斗过后苍白疲惫的样子,钟离虽隐忍不发,但青年似乎从他的沉默中读懂了年长者的关怀与愤怒。有次,达达利亚忍不住对他说:“先生应该是璃月的某个仙人吧,反正绝不是普通人,我看得出来。仙人的寿命这样长,一天天的多无聊啊,先生不会理解我热衷于战斗追逐武艺巅峰的理想,但是钟离先生,在人类短暂的生命中,能燃亮一瞬耀眼的火花已十分难得,我就是为了燃亮那簇火花而活的人。”正在学着做人的假凡人钟离虚心接受了他这一番理论,因此只是沉默着为他包扎伤口。
钟离凝望着眼前这位公子的白发,百感交集。而公子仍然不为所动,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钟离晦涩的目光一样,继续书写着公文。
直到一旁的烛火燃尽,达达利亚起身添了一根新的,他才放下笔来,向钟离示意。而钟离……钟离此刻不知该从何问起,千言万语凝结在心头。达达利亚看着他这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自以为明白了他的顾虑,于是说:“我让他们今晚在外边驻守,不会过来。”
钟离听得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达达利亚将灰色的外套脱下了,只穿着红色的里衣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上。
一向安如磐石的钟离,也被他这一出激出了恼意。他按住达达利亚,直视他黯淡漠然的眼睛,“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
公子听他这样说,疑惑平日里难缠的人今晚表现得如此奇怪,但不做便不做,他也乐得不用应付,于是干脆利落起了身,等着钟离表明他的来意。钟离静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我每次找你便是做这种事吗?”
“不然呢?”
钟离无话可说。
公子受不了他的沉默,催促道:“摩拉克斯,你今晚来到底有什么事。”
“……你为何不唤我钟离。”
公子似是很疑惑他的这个问题,毕竟摩拉克斯就是钟离,钟离就是摩拉克斯。但钟离知道,这不一样。
“‘钟离’不过是你的化名,对我来说,世上没有‘钟离’,只有摩拉克斯,”他冷酷地宣判道,“即使叫你钟离,也无法改变你是摩拉克斯的事实。你不喜欢我直呼你的神名,那我叫你岩神好了。”他不无讽刺地说。
钟离再次无话可说。
他不禁问自己,问沉眠在意识深处的这位“钟离”,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然而无人回应他。
他只能问达达利亚。他放软了语气,恳切地望着执行官——以往他用种方法对他说话总能事半功倍——
“阿贾克斯,你能告诉我,我们之间怎么了吗?”
但这次没奏效,因为达达利亚无动于衷,他只好再问了一遍。
这时达达利亚才仿佛意识到他在问自己,他疑惑地挑挑眉,“你叫我什么?”
钟离久久地呆住了,他紧盯执行官的双眼,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已然忘却了自己的真名……他强撑着不流露出过多的情绪,最终也只是拿起达达利亚那件刚脱下的灰色外套,为他披上,叮嘱了句“天冷记得添衣……”,便心乱如麻地离开了。
路上,他碰到了旅者。旅者对他出现在这里也感到极为意外,钟离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向旅者询问过往之事。果然,此时已是送仙典仪过去半年后的时空,当初公子放出漩涡之魔神奥塞尔,魔神最终成功在七星、仙人和旅者的合力下被镇压,璃月经受住了他暗中谋划的考验,他已达成了目的,心满意足。随后……棋局揭晓,他将神之心按照契约交给了达达利亚的同事女士,至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的公子明白了一切,阴阳怪气地对他说:“钟离先生可真是把我骗得团团转啊。”随后二人再无联系,处理完后续事务后公子便沉默地离开了璃月。
“之后我听说公子再次入了深渊,回来之后就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彷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就好像已经抛却了所有作为人的情感,打起架来也更凶更不要命了。”旅者说到这里,半是不忍半是叹息般摇了摇头,见钟离面沉如水,想到这俩人在钟离身份公布之前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在只怕是……一时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总结道:“我如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旅者离开了。钟离脑海里还回荡着刚才的话。他悲哀地想到,阿贾克斯何止是抛却了作为人的情感呢。
棋手要如何对待一颗棋子,他叩问自己。是他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他自认运筹帷幄,却独独忘了考虑自己的情感。神明的傲慢,也让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达达利亚的感情。在他们交往日深之时,他始终隐瞒着自己岩王帝君的身份,公子也绝口不提自己即将刺杀璃月的帝君,然而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居然稀里糊涂地滚上了床。而关系一但发展到床上,就很难善了。果不其然,青年一天天对他展露出不加掩饰的喜爱,而他那时因为这份喜爱,从不担心身份被达达利亚知道后青年会如何生气。他知道达达利亚拿他没辙。
一次云消雨歇后,二人温存之际,达达利亚强撑疲惫,睁着水盈盈的蓝色眼睛看着他,悄悄对他说:“先生,其实‘达达利亚’是女皇赐予我的名字,我的家人都叫我‘阿贾克斯’。”说完,脸颊悄悄红了。钟离听懂了他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喊他:“阿贾克斯。”于是达达利亚便十分满足地拥着他,笑得像只小狐狸,“先生以后都这样叫我吧,可不要忘记噢!”
钟离迟钝地想,原来青年从那一刻起就向他交付了真心,只是他太傲慢,也太理所当然,无视了他的爱,也自然没法留住这颗真心。
阿贾克斯,他喃喃道。阿贾克斯,为何你先忘记了自己的旧名?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将旧日的感情、家人的温暖全数抛弃了,从今以后只作为“达达利亚”而活着,你不再为了谁绵延生命的火光,只更用力地燃尽自己,等待为冰神的事业爆发出那最闪亮的一瞬?
钟离心痛难忍,这具已经交出神之心的躯体,此刻仿佛也像拥有了凡人的心脏一般,在跳动时渗出酸涩的液体。他终于在这股阵痛中明晰了自己对达达利亚的爱。愧疚、悔意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最终都化作无可匹敌的怜爱,让他失态得本相毕露,眼角龙鳞浮现,他也终于唤醒了深埋在这具身躯内的原“钟离”。
「你我本是一人,想必你已知晓,此世为送仙典仪半年后的时空。我已进行诸多尝试,磨损日重,却始终无法改变与他的结局,方知若想改变“未来”,就得从“当下”做起。因此唤你前来,希望能有所补救。」
去抓紧他,再抓紧一些。
去爱他,再爱一些。
六个月后的钟离,对他说道。
钟离睁开眼,他已回到了熟悉的璃月。孤云阁方向翻出滔天巨浪,是奥塞尔被放出来了。
(下)
U:131\52\95
W:49\65\66\1
-END-
某日,一处茶馆。
“听说璃月习俗里,红豆代表相思,吃这红豆糕算是把思念咽下去了吗?”瓷盘里放着许多异国青年陌生的糕点,大多小巧精致。听完客卿先生一圈下来的科普,说实话,达达利亚倒也没记得多少,唯独对这红豆糕有点兴趣。因为……
“钟离先生,对‘情爱’二字有何看法?”咽完嘴里塞着的糕点,达达利亚问。
“无解。”钟离摇头,不作解释。
“为何?”达达利亚坐直了,致力于刨根问底。
“大约,用契约无法衡量。”
咦,这样吗?
“钟离先生——你这不是什么都不懂吗。”年轻人笑得张扬,刻意拖长了尾音,好看的眉眼弯弯,似是不在意地捉着筷子戳起瓷盘里的桂花糕,“要是我说,想和先生一同探讨一番这无解之局呢。”
“公子阁下,莫要打趣钟某了。”金瞳沉稳,手上有条不紊地倒茶,“糕点吃多了腻。不如试试这翘英庄的雨后茶。”
茶盏都递到眼前了,达达利亚只得把那句“我不是在开玩笑”咽回去,接过茶盏毫不客气地饮了口。
“唔,好苦。”达达利亚吐了吐舌头,很认真地几乎恳求地看着钟离发问,“先生,我能加几块方糖吗?”
饶是钟离也忍不住轻笑,“公子阁下要真去添几块方糖,怕是日后璃月的全部茶馆看见我们都要闭门不开了。”
我们?达达利亚于是也笑了起来。“那我们可以自己开一家可以加糖的茶馆。”
某日,北国银行内。
被骗了啊。
女士拿着神之心,交易的另一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摩拉克斯。摩拉克斯。
他该难过吗,还是庆幸岩神默许了他在璃月的胡闹。这些全都是你的意料之内吗?钟离先生。
达达利亚不在乎被当作棋子,只是,为什么是你呢,钟离。
他本来可以只做一把刀,一个兵器。除了家人,战斗和女皇的命令以外,心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
为什么是你呢。摩拉克斯。
达达利亚自嘲地笑。死守了这么多年的心门,来了璃月,一不小心被这的暖风吹开了。
“和我打一场。”末席执行官挥出水刃,堵在岩神离开北国银行的门口。
“公子阁下。你不是我的对手。”前任神明堪称温柔地劝道。
一旁的女士赶忙将自家末席拉开,“女皇大人让你不日启程回至冬待命,你可别再给我惹麻烦。”
“无妨,公子阁下天性烂漫,也算不上什么麻烦。”刚刚还一副威严状的岩神在开门的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往生堂的闲散客卿,颔首离开。
“改日再会。”
某日,璃月的雨天。
这场雨来得突然。
雨天的心境当是不一样的。在听到急促敲门声时,钟离正欲温壶沏茶,体悟一番天地四方。
木门轻微吱呀,打开。
“我以为公子阁下当启程回国了。”
“我有话对你说。”雨水打湿不速之客的橘发,几滴从湿漉漉的发尾滑落到地上,悄无声息地渗透。
“达达利亚,有什么事先进来吧,淋了雨莫要着凉,还是先……”钟离微蹙眉,欲转身取条毛巾来。
手臂被猛得拉住,钟离回眸,金瞳只轻轻扫过。湿漉漉的执行官好似不想让雨水沾上客卿干净的衣裳,碰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钟离。”雨幕让那双昏暗的蓝眼睛也显得湿漉漉的。
四周静悄悄。达达利亚从未感觉自己与万物贴得如此至近,他听见未停歇的雨落在屋檐的瓦砖上,听见躲雨的鸟雀在树上不停啁啾,听见或许是远处的街上,孩童执伞在水塘里蹦跳。雨落在每一处,雨水融化了大地。
然后他听见的是自己怦怦乱跳藏不住的心跳。于是,有什么浓烈的,抑制不住的河水涨潮,恰如其分地决了堤,一流就全都流向了眼前的人。
“钟离先生,我还是喜欢你。”
阿贾克斯说。
他像每个情窦初开的至冬青年,为了某人在心底迎来一场暴风雪,将朦胧的爱意,肆虐肆意肆无忌惮地吐露。
金瞳依旧温和地注视,钟离伸手拂过年轻人打湿的额发,波澜不惊的语调颇为得体,他道,
“我也喜爱公子阁下这般友人。”
雨下得更大了。
眼前雾蒙蒙的。
可是,可是。
“你明明知道……”达达利亚说了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像咬了一半未熟的青杏,不上不下,酸涩得刺痛。
钟离知道什么。
知道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让至冬的执行官丢了分寸一头撞了南墙。知道一枚棋子稀里糊涂捧着真心跳到执棋手面前。知道年轻人的爱意像归离原的野草,风一吹散了满天。
摩拉克斯,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滋长的情绪在雨声中渐消,不甘也好,爱或恨也好,都与这场雨无关。无尽的雪原不曾让少年退缩,旁人难以想象的战斗更是执行官所向往的,可此时,达达利亚,女皇的白银利刃,想要逃跑。
“……是我叨扰了,先生忘了吧。”
某日,驶往至冬的船上。
“如果他直截了当拒绝你,你就会高兴吗?”女士用烟斗抬起末席的下巴,不出意外看见泛红的眼角,“收起你无用的眼泪,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没哭。”达达利亚推开烟斗,“海上的风有点大。”他继续埋头,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橘发很软。按照平常,末席可不会这么乖地让人触碰。如今却像蔫了的橘子,女士抚摸上去时,也没有任何动静。虽同为执行官,但末席到底也是个孩子……女士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达达利亚,你忘了在冬宫的誓言了吗?”
翘起来的橘发微微颤动,达达利亚抬头,“我没有。我的身心属于至冬,我是女皇大人的利刃,向祂献上一切。我只是,只是……”
“只是爱上了另一位神明?”或许是怜惜,或许是一丝怜悯,曾经炽热的魔女没有开口嘲讽。
“阿贾克斯。我的小埃阿斯。神明不值得你去爱,他骗了你,利用了你,将你当作棋子,用之可抛不是吗?你只是还年轻,太过柔软,等你再多经历些,就会明白,所谓的爱,是最致命的毒药。”
海上的风声呜咽。
某日,在往生堂。
好不容易算完这个月的账,看着客卿先生本月的风光伟绩,胡桃啧啧作叹,忽得像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还在悠闲自在观赏古玩的某位客卿,“喂,钟离,公子回国了?怎么也不见你挽留一下。”
钟离闻言抬眸,放下手中把玩的玉瓶“哦?堂主此话出于何意。公子阁下毕竟是至冬的执行官,公务繁忙,我又如何挽留。”
胡桃晃晃脑袋,火红的瞳难得认真地看向对方,“我以为,他会不一样呢。”
“钟离,我有没有说过,你活得不像个凡人,倒像是山里的神仙……不对不对,神仙好歹也有点情绪变化呢。呀,你不会是哪块地里蹦出的石头吧。”胡桃幽幽地揣测,说到最后还半遮住嘴,故作惊叹一声。
客卿不置可否,“很有意思的言论,我确是第一次听说。”
胡桃眯起眼睛打量,没看出钟离脸上一丝不一样的神情,末了叹了口气,甩了甩账单,恨不得丢在客卿脸上“看见没,往生堂多你块石头要揭不开锅了。”
钟离点点头,似是沉思了会,随后低头继续看着一对夜泊石耳环。
……有你这样的员工是我的福气。胡桃闷闷地想。不过啊,有些话她没说出口。也不好说。
世上这么多可怜人,钟离也算一个。
对客卿来说,赏花遛鸟听戏,无论身旁有谁,或者无论是谁,都无所谓的吧。
谁都能陪伴你,谁都无法陪伴你。是这样吧,钟离。
我还以为公子对你来说会不一样呢。
胡桃剪下盆栽的枯叶,不再去看不知道又要去哪晃悠的无良员工。哎呀,我管他做什么。还是想想下个月的开支吧。
某日,天理之战。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生命消逝。也许,一阵风就能让脆弱的史莱姆从山崖跌到谷底,粉碎成粘液。
史莱姆随处可见,它们的生命并不可贵。
人也一样。
但至少,我们是有目的的活着。或者说,信仰。
为了女皇,为了至冬。我不后悔我的选择。最后的战争打响前,达达利亚写下最后一封信。
“害怕吗?”沉默许久,看着末席擦拭着他的弓,队长问。
“嗯,有点。”达达利亚眨眨右眼,手不自觉地触碰遮住左眼的眼罩,上次战斗不小心受了伤,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以后”。
“我以为你会说战士不会畏惧牺牲。”队长看着他把擦完的弓又小心的放好。
“不是怕牺牲。”达达利亚笑了笑,没再开口。队长拍了拍他的肩。
天上的白星照耀着。极星指引吾等向前。
我不会犹豫,亦不会惧怕。
只是……希望女皇大人宽恕我,我的心里还存放着另一位神明。
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如今。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雪风将来信送到温暖的港湾。
信像雪花落在钟离手中,冰凉的触感在最后一句话呈现后消失。
金瞳明灭,看着茶汤上温热的白雾。白雾一会散去。钟离倒茶,抿了一小口。
今年的新茶略感苦涩……添几块方糖如何。
番外
在胡桃第三次探头朝这看时,钟离回望过去。
“你要去至冬了啊。”胡桃显得有些扭捏地过来。
“不是已经请过事假。”钟离回道。
“能不能再晚点,有件事……”胡堂主低头,闷闷地说“之前公子在我这订过套餐的。”
“虽然他可能也用不到璃月的棺材,但好歹,我得送块碑给他吧,这可是我们往生堂的信誉问题。”
“但我觉得,这碑文应该你来刻,他估计会更喜欢。”说完胡桃又拿出个匣子,“这个,他说以后放他墓里的,你顺便也带给他。”
胡桃说完就溜了。留钟离一人被塞了个匣子,还有桌上孤零零的空碑。
精致的方匣带着锁,可惜似乎放了有些时候,一碰就落了下来。
绒布上是一双盘龙雕凤筷。
好像是从前自己赠与达达利亚的。哪有人棺材里要带着这个的,钟离哑然。
这是?
他轻轻托起一支筷子,本该雕刻着漂亮图纹的地方被歪歪扭扭的璃月字遮了大半。
“希望先生平安喜乐”
希望先生平安喜乐。阿贾克斯在某个夜晚,在很多个夜晚这么许愿。这份心愿存放了许久,终于在某日得以传递到某人手中。
“今夜的风有些大了。”钟离想。
他也许是累了,或是因为烛灯的光线有些暗,碑文上所有的故人被错写成了爱人。
长夜杳杳。
碎碎念
今天没有碎碎念,文写得有点难过
sum.达达利亚因为人不清醒把艾尔海森看成钟离导致恋情泄露
云川的点文离达in须弥私设海哥不是人且认识钟离ooc注意
……………………
1.
知道博士和散兵都在须弥后达达利亚当场连爆几句至冬粗口。
妈的,虽然自己是末席,能力和那些老怪物都有差距,既然一切都准备好了,放自己出来干什么?看笑话吗?达达利亚愤愤不平地想,决定把任务全丢一边,吃好喝好公费旅游,愚人众的军装被他收了起来,蒙德冒险家阿贾克斯大摇大摆地走上了须弥街头。
冒险者协会的凯瑟琳是量产机,保不准会被博士知道什么,达达利亚只接了一些留言板的委托,其中有一条是收集七圣召唤稀有卡牌的,他查了...
冒险者协会的凯瑟琳是量产机,保不准会被博士知道什么,达达利亚只接了一些留言板的委托,其中有一条是收集七圣召唤稀有卡牌的,他查了半天才找到出让卡牌的持有者,对方的交易条件是168只圣甲虫。
可能须弥也有像荒泷一斗一样执着于奇怪虫子的人吧,达达利亚想着,穿了镀金旅团同款服装——听说这样在沙漠里不容易中暑——背着水囊就闯进了沙漠,并在收集了43只圣甲虫的时候光荣地晕倒在黄沙之中。
再醒来时达达利亚只觉得头依旧是晕的。
身上的衣服似乎是被人换了一套,昏迷时有人给自己补充过水分了,不远处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低头看书,达达利亚没多想,下意识地挂到了人背上,声音透着还没恢复的虚弱,撒娇似的道:“钟离先生,我想吃冰的桂花糕……”
“……嗯?”
?
声音不对,九分冷淡一分诧异,达达利亚愣了愣,眨眼,偏过头去,模糊的视野里浮现出的不是镶了淡金的棕,而是夹了绿色的白,他花了数秒才确认了这一事实,跟触电一样猛地推开了眼前的人。
卧槽,自己是在沙漠晕倒的,应该是被眼前这人救了捡回来的,怎么会下意识把人当成钟离先生了啊!
“抱歉,我不清醒认错人了,我是蒙德的冒险家,可以叫我阿贾克斯,最近在须弥冒险,是您救我回来的吗?”
他笑得镇定,不动声色地摸了腰间,神之眼还在,拉开了些许距离才看清眼前的人——白色的短发里夹着绿色的挑染,戴着比虚空终端都要大的耳罩一样的东西,瞳孔中和钟离一般有着特殊的菱形,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和神明一般,高高在上。
难怪会认错,达达利亚在心里嘟哝,这气质和摩拉克斯是有些像,体型也一致,不清醒的情况下确实容易混淆。
对方托着下巴,像是观察什么实验对象一样仔细打量他,执行官被看得心里发毛,正欲再问,对方抄起手臂,先一步发话。
“愚人众末席,公子达达利亚,你应该知道博士和散兵在教令院的行为,我救回你,一开始不过是因为作为人质价值大罢了。”
——!
对方说出自己真实身份的瞬间达达利亚目光一凝,凝聚出的水刃狠厉地朝男人脖颈划去,白发男子丢下书,抽出单手剑架住了达达利亚的攻击,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不过你的话,我很感兴趣,用你作为人质,有些浪费。”
刚刚的话?蒙德城的冒险家阿贾克斯,这值得感兴趣吗?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艾尔海森,目前……姑且是教令院的书记官。”
白发男子放下剑,问道,“你刚刚是把我当作摩拉克斯?语气很自然,你是他的恋人?”
卧槽。
达达利亚惊得一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大脑停机了数秒才开始重启,飞速运转起来。
刚刚这个叫艾尔海森的人……说摩拉克斯?!可他叫的是钟离先生,那么这个人认识先生?然后他说,自己跟先生撒娇,是先生的恋人……?
坏了。
达达利亚的表情凝固住了,僵在原地,脑海里只剩下和钟离交往当天神明的话。
『不要告知任何人阁下和钟某交往,此为契约,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2.
岩神重契约,天下尽知,想到自己不清醒的情况下竟然打破了契约之神本人的契约,达达利亚就心虚得不行。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他强颜欢笑,说得勉强,“看来艾尔海森先生和钟离先生也是旧识,也当知道先生的性子,怎么会有恋人呢?”
“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
“我单相思。”达达利亚飞速地打断了艾尔海森的话,加重语气强调,“没有交往。”
这句话说出来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属于是骗人的。谁也不会完全不介意恋人执意隐瞒恋情,有种不被承认名不副实的感觉,这句话说出口时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交往——达达利亚心里一酸,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了上来,低下头,重复了一遍,“没有交往。”
“可是,橙色的那菈,对待他就像种子和风,因为有风,所以种子可以去到任何地方!真的,没有交往?”
细小的声音在艾尔海森身后响起,达达利亚顺着声音视线后移,看到了一个悬在空中的影子——有些像蕈兽,头上顶着大蘑菇似的锥形,悬在空中飘啊飘的,黑豆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在旅居奥摩斯港的生活片段中抓出了这个形象。
这是……兰那罗?这种生物真的存在?是说他的话是什么意思,须弥特有的语言他听不懂吗?
须弥的学者真是闲,怎么这种研究都有。达达利亚苦笑一声,道,“看在我现在只是蒙德冒险家阿贾克斯的份上给我留点隐私吧,我不会危害须弥,退一步如何?”
“是他不让你对外说吧。”艾尔海森耸耸肩,“我不会逼你承认,你先前脱水严重,不要走动,有什么要问的,问它就好,另外,它是兰那罗,不是人,普通人看不见他们。”
不是人。
白发的学者说完就起身离开了,看起来是确实有事,达达利亚和屋里的漂浮小蘑菇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了学者想表达的大概是什么。
不是人,所以即便和他说了,也不算违背承诺先生的“不要告诉任何人”吧?
积压许久的情绪在找到了倾诉对象后高涨起来,不确定,不自信,来自地下恋情的不安挤满了胸腔,执行官眼睛有些涩,使劲眨了眨,低下头去。
“橙色的那菈,很难过。”小小的兰那罗绕着他飞了一圈,声音里有些困惑,“不让说,不好?”
“先生一定有他的考虑,我不能太过任性。”达达利亚笑笑,只是笑容里怎么看都透着苦涩,“抱歉,能听我说说吗?”
3.
达达利亚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天他的事迹就在须弥流传开来。
离开后他先回了一趟维摩庄补充物资,就听到一些孩子细细碎碎地讨论着岩神的爱人,他只当是孩子之间新的流行话题,除去听到后神色黯然外不做他想。
又能说什么呢?岩神的恋人,说出去大概是谁都不会信的,也就是孩子了,森林里的孩子天真跳脱,什么都敢说,童言无忌,多说两句也无妨。
他带着一笼子圣甲虫到了喀万驿,在城外和人碰了头——他早就知道交易对象是教令院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风纪官,鉴于自身行动也确实没有任务,就算是大风纪官也不能对他说什么,光明磊落地把东西交易出去了,正准备收好卡片时听到对方一句话,末席执行官是岩神的恋人?
达达利亚当场呆住。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公不公开并没那么重要。赛诺看了达达利亚一眼,道,提纳里从来没在意过这个,卡维也没对艾尔海森说过什么,都是男人,没必要斤斤计较。
我没想斤斤计较……算了,这种不安你没遇上,达达利亚蔫到头上的呆毛都服帖地贴在头顶,低头,或许你说的那个叫卡维的人会懂,说不定真该去见见他。
执行官的情报能力并不差,不出半天他就查明了原因——森林里的兰那罗从风中听到了故事,孩子们又从兰那罗那里听来,恰巧其中有一位知名童话作家,把故事记录了下来,传得人尽皆知。
至于为什么赛诺可以将橙色的那菈和他对上号,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可达达利亚完全高兴不起来,这不是恋情公开,不过是三流记者泄露桃色八卦一样的事罢了,终究是捕风捉影,他的处境没有任何变化。
钟离仍然没有公开承认和他的恋情。
夜间的沙漠很凉,冷风卷着沙尘扬起,糊得人眼睛生疼,达达利亚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坐下,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赤王陵,思绪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受控制地跑着,拉都拉不住。
如果摩拉克斯真要建墓,会修得这么大吗?自己的棺椁会被放进去吗?如果放进去的话,算不算是钟离先生公开承认自己了?
……打住,岩王帝君可没那么容易仙逝,好坏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战场上死无全尸,连衣冠冢都没有像样的遗物。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是爱着先生的,这毋庸置疑,可自己到底相不相信先生呢?他可以在不清醒时毫无芥蒂地撒娇,可为什么只是将恋情置于地下,就会让自己这么不安呢?
可能是被算计过一次,不确定钟离是不是带了什么目的接近他,又可能单纯地认为,钟离明确地提出了不可说,反倒让他有种并不被真心对待的感觉了。
还不如不交往,一厢情愿地单恋来得更轻松,因为知道是无望的,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
他想得兴致不高,风吹得他侧腰发凉,他扯过未扣好的衣角,瞥了一眼不远处一个看着他想搭讪又不敢过来的佣兵,嘁了一声,站起身来,准备回旅店。
这已经不是今天第一个了,也不知道他和赛诺的对话哪一段被听了去,沙漠地区民风开放,不少同性倾向的人找他搭讪,他听得烦,早些时候还能委婉拒绝,现在只想把这些人当空气。
“公子阁下似乎很受欢迎。”
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带丝毫感情,达达利亚一僵,转过头去,钟离静静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在沙地中拖出长串的足印。
“这是今日第七位和阁下搭讪的人。”
钟离微微眯眼,在达达利亚跟前站定了,语气平静,但达达利亚分明听到了其中淡淡的怒意,他干笑着抬起头,试图打个哈哈,“钟离先生,您怎么会在须弥?”
“在此之前,阁下不妨先解释一下,为何会让旁人知晓了钟某与阁下交往的事实。”
沙漠的夜兴许是真的有点冷,连心都是冷的,达达利亚想着,默默地抱紧了双臂。
4.
钟离很意外艾尔海森会来找自己。
他起初还打趣人老牛吃嫩草,只是没想到自己没多久就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大概是现在的年轻人有些什么特殊的特质,亮眼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璃月的合作告一段落,听旅行者说达达利亚先是去了稻妻,而后去了须弥,对于须弥试图造神一事略有感知的钟离猜得到达达利亚大概又被蒙在鼓里了,有些好笑,想着过些日子过去安慰一下知道真相的执行官,不想还未出发,便被须弥的老友敲开了门。
“你不让达达利亚说你们在交往,为什么?”
钟离愣了愣,“他说了?”
“他没说,不过是中暑之后没清醒把我当成你了,挂在我身上要吃桂花糕。”艾尔海森面无表情,“他似乎对不让说这一点很没安全感,换句话说,他不太相信你对他的感情。”
将艾尔海森当成他了?
钟离眯起眼,语气锐利起来,“还有多少人知道?”
“大半个须弥的底层人员吧,不过目前只是有人爱上摩拉克斯的悲剧故事,知道是他的应该只有空这样的知情人,不排除真相扩散出去的可能性。”艾尔海森道,“根据因论派研究,情感上不信任……”
“我立刻去须弥。”
还未等艾尔海森的话说完,钟离站起身,下一个瞬间身影就在屋内消失了,艾尔海森耸耸肩,对钟离的做法不以为然,如果他敢跟卡维再三强调不准说交往一事,卡维第二天绝对会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离开他家去街头露宿。
反正这事暴露在他有意无意推动下已成事实,钟离再不愿意,也得给个理由,大概能解决一下那孩子的心结——不然看着也太可怜了,将心比心,他看不得卡维这般患得患失。
钟离在须弥落地时正好见到一个佣兵和达达利亚搭讪。
驿站的酒馆有着沙漠特有的豪放,那个佣兵穿得极少,褐色的肌肉裸露在空气中,酒气与男性的荷尔蒙混杂在一起,似有若无地往达达利亚身上贴,达达利亚笑着和男人说了两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不一会儿那个佣兵离开了,脸上还带着遗憾。
看起来是拒绝了,钟离松了口气,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点了口袋饼,还没吃上两口,便又见到其他的人缠上了达达利亚。
……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早在达达利亚还在璃月时钟离就见到过执行官被男人搭讪,武人性格不错,战斗历练出了一副好身体,被一些奇特爱好的人盯上并不难理解,直到达达利亚打晕了一个搭讪者提着站在月海亭楼顶拿着扩音喇叭大喊自己性向女再来搭讪一个挂一个月海亭才消停,每次和自己提及这个,执行官都一脸痛苦。
为什么尽是些男人,达达利亚面目狰狞地抱怨,女人用杀气吓唬吓唬就能吓退,这些男人真不怕死。
不难想象,一旦这些人知道达达利亚实际上是同性恋,会做出些什么,即便胆子不足以横刀夺爱,用带色的目光审视执行官总是敢的。钟离手上的口袋饼碎成了几块落在盘中,他默默记下每一个前去找达达利亚搭讪的人,越发烦闷。
所以他才不想让达达利亚说出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尾随着达达利亚到了阿如村,一路上又有几人试图和执行官搭讪的,有大胆的手都放到执行官身上了,钟离看得眉头紧蹙,总归是涵养极佳才忍住没当场动手。
达达利亚显然心不在焉,身后缀了尾巴竟也没留意到,回到村口坐在墙边望着赤王陵发呆,魂不守舍的样子,衣服穿得单薄,看起来吹得有些冷,钟离看得心软,正欲过去好生谈谈,一抬头便见到不远处又有一人躲躲闪闪看着执行官,刚平和下来的情绪又起了波澜。
——招蜂引蝶,显尽风骚。
钟离站了起来,当着那人面朝达达利亚走去,没走几步便察觉那人犹豫了片刻退开了去,他站到了达达利亚身后,神色复杂,轻轻开口。
5.
气氛一度跌到冰点。
达达利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普遍理性而言,他确实打破了对钟离的承诺——尽管他并没有违背条款上的约束,就结论而言,他没有做到钟离期望的效果。
钟离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
他觉得有些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兰那罗有那么离谱的沟通方式,又有谁知道兰那罗和孩子们合得来,凭什么自己要被问责啊,跟自己交往是那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若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答应呢,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没被榨干?
他想起交往那日,钟离严肃地提了这个条件,那时候他只想着多大点事,只要他相信钟离就好了,不做多想一口应承,不料后续现实给了他两大耳瓜子。钟离是个情感不会溢于言表的人,并不会有太多的主动表现,大多是他热情地贴上去,得了年长者纵容的一两句话,其他的不会有再多,即便平时不太在意,偶尔他也会怀疑,钟离不过是不愿打击他,顺着他演戏罢了。
看吧,不过是不小心的泄露,就要被刨根问底地质问,想来先生是真的不愿意他人误会,达达利亚意兴索然,心下凄凉。
如果……没喜欢上就好了,没交往就好了。
达达利亚侧过头撇开视线,道,“我不是故意泄露,也没和任何人说过,只是找了个看起来能保守秘密的小生灵倾诉而已……先生如果当真不愿承认,干脆利落地分手就好了,我不会玩撒泼打滚强求那套,先生您是知道的。”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胸口令人窒息的重量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瞬间减轻,反而压得一阵阵钝痛,达达利亚抽了口气,缓缓后退两步,握紧了拳头,骨节泛白。
可能是他太喜欢钟离了吧,这般说出来难免有些难受,执行官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至冬在璃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不会再去璃月,先生大可以放心,不会见面后尴尬的。”
“钟某从未否认过和阁下的关系。”
什么?
达达利亚微怔,沮丧的情绪没追上嘴瓢,说话比思考快了一拍,“那为什么先生不愿意公开承认?”
钟离皱了皱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问,“阁下当真不知自己有多受断袖欢迎么?”
断袖?哦,他好像在田铁嘴那里听过典故,说是同性恋吧,那他确实莫名其妙受欢迎……然后呢?
看达达利亚显然没有明白自己已经说得相当直白的话,钟离欲言又止数次,长长叹了口气,“往生堂客卿也不过一介凡人,却是无法制止旁人了。”
钟离先生是……在吃醋?
思维导出的结果过于令人愕然,达达利亚显然难以置信,张张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好半晌,吐出一句干涩的问句,“那先生您生气,不会是……因为我错把别人认成您了吧?”
“还能有什么原因?”
这。
这句话的语气仍然是带了些的怒气的,钟离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泛着危险的金光,达达利亚觉得思绪有些转不过来,愣愣地看着钟离,好一会儿,长出一口气,抬手盖住双眼,笑出声来,起初还强忍着,随后越笑越放肆,心里的不安被卸下,情绪两极反转后找到了宣泄口,他弯下腰,捂住腹部,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这种原因?亏自己患得患失想那么久,现在想想,挺搞笑的,无论是先生,还是自己,且不说自己,先生倒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恋爱中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哪怕是武痴执行官或者是神明也逃脱不开。
“先生,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一开始就明言原因而不是不明所以的契约,我甚至可能会主动提出隐瞒?”
他笑够了,扶着墙站直了身子,看着神明逐渐疑惑的神色,顺匀了气,慢慢说道,“先生,感情这种事可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虽然说妄加揣测的我也没什么立场说教就是了。”
“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先生,来说说对我的不满?”达达利亚眨了眨眼,道,“我这边可是有一大堆牢骚要说的。”
似乎能抓住些什么,但是完全没有头绪。六千年的磐石第一次接触这类情感,不甚熟练,或许如达达利亚所说,这般说说也是好的,钟离沉吟片刻,点头。
“也好。”
6.
空和派蒙为忘忧节奔波时从兰百梨迦那里听说橙色的那菈和岩神的事时险些被噎死。
“那菈阿贾克斯本领很高,可以打十个大铁块,一定很喜欢比划!”兰百梨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岩神不和他比划,就生气了,兰百梨迦也会生气。”
你说得对,但不完全对,空费劲地把呛进喉管的墩墩桃咽了下去,达达利亚肯定会对钟离不和他切磋不满,但是吧,那两个人的关系真没那么简单。
谁能想到相互算计来算计去的两个人能走到一起?阵营关系,利益关系,能给因论派写几篇毕业论文了,达达利亚委屈成这样,怕是输了不止一星半点。
公子真可怜啊,派蒙同情道,下次我们不找他麻烦了吧?
是挺可怜的,他现在估计也不会去找须弥麻烦,空摊了摊手,受了情伤的男人最脆弱了。
不想这种同情没多久就被狗粮破坏得一干二净,一人一精灵踏进大巴扎没多久就听到了行人们的议论,大抵是橙色的那菈和岩神的故事有了后文,找人一打听,似乎是成了好结局,还没想明白风评怎么就变了,就在人群中见到了扎眼的橙,正和妮露聊天聊得如火如荼,说着说着还随意地舞了几个动作,看起来是舞蹈交流。
哦,对哦,这货他妈确实会跳舞,至冬爱抖露名不虚传。
“哟,伙伴,你们也来啦!”达达利亚也看到了空和派蒙,热情地挥了挥手,“妮露邀请我今晚做剧团的特别嘉宾一起演出呢,要不要看看?”
“比起这个,公子,大巴扎的故事是什么情况?”派蒙疑惑地问,“前两天还是你单恋呢。”
“啊,这个,我和先生聊开了,他不喜欢我们的恋情被传成悲剧,所以我动了点手脚散播了别的结局,”达达利亚笑笑,“现在我和先生已经没有误会啦,今晚的演出也是先生想看,我才会答应邀请的。”
“钟某确实没看过阿贾克斯的演出,颇感兴趣。”不远处正在看工艺品的钟离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旅行者若是闲暇,不妨一起观看。”
可是你不会不满别人看到这样的达达利亚?空狐疑地看着妮露身后人台上给达达利亚准备的须弥风格舞姬衣物,又默默把视线移开了去——他可是听说两人的误解就是从钟离的醋意开始的。
“旅行者不必多虑,钟某并不会介怀。”钟离似是知道空在想什么,道,“尽管放心。”
是这样?空将信将疑,应承了下来。
夜间的大巴扎热闹非凡。
剧场度过废除危机后的首演自然是座无虚席,听闻有至冬来的舞者一同演出,前来的人更多了,站得摩肩接踵,钟离站在人群中间,听着周围人的掌声,看着台上的演出。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节目,妮露和至冬来的舞者的共舞,请大家欣赏!”
人群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红发的舞女踏着碎步轻盈地上了台,紧接着,橙发的武人也跟了上来,鲜红的纱在风中扬起,带了异域风情的美。
钟离听到了人群中惊于达达利亚的美的惊叹声。
音乐响起,裙摆蹁跹,舞台上的两人站在最瞩目的位置,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钟离看着达达利亚,和达达利亚的视线撞上,武人灿烂一笑,和妮露交错,带出清脆的铃音。
『不管多少人看着我,只要我看着先生就好了。』
确实不错,这样的达达利亚……很美。
那日达达利亚和他谈话,谈及他人的视线,达达利亚义正辞严地说这是对他情感的不信任,说得甚至有些委屈,先生明知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的,就算是对队长,也只是想和他打一架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
看着先生的人可比看着我的人多多了,我可没说过什么,因为先生就是引人注目的啊!武人嚷着,哪有阉割自己喜欢的人的特性的,不引人注目就不是我喜欢的先生了!
有诡辩的意思,但不无道理。
台上的舞者停下了旋转的舞步,翻飞的衣袂归于平静,达达利亚额头微汗,和妮露一同笑着向四周鞠了躬,视线又移向他,得意而期待,像是刚习得新招式的孩子,急着朝人炫耀。
钟离轻轻一笑,和周围的人一同鼓起掌来。
Fin.
summary:人类总想在世上留下痕迹,就像潺潺流水在磐石上刻出辙印。
钟离很敏锐地觉察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来人看上去跟他的步伐一样沉稳。在璃月港永远和煦的暖意里他还是一身格格不入的厚袍,金属光泽的面具上仿佛嵌着深渊的缩影,隔绝了行人打量的目光,也看不出其间半分的情绪。
这是哪位执行官?钟离细细一想后果断地放弃,这么多年过去,旧友手下的执行官早已换了数代,自己曾有印象的人类肯定也化为尘灰,默默然凝成了史书上的灰色头像。
执行官的来意明显,但好巧不巧钟离也正站在金丝楠木的棺椁边,里面是两人都再熟悉不...
“你是?”
“您好。”于是钟离和和气气地点了头,“鄙人钟离,是公子阁下的朋友。”
“朋友?”
那么一瞬间,钟离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在对方的神情里看到了怜悯。
朋友。
是了——钟离耍了个璃月语的花招。在契约的国度流淌着名为贸易的血,璃月是名副其实的财富之源,商业之邦。人际关系作为一种资源,理所当然地被放上天平,成为交易里重要的砝码。于是不论是世家累叶交好的贸易伙伴,还是茶肆酒楼攀谈两句的萍水过客,都能用这样一个名讳,“朋友”,将深深浅浅的关系略过。
达达利亚和他的关系更是复杂得难以厘清,干脆就打个包,扔进这万能词语那宽阔如海面的定义里。
“您帮助我们收殓了同僚的遗体。”雪国的战士绷紧的肩膀沉沉地松下来,回应般地点头。“感谢有加。”
“鄙人是往生堂的一员,这是分内的工作。”钟离的言辞像圆润的玉珠般滚落一地,客气知礼又几分疏离。“更何况公子阁下如此活泼喜人,不论是谁,都会为这样年轻的灵魂客死他乡而悲伤。”
短暂又意义不明的交锋就这样告一段落,从窗格倾下的光线为静默的房间添了些恰如其分的肃穆,尘埃徐徐飘起,又轻轻落下。
“愚人众有一个习俗。”执行官旁白般的声音适时响起,“死者的遗物会留一件在他战死的地方。雪原,山涧,或者凶兽的肚腹。”
他颇有深意地停顿了片刻,“您可以选择一件留下,当作是他在璃月最后的痕迹。”
痕迹?
钟离神思逸散了一瞬。
人类是渺小的,他们的生命也不过短短百年。于是一边在脑中用死亡消磨活着的意义,一边拼命地想要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借此来慰藉家人,也填补自身的寂寞空虚。作为神明他从未真正体会过这样的感受,只是在往生堂后院看见过无数相似的场景。人们紧紧怀抱逝去之人的物品,声泪俱下或沉默呆滞,仿佛将那死物拥进骨肉里,就能把白布掩盖下的遗体唤醒。
钟离垂下目光去看他亲手理好的棺椁。达达利亚属于常出外勤的那类执行官,制服按着修身又轻便的款式设计,没有多余的饰品可供他拿走。面具,绶带,黯淡无光的神之眼……这些见证着荣耀与力量的物品他无权带离,不久后它们都将归于至冬,与年轻的主人一同长眠于极地终年的冻土之下。
北国银行的办公室他自然去过,随性惯了的年轻人几乎没有私人行装,采买的东西都是璃月最常见的样式。不久之后又用更精致实用的替掉,也从来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他的目光到底是上上下下逡巡几遍,最终无可避免地停在那英气却毫无血色的面容上。
过了许久,久到身旁的执行官面具上的金属链条碰撞出叮当一声脆响,钟离才伸出手,轻轻摘下了达达利亚颊侧那只不再晃动的耳坠。
夜色浓稠得仿佛一砚墨,可以抹去字迹,也擅于隐藏秘密。
钟离的发尾还浸润着沐浴后的潮意,一臂之隔的达达利亚背对着他,难得没有像真正的恋人一样讨要一个黏糊糊的拥吻。于是客卿无言地垂眼,目光转而在至冬人纵横的伤疤上细细拂过。
雪白瘦削的背脊披着一层月色,像极了他白天相中的那件瓷器,温润透亮,抚摸之下仿佛能发出莹莹的光。而这些伤痕像是瓷器上的裂隙,斑斑驳驳地撕裂了柔和的美感,却让人能品味出时光和风雨的磨砺,比新出窑的光滑花瓶更能攥紧收藏者的心。
达达利亚似乎对这些狰狞的痕迹尤为自豪,常常在赤身时指给他看。这一道是深渊凶兽的撕咬,那一道是新兵时期与同僚争斗落下的记号。这里?这里是先生您昨晚亲口留的,不记得了?
“钟离先生?”瓷器化成柔韧的白绸,轻轻巧巧地折到他身旁来。达达利亚的嗓音带着云雨过后的沙哑,却还有力气明知故问地嘲他,“看什么这么入迷?”
“磐岩亦非无心,就算是我,也会因身外之事物而喜怒悲忧。”钟离伸手去轻抚那些新生的软肉。虽然他知道这话对一个武人讲,难免带些不解风情的自私;也知道达达利亚根本听不进去。
“伤痕是战士的勋章嘛!”年轻人果然是浑不在意地一挥手,散去了疲倦的神情间甚至多了几分骄傲的神采。“每当我看到它们,就是看到了过去值得我铭记的战斗,这是胜利的荣耀。在深渊的日子里便是这样的意志赐予我新生,我也将终尽一生为之斗争,为之殒命。”
“还请公子阁下切莫真的动了性命。”你的终点还在远方,钟离想,不是至冬,不是深渊,也不是天空岛。
“在堂堂正正的战斗中死去,也算是战士最好的归宿。”达达利亚耸耸肩,“先生,你也知道我活不长。”
“……钟某听说人们常会给家人朋友留下些什么,借此舒缓自己的离去带来的悲痛。”钟离试着向达达利亚讲述自己学来的人间知识,“或许公子阁下也可以留下一些有意义的东西。”
谈论死亡,无论在哪个时代或国家,都是沉重而令人不自主想要回避的话题,轻易谈起总会被视作冒犯。但是钟离知道,在此时此刻,死亡远比远方的希望更接近这位年轻人;这是他比同龄人更早面对着的未来,他有权触摸它,感受它,在每一个敞开心扉的深夜里思考它。
出乎意料的是达达利亚只是转头注视他,沉默半秒,说算了吧。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什么东西就想起我,徒增恐惧和痛苦罢了。”他说,“我不想看到托克哭鼻子,冬妮娅也是。”
他的眼睛本就留不住光,被情感的潮水一卷,就翻涌成深不见底的海。“我当然知道女皇陛下的理想是靠尸首堆砌的,就算失去我,也会有下一批愚人众,下一个十一席——您说过,流水不腐,正是因为它永不停驻。与其在我的墓碑前流泪,不如把泪水凝成刀刃,割断敌人的喉咙。”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响指,十分应景地溅起一朵轻快的水花。
真奇怪,钟离想。他明明这么喜欢自己身上厮杀的伤痕,却全然不肯在身外留下生命走过的痕迹。就像他明天一定会在鸡鸣之前就翻窗离开,自己身旁的被褥会平整得仿佛从未铺开过。
摩拉克斯在某种层面上把达达利亚当作他的凡人老师,想要透过那双蓝眼睛看见自己不曾有过的经历。他想,但是达达利亚到底不像是一个凡人,也做不了一个好老师。
钟离后退半步,在镜中打量自己左耳的新饰品。
血色的宝石被利落地切割成水滴形,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摇摇晃晃,在颊侧折射出一小片透亮的红。
其实这个耳坠并不适合他。钟离的服饰向来是沉着的色调,无端让人想起巍巍磐岩和新采的石珀。这鲜活的色彩显得何等格格不入,就像极地上空闪烁的白星砸中历史悠久的古城,至冬的年轻人吵吵嚷嚷地闯进他平静冗长的生活。
起风时钟离正好在开窗,木雕的窗棂咯吱作响,窗纸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哗啦声。他眼也没抬,淡淡说,别坏了我的窗户。而被警告的对象早已踩着风飘飘然落在沙发上,在茶几的瓷瓶里插进一束还带露水的塞西莉亚花。
钟离看看花:你何故给我?
风神难得有些严肃地拍拍他的肩膀,与性格毫不相称的哲学家腔调听起来有几分严肃的滑稽。我知道放下很难,节哀。
放下什么?钟离沉默半晌,问题在舌尖溜了一圈还是换了一句。他问他的老友,你怎么知道?
巴巴托斯指着自己的耳朵,风会告诉我。风带来了新翻的泥土的声音,带来了生命腐朽的声音,也一字一句地带来了新立的墓碑的铭文。
他从包里掏出一瓶蒲公英酒,立在茶几上。
“璃月人没有在丧葬期间喝酒的恶习。”钟离皱起眉。
“我有说是给你的吗?”巴巴托斯盯着他颊侧一晃一晃的耳坠,那抹红色突兀得有点扎眼。
“至冬人和蒙德人啊,都是离不开酒的。你不在的时候,他拿什么消遣呢?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去吧,”他推一把昔日的岩神,“去带给他。”
钟离走在归离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仿佛是他的血肉,他的皮肤。
达达利亚也许还没有踏遍璃月,可这耳坠小小一个,碎成齑粉也无法洒遍岩神的每一寸领土。于是钟离戴着这耳坠从这土地上走过,也算是留下了异乡人的足迹。
山林瀑布依旧,唯有眼前打磨得上好的石碑让他陌生。
钟离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岩王帝君金口一开便是璃月贸易的宏大走向,客卿信手拈来便是璃月千年的历史记载。但他此刻却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以怎样的立场对逝去之人说怎样的话。
新立的墓冢不必打扫,于是他只是把那玻璃瓶立在碑前,立在果品和香炉的侧边。
“没有火水,公子阁下将就一下罢。”至冬的船载着棺椁已经离开很久,这句话没头没尾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你问我后来?
后来钟离也去万民堂吃饭,他向香菱嘱咐与平时一样便可——但水煮黑背鲈端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猝不及防。香菱甚至一如既往地放了少辣。而钟离自己能吃辣,香菱一直都知道。
后来钟离也去石铺挑选中意的珍品,老板诉苦说他对夜泊石的要求高得出奇。钟离不以为然,岩王帝君自有一套无人可挑剔的标准。这些夜泊石的成色倒是不错,可惜杂质有些多了。最好的品质应该像波光粼粼的深海,又或是谁人的眼睛。
后来钟离也去南天门散步,他想起这里和达达利亚来找过秘境,也曾解释过那块石碑的碑文含义。在某处两人又曾经打过一场,最后还是由钟离把动弹不得却还是吵吵闹闹的年轻人背回去。于是钟离又自娱自乐地想,也许他们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把璃月逛遍了也说不定。
后来钟离也去璃月港口观察人间百态,入夜的璃月港依旧繁华,人来人往地点起暖黄色的灯光。他有时会停下,望着船尾的浪花出神。这港口今天送别了一艘船,明天还会有更多。异乡执行官的离去也许就这么湮没在人潮里,几天,几个月,几年,就再也没人提起。
后来钟离也终于摸清不知名的执行官听到自己的解释时,那复杂的语气到底有几重含义。也许这位使者不知道璃月的语言有多含蓄,但达达利亚一定知道。我说过爱,可他从来不相信。他不相信磐岩会为了挽留一捧溪水而崩碎,也不相信朝生暮死的细流能在金玉上凿下裂痕。
钟离对于达达利亚的死接受得很平静,倒不如说是他早就预设过无数遍这样的结局。人类的死去实在太容易,更何况达达利亚本身就注定无法完整地衰老到闭上眼睛。
他很久以前就暗示过达达利亚,是否需要留下些什么印迹。但对方拒绝得潇洒,他也尊重年轻人刚烈的意气。只是在多年多年后,再没有人听过客卿讲过璃月所有的传说,也再没有人问他漫步的终点为什么总是归离原。
再后来,再后来……钟离总说,谁知道呢?
如今看来,这至冬的年轻人当真是个小骗子。
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留足迹地离去,却早已如一泓奔流,淌过世间最古老巍峨的磐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