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一到春天您就该去甘肃了,像候鸟一样。这样的状态持续多少年了?
读书报:今年的行程顺利吗?
杨显惠:今年6月份才去,去了趟定西。为写《甘南纪事》,我都有5年没去定西了,写甘南的素材就是这么一次一次跑到那里积累出来的。这次也没什么任务,就是觉得写《定西孤儿院纪事》时那个氛围呀,心里边不要淡了。2006年写完《定西孤儿院纪事》最后一篇,还没发表呢我就出发去甘南,从那以后每年都去。我觉得根据我的写作需要,甘南跑得差不多了,今年放松一下,还去了河西。
读书报:感觉上,《甘南纪事》中的语言要比《夹边沟记事》《定西孤儿院纪事》的地域痕迹更重。
杨显惠:是的,因为甘南的藏族人说汉语就是书里那个味道,当地汉语方言就是那样。甘南藏区可能是几个省的藏区中最小的,不过藏族风俗保持得比较纯粹,如果你10年前去甘南,有些县几乎看不到藏族人之外的人,当地人骑着马从街头而过。这几年随着当地发展旅游业,汉族人也渐渐多了,但当地旅游配套设施还不太完善,住旅馆都不太容易。
杨显惠:其实《甘南纪事》的虚构成分要比前两部多一些,毕竟在藏族地区深入生活、搜集素材难度更大。我的写作不能建立在浮光掠影上,要写好甘南,就要走到当地人生活深处,进入他们的世界,进而认识、了解他们的民族历史、文化,风土人情,他们的感情和价值观。而且我不是藏族人,还是个作家,贸然闯入人家的生活,普通人也许对我没什么想法,可是当地的干部,比如村长书记什么的会质疑:你一个汉族人,搞创作的,到我们这里干什么来了?是不是来调查我们?所以我每次去甘南,都通过中间人、朋友介绍我到某户当地人家里去。我用虚构的方式来表达这些素材,不是有什么不便写的内容,而是,获取素材太不容易。
读书报:具体说说您是怎样与当地人交往的。
杨显惠:了解当地藏族农牧民的生活是个缓慢的过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和他们坐下来聊天的。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我很注意分寸,尊重人家的习惯,敏感话题不谈。每次去甘南我都会住在当地老乡的家里,他们对我很友好,一住就是一个礼拜。这样慢慢地拉近彼此的距离,熟悉了,他们就会很真诚地给我讲一些事。基本上,我最终呈现在书里的写作分寸也就是我和他们交流的分寸,我尽量不让我的写作带有太多主观色彩。我看到的、听到的是什么样,就写成什么样。
读书报:书里大半内容都借由某个人物的讲述展开,获取素材过程也是这样吗?
读书报:书中《给奶奶的礼物》中写了一个藏族老奶奶不接受保暖内衣的故事,外面的世界对当地人的生活还是有些影响的。
杨显惠:这是真实的故事,类似故事我听到过两三个。我听说还有个藏族老头,直到现在不穿任何布料的衣服,只穿皮子的,因为他从小穿着皮袄长大。夏天就穿毛已经快磨光的皮袄,冬天穿比较暖和的皮袄。藏族年轻人?他们的穿着是怎么时髦怎么来,跟汉族人一样。这种物质上的变化肯定带来人们意识上的思想观念上的变化。
读书报:除了风景、藏文化,是什么吸引您投入到甘南题材的写作中?
杨显惠:就是想换换写作题材,不要再写像夹边沟、定西孤儿院那么沉重的东西。在小说语言和风格上我也想变得轻松一点,想调整一下。另外,我看到很多写藏族题材的作品,主观的东西太多,还往往跟着所谓的文学时尚跑,把很多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丢掉了。我希望在《甘南纪事》中把自己对当地风土人情、人们的生活等的认识反映出来,把这个民族的特点,不一样的价值观和传统写出来。
读书报:书中篇目最先登在《上海文学》上,是一股脑写完了给他们陆续发表吗?
杨显惠:不是,是边写边发。《甘南纪事》系列的写作乃至发表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一切都很顺畅。一共发了一年零三个月,我去年春天心脏放了三个支架,这个系列的写作就停下了。
读书报:这些文字给那些带您去甘南的懂汉字的藏族朋友们看过吗?
读书报: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去甘肃跑上几个月吃得消吗?明年春天还要去甘南吗?
读书报:写完甘南系列,接下来有什么写作计划?
杨显惠:一个是想写知青题材,那是我的个人经历,前后做了10多年知青。这个题材会放在最后,等到有一天我不再往外走了,慢慢待在家里写。另外想写一部关于文化大革命的书,还是取材自甘肃。要说文学野心,这两个选题都算是。这些年来我的写作都是写完一个题材再着手去想去准备下一个,我的精力、才华做不到同时好几个题材一起写。
读书报:短篇小说是您最常采用的写作体裁,从《夹边沟记事》到《甘南纪事》,这些题材就适合用短篇来表现?
杨显惠:起码我写过的几个题材还是用短篇方式来得容易一些,短篇写起来很灵活很随意,不像长篇小说要考虑更多结构啊人物啊,像个大建筑。接下来的有些题材,我可能不再用短篇小说去写,比如前面提到文化大革命那个题材,我想写成长篇小说。关于知青的那个题材,我想要写成回忆录式的。我做知青时那帮朋友的故事,一个一个都在我脑子里装着,写我自己、写他们很容易。
读书报:虽然您生活在天津,但这些年来写作的重心还是在甘肃,总觉得您是隐居在(天津)塘沽的甘肃作家,想过写写你生活的这个城市吗?
杨显惠:哈哈,实际上确实是这样。从来没想过写天津、写塘沽,我的感情、精力都没有投注在这儿。作为一个从甘肃走出来的作家,我觉得甘肃有很多题材可写。有生之年,能把这些题材好好挖掘、认真写几本书就不错了,没有野心和精力去写其他的。或者说,写甘肃这些题材就是我最大的野心,慢慢写,能写几本就是几本,能写哪几个就写哪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