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倩|当我们谈起数字技术、博物馆与文明探源,我们究竟想说什么?
编者按
当我们谈起数字技术、博物馆与文明探源,
我们究竟想说什么?
李倩倩|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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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英国牛津大学出版社再版了后过程考古学家伊恩·霍德(IanHodder)与斯科特·郝特森(ScottHutson)的著作《阅读过去:考古学阐释的当代取向》(ReadingthePast:CurrentApproachestoInterpretationinArchaeology)。第三版封面图像采用了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勒内·马格里特(RenéFranoisGhislainMagritte)1950年代创作的作品《谈话的艺术I》(L'ArtdelaconversationI)。画面主体是一座巨石阵,石条纵横垒叠而成巨大的“rêve”(梦想)等字样,画面下方有两人并肩站立在这庞大的人造物前,人与巨石阵在比例上呈现出强烈地反差。作者在序言中特别提示,“它需要仔细阅读,而且可以用多种方式解读。这究竟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还是与像巨石阵一样,将言辞藏在石头里的纪念碑的对话?过去——藏在石头里的言辞——可以被阅读吗?阅读如同对话一样吗?画面上的人物虽然很渺小,但他们站在那里,试图解决这个问题。”
△图:《阅读过去:考古学阐释的当代取向》第三版封面书影;图:TheArtofConversationI(L'ArtdelaconversationI),19.7x23.6in./50x65cm,1950
倘若遵循伊恩·霍德的建议,对画面进行开放式解读。第一种设想中,巨石阵前站立的人是研究者。设想这一群体代表全人类去破解久远时空中另一群人遗留下的文明密码。伊恩·霍德与斯科特·郝特森通过《阅读过去:考古学阐释的当代取向》一书提出,物质文化是充满意义地建构的,行为和物质文化的关系取决于特定的文化——历史情境中的人类行为。他们试图解决的问题是,如何经由对当代考古学理论的充分讨论,释读自遥远过去存留至今的文化遗存。
会议筹备组选择了一张良渚遗址的航拍图作为会议海报的底图。这张图片引发了各位参会者的广泛认同——它具有鲜明的卫星遥感技术特征,全景式呈现了良渚人安身立命、生生不息的土地。它不仅展现了这片土地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又将历史感与未来的使命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将中华文明的来处、去处与归处联系在一起。“宅兹中国”四个字需要通过筚路蓝缕的开拓、引领与传承才能实现,如同海报图像试图表达的意象,朴实而庄严。
△图:宅兹中国论坛海报;良渚遗址鸟瞰图。
从实际应用的情况来看,博物馆数字技术主要在展览、传播与教育等方面发挥广泛而重要的作用,然而,就早期文明研究成果的转化、展示与传播而言,研究与技术的适配度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这其中既存在博物馆管理理念、制度设计的问题、博物馆与技术提供方合作模式的问题,也有资金预算、专业人员配置等各方面因素掣肘。首批参与全国七家智慧博物馆建设的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王方副馆长提出看法,对于收藏、保护、研究、阐释和展示我国早期文明遗存的主阵地——考古遗址博物馆而言,应将技术视为一种工具,使展示技术始终为展示内容而服务。知识生产离不开学术研究,考古报告、考古数据等学术资料需要经过专业地再阐释与转化,将高质量的文化信息有效地传递给大众,以达成良好的社会影响。这也是目前考古类遗址博物馆数字化建设的共识。
南京博物院张小朋研究员指出了技术公司与博物馆合作常面临的两大障碍。一是技术提供方对考古与博物馆专业的知识较为陌生,以至于数字化内容趋于表面化、形式化、空洞化,而文博专业人员的参与度不足,导致专业语言的转译方法有待优化,二者无法形成合力。其二,是目前普遍存在着一种“技术万能化”的误区,即倾向于一味堆砌生僻的技术术语而非深入分析技术在展示中应用的范围与条件。浙江大学刘斌教授就此特别提到了考古遗址所特有的“现场感”,即应鼓励观众实地寻访遗址,直面古迹,物质遗存与所处情境产生的场所效应是虚拟观览无法替代的。而数字技术的优长体现在可提供现场无法直接呈现给观众的信息,诸如对史前遗址、建筑与景观的复原等。
青年学者们也提出了一系列值得深思的问题。如博物馆如何消解文物展览内容生产与展示技术的专业壁垒,摆脱技术滥用、娱乐化的营销思维的诱导?当数字技术充当连接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媒介,文化遗产多大程度上可以助益于历史场景的搭建?文化遗产借由网络媒体向公众转向的同时,如何规避媒介滤镜的消极影响,如何弥合文化表象与文化内核的分离?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