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讲解员被誉为“博物馆、纪念馆与社会交流的桥梁”,近年来随着“博物馆热”持续升温,社会对博物馆讲解服务的质量和水平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作为中国国家博物馆第一代讲解员,齐吉祥从事博物馆讲解工作四十余年,亲历了中国博物馆事业的发展与变迁,接触了数以百万计的观众,他认为博物馆讲解员要主动承担起传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责任,让更多的人感受到传统文化的魅力。
●每个词语的发展演变
都呈现一幅历史画卷
《一词一世界》这本书精心遴选大众耳熟能详但古今含义已发生重大变化的词语,从博物馆中的珍贵文物入手,用生动、有趣的语言和深入浅出的讲述方式,将词语的发展、演变一一呈现。词语背后蕴含的历史文化知识,词语的产生和使用的场景,都在一个个小故事中被巧妙揭示出来。
例如,由青铜器铸造引出“模范”两个字。在做一个青铜杯子时,要先拿泥做一个杯子叫做“模”,但是有的“模”不能铸造,需要把“模”变成“范”。在“模”上贴泥而翻制成的外模或凹模,被称为“范”。制作青铜器,第一步是制“模”,第二步是制“范”,第三步是将“模”和“范”合在一起才能够浇铸。
再比如由贝币引出“宝贝”。在四千多年前交易是不需要用钱的,都是进行物物交换。伴随着时代的变化,大家就需要找一个标准物来置换,但是这样交换起来也不方便。人们还需要找更方便交换的方式,于是海边的海贝就成为最早的货币。因此,海贝衍生出一个词叫“宝贝”。本来“宝贝”是一种货币,但是现在衍生出贵重东西可以叫宝贝,小朋友也都被大人称为“宝贝”。
《一词一世界》这本书涉及的知识面非常广,创作难度很大。第一个难点在于选词有难度。因为是立足文物讲词语,所以既要讲物又要说词,讲的都应该是与文物有关的词语,从海量词语中选取合适的词并非易事。另外,为了增加可读性,作者还要尽量选取那些衍生了新含义,甚至跟原义有巨大差异的词。
例如“牺牲”这个词,涉及古代的祭祀制度。现在讲牺牲讲的是一种精神,而古代说的牺牲是祭祀天地时的羊、牛等牲畜。而这些牲畜毛色要一致,不能有一根杂毛,称作“牺”,不能有一点皮外伤,要把最好的给天地,称作“牲”。“牺牲”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为了了解这方面的知识,让所书所写专业准确,齐吉祥向北京天坛公园原总工程师讨教了古代祭祀的规章制度。
人们都熟悉李白《静夜思》这首诗的第一句“床前明月光”。在做讲解员时,齐吉祥问了很多名小朋友,床前明月光的“床”是什么床?不仅小朋友们不知道,就连很多老师也不清楚。绝大多数小朋友说“床”就是睡觉的床。
其实,有一种解释为,这首诗中的“床”指的是井床。齐吉祥表示,在古代水井对人来说非常重要,由于人们要吃井里的水、要洗衣,所以需要到井旁边打水,水井旁就经常能够聚集很多人。有人看井边老有人,就把自家鸡和蛋拿来卖,还有的人把自家织的布拿来卖。所以中国最早交易的场所就在井旁边,市井一词就是源于此。后来人们怕脏水流到井里头,在井口周围筑起一个台,这个台就叫井床。因此李白诗中“床前明月光”,很大可能是作者走到村口,看着水井周围的光想到老乡们聚集聊天,才创作出来的。
齐吉祥介绍,这本书第二个创作难点在于,该书涉及的知识领域非常广泛,如建筑、冶金、纺织、农耕、酿造、天文、体育、绘画等,是实实在在的知识小百科。然而,其中不少知识,他自己一开始也是一知半解,缺乏积累。为此他一字一句认真推敲,为了弄清楚一个细节,常常翻书、查阅考古发掘报告到深夜,向行家求教更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另外《一词一世界》在整体设计时,还考虑了词语之间的关联性,力求有系统性、有条理。齐吉祥说,如果没有相当的知识积累,就不会有十足的把握,凡是不确定、有疑问的东西他是不会写出来的。尤其是考虑到《一词一世界》这本书是给孩子读的书,更不能有错,所以创作时他慎重再慎重。
●有幸得到了众多著名专家指点
合格讲解员需不断更新知识库
齐吉祥说:“这些专家有着真才实学,还非常乐于帮助青年一代,才使得我有了更多学习的机会,积累了丰富的文物知识。”
知识和文化才是自己的底气,内心是一条丰沛的大河,才能从容不迫地给观众端一杯水。齐吉祥认为,博物馆讲解员这个岗位看似平凡,但对人的文化素养要求极高,不仅要讲博物馆藏品的价值、革命历史事件,还要讲文物背后的故事等,要“授业”更要“传道”。
●博物馆讲解是一种文化的传承
要让观众听得懂喜欢听记得住
在齐吉祥看来,博物馆讲解工作分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熟练背诵讲解稿;第二个层面是生动地讲述给观众;第三个层面,是因人施讲。比如,观众是大学生还是小学生,是老年人还是青年人,是国内观众还是外宾,讲解需求差别很大,要有针对性地进行讲解。
齐吉祥表示,首先要在知识层面充实自己,弄清楚是什么、为什么。有一次在讲解后母戊鼎的时候,讲解稿就4句话:“商代的后母戊鼎,重875公斤,商王为祭祀母亲铸造的,反映了商代高度发展的青铜制造工业。”有观众问,为什么叫“后母戊”,“后母戊”这3个字在哪里?他没法回答,齐吉祥逐渐意识到,光背讲稿上的东西远远不够。与观众不断互动的过程,也是齐吉祥下大功夫不断学习、积累知识的过程。
有一次,齐吉祥给几十名历史老师讲隋唐时期文物的知识。他讲中国唐朝时发明的曲辕犁,不仅有图片说明,还讲解曲辕犁的工作原理。他讲唐三彩,特别讲了唐三彩是陶器不是瓷器,介绍陶与瓷的区别;讲唐三彩的“三”不是三种颜色,而是多的意思;讲唐三彩虽然漂亮,但是随葬品,作为屋里的摆设是清朝以后的事情了。齐吉祥的讲座非常专业、生动,与日常教学衔接紧密,受到老师和学生的欢迎。
此外,齐吉祥认为不同的观众有不同特点,所以他一直坚持做观众调查。他每次给观众讲解完以后,都要跟观众聊一聊,然后写一个卡片,上面记录今天接待的观众情况和交谈内容。下班以后,齐吉祥会整理这些卡片,去体会、总结观众的特点。后来他还总结出了一套统计整理方法:给谁讲、讲什么、为什么、怎么讲。对于怎么讲,齐吉祥往往还要多一些思考:怎么讲观众能听懂?怎么讲观众喜欢听?怎么讲观众能记得住?
齐吉祥回忆:“我到中国历史博物馆后,最开始对历史、文物都不懂,完全是服从分配,甚至还羡慕被分到中国革命博物馆讲李大钊、刘胡兰的同事。随着讲解工作的深入,我感觉到这份工作有价值,能够传播历史文化。后来,大部分同龄的同志因为年岁大了,就转到了其他部门,继续做讲解员的包括我在内就俩人。”那时候他不仅不想转行,还遇到过两次做馆长的机会,但是他都毫不犹豫地谢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