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银行人,在上海的旅游地图上看到居然有一家上海银行博物馆,我与其说有一个他乡遇故知的惊异,倒不如说有一点半路杀出程咬金的愕然。
一定要去看一下。
这博物馆的位置在浦东,凭着过去去过上海的经验,这很好办,只要在南京路上找一个地铁入口,就可以在黄浦江的下面穿过黄浦江,到达浦东的那一端。当然,我还记得有另外一条涉过黄浦江的线路,那就是外滩某一处的过江隧道,当年曾经走过一次,还以为会像穿越时光隧道一样,历经千难万险,至少能遭遇一次千奇百幻。其实站在那像是履带一样带着前行的东西上,看着隧道两边的廉价灯光打造出的光怪陆离外,根本没有一点穿越一条滔滔江水之下的惊险奇观。而且这个隧道当年的过路费也不扉,尝试过一遍之后,绝对不会想再去重温旧梦的。于是,我到南京路上找到一个站点,钻入地下,把自己交给地铁,然后在下两站“东昌路”站出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到了外滩的对立面去了。
在外滩这头看江那边的浦东,只见那些一群高楼,像刀啊叉啊笔啊地胡乱地插在那里,本来独此一家的东方明珠塔,它的风头已经让位于在它的右侧的那一群不守规矩的奇形怪状的建筑了。在外滩这边看来,这些建筑挤挤碰碰在一起,像是在争奇斗妍,其实更像是在争风吃醋,谁都想比它的身边的同事更出挑一些,一眼望下去,那些高挑出众的超越它人的不怀好意能够不经过大脑都能辨识出来。它就像人生的竞技场,又像热带雨林地区,谁都想往高高在上的空间攀爬蔓延。
等真的到了浦东这一边,突然发现,外滩那儿看到的布景,已经成为眼前的实况了。原来以为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影,就那么横空出世地横亘在眼前,之前一直认为交叠丛杂的建筑,其实它们之间分隔着相当远的距离,从这边看来,它们安然无恙、与世无争地各占得自己的那一份地盘,楼与楼之间的空档相当的辽阔,足够目光游刃有余。
在路上,居然又碰到一位青年人,问我交通银行在哪里。在周边的那些高层建筑里,都挂着形色色的银行的名字,而对初来乍到的我,实在难以说清那些大楼具体挂着哪一家银行的名目。我只能遗憾作答,而他掏出了他的手机,在上面巡查了起来。而我,在这一个方向,折向右边,那一份已经糜烂了的旅游地图,还是发挥了比较好的指挥方向的职能。
我停在了一座工商银行的大楼前,按照地图,博物馆就在这里,难道就在工行这儿?
走进营业大厅,掏出旅游图,问一个保安:图上的银行博物馆是在这里吗?
保安点头,让我到最东头,找那里的保安。
穿过大厅,来到了最东头,这里站在一个保安,我再次把旅游图拿出来,意思是铁证在这儿,你没法回绝这里没有这个地方吧。
那个保安倒不觉得奇怪,把我带着,跟着他上了台阶,到了二楼上,远远地呼叫:有人要来看博物馆。
他把我留在了二楼,自己下去。这时,来了一个女服务员,拿出一个登记簿,让我在上面登记,填写身份证。我看那簿上,只有一个名字,如此说来,我是今天第二个到此参观的人。为了表白我不是恐怖分子,我特意说了一下,我也是银行人,不然,我相信,这里的人一定会奇怪,谁会平白无故、傻里吧叽地摸到浦东这个偏僻的路口来看什么博物馆啊。我能做的,是消释掉这里的工作人员的戒心。
登好记,二楼的保安,让我进了一个闸门,指点我去乘地梯,到七楼那儿下来。我进了电梯,门开时,已经到了七楼,果然有一个银行博物馆的招牌,里面女服务员可能接到下面的通知,走过来,问:是来参观的吧。我说是的,她说,把票买一下。我问多少钱。她说五元钱。票价是低廉的,更是象征性的,截止到目前,今天的门票收入应该是十元钱,而这些钱连博物馆里的电费都抵付不了,更不用说众多的工作人员的薪酬了。
整个大厅的格局颇具正规的博物馆的规模,设计的也颇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展版的内容比较粗疏,图片质量很差,文字说明也显得马虎,令人大失所望。整个看下来,博物馆里的内容雷同,无甚新意,基本没有体现出老上海的金融实况,这里的主要内容放在各种钱币的陈列上,而这部分内容,与其它的博物馆存在着雷同化的倾向。唯一让我眼睛一亮的是解放前使用的计算机,之前曾经在照片上见识过这一早年上海滩的现代计算工具,心仪许久,现在总算亲眼见到,也算是在博物馆唯一不虚此行的价值所在吧。我立刻取出相机,对它左拍右拍,远处的保安的声息我随时能感受到,他似乎在远远地监视我,而这里陈列着的各种钱币显然赋予了这里的陈列以高昂的价值,而这种价值也必然是保安怀疑的容易受到别有用心之人觊觎的核心所在,他们的戒心与小心必然矛盾地投射到每一个拜访的人:究竟他们是一个满足知识的良民还是一个银行大劫案的探路者呢?
这里还设计了几个蜡像实景,一个是解放前的卖银元的小贩场景,一个是建国后的储蓄所,应该投入还是较大的,但它的核心问题,是未能体现出当年上海这个金融都市的特点,对三四十年代的上海金融反映的太少,说它更像是钱币博物馆倒比较说得过去,但里面的钱币也比不上上海博物馆的收藏啊。在解放后部分,连我们不久前还看到的计息器、捆钞机都搜罗在那里,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堆放杂物的旧仓库。最后的一个展厅,是各个时期的储蓄宣传画,展品质量不错,但更像是一个供人怀旧的画展。
可以说看过一遍之后,我的心理应该用大失所望来形容。也许我的有针对性的好奇,引起了保安的宽容,我出来的时候,他指着大厅里的一处说:你可以带一本书去。
我从书堆里抽了一本书,封皮上写着“银行博物”第九集,这本书的价值就不止五元,我想说,我逛了一趟,还得到一本书,参观真是物超所值啊,但想到保安也许不能理解我的调侃,便把话埋在肚里了。跟着电梯下去,按了一楼,打开电梯门,外面黑古隆冬,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来到了地狱呢,后来想了一下,估计我来到了地下仓库了,想到进来的时候是从二楼上去的,便又按了二楼,回到了二楼,但是闸门不放我出来,引起了报警嚣叫,保安过来,责问我为什么不从一楼出去,我说那是地下啊。保安说:你肯定按到负一层了。我想想也是吧,我一定按的是最下面的那一层的到达地。保安把他的磁卡给了我,让我刷一下,闸门开了,我终于被释放出来。
从楼梯上下来,这时,看到一位衣衫很土、长相很老的男性急匆匆地过来,与保安高声说着:博物馆开放的吧。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老学究。我想想自己,上来探访的时候,都不好意思高声喝叫,好像摸到这里来就像是心怀不轨似的,这位老兄却胸怀坦荡,还真的是奚我而后的人,按登记薄上的名次,他应该是今天参观的第三者吧。
(附记:上海红色故地寻访记共十二篇,至此全部结束。其中刘长胜的故居,因为正进行修缮,而未能进去。有的地方,还没有发现。如果有机会,希望再一次前去学习观摩。因为是作为备忘而写,所以也没有抄展馆内容,我想,这样可以保留一点真实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