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博物馆语境中,多数博物馆仍围绕以文物为核心进行展览表达,涉及非遗的展陈较少,此次筹建的坐落于扬州三湾景区的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非遗展厅,作为一个命题作文①进行大运河非遗展陈的尝试,在有限的展厅建筑空间内展什么、怎么展、如何运营是需要着重考虑的。非遗展厅内部设计需集保存、展示、传播、互动、传承、研究等功能于一体,以实现长期活态运营,满足进馆公众需求。
一、展陈构思
鉴于口头表演类非遗的特殊性,近年来,在非遗理论和展陈实践方面更多地聚焦于传统技艺类非遗单项②、地域③、古建融合④等方面的分类探讨,对大运河非遗在全流域旅游开发⑤、区域开发⑥、传承现状⑦等方面多有论述,单独探讨大运河口头表演类非遗的研究较少。如,郭玉华提出大运河文化带音乐非遗活态传承路径可尝试政产学研用结合,利用数字技术展演经典曲目,打造研学营地⑧。刘廷新提出大运河常州段曲艺类非遗保护与传承存在不均衡、观众群体老化萎缩、表演形式单一、部分曲艺濒危、传承基地和生态保护区建设乏力等问题⑨。而从博物馆展陈实践出发,探讨大运河口头表演类非遗展陈的理论研究甚少。
历史上清朝康熙、乾隆皇帝都曾南巡,扬州商业发达,又是盐商的汇集地。“商路即戏路”,各地戏曲艺人纷纷流向扬州,“花部”与“雅部”争胜。据《扬州画舫录》记载,天宁寺、重宁寺均曾搭建戏台,“两淮盐务例蓄花、雅两部,以备大戏”,以供皇帝南巡时欣赏。清朝时,在扬州的“苏唱街”曾设梨园总局,运河南下北上交通便利,促进了戏种和曲种的产生、传播与融合。运河边有戏园、茶楼、酒楼、会馆,南腔北调争奇斗艳,彰显口头表演类非遗在大运河沿线发展的繁盛之景。口头表演类非遗以人为载体,包含着传承人本身的创造性劳动,对舞台人物的处理,从念白、唱腔、身段,甚至服饰都蕴含着代代传承人的创造性理解。扬州中国大运河博物馆口头表演类非遗展陈大纲,依托博物馆展览内容设计规范性方案,以“主题+单元”的形式,框定展陈方向、体量、繁简等,涉及大运河全流域,展陈内容设计兼顾地域性、代表性和对比性,主题为“乐韵流淌”,展陈内容单元设置为“曲艺芳华”“梨园花雅”“影偶妙肖”。
▲图1戏曲戏台与皮影戏戏台“对台戏”设置设计图
▲图2演职人员和进馆公众动线设计图
(蓝线为非遗演职人员后台动线,红线为进馆公众参观动线)
二、展陈自觉
将口头表演类非遗成品和工具纳入到博物馆展陈中来,在一定意义上,“物”失去了它原本的具体功用,但在博物馆场域下,通过有效展陈手段,呈现非遗的“传”与“承”,开启过去、当下和未来的对话,是博物馆展陈非遗的愿景。口头表演类非遗展品无法自我表述,因此阐释工作至关重要。非遗项目本身是有意义、有情感的,不能仅为非遗展品添加介绍,也要避免非遗展品信息堆砌,要用更契合的方式来阐释非遗,通过丰富感官参与、流线的巧妙设置引起公众的共鸣,避免观众认知超载产生博物馆疲劳。口头表演类非遗展陈是呈现大运河沿岸非遗的试验场,旨在展示大运河沿岸的美好生活,回应“当下”:非遗展项有机组合是否能为公众再现大运河沿岸的美好生活,希望公众参观后收获什么,或产生怎样的思考?是认知非遗项目更多,了解非遗项目背后的数字,抑或对非遗项目的态度,等等。
▲图3口头表演类非遗演职人员化妆间设置
▲图4剧装戏具制作技艺和盔帽制作技艺展陈
运河非遗展陈,重点在于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呈现。策划者可通过自在逻辑将非遗过程亮点进行提炼和呈现,在展陈中建立起与公众的互动,让公众更多地感悟非遗的近距离与贴近生活。囿于口头表演类非遗展厅空间有限,不会就单项非遗展开非常细节的挖掘,对展陈叙事空间的把控更为重要。在运河口头表演类非遗海宁皮影戏与泰山皮影戏的呈现上,海宁皮影制作着重于彩绘,采用牛皮制作,演出为团队作战方式。泰山皮影制作着重于雕刻,采用驴皮制作,演出为单人作战方式。在形式设计中,要抓住两者之间的不同,把制作过程和展演过程的着重点展示出来,最终的皮影成品反而只是承载“非遗”的一个结果。在非遗展陈中,装置与陈列应并行,陈列尽力避免厚重展柜,采用当下简洁装置或是裸展来辅助增强非遗展品与公众的互动,这需要内容设计策划者与形式设计师来共同传达非遗与观众的互融性。在实践操作中,皮影戏台可实操演出,不演出时戏台呈现360度透明设置,并配以皮影戏代表作演示,触发公众的“视觉”享受。静态陈列辅助原材料动物皮,触发公众的“触觉”享受。
展厅内部设计为文本内容空间化和视觉化的融合,可尝试静动结合的新视角设计,也可考虑用一项非遗展现另一项非遗的展陈方式。例如,诞生于天津市杨柳青镇的杨柳青年画,大运河的疏通使南方精致纸张和颜料被广泛使用,推动了天津杨柳青年画艺术的发展。“家家会点染,户户善丹青”,运河沿岸的杨柳青木版年画、朱仙镇木版年画、桃花坞木版年画中都涉及戏曲题材年画,在传统戏曲展示时可以采用年画元素丰富展陈形式。非遗展陈同样要兼顾观众的观展规律、行为和认知特点,妥善设计内容呈现的次序和状态。“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是彼此相依、密不可分的,正如一件产品和这件产品的设计与制作技术及其实施过程不可分开一样”,不能将物质与非物质割裂。在博物馆呈现口头表演类非遗,可弱化传播知识功能,要尽量生活化、地域化,不苛求挖掘太深,着重引起公众情感上的共鸣、启迪与思考,甚至促进新观念、新思想的产生。一项非遗,凝结着几代人的智慧,技艺过程中的宝贵经验、工具或材料的逐渐升级,都在一定程度上彰显着社会认知的提升和外在环境的变迁,它们循着传承人代代相传,形成独特的符号,指向未来。
在招标项目采购需求形式设计深化中,应充分考虑不同层次观展群体需求,口头表演类非遗涉及小型演出戏台设计,要保证活态展演时不引起流线堵塞,空间安排得当,鉴于非遗展品的特殊性应尽量减少展柜的使用。应充分考虑口头表演类活态展演的特殊性,设置后台更衣化妆室及小型道具储物空间等,突出非遗过程性展示和公众的参与互动,充分调动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体验,适当运用多媒体,减少对非遗本真性呈现的干扰。深化设计(图5)是内容设计形成后与中标设计公司共同对内容设计的深度消化,是不断进行取舍、评估、消化的过程。要加强与深化设计师的对话,强调非遗展陈落脚点在于“过程、空间、人”,最终的非遗成品反而不是着重点。可对部分口头表演类非遗展项进行实地考察,测量尺寸,进一步把握非遗展项的文化内涵,对内容文本、展品资料、展览空间、内容点传递表达和具体展项尺寸及落地方位等进行把控,以保障展陈想要表达的逻辑和亮点能够实施,最终呈现可落地实施的布展执行方案。
三、展陈试验
做一个从无到有的展览得失兼有。目前,阶段性的“得”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构思阶段想将南方水乡戏台与北方草戏台并置,展演南北方不同曲艺、戏剧,以呈现大运河互通过程中南北非遗项目的差异与融合。在形式设计中,对台戏在有限展厅中会产生声音干扰,因此迁想妙得将概念型戏台与皮影演出台对台并置,并将皮影戏台透式以飨公众。二是以一项非遗展示另一项非遗,展示过程的展品与半成品皆来自于传承人及传承保护团体,尽可能可触摸、可互动,形成非遗的生态全局观照。三是京剧和昆曲的传统代表作、代表角色特定场景姿态以大型独立柜展示,公众可近距离观赏不同剧种剧装、头面的立体呈现,甚至选取代表性剧目的小型盔帽制作技艺作为辅助展品,使静态展示方式活泼、新颖。“失”有两个方面:一是建筑设计与内容设计沟通环节前置不到位,在非遗展演后台设置洗漱台以方便展演人员上妆的构思未能实现;二是“从无到有”的展厅和库房,也注定展品是呈现过程与成品及活态的集合体,无法对“修复中”和“修复后”的非遗技艺展品进行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