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在北京的一间茶室里,见到从纽约归来的何雨。她带着亲手做的15顶古董帽,回到这座曾经求学生活的城市,会朋友,听故事。
那十几顶戴起来很容易被认为是“头饰”的古董帽,看似随意实则丝丝相扣地分布在由瓷瓶、枯枝、花朵和叶片点缀的素雅空间里,带着群青、曙红、山青、鹅黄……这些美丽的中国传统色彩晕开的手染元素,被渐次来看展的客人和朋友戴上发间,捧在手里。而身材清瘦、眼神清亮的四川姑娘何雨,就那么静静看着帽子和人组成的一幅幅画面,会心地笑。
“不知不觉,做帽子已经一年有余。开始做帽子,出于偶然,却变成生命中最大的热情之一。从2014年1月至今,我已经做了一百二十多顶帽子,它们都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每顶帽子和他们的拥有者都有一个故事,帽子成为我和自己重要的交流方式,也成为我和他人的联系方式。”在这个帽子展览的邀请函中,曾经的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硕士、而今的世界顶级画廊佩斯纽约的雇员何雨这么写道。
这次在北京,帽子让何雨见到了八年来一直惺惺相惜但从未见过面的网上的朋友,还联系上了自己曾经养过的、已五年未见的猫。帽子给她带来一段段奇妙的缘分,也让她找到了生命中真正的激情。她说,“真的有可能有一天我不再做帽子了,因为人生不定,也说不清楚。但是有这些,因为它们串起的人和事,也许有一天无意中发现时,自己都觉得很感动。这是记录最大的意义。”
新浪女性(以下简称S):你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开始做帽子的?
何雨(以下简称H):2014年1月,我在(纽约)东村闲逛时偶遇一家手工帽子店,各式各样的古董帽整齐地排放在木头橱柜里,好像从三十年代黑白默片里走来。店主殷勤地来推销,说每顶帽子都是纯手工打造,冬季打五折,即便如此,最简单的一顶价格也要三百美金。我摸摸羞涩的荷包,拿起一顶帽子仔细端详,工艺并不复杂。忽然心生一念,干嘛不自己试着做呢?
当即去了另一家熟悉的小古董店,买下一顶二十年代流行的的简易贝雷帽,又去买了面纱和丝带,回去看了一些视频,开始自己动手。第一顶帽子完全是手缝的,有一圈白色蕾丝边,和边缘不整齐的黑纱。做工并不精细,但我非常开心,戴着得瑟了好几天,决定叫它回声古董帽(ChapeauEcho)。Echo是我的英文名,和雨回声。
发照片在微博上,立刻被在费城学艺术的文星看中了,留言说想要买,在自己的毕业展览上戴。由此跟文星结下了缘分,后来她专门来纽约,到我和朋友一起经营的公寓画廊——否画廊拜访,还在否画廊收藏了好几件作品。文星搬回上海后我们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她去纽约时一定会见面,而且一醉方休,算是帽子带来的第一段奇妙缘分。
S:这种看起来更像是头饰的古董帽,是源于西方的社交礼仪吗?
H:对。西方的这种帽子,中世纪就会有。比如我们现在见到的十八、十九世纪的宽檐帽,(那时)女士不戴帽子不戴手套就像不穿衣服一样,尤其去婚礼,葬礼,教堂……到了差不多20世纪,开始流行比较小的宴会礼帽,像我现在做的,你去参加一个酒会、开幕式、毕业礼、爵士音乐的聚会……都可以戴着它。
S:100多顶帽子都是怎么做出来的?会像设计师一样事先画图吗?
H:我不大愿意称自己帽子设计师,而更喜欢称自己为帽子手作人。我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也没有画草图的习惯。一针一线拿在手中,脑子里便有图像自然浮现,让我把它实现。我喜爱做的过程,每一种材料都有自己的气质,简单的叠、折、缝、粘,便有万千变化。我会满世界找材料。纽约的GarmentDistrict是材料的天堂,小小的五个时尚街区也有不同分工,布料集中在38、39街;缎带和羽毛集中在36、37街;珠子和钻石集中在六大道。还有专卖新型科技材料的商店,材料会在黑暗中发光或者随温度变色。除此之外,我也会在网上寻找最合适的材料,福建的帽子底、伦敦的镶钻面纱、圣地亚哥墨西哥老城的旧缎带、布鲁克林的矢车菊色羽毛……我自己很喜欢古着饰品和衣服,到处收集旧帽子和古董首饰成为旅行的乐趣之一。从波士顿找来的玫瑰古董胸针,从纽黑文找来的火烈鸟胸针,从康州找来的珐琅面具,都会在合适的时机成为回声古董帽的一部分。
S:做一顶帽子通常需要多久?
S:我很好奇,一个北大光华毕业的商科硕士,为什么会做起了画廊的研究工作?尤其还成了帽子手作人……
当时在欧洲摆地摊,就是我想跟人有交流。我去一个市场,认识了一个黑人大叔,问他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摆。他说可以,城管来了你就说是我女朋友。大叔很有意思,他是从加纳来的,从18岁就开始各地漂流,走过很多国家,会很多语言……摆摊的过程中我还和当地的黑帮认识了一下。这些人让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生活状态,觉得我以前在商科的那种视野太局限太狭隘了,那种所谓社会精英的价值观是非常单薄非常苍白无力的。
S:欧洲那半年对你影响非常大?
H:我看到了一种自己喜欢的生活状态。看到了自己的面具剥下之后的另外一种可能性。
S:做帽子这件事在你这种喜欢的生活状态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S:手工劳动反倒成了休息?
H:对。当我看到这个材料的记录时回想起当时收集它们时遇到的人和事。现在当每一个帽子被收藏,我会大概问下收藏的人为什么要收藏。每个帽子都写了一个小故事,当做一个载体。
S:这种记录对你自己意味着什么?
H:可能是因为我这么多年都在漂泊。我是四川人,出生在德阳,读大学在北京,后来又去欧洲,现在在纽约工作。感觉离家和老朋友越来越远。而且每次搬家都要扔大量的东西,就会想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留下来的。做帽子是一个载体,可以把你一路上遇到的人和故事给记录下来,同时它也像一个纽带,连接我和其他人的关系。比如我在北京办这个展,最好的事情是老朋友和新朋友看到消息会从四面八方赶来,这是让我觉得最值得的事情。
S:这些故事对你的意义是什么?
H:很重要。我的寄望很简单,就是真的有可能有一天我不再做帽子了,因为人生不定,也说不清楚。但是有这些东西,因为它们串起的人和事,也许有一天会重新发现。这是记录最大的意义。
(采访、撰文:张玲玲视频拍摄:李佳彦视频剪辑:沈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