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一逢六十年,往事悠悠撼心弦。此情固已成追忆,泪尽泣血若杜鹃。立人重教师为尊,却为尊师成罪人。沧桑岁月苍生梦,梦醒理当慰英魂。
今年11月12日是石家庄市解放60周年纪念日、11月18日是《石家庄日报》创刊60周年纪念日。这使我想到要为在这座城市新生伊始、在这张报纸诞生之初曾担任过主要领导职务的吴立人同志写个小传。于是,我于7月30日在博客贴出《吴立人往事》一文。月余,有三位匿名网友的留评,读之令我深受感动。一位是吴立人同志的儿子吴淳,他为父亲的往事补充了宝贵的史料。另一位是从吴立人同志亲手创建的“成都电讯工程学院”(现称“电子科技大学”)毕业的署名“一鸣”的朋友,他提出了一个纪念和缅怀这位老前辈的好建议。再一位是名为“爱新觉罗德澜”的先生,大概是吴立人同志生前的老友或同事,所以他情景交融感慨犹深地填写了一首《忆吴立人同志》的词。唯一感到遗憾的是,他们都是[匿名]留评的,我无法和他们取得联系以获取更多吴立人同志鲜为人知的史料。所以我想,不如索性将他们的留评一并贴出来,这样既可以使来这里的网友进一步了解这位老前辈的沧桑人生,或许也有可能这三位朋友再次莅临,给我留下互相交流的具体渠道。
[匿名]爱新觉罗德澜2007-09-0319:36:04留词一首:
《忆吴立人同志》
饮茶天府小屋西,春归夏去,聚散真容易。桌灯伴书又少睡,谁晓昨夜水中味?文里旧痕诗里字,点点行行,煮茗有凉意。椅空杯净弦音去,月下心逐立人飞!
我的回复
爱新觉罗德澜先生:我冒昧猜想,您可能是吴立人同志在“成电”的老同事。看得出你们之间的品茶论道引为知音的情谊。填词,我不敢班门弄斧。就以本文开篇那几句韵语算是对您的酬唱吧。
期望您再次光顾。
第二四五章(宣教19、吴立人临终前仍念念不忘办校和教育)
成都电信大学创办人鲜为人知
(四)思想超前,曲高和寡,言语无忌,授人以柄,受不白之冤,悄然离去。
吴立人依靠教师建校,尊师重教,尊重人才,在今日看来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四十多年以前那种特定的历史年代,以阶级斗争为纲,强调出身和依靠工农干部,吴立人是离经叛道的。当时成电一些领导同志从全国各地调来,具有丰富的革命经历,但文化程度偏低,没有从事过领导高校的经历,要领导技术含量高的科技大学,更是力不从心,以前和知识分子也从未共过事,骤然来到知识成堆的地方感到“水土不服”,本身产生了—定的自卑感。在这种情况下对吴立人的—言一行未免产生过份的敏感,加以建校之初,为了赶任务,吴立人对行政干部督责未免偏激偏急,他说某些干部不得力,这更造成了一
拨乱反正以后,他身心焦脆又调河北石家庄市任其化工学院副院长。当时他言语无忌的毛病又犯,心不由己的对知心人说:“毛主席一生所做的一切我都积极支持并举双手赞成,就是文化大革命我不能容忍并且怨恨:那算什么新人新事儿,张铁生没文化扛锄把子能上大学;聂元梓、蒯大富几个狗屁不懂的洋学生写了几张大字报就成了全国学习的标兵;禁止一切传统文化抬头,只叫唱几出样板戏;王洪文从一个造反派工人当了国家副主席……哎,话又回来,就在我临终的时刻,仍甘愿去管理一个在“文革”中遭到严重破坏的烂摊子——河北轻化工学院(今河北科技大学),当时只是一个很小的学院——小也要办出特点,办成一个有独立精神的高等学府,那就是好。”他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他每晚研读很多国内外教育书籍及最新信息直到深夜。他依旧脚踏实地地工作,先从师生反映最突出的“伙食差得没法吃”抓起,他亲自找炊事员谈心,解决他们的困难和矛盾,从而使食堂伙食大有改善,师生都很高兴。
他太累了,不久死于癌症,终年不过六十多岁。他在成电说出的豪言壮语,例如要将成电办成万人大学,拥有千部机床,将沙河变成我院的内陆河,现在我们都超额地实现了。我们已有两万学生,千台电脑,斯人已骑黄鹤去,空留沙河水悠悠。在欢庆我校四十五周年之际,我们不禁想起这位先行者和创办人吴立人,愿他的尊师重教精神和联系群众的作风在我校发扬光大、长存不息!
第二四六章上
绵延半个世纪的珍贵情义——写在清明之际□卡佳
(14、226、227、230、、241、246章都已提到《野火春风斗古城》的杨晓冬是吴立人原型)
我的父亲去世已经7年了。2500多个日日夜夜里,只要在朋友们面前提起父亲逝世时的情景,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2005年6月8日,一个“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走”的军垦老兵,永远地离开了这块他屯垦戍边半生的热土。在他生前居住过的那间陋室前,我看到太多兵团人的眼泪,有位老人失声痛哭差点晕厥过去,有个妇女跪在他的遗像前泣不成声,有个汉子伫立在遗像前任凭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很久以来,我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不近人情、不可理喻、让人无法理解和难以与人沟通的人,可是面对此情此景,我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极度的悲伤让我不禁问自己,我了解自己的父亲吗?
葬礼结束后,我萌发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一定要读懂我的父亲!”
父亲走了,他留给人们太多的追思,他的高风亮节、他高尚的灵魂早已与天地融为一体。“先人积德后人享福”,这是老辈人常说的话。这里我要记述的是父亲去世后发生的一段故事。
2007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清明节还没有到,踏青的人们已经开始扫墓祭奠了。这年的4月1日,刘红霞夫妇陪我去烈士陵园给父亲扫墓。站在父亲的遗像前,我感到很伤痛,在心里默默祈祷:
“爸爸,安息吧,您的英灵与世长存!”
扫墓回来,我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突然手机响了,传来了一个陌生男子严肃的声音:“你是王卡佳么?”我回答:“是的。”他接着又问:“你父亲叫王群增吗?”我依然回答:“是的。”但我非常吃惊,他怎么会知道我父亲小时候的名字——王群增,这个名字除了在父亲的档案里有记载,再就是河北高阳县老家的人知道,几乎没有更多人知道他这个名字。我急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叫王群增?”对方的口气随即变得轻松柔和起来:“谢天谢地啊,总算找到你了!”
接下来的故事得从《我的父亲王寿臣》一书中提到的吴立人讲起——吴立人,1931年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是冀中平原的一位抗日先驱。他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参加革命,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员战将。解放初期的一部著名长篇小说以及同名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中的地下党领导人杨晓东,就是以吴立人为原型创作的。
1938年,我父亲参加革命,被分配到冀中九分区给政委吴立人当警卫员,当年的名字就叫王群增。不久,组织上送他到专区办的“民族革命中学”学习。入学后,日本鬼子开始在冀中地区进行疯狂扫荡,学校被迫解散。1941年下半年,父亲再度被调回到吴立人身边工作,担任警卫员。吴立人此时是冀中军区九分区政委、地委书记。随着战争形势的不断恶化,冀中抗日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为了保存干部,上级将许多干部送到冀西学习。1943年,我父亲随政委吴立人赴晋冀边区入抗战学院学习。进校不久,父亲西征入陕。自此,父亲与吴立人分开,天各一方,再也没有见过面。
解放后,吴立人一直在四处打听寻找他的战友王群增,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后来,他从北京军区副司令员韩伟、政委王紫锋那里打听到,王群增随罗元发的部队去了新疆,便通过其他战友和熟人查找,看去新疆的部队里有没有一个叫王群增的人,依然是毫无所获。
1955年,为适应第一个国民经济五年计划的需要,中央决定成立我国第一所国防科技大学——成都电讯工程学院。身为国防部第七局局长的吴立人被任命为筹委会主任,随后又任命他为学院的首任党委书记兼院长。他一生光明磊落,刚直不阿,正是由于这种性格,在反右期间,他坚决反对把广大教授和学生定为右派,保护了许多人。但他最终未能保住自己,工作组说:“他们不是右派,那你就是右派,你连香花、毒草都分不清。”后来因为周恩来总理不同意把吴立人定成右派,最后工作组以“严重右倾”为名,撤销了吴立人党内外一切职务。1959年,他带着沉重的“严重右倾分子”的帽子被调离。
精神上的摧残使得吴立人的身体日渐衰弱,但他却一直没有忘记心中的一件大事:继续寻找王群增。他对子女们说:“我一定要趁自己活着的时候找到他。”
粉碎“四人帮”后,吴立人更加急切地四处打听王群增的消息,而把自己要求平反的事情交代给他的长子吴淳去办理。当时吴淳正在北京大学读书,为了父亲的冤案,他只能奔走于北大校园与中组部之间。吴立人一方面盼望自己平反昭雪的日子早日到来,一方面惦记着继续寻找王群增。1979年6月,他被诊断为胃癌,病情日益恶化。知道自己剩下的时日不多了,弥留之际,他把孩子们叫到了病床前,交代遗嘱:“我一生为党为人民工作,赤胆忠心,无愧无悔。此生最大之憾事,就是不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见到王群增了……我死了以后,你们要继续替我寻找王群增,他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兄弟,与我有生死之交!如果王群增也死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的家人和孩子。”话语断断续续,老人的眼角淌出了泪水……1979年9月17日,吴立人与世长辞。他没能等到自己的冤案被昭雪的这一天,他没能找到让他日思夜想的战友王群增,他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吴淳遵照父亲的遗嘱,开始了继续寻找王群增的漫漫长路。他利用在国务院工作的便利条件,通过各种关系到新疆打听王群增的消息,结果都石沉大海。
天意!真是天意啊!苦苦寻觅了长达半个世纪的一分珍贵情义,却因为《我的父亲王寿臣》这本书,找到了!
2007年5月1日,我去了北京,见到了吴淳大哥,见到了现在仍然健在的吴立人的妻子。伯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当我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老人眼角闪着泪花,喜悦的泪水也情不自禁地从我的眼眶里流出……吴伯母已近90岁高龄,14岁在北京参加地下党组织工作,15岁在晋察冀边区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在华北联大法律系学习,是我国法律系第一位女研究生。她还是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桃李满园,著作甚丰,在副部级领导岗位上离任。她现在与儿子吴淳住在一起,儿孙绕膝,颐养天年。
苍天有眼,让吴立人、王寿臣的子女在他们离世这么多年之后终于不期而遇。吴立人的冤案于1979年年底得到彻底平反。中共中央批示:吴立人同志是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优秀的共产党员,骨灰盒覆盖党旗,追悼会在北京召开,骨灰陈放八宝山烈士公墓第一室。
以德立人固其本,修身立命深其根。吴牛苦耕终喘月,常使忆者泪沾巾。
敬爱的爸爸、敬爱的吴伯伯,你们在天堂都看见了吧?人间万象有兴替,继往开来看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