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游戏发展史第9期:游戏杂志都去哪儿了?

2011年12月6日,一位读者在《家用电脑与游戏》的论坛留下了这样一段话。

因为那时购买这本杂志,官方总会附赠玩家一本充满游戏文化和潮流资讯的《新玩家》,许多读者对这《新玩家》的喜爱,甚至还要高于原册,然而那个月的《新玩家》,却被替换成了一家网游厂商的宣传册。

对于这样的事,《家用电脑与游戏》副社长刘威却只能在论坛上连连致歉:

“我只能说,非常非常抱歉。做出这样一本东西,我们只能闭着眼睛当自己是白痴做它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让杂志能够坚持走进2012年。”

但是2013年,《家用电脑与游戏》就宣布停刊:

“二十年世事变幻沧海桑田,被遗忘的时光如潮汐退远。纵然青春杳无踪影,理想烟消云散,我们还记得那些快乐游戏的日子。”

“请为坚持到底的人们点燃一束焰火,让这场告别的聚会明亮温暖。”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但是几十年中国的游戏市场不幸证明,这场争论最后以《电软》的“胜利”而告终。

噢,话说回来,要问《电软》何时开始走上衰弱,业内人士总会提起1996年发生的那所谓“叛逃”之事,而叛逃的主角,则是在《电软》内赫赫有名的King先生。

说起King的离开,倒不是因为福利待遇方面什么的受了委屈,而是他与《电软》主编熏风对于杂志的理念大有不同而又无从谈和。于是,在"李十万"的支持下,King带着Akria、赤军等几位核心作者离开了电软,创建了《电子游戏与电脑游戏》,迫使《电软》元气大伤。

除去《电软》与《家游》以外,大家记忆最深刻的应当还有于1995年8月创刊的《大众软件》。由于前导软件也参与了大软的创刊,因此《电子游戏软件》与《大众软件》的联系算是千丝万缕,不仅资本方面关系极深,甚至《大众软件》的Logo都是由《电软》的编辑“软体动物”与朋友们一同设计的。

1998年,另外一颗纸媒界的新星《游戏机实用技术》创刊。它一创刊便使用的全彩印刷的技术,使其“硬实力”横扫其他使用黑白印刷的游戏纸媒,但全彩印刷带来的必然是高成本与高价格,那时一本《游戏机实用技术》的售价,几乎接近同时代其他游戏杂志的两倍。

与其他三位巨头不同,《游戏机实用技术》从创刊起主打的内容方向就是街机。由于杂志制作人员很多是街机出身,本身对该行业就已是炳若观火,因此其形式与内容都与国际先进水平接轨,且富有自身的特色;再加上游戏机用户群体本身大多就比较高端,愿意付费,所以《游戏机实用技术》在后来之所以能够成为纸媒领域公认的第一媒体,“玩家群体”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还有《大众软件》大概也不会想到,2001年加入的祝佳音,如今他一个人发出的声音甚至不比他们一家杂志社发出来的要小。祝佳音笔名“cOMMANDO”,1999年,他以这个笔名创作的星际同人小说《勇往直前》发表在《电脑商情报·游戏天地》上,被视为中国星际文学史上的里程碑;2001年祝佳音刚加入大软不久,便与毕波、王刚等五人一同策划筹备大众软件的另一个系列——《大众游戏》。

既然说到《大众游戏》,一定不能忘记的是那一部《2001年中国盗版产业年度报告》,尽管这个专题的内容极度硬核,但实际上其对后世的影响,估计还不低于《电软》的《乌鸦·乌鸦·叫》。

在这部《盗版产业年度报告》当中,《大众游戏》编辑部通过秘密渠道,得到了一位国内软件盗版制造商的秘密报表,将中国盗版最真实的情况展示在人面面前。

其文写道:“就目前而言,中国软件盗版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我们甚至可以用“中国软件盗版行业”来称呼它。”

那时《暗黑ll》的中国盗版用户数量,竟然是整个世界正版用户数量的两倍还多!该游戏在中国大陆地区的光盘盗版销量数量约达564.2万套,为整个国内盗版产业带来约677万元的利润,而2001年全年,《暗黑破坏神ll》所有语言版本,在全世界范围的正版销售量却仅有232.3万套,仅仅约为中国盗版销售量的41.1%。

还有进一部数据调查指出,被调查的这家盗版厂商光是在《暗黑破坏神ll》上所获的的利润,就大约有218.4万元,是同期在国内为《暗黑破坏神ll》作正版渠道销售的奥美电子收入的数十倍之多。奥美电子从中国市场的No.1到倒闭,仅用了两年,很难说盗版究竟给奥美带来了多少损失,但我们知道的是,奥美肯定不是唯一的遭殃者。

归功于管理者老董的开明,那时的《大众游戏》,不仅做过不少令人耳目一新的专题,还尝试过许多以往没人敢去走的路。那时编辑部的每个人都做得很开心,因为游戏媒体在从业者眼里,是实现自我价值的一份工作,这与大部分岗位并没有什么不同,而《大众游戏》给了他们实现的机会。

但是这份“开心”并没能持续多久,2003年的8月,《大众游戏》就因为违规以光盘号出刊,被主管部门勒令停刊。尽管一号多刊、以书代刊等“借壳上市”的做法在当时的期刊出版市场上极为常见,但《大众游戏》还是被抓了典型,之后虽然还能顺利复刊,但《大众游戏》却因为种种限制开始走下坡路。

1998到2000三年之间,市面诞生了《软件与光盘》、《电脑游戏攻略》、《新娱乐时代》等数家游戏杂志社,游戏纸媒迎来了它们最为巅峰的年代。

然而看似群雄逐鹿,实则却是回光返照,纸媒重回空无一物的状态,前后花的也差不多就十年……

千禧年初,网游开始大量发展,但出于电脑普及度还不高的原因,纸媒还能勉勉强强活得下来。只是还没等颤颤巍巍的纸媒重新站稳脚跟,2000年6月那部《关于开展电子游戏经营场所专项治理的意见》,突然就封死了各种游戏主机进入国内的正规途径,所有游戏主机、掌机等全部进入地下,纸媒突然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

而在纸媒颓势渐厚之时,电视媒体趁机进入了大家的视野之中。2003年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的《电子竞技世界》,还有2002年旅游卫视的《游戏东西》,在互联网尚未大量普及的当年,他们席走了几乎整片中国大陆的游戏用户。

游戏电媒彻底消失之后,就只剩下了纸媒和网媒互争天下了。2004年到2008年间,出于NDS与PSP的火爆,使得部分纸媒有过一段相对不错的日子,很多都扩张到了几十人的规模,然而那几年之后,纸媒便再也没能成功回到人们视野当中。

要是我问大家,为什么纸媒会被网媒摧毁?大家估计都会回答:这还不简单吗,就是快啊!今天出个新游戏,或者出个特别大的瓜,网媒随随便便几个小时就能把它搞上首页,但是纸媒再快,也快不过周刊,从开始写到玩家手上,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有余,等那时大家看到,再热的新闻都已经是道凉花菜了。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网络游戏在大陆开始如病毒式扩张开来。这时网媒看到了极其珍贵的时机,开始在细分“领地”,比如这个专区做《征途》,那个专区做《万王》……玩家们点进你的网站,很快就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那时搜索引擎发展还未如今这么发达,网媒也就依靠着自己网站下面的“专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吸引力。

就像汪精卫的一生似的,由于各种不可抗力,纸媒们也从原本“愿意为革命流血牺牲”的民族英雄,逐渐因为生存的恐惧与懦弱沦为“帝国主义”的走狗。

所以游戏杂志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2008年,《游戏日》停刊,许多读者称这本杂志是死于天灾——08年初,成都大雪致使运送杂志的物流车被征调;5月,又因为汶川大地震使得当地纸价飞速暴涨,身处成都的杂志社受到波及;而之后7月到10月,又遇到了奥运会期间外地杂志被禁止进入北上广,然而这三个城市却占了《游戏日》近一半以上的销量……种种因素重合,让《游戏日》没能挺过2008年的寒冬。

2010年9月,《软件与光盘》停刊。两年前这本杂志就已经被出版社所接管,那时仅靠着三名编辑勉强维持,虽然曾一度成为大陆发行量最高的电脑游戏杂志,但是之后几年一直不温不火,直至死亡。

十年,117期。起步于单机游戏的没落,止步于网络游戏的兴盛。

2012年2月27日,《电子游戏软件》停刊。其官方微博曾发布过最后一条消息:

“这本杂志,从1994年创刊一路走到现在,有过辉煌也有低谷,感谢一直支持这本杂志的人,同样感谢那些曾经支持我们的人,这几年《电子游戏软件》着实不易,衷心感谢在最低谷陪伴我们的人,也许结束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也是今早刚得到的消息,这算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吗?我爱你们,我爱电软。——宇多田敬上。”

这条微博很快就被删除,如今大家上电软的微博首页也只能看到他们317期的消息……大家都知道《电子游戏软件》迟早有结束的那一天,但谁都没想到最后他们连道别都没能说出来。

2013年4月,《游戏机实用技术》制作了一期名为《电软纪念特辑——与青春有关的日子》,这一期也是《游戏机实用技术》的第320期。

他们邀请了蔬菜汁、汤米、宇多田等许多从《电软》走过来的人,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期号,来弥补《电子游戏软件》没能渡过320期的遗憾。

十年恩怨,一笑释然。

游戏纸媒发展到后来,就成了一场“拯救与被拯救”的故事。

《大众软件》在经历了2012年的亏损危机、2013年大批编辑离职的危机之后,2014年1月重组改造,并于同年4月21日发起众筹,本只不过期望能够获得100万左右的资金,然而最终竟然获得了200多万的支持。

但这样一笔“巨款”对于《大众软件》而言依旧还是杯水车薪,在2016年底,大众软件又因资金周转问题而不得不再发起一轮众筹。

不过YARRN到底有没有裸奔,我就查不到了233

2018年8月,在经过了一年多的休整,《大众软件》恢复出刊,他们现在不但有自己的专属网站,还有储存着所有往期杂志的软件版。

值得一提的是,《大众软件》的前执行主编祝佳音,在离开之后写了一本小说《碧空雄鹰》,又在游戏厂商体验了一段日子之后,最后他发现自己最喜欢做的还是游戏媒体,于是便与他曾经的部分同事重回媒体行业,一同创立了“触乐网”。

而原《游戏机实用技术》编辑“泰坦”,后任网易游戏频道主编的栾东则带领着GOUKI、ACE飞行员、雷电等部分同事共同创立了“游戏时光”(VGtime),《游戏机实用技术》也可在其门下直接销售,然而他们两家具体关系是如何,我用了天眼查去查看股份分配,也还是搞不清楚。

还有尽管它是现今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游戏杂志,但其口碑却褒贬不一。在知乎、贴吧等大型社交网站,都有不少对他们表示失望的人在,而对UCG商城服务极度不满的言论,竟然在《游戏机实用技术》的百度贴吧还能成为“精品帖”,可以看出,其实现今的UCG,对于舆论的把控和公司的运作,大概也还是有些许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最后的《家用电脑与游戏》杂志呢,尽管其于2013年宣布停刊,但从这部杂志出来的大狗老师,后来在网易游戏频道制作了87期《见证》专栏;在触乐网写了十几期的《记录》系列;还游离到了机核网,开始写起了人文气息深厚的《玩家》。尽管如今看的人不算多,但多亏了老师,游戏媒体的心酸史也才能够大半保留下来。

“抱歉,游戏媒体这部分我可能没什么可以说的,这方面,您可以采访一些资历更老的人。您可以微博搜索“awei”,他是《家用电脑与游戏机》主编,我只是普通编辑。”

之后我再问,大狗老师再也不回我了,大概是我问的方式不对,惹起老师哪里不满了。

但我想这世间许多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问不到的,就不问了,一切随缘就好。

而这么多期,一期稿费其实也不过百来块出头,要问我写这历史有什么好处?其实并没有多少,全凭兴趣撑着罢了。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1]王亚晖.《中国游戏风云》.中国发展出版社.2018-11

[2]大狗.沉默的人——中国电视游戏业往事.《家用电脑与游戏》2009年第3期

[3]superwave.时代的悲歌论《家用电脑与游戏》的倒掉.游民星空.2013-10

[4]蒋子文.《大众软件》杂志休刊1年多后重回视野:线上线下同步发售.澎湃新闻.2018-10

[5]海参崴渔夫.怎样给游戏分类?.知乎.2015-7

[6]2001-2007年中国网络游戏市场调查.17173

[7]曹筠武:系统(曾被封禁)

[8]观海《游戏东西》十一年祭主创揭秘停播内幕.游民星空.2015-03

[9]蓝点.《电子竞技世界》被禁播原因初探.PC6资讯站.2004-10

[10]17173总经理赵佳:游戏媒体真的不行了吗?.游戏葡萄.2017-08

[11]海参崴渔夫.中国游戏媒体在国内经历了哪些旅程?目前国内游戏媒体的未来会更好吗?.知乎.2017-10

[12]Oracle.中国游戏媒体在国内经历了哪些旅程?目前国内游戏媒体的未来会更好吗?.知乎.2018-1

[13]《国产游戏这五年》.祝佳音.2000-9

[14]胭惜雨.中国游戏媒体在国内经历了哪些旅程?目前国内游戏媒体的未来会更好吗?.知乎.2017-9

[15]大狗.《电软》往事之软体动物.网易《见证》.2012-2

[16]大狗.《电软》往事之阿King.网易《见证》.2012-3

[17]大狗.《电软》往事之SP.网易《见证》.2012-4

[18]大狗.一本游戏杂志的消亡.网易《见证》.2012-1

[19]古筝仙子.史上最强公会阅兵----网络十字军.《软件与光盘》2005年第2期

[20]大狗.活着.网易《见证》.2012-1

[21]Rubin.平媒将死?《家用电脑与游戏》年内停刊.腾讯微博.2013-10

[22]多边形.见证E3十年.网易游戏

[23]一个时代的终结?《电子游戏软件》宣布停刊.新浪游戏.2012-2

[24]七忘斋主人.《电软》的墓志铭——关于《游戏机实用技术》320期怀旧特辑《电软纪念》.新浪博客.2013-04

[25]被屏蔽的青春——那些贴满标签的80后玩家.《家用电脑与游戏》2011年3期

[26]被屏蔽的青春——那些贴满标签的80后玩家.《家用电脑与游戏》2011年3期

[27]忠贞不二吕奉先.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难以想象写出这么悲壮之诗的竟是此人.百度.2018-4

[28]周仲洋.从电视媒体的宠儿到网络媒体的明星——中国电竞报道绝望中的希望.《新闻爱好者》.2010-5

[29]2001年中国盗版产业年度报告.《大众游戏》编辑社.2010-5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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