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官窑

铜官窑坐落在今天湖南省长沙市望江区的铜官镇上。

纵观历代名窑，它们共同的特点是：有山有水有树。依托山坡建窑，在柴火燃烧后自然排烟的过程中，将温度延伸到窑内的各个角落，这样的窑口设置，内部容量大，温度均匀，成品率最高。水是窑场的基本条件，而且最好是通江大河，高岭土和坯料进入窑场，最好的运输工具是船，成品的销售走向市场，最好的途径，也是船。当然，还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窑口在选址的时候，周围的大山里一定是茂密的原始森林，而能满足瓷器烧制的树木，应该是油性的松木——从窑口长期旺盛的角度来看，必须考虑到周围树木的蓄积量。铜官镇相依湘江，在她的身后周围十里范围内，有桐子坡、野鸡坡、杏花坡、半边山、麻潭山、岳峙山、石子岭、谭木塘等，这些地名给人的第一印象，她们都是树木的故乡。因此，窑场在湘江岸边的铜官镇兴起，客观上，符合了一个优秀窑口的所有条件。

鼎盛的时候，铜官镇这里的窑口有43座之多，加上附近的石潴镇和北去几十里的岳州窑群，组成了洞庭湖南侧沿湘江岸边的瓷器窑口群落。当时，本地诗人李群玉的五律《石潴》里这样写道：

古岸陶为器，高林尽一焚。

焰红湘浦口，烟浊洞庭云。

迥野煤飞乱，遥空爆响闻。

地形穿凿势，恐到祝融坟。

这是最具有浪漫想象和写实意义的诗作，烧瓷要把高林焚尽，火焰映红了附近的湘浦口，缭绕的青烟融浊了洞庭湖上空飘来的云，更有精妙的是把窑口和窑口里的火和火神祝融的坟联在了一起。

二

真实的纪年题款，对于中国古代瓷器的本身和今天的研究，是最具有价值的。“黑石号”是从中国的扬州起锚的，这就告诉了后人铜官窑瓷器装上“黑石号”的路径：沿湘江北去，进洞庭湖，然后进入长江东去到达扬州。“黑石号”的打捞出水，它提供了一个佐证，借以正名铜官窑是中国古代瓷器的出口基地！

那么，是什么原因，让铜官窑取得如此辉煌的业绩而彪炳史册？

三

唐代李肇的《国史补》中记载：“内丘白瓷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白瓷产自河北邢窑，高端大气；端溪在广东，紫石砚是名砚，王公大臣和普通读书人都可以拥有。李肇写成此书的年代大约在公元850年，正是铜官窑窑火最为旺盛的时刻，也是“黑石号”这类西方商船频繁出入中国的时候。《国史补》中记载的是唐朝这个时代社会生活中的一个细节，恰恰也是这个时代的风范。从唐代初期开始，是中国瓷器从单一的青白釉向釉下彩的工艺过渡的关键时刻，铜官窑是实践创烧釉下彩的窑口之一，因此，在中国的陶瓷记忆里，铜官窑是这个时期和浙江的越窑、河北的邢窑齐名的三大窑口之一。到唐朝的这个时期，河南巩县窑，山西浑源窑，陕西铜川窑，安徽寿州窑，四川邛窑，江西洪州窑都已经兴起成名，李唐王朝没有指定任何一家窑场为自己专用。

铜官窑不是官窑。

在今天看来，没有官窑的制度设置，就没有瓷器这个业界监督、审查的官员，因此就没有了各种禁忌和繁文缛节，就没有人来禁锢你手足和头脑。在这种社会状态里，工匠们的思想开化，最大限度地提高了人的创新能力。同时，文人广泛参与瓷器制作或者说制瓷工匠的文人化，是铜官窑瓷器出精品的关键所在，也是铜官窑瓷器走向市场并被海外客户认可的一个重要原因。铜官窑瓷器釉下彩的内容包括人物故事、花卉植物、飞鸟动物等，而在艺术上独树一帜的是，把原来文人雅士才能写诗作文的形态，搬到了瓷土的胚胎上，以釉色覆盖，使之变成瓷器，铸就永恒。

四

中国封建专制制度特点，在瓷器上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从宋徽宗开始，以后所有朝代，都坚持了官窑的体制，把官窑做到了极致：固定窑口，固定工匠，专人督管，做不出好的器物要有杀头的风险。但凡不满意的产品，所谓“百取十”为最好的状态，有时千件不能取一件，因为皇家定制，不能流落民间而全部击碎，不留一件。收藏家寇宗鄂说：这样的官窑，浪费了大量的资源，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成品大多死气呆板。

近年来，“黑石号”沉船出水的瓷器，已经有162件被征集回到了故乡，常年在铜官窑博物馆内展出，对于今天研究唐朝的社会状态、文学艺术、民俗风情等，有着极其重要的价值，也把鉴赏和思考的机会，留给了每一个参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