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克这人其实很本真，从心里到外表都很干净。他是一名国企职工也是一名吉他手，在工作之余靠在夜总会给人家伴奏挣点儿外快贴补家用。老婆没工作，因为身体不好也打不了工。女儿上初中了，一年的花销也不少，我从心里非常同情他。
记得有一年，顾克哭丧着脸来找我，进门就说：“焱水，这份破工作我不想要了。”造得我满头雾水，我说：“你疯了？你老婆没工作，孩子还等着钱用，你辞了工作带着老婆孩儿上大街上要饭去啊？这到底为啥呀？”他带着哭腔对我说：“我们车间书记总是给我穿小鞋，他不是说我头发长就是说我穿奇装异服。你说我平时上班穿工作服，不迟到，不早退，工作不照别人差，你说他老是跟我这头发和衣服过不去干啥？”我心想人家车间书记没有错，职工都像你那样，留着大长头发，穿的无比的写意，那还叫车间吗？但是考虑到顾克的感受我没有说他不对。人啊！如果彼此多一份尊重和理解那该有多好啊！车间书记站在他的立场上看问题，他一丁点儿错误也没有，可是站在顾克的立场上看问题，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解决这样的矛盾确实不太容易，它需要境界、格局，外加智慧和胸怀。
事情过去几年了，顾克该上花班还是上花班，车间也没找他什么毛病。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什么叫上花班，对顾克来说就是以自己在外面挣外快为主，赶上个人没事儿就上班，有事儿就让工友顶替一下。顾克吉他弹得非常好，所以就在大连一家吉他培训学校教吉他。我问他：“同样教吉他，你为什么非要到大连那么远的地方去教啊？在咱河口当地不也有吉他培训班吗？”他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你可知道啥呀，这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咱们河口教吉他的大部分是从大连来的，这也叫城市间的文化交流……”我打断他的话：“你可得了吧，还文化交流，文化交流就是几个教吉他的？你可别忽悠我了。”他孩子般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手舞足蹈的、旁若无人的……这笑声对我来说真是抓心挠肝的、如坐针毡的、心痛不已的……
正在大家有说有笑的时候，就听走廊里响起了女人的高跟鞋的声音，夕水忙喊道：“两位才女驾到……”紧接着卢芳芳和王琼就进来了。卢芳芳进屋就说：“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儿？”钱一凡的脸立刻有些发红，我说：“没有人说你的坏话儿，大家都说你越来越漂亮了。”顾克像是一尊神像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王琼看到顾克感到有些意外：“顾克不是到大连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去了吗？咋的？回家乡探亲啊！”我知道顾克最烦有人拿他取笑，尤其是女人，顾克只是直直瞪着王琼没有回答她那比较富于挑逗的问话，气氛顿时略微显得尴尬。我忙过来打圆场：“这不是到年底了嘛，咱河口市要举行一次大型的文艺演出，也就是咱们河口市的春晚，市里通过各种渠道把那些在外面的艺术家请回来热闹热闹。”顾克翻了我一眼说：“我可不是艺术家，夕水刚才还说我是一个卖唱的呢？你没听见啊？”我强压心头怒火说：“你给我闭嘴，现在的艺术家都在卖唱，你没看快手火山小视频吗？你也应该在哪里开通一个账户，说不定你还能成为网红呢。”大家都知道顾克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也没有人和他一般见识。
大家相继落座后，菜还没有上全。为了活跃气氛夕水笑嘻嘻地说：“我给大家出一个脑筋急转弯，说让一个蚊子叮一下这是一级疼痛，女人生孩子这叫二十级疼痛。请问各位，那四十二级疼痛是什么？”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人能答出来，王琼说：“夕水，你生过孩子吗？你连二十级疼痛都没经历过，还整出个四十二级，你说说啥是四十二级疼痛？”夕水说：“你们得承认自己真的答不上来了，我才能告诉你们。”卢芳芳早已等不及了，她问：“到底是啥？你就快说吧，别总在那卖关子了，一会儿菜上齐了，大家只管吃菜了，谁还管你是二十一级还是四十二级呢！”大家都说卢芳芳说得对，夕水说：“你们真是一群笨蛋啊！四十二级疼痛就是生个双胞胎又被两只蚊子叮呗。”大家恍然大悟，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很快菜就上齐了，我先举杯感谢大家捧场。现在谁都不差吃吃喝喝，请人吃饭人能到齐这才叫有面子，最尴尬的事儿就是请人家吃饭没人来。我们局里有一个处长觉得自己人缘不错，孩子结婚时在咱们河口市最有名的天外天酒店安排了五十桌，结果去随礼的人还不到二十桌，整个婚礼大厅到处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氛。夕水说：“阴天下雨不知道，自己平时交下多少朋友还不知道吗？他是不是把认识的人全通知了，以为自己有权有势，肯定有不少人打他的溜须呢？现在人们多现实啊！别说你一个处长，就是厅长局长人品不好也不会有多少人捧他。像焱水只是个科级干部，咱们大家不是该捧还是捧吗？官不在大小，人品非常重要。”我说：“夕水，有点儿扯远了。咱闲谈莫论国事，咱还是谈一谈今年咱们河口市春晚的事儿吧。”大家立刻站起来鼓掌欢迎。我为了缓解一下刚才顾克与王琼的尴尬气氛：“今年河口市春晚最大的亮点也许就是原创歌曲《大美河口》了，它的主创人员和演唱人员今天就在咱们中间。”我说完不自觉地用眼睛瞟了一下卢芳芳，发现她的脸顷刻间红润了起来，含情凝睇，羞羞答答。再不像刚才进屋那样破马张飞女汉子的形象了。
大家玩得差不多了，刘守忠说：“我看，最后让焱水和卢芳芳唱一首《夫妻双双把家回》咱们就撤吧。”大家同意，卢芳芳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我，我说：“好吧，就一首。”我们唱完就开始撤了。把大家送到门口，我又回到玫瑰厅想看一看局长他们撤没撤，服务生过来告诉我他们早就撤了，这时从吧台里走出一个经理模样的女士说：“先生请您留步！”我心想一进来我就把钱付了，不会是再从我要钱吧。那位女士挺胸收腹款款向我走来，那胸前的两个乳房像是一对不听话的兔子只往外跳，还没等我看清兔子的全貌，兔子的主人说话了：“先生！这是您的钱。”我当时就蒙了，这咋还带倒贴的。我问她是咋回事儿，他说：“先生！您的消费已经有人为你付了。”我才恍然大悟，一定是小张干的。小张这人真是太会办事儿了，这事儿让他办得圆滑老练，天生就是办公室主任那块料。他这么做，一是证明平时我们关系本来就好，二是用单位的钱交朋友，谁心里还没个数呢。
小张叫张强，河口市公安局长闫德明的亲外甥。当兵的，复原刚两年就当上了河口市环保局的办公室主任了，可见他的能力和社会关系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比的。
第二天上班，我在办公楼的走廊里看到小张就说：“谢谢你啊！哪天杨哥请你，局长没挑我礼吧？”小张知道我说的是啥意思，他微微一笑说：“杨哥，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哥们儿嘛！局长不但没挑礼，你走之后还好一阵夸你哩。”于是我向小张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以示谢意就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光荣。我仔细琢磨局长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突出重点，注重细节”非常耐人回味。当领导的说话就是水平高，他们从来都不把话说得具体，让你这样理解也行那样理解也行。你要是理解对了往往是飞黄腾达，理解错了也许就要倒霉一生。我理解突出重点肯定是局长啊！那还用说吗。注重细节肯定是让我上一线体验生活，写出来的稿子不能空洞，华而不实。局长的话让人越琢磨越有深意，当然了，我们局长是谁啊！人家老子就是河口市的人大主任，民间不是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那么句话嘛，人家常年耳濡目染，再不学也会有七分为官之道啊！咱老百姓知道啥？就知道整天说嘎古话，零三八四帮倒。我们局长叫林达，是河口市人大主任林明启的大公子，我想他老爹在退休之前一定会把自己的儿子推到一定的领导岗位上的。
我这人别的能耐没有，动笔杆子还是轻车熟路的，用夕水的话说我也属于河口市文坛“三剑客”之一嘛。
这个皮总，叫皮求发，是蓝天集团分管安全环保和人力资源的副总经理。
当我们进到酒店大厅的时候，皮求发和另外几个人忙从沙发里站起向我们迎了过来。彼此握手问好，局长说：“都是老熟人了就别整这些俗套子的事儿了，谁还不认识就到包厢里再介绍吧。”皮求发说：“好的！好的！”我观察到局长在说话的时候是把手抬得老高，几乎是挡住了他的半张脸，我感觉有些夸张，细一想更是耐人寻味。平时领导绝对不会有这么大夸张动作的，他是怕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认出他来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介绍喊出领导的名字，这是官场的大忌，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从来没敢向领导求证过。到包厢里就安全多了，我们这边的人皮总全认识，他为我们介绍了两个处长，一个是安环处长贾兴国，一个是人力资源处长袁刚，彼此客套一阵相继落座了。
饭局进行的非常圆满，轻松愉快，各种正规的议项都在弹指间灰飞烟灭了。皮求发意犹未尽说：“上楼，上楼，大家洗完桑拿再撤。”我示意一下林局长，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林局长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反正他老皮做东，不洗白不洗，走，上楼……”我还是第一次感到林局长是这样的卑微和下作，他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立刻减少了一半。皮求发挽着林达的手像是一对结拜的兄弟一样，林达说：“没想到，上回北京来的那几个人还真挺办事儿，困扰企业十几年的老大难问题，在他们的运作下就这么快迎刃而解了，好啊！好！”皮求发：“现在办事儿一是靠人情，不过这个也不能少啊！”说着用手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来。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会意地笑了起来。边笑边上楼，就像准备出征打仗的将军一样。
到了楼上洗完桑拿，每个人都被一位服务小姐领到一个小黑屋里做按摩。我是第一次做按摩，当那个小姐的手在我的浑身乱摸的时候，我有一种被强暴的感觉，一丁点儿也没感觉到舒服，相反感到特别的不爽。小姐一看我直躲她，她可能就知道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让我深呼吸，把全身放松。我照她说的做了，可是还是不行，我心里好像有一股火焰要喷射出来。小姐的手越来越向我的敏感部位挑逗，我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穿好衣服回到酒店大厅等候他们。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他们从楼上陆续下来了，大家相互寒暄，挥别而去。
到了单位，我先到林局长办公室给他请个早安，他笑容满面地说：“焱水啊，我正要找你呢，今天稽查科的同志要去蓝天集团验收污水排放的事儿，我想让你跟着去一趟。”我说：“听局长的安排，我现在就去准备一下。”其实我心里不愿意去，一是我昨晚没睡好觉，二是这项目验收和我没啥关系。林局长说：“好的，焱水，你怎么不太精神啊！一定要注意休息，必定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我咧咧嘴没笑出来，估计比哭还难看，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幽默本来也没什么好笑的。我说了声谢谢领导关心，扭头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堆了一大堆的文件等待我处理，我是真的不想去验收什么污水排放。这时，稽查科长王勇来找我，他进门就说：“林局长让你也跟我们一起去，你去不去啊？车在下面等着呢。”我说了声好吧就跟他下楼了。
当我和袁刚回到蓝天宾馆时，大家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袁刚说：“今天谁的战果辉煌啊？贾处长肯定是损失惨重，你看它的脸灰突突不带个赢钱的样。”贾兴国说：“让王科长把大家全收拾了，杨科长坐吧。今天皮总本来也想陪大家一起进餐，可是北京来了几个客人，他现在正天外天陪他们吃饭呢。”王勇说：“不用整那么大的动静，皮总不在咱们正好放松放松。杨科长你说呢？”我说：“那是，那是。大家随意，大家随意。”
第二天早上，我来到蓝天集团皮求发的办公室。他感到非常的意外，我就把顾克的事儿一五一十跟他说了。皮求发必定是江湖老手，他说：“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的，要上班子会，我知道这事儿了，能帮忙我一定帮忙。”我从公文包里掏出那五万块钱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有关人员喝点儿酒。”皮求发嘴上连连说不用却好像在同我推搡的过程中无意间打开了中间的那个抽屉，我顺势把钱丢尽了那个抽屉。他也没有再往外拿，我就同他告辞了。
第二天一上班，张强看我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就问这是咋了，我就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儿详细地告诉了他。张强非常生气：“他妈的，咱们河口还有这样的混混？我就不信了，杨哥你等着，这个忙我一定得帮你。”
下午，有几个小混混来找我，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可咋说呢，整半天都是一家人。我心想“谁和你是一家人啊，你们这帮人根本就不是人。”其中有一个叫胡彪的说：“杨哥啊，没想到就这么大点儿的小事儿，你咋还告到闫局长那里去了。”我一直绷着脸不理他们，我知道只要我不开口原谅他们，那几个主犯就得在笆篱子里蹲着。等这帮小子走了之后，我就去医院看望刘守忠。刘守忠头部缝了六针，轻微脑震荡，需要慢慢静养。
原来，在我带着纪艳没来医院之前，这帮人在医院急诊室就已经闹过一次了，他们在一起喝酒，喝多了打仗，他们的头被对方的人用酒瓶子砸伤了，没经过医生处理就要马上办住院，刘守忠看这帮人不像啥好人就躲出来接我和纪艳，这帮人以为刘守忠不给他们的头包扎伤口就口角几句。没想到随着我的到来加速了事态的升级，由口角变成了斗殴。
下班之后，我开着车拉着李婷去拜访邵一鸿。邵一鸿也是我的铁哥们，他不爱与世俗交往，所以就在河口市城北的百草牧场买了一栋别墅，邵一鸿给自己的这栋别墅起名四空堂。百草牧场不是放牧的地方，这是前几年河口市为了吸引外来人才而建的别墅群。外来的艺术家没住满，剩下的别墅就卖给了当地的艺术家们了，这也充分认证了顾克说的“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那句话了。我和李婷一路上有说有笑，不到三十公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邵一鸿看到我非常热情，把我和李婷带到他的画室好一阵参观。李婷真是目不暇接，流连忘返了。邵一鸿要留我们在他那用餐，我说拉他到街里我请客，他说啥也不出来。临走邵一鸿送我一幅画，让我在他画室的墙上随便选，我看那幅《万里江山图》比较不错，我就选了它。邵一鸿说：“焱水果然好眼力，这是参加过全国画展比赛得过奖的哩，我给你包上。”说着他就帮我把画卷起来包好了，我说：“谢谢！我们就不打饶了。”邵一鸿送到门口同我们挥手告别。
在回来的路上，李婷问我：“杨哥，你为什么单选这幅画，我看那幅《寒梅傲雪》也非常不错哩，我以为你能选那幅呢。”我说：“因为这幅《万里江山图》有北川的诗，我最近非常想念北川。”提到北川李婷来了兴趣：“北川也是你的朋友啊！杨哥你真棒，静交一些艺术界真正的名流。”她只所以加上“真正”两个字，我想她是为了区分龟延寿和苟千让这样的假名流吧。
我把《万里江山图》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每天看着这幅画就像北川在我身边一样。邵一鸿的画配上北川的诗，那真可以说是河口艺术界的一绝啊！邵一鸿用泼墨的技法，把绵延不断的山脉渲染的层出不穷如临其境。近处用混皴的技法皴出山石，其间点上几笔浓墨，那真是层林尽染深不可测。再加上北川的诗“千载春秋几册书，万里江山一纸图。笔落惊飞天山鸟，泼墨神龙潜西湖。自古孔孟无大道，李杜空吟一字无。夏商秦汉云烟过，茫茫宇宙欲何求？我用我心赎我身，但愿不坠秽凡尘。怎奈小人常得志，君子多为苦命人。山登顶峰路难寻，风急浪高易迷津。江山亦有失色时，亘古不泯唯我心。”那真是大气滂沱，神龙见首不见尾，腾空而起，落地无声，变幻莫测，让人百看不厌。我心想，北川啊！北川，你如果能世俗一些，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流离失所有家难回了。也许纪艳说得对，我咋静交这样的怪人做朋友呢，是不是我真的不够成熟，办事儿还不够世俗和圆滑。
李婷问我北川这首诗是啥意思，我说就是他个人灵魂的一次出窍。李婷说：“那咋的？这个世界除了他北川自己就没有别人了？太狂了，咋整的，孔子孟子都没有道理了，李白杜甫都不值得一提了？”我说：“也许北川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当你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把孔孟的大道和李杜的诗词都忘却了。好的艺术就是这样忘我的表达自己的精神世界，世界上只有艺术才能让你达到和上帝一样的感觉，上帝创造了宇宙万物，人类同样可以在艺术的层面上达到这样的境界。上帝说有光，有水，有人……邵一鸿用他的画笔同样可以创造出这些，北川用诗歌也可以创造出这些，只有我们俗人才会与上帝无缘。”李婷：“我就喜欢听杨哥谈艺术，在艺术的世界里，你就是上帝。”显然李婷被我的古怪论断所感染，他也谈起了上帝。
不大一会儿，李婷跑过来向我汇报工作上的事儿，我就向她介绍了顾克。李婷看到顾克那副像卡通一样的造型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握了一下顾克的手却把脸转向了我说：“杨哥，一定又是搞艺术的吧？”我调侃道：“河口市的音乐家，《大美河口》的曲作者。”李婷说：“你们有事儿？”我说：“下班后去医院看一个朋友。”李婷说：“我也想去，杨哥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吗。”我说：“行，那下班后就一起走。”
下班后，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中心医院的正门，他们已经到齐了，看我到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把我围了起来问刘守忠到底是咋整的，我就简单地向他们做了汇报。我把李婷向他们几个挨个介绍，他们寒暄完，我说：“你们看，咱们是买花蓝还是花钱啊？”王琼和钱一凡说花钱实惠，买花显得洋不洋土不土的，虚头巴脑的。夕水和卢芳芳说花钱俗气，买花篮温馨体贴。顾克呲牙一笑说咋整都行。最后我决定，女的买花，男的每人花五百块钱。
进到病房大家向刘守忠嘘寒问暖自然是不会少的环节，等静下来刘守忠握着我的手说：“下午，有个叫胡彪的带来一帮人过来和我谈，他们同意报销全部医药费，另外，再给五万块钱，我立刻办出院，这事儿就算完了。”我问：“你咋说的？”刘守忠：“我没答应他们，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啊？”我说：“五万块钱太少了，你先不办出院，等我的信儿，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刘守忠说：“出在哪？”我说：“你就别问了，现在办事儿哪有白办的？哪不浇油哪不滑溜。”大家探视完就都撤了，我扯住顾克的手说：“你等一等，我找你有事儿。”顾克满脸的蒙逼说：“有事儿就说呗，整得这样神神叨叨干啥？”我把顾克叫到一边说：“你能不能借我十万块钱？”顾克吓得一捂嘴：“你要干啥？你是国家机关干部，可不能行贿啊？”我说：“你就别问了，你给我取十万，你不是还欠我一万吗？我就等于欠你九万，到时候我还你九万咱俩就算两清。”顾克说：“这话说的，啥清不清的，我不是不想借你钱，我是怕你做傻事儿。”我说：“你就说借还是不借就完了，哪来的那些废话呢。”顾克：“这么晚了，也取不了那么多啊，卡上最多只能取出两万。”我说：“明天上午送到我办公室去。”顾克说：“行。”
张强到楼下问我：“你给我舅甩多少啊？”我说：“这事儿从今天起，就不用你管了，甩多少，那是我做晚辈应该孝顺他老人家的，你就别管了。”张强说：“我舅不是那样的人，明天他肯定让我还给你的。”我说：“从今以后不许提这个事儿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走，我请你到紫云阁吃饭去。”张强不再说什么，就跟我去紫云阁吃饭去了。
杜思孔往刘守忠的账户转了五十万，刘守忠就办了出院手续。刘守忠不再追究此事，主犯也就从看守所里被放了出来。闫德明从中再一斡旋，此次伤医事件就这样在双方友好的气氛中握手言和了。
李婷加入了作协自然非常高兴，她觉得在我们局里我是她最亲近的人，所以不管有啥事儿她都喜欢和我探讨。
现在的人真是无利不起早，哪不浇油哪不滑溜。同样是办事儿，谁给上炮给谁办，同样上炮谁上的炮多给谁办。不上炮就给办事那不是傻子吗？最近市里人员调动非常频繁，先是像林明启、付坤一批老领导退休，紧接着市委、政府的领导接替他们，然后市委、政府里提拔一批新领导。主要领导一换，其他副职也跟着换一批，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我预感到这场大批调动干部的风暴很快就会席卷到各区、县、委、办、局。最近，我们局就有点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了，但是，等到老百姓知道真相那已经晚了。先期工作铺垫不好，后期的任务就很难完成，这就像我同夕水说的那句话“功夫在诗外”。风雨过后终将会看到彩虹，世上任何事情，只要你顺着他的规矩走就一定会达到目的。春天到了就应该播种，没春种哪来的秋收。我感到我给林达播下的那五十万，很快就要收获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市里人员固定之后，我们局马上动了起来。张强到沙坝县当县长去了，我顶替了张强当上了副局长。综合科我想让李婷接任我的位置，但是，有几双恶毒的眼睛老在盯着我，暂时不太好安排。如果硬要把李婷放在那个位置上，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我就跟我们局长建议，我说：“综合科不同其他科室，它需要动笔杆子的人才，文笔不行的人，一旦市里有大活派下来完成不好，全局都会遭殃的。”局长说：“你是咱们局的老同志了，我听一听你的建议。”我说：“李婷是这方面的人才，这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但唯一的不足就是她的工作年限不够。”局长：“工作年限不够，这可是块硬伤啊！组织部门考核是通不过的。”我说：“局长，您看能不能这样，综合科长我先兼一段，再带一带她，等条件成熟了再说。”局长：“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怕上面有人说话我抗不了啊！”我说：“上面的事儿，到时候我去找林达副市长做工作。”局长见我把林达搬出来了，也只好说：“就这样吧，我可告诉你，要是因为这事儿起包，你可要负责啊。”我说：“不会起包的，就是起包我也会把它压回去。”局长：“老杨啊，真有你的，哈，哈，哈……”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的拉上李婷向老家疾驰而去。李婷问我：“杨哥，你老家是什么地方呀？”我说：“河口市沙坝县白岗子乡杨家湾村一组杨家屯。”李婷笑了：“谁让你报的这么详细了，杨家屯几户人家啊？”我说：“十多户吧，全是亲戚，我小时候挨家蹭饭，我是吃十家饭长大的。”李婷哏哏乐起来了：“我听说赵本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你还差九十家哩，所以你赶不上赵本山有名气。”她把我也逗笑了。
凭啥呀？不就是因为穷嘛。毕业实习的时候，我们这些穷人就不能到处干零活了。不参加毕业实习就写不出毕业论文，没有毕业论文就毕不了业，毕不了业，这大学还是等于白上。所以，我就和同学和老师借了好多钱，欠同学和老师的钱去年才算还完。李婷说：“没想到，你年轻的时候挺苦啊，为什么现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呢，这也许就是‘心存良善德高雅，腹有诗书气自华’吧。”她说完看了我一眼：“杨哥你哭了？”我说：“没哭，我是为母亲和弟弟难过，我不管怎么苦必定挺过来了，可是他们现在还在受苦啊！我真想帮一帮他们。”说完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接着回忆，后来大学毕业来到河口市日报社工作，别人看我老实巴交就给我介召对象，虽然家穷，但毕竟是个大学生呀。就这样原市政府信访办主任纪怀仁家有个丫头叫纪艳，枝校毕业，在一家国企上班。我当时情绪非常低落，就像长久漂泊在海上的船总想马上找到一个避风港，我就糊里糊涂和纪艳结婚了。
我一到家乡，心情就特别复杂。我爱这片土地上的花花草草，更爱这里朴素善良的人民。不管社会是黑暗还是光明，人民永远是那么可爱和值得尊敬。富贵就是这千千万万人民的典型代表，他为家庭做出了巨大的的牺牲。刚刚读高一就辍学在家务农，常年的风吹日晒，面朝黄土背朝天，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的性格已经开始变得麻木，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不再有梦想和追求。如果当初我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在家务农支持富贵考上大学，也许结果完全相反，今天在这里吆五喝六的也许就是富贵，麻木而倔强的可能就是我了。人往往没有谁比谁高贵多少，也没有谁比谁下贱多少，只是环境改变了一个人的美好的愿景和痛苦不堪的遭遇。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感觉对不起富贵，泪水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哥俩痛哭过后，反而心情好多了。我说：“富贵啊，你想过没有，咱爸没享着啥福就走了，咱不能让咱妈再遭罪了。”富贵：“我也想让咱妈过上几天好日子，可是这条件啥时候才能改变呢？”我说：“只要你听哥哥的话，命运就一定会改变的。走，你现在就跟我去见张强。”富贵：“张强是谁啊？”我说：“沙坝县长啊！”富贵拍拍脑袋噢一声。全家人看我们哥俩有说有笑回来了，心情都好了起来。
原来付坤退休并没有在家休息，他在杜思孔的景鸿房地产开发公司挂了一个顾问的头衔，主要任务就是利用他的人脉，拉关系，揽工程项目。杜思孔真是无孔不入，知道张强到沙坝当县长就想在沙坝搞房地产开发投资。张强有他岳父那层关系，自然是给杜思孔提供不少方便。我和张强说：“回到河口之后，我马上找邵一鸿，争取把你的画展办成咱们河口最高标准的。”张强说：“你最好把我的作品先给邵一鸿拿过去看一看，龟延寿只能代表他个人的看法，只有邵一鸿点头我才心里有底哩。”我说：“没问题，我回去立刻就办。但不知你的作品在哪里收藏着呢？”张强：“大部分全在家里，你回去找你弟妹付媛媛要，单位的那几幅已经让同志们抢劫一空了。”我说：“还是往回追一追为好，毕竟作品的数量是个硬指标哩。”我看张强今天挺高兴，我就把富贵的事儿向他说了。张强满口答应了，他说现在杜思孔正在为工程进度发愁呢。这个工程才开始，需要大批农民工，最好让富贵成立一个基建队。我说可以，我们杨家湾村的农民有的是，他们想发家致富正找不着门路呢，我现在就让富贵回家组织基建队。富贵回家振臂一呼，组织了一个百十来人的小基建队伍，解决了杜思孔的燃眉之急。
在蓝天集团我忙了整整一天，中午吃的是工作餐。到了晚上，皮求发过来说：“忙了一整天，杨局长辛苦了，晚上蒋董事长在蓝天酒店给各位表示表示。”我感觉这“表示”一词用得非常恰到好处耐人回味，你既可以理解为蒋忠良请我们吃饭，也可以理解为要给我们上炮。我说：“不必破费了，大家劳累一天都盼回家休息呢。”我回头和王勇几个下属说：“你们说呢？”王勇带头说：“回家算了，酒店的饭咱吃不惯。”皮球发说：“弟兄们不去就不勉强了，杨局长你一定得赏光啊！”我说：“他们是坐我的车来的，我不回去他们咋办？”皮球发说：“好办，我叫集团的车送他们就是了。”说完皮求发就开始打手机，不大一会儿来了一辆广本商务车把王勇他们送走了，我跟皮球发去了蓝天酒店。我早就观察出来了，吃饭是假，给我上炮是真。从蓝天酒店出来，工作人员搬了两箱茅台酒放进我车的后备箱里，皮求发递给我一张银行卡，我打开文件包，皮求发顺势把卡丢了进去，我说了声谢谢就开车回家了。
这是一个文人可以接受普通人世俗而普通人却接受不了文人高雅的时代。在处理爆炸事故的这些天里，何大脑袋经常过来向我献殷勤，我知道他的目的是啥，无非是想让我在皮求发面前多说点他的好话。何大脑袋叫何贵，我就对他说：“何贵呀，这好话我可以给你说，但是你不去表示那也等于白说。多大官啥行情你不是挺明白的吗？”何贵说：“只要你给我牵上线，别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说：“那没问题。”
回到家里纪艳和儿子天意已经睡着了，我来到书房，点上一根烟。我一边吸烟一边在琢磨关于蓝田集团这次事故，市委市政府一定要我们安全环保局拿出可行性报告的。这报告该怎么写呢？草草应付了事恐怕林达会不高兴，林达不高兴我这些年的努力恐怕将付诸东流。这些年又是钱又是物的我没少给林达送，在工作中也没少为他揩屁股。想来想去，既然已经上了同一条船，我们就风雨同舟休戚与共吧，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常言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谁也保不齐将来能走到哪一步。皮求发当上蓝天集团总经理之后，他准备大刀阔斧好好干一把，扩大生产经营项目。蓝天集团坐落在龙兴区，皮求发在林达的疏通下，在龙兴区征地一千多亩，扩建炼化产业基地。这个项目的上马，能为河口市增加十几亿的税收。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对河口市人民都是一件好事儿，我们政府为当地企业保驾护航也是正常的。
好事儿和坏事儿是相伴而行的一对孪生兄弟，有时就是父母也很难分辨出哪个是兄哪个是弟。
24
我刚回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乎呢。贾兴国来找我，他进门就说：“杨局长您好！兄弟落难了，本来不应该来找你，可是自从离开蓝天集团，我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工作，现在家里快揭不开锅了。”我说：“我知道那次事故责任不在你，你只是替罪羊而已，但是，天下的替罪羊又何止你一个呢？替罪羊也是从大局出发，我们做下属的要敢于为领导担责，为社会担责。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会和你一样成为替罪羊呢。”贾兴国咳声叹气，摇头说道：“真是倒霉呀，咱做下属的担责倒不怕，怕的是领导卸磨就杀驴，让人真寒心啊！”我宽慰他道：“想开点吧，这事儿只能自己想开，别人劝皮劝不了瓤。”贾兴国可怜巴巴看着我说：“杨局长，当官的之中我就相信你，你为兄弟指一指明路，我现在实在没有出路啦。”我说：“我刚从皮求发那回来，他有个挺好的项目，值得试一试。”我就把精细化工园区招商的事儿说了一遍，我说：“你在化工企业干过，懂得安全管理，我看可以尝试一下。”贾兴国：“行是行，可是哪里筹集资金呢。”我说：“资金问题，我可以帮你慢慢运作。”贾兴国兴奋不已，满意而归。
我找到钱一凡让他给贾兴国贷点儿款，钱一凡说：“贷款可以，你得有担保啊，没有担保神仙也贷不出来。”我又去找皮求发，他同意帮忙抵押。就这样，我弟弟杨富贵和贾兴国成立了一个洗涤用品小型的化工厂，他俩让我给工厂起个名，我就说：“就用你们俩名字中的一个字吧，杨富贵中的富，贾兴国的兴，这个工厂就叫福兴洗化有限公司。”他俩都表示同意。
此时的我春风得意，人一旦心情好，对女人的关爱和体贴也就会多了起来。我每天忙完公务就老想和李婷到紫竹苑的新家重温罗曼蒂克床上的诗情画意。为了掩人耳目我和李婷下班很少一起回紫竹苑，我总是下班后多待一个小时，给局里的同志们树立一个好的形象。大家总会说，杨局长早来晚走，为咱们河口市的安全环保工作兢兢业业不辞辛劳，我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这全是应该的，我是局长就得给同志们带个好头啊，同志们常年奋战在一线也不容易啊！”
说句实话，张强算是我的好朋友，他在各个方面都没少帮我，包括他舅闫德明也帮过我。按理说我应该对他们爷俩感恩戴德，但是，不是有那么句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人也许在最贫贱的时候就是最无私的，有了钱，有了地位，也许就有私了。我不能忘记，当年我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走在街上向我投来的全是鄙夷的眼神。他们说我是孔乙己，说我是唐吉歌德，甚至也有人说我是精神病的。我除了没钱，哪方面的条件都比张强要好得多。就是因为没钱给当权派上炮，本该属于我的环保局副局长的位置阴差阳错的落到了张强的头上。我气愤过，我彷徨过，也想放弃过，但是最后我还是挺过来了。
皮求发神秘地说道：“蒋忠良被隔离审查了，各大银行指明杜思孔的一百多亿的贷款是由蒋忠良签字以蓝天集团作抵押才贷给他的。这下蒋忠良恐怕晚节不保了。”我说：“蒋忠良出事儿对你是一次机会啊，你可不能光是看热闹呀。”皮求发：“我也向你一样，听从领导调遣，服从组织安排吧。”我们俩眼神对视一下就互相笑起来，我们又扯了一些闲淡，我说：“听说你们集团有的中层领导都希望你能骂他们，说‘只要皮总骂，官越当越大’到底有没有这么回事啊？”皮求发：“静他妈瞎扯，哪有那么回事，都是那些当不上官儿的人造的谣言，你可不能信啊。”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还真不会相信，那次被皮求发扇脖掴的安环处长现在就在副总的位置上陪我们吃饭呢，我看了一眼那个处长，皮求发介绍说：“这是我们主管安环的副总裴步青。”裴步青忙起来和我握手，我说了句：“幸会！幸会！”彼此就算是认识了。
从大仙儿家回来之后，母亲和纪艳全病了。她们说我刚刚离开佛堂，那个大仙儿就变成了一条青绿色的大蟒蛇。眼睛像灯泡，张着血盆大口，口中吐着红红的信子，还不时往外冒着青烟。吓得她们婆媳不敢抬头看，她俩只是猛给大蟒蛇磕头赔不是，大蟒蛇说：“三日落东海，芦花柳条青。不除杨富宝，河口不安宁。”母亲和纪艳不明白是啥意思，就问大蟒蛇。大蟒蛇口中振振有词：“三日为三火，三火乃谓焱，东海多为水，此意为焱水，到芦花出穗，柳条挂青之时。如果杨富宝不下台，河口市就会有大的灾难。”这一解释，把母亲和纪艳吓得魂飞魄散，所以回来她娘俩就说自己是一条蟒蛇，她们是蟒蛇附体。我仍然不信，但是眼看她们娘俩病入膏肓，我心也不忍。我和富贵商量还是先把母亲和纪艳送到北京看病，然后再做打算吧。
我怀疑大仙儿所用的手段是魔术，但是有很多疑点也是非常蹊跷。比如，她是咋知道我母亲年轻就守寡的，有两个儿子两个孙子的，她是咋知道我叫焱水的，又咋知道我小名叫富宝的……我准备在林市长早上碰头会的时候把这事儿说一说。河口市不但要自然环境的绿水蓝天，精神文明建设我们也要绿水蓝天。我把这奇怪的事儿向林达作了详细的汇报，林达说：“这事儿不能扩大化，这里肯定有人别有用心妖言惑众，你去找闫德明，让他帮忙调查一下。”闫德明听说这事儿气得够呛，他说：“我带几个人亲自去调查，焱水，你带路。”在我的带领下，闫德明带着十几个警察就向白岗子乡进发。到我指定的地点一看，是一片坟圈子，一个房子也没有。我的脑袋嗡嗡只响，莫非这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存在。正在这时，坟圈子到处是大大小小蟒蛇，我们只好收兵回来了。
年初就有“三日落东海，芦花柳条青。不除杨富宝，河口不安宁。”的谣言在大街小巷里流传，只是大家不知道杨富宝就是我。有时我心里也是一阵阵发慌，但是我一定要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我在当安全环保局长时得罪过不少个体化工企业的小老板。我坚信谣言只是一场别有用心的人搞的恶作剧而已。到了夏天这个谣言几乎疯传整个河口市了。这一年的河口的雨水特别的大，人们又演绎出很多不同的版本。最让人们信服的是蟒蛇是天龙，杨富宝是地龙，两龙相斗河口必遭灾殃。果然在七月中旬，河口市的各大河流水位暴涨，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洪水漫过堤坝，像张牙舞爪的野兽一样扑向了各个村庄。林市长亲自指挥抗洪救灾，我们副市长也各有分工，大家一起不分昼夜摸爬滚打，经过二十几天的奋战，洪水终于退去。接着就是复工复产，安抚灾民。外地救援物资源源不断涌向河口，其中最大的一笔五百万的个人捐款，署名是顾克。
我把卢芳芳抱到卧室，我吻着她滚烫的脸颊，轻轻揉捏她的乳房，虽然没有李婷的大且有弹性，但是也要比纪艳的饱满而充满活力。我感到她不知所措，配合得不那么自如体贴，她像是一个偶然闯进菜地的獾想吃又要逃跑。正在她犹豫不决之际被看瓜人逮个正着，我帮她脱掉上衣，又一点一点帮她脱下短裤。她开始感到惶恐，一看就知道她从来没干过那事儿。我像是一个情场的老手，一步一步教她尝试。我在她耳边说着让人肉麻的情话，她终于有了反应，闭上眼睛，开是有节律的呼吸和呻吟。激情过后，我们又到卫生间冲一个热水澡。回到卧室，我发现床单被染红了，没想到卢芳芳还是个处女，我真为他感到悲哀。
朴吉昌从北京开会回来，他就让教育局长焦良玉把卢芳芳的事儿办了。教育局对卢芳芳也没有罚款，只是对她进行了批评教育，就让她上班了。
大家来到紫云阁，看到北川自然是一阵寒暄和激动，有的人甚至流下了眼泪。在我们河口市如果说起绘画和书法第一名那肯定是邵一鸿；如果说起音乐最有名气的那肯定是顾克；如果说起诗歌第一高手那肯定是夕水；如果说起全才那恐怕就只有北川了。大家畅所欲言，关心北川的处境和健康。中东那么乱，去那个破地方干啥。现在外面哪好也没有中国好，大家劝北川留在国内，凭他的才华照样能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的。北川说：“人活着不能只想着自己，也不能光想着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国家，要知道全人类面临的危机，我们要为解放全人类而奋斗，让世界真正充满爱，让世界到处充满阳光。”他说的非常真实，非常激情豪放，感动得在座的无不为之动容。我感到我的渺小，甚至感到卑微和无耻。吃完饭我让服务生拿来笔墨纸砚，邀请北川为我留下一幅墨宝。北川稍加思索，便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十几分钟一幅大写意的山水画《古木苍鹰图》就跃然纸上，并题诗一首：古木瓜枯藤，百草扫西风。秋水埋落日，寒石立苍鹰。书画诗浑然天成，整幅画透着一股傲骨和高贵的气息。在座的无不惊叹不已，上款为：焱水仁兄嘱题；下落款为辛丑年秋月北川作于紫云阁。
考察结束汪老板非要邀请我们在阿坝玩几天，贾兴国说这都是惯例，如果不听从安排，东道主就觉得咱们瞧不起人家，我们只好客随主便，就停下来玩几天。我们游览了九寨沟、黄龙、九曲黄河第一弯、叠溪海子、映秀水磨羌城等。同样是水，我们河口的水显得世俗不安分，浑浊不堪，就是人间的水系的肢端末节。而九寨沟的水充满着灵性，那是高雅的水，鬼斧神工的水，上天的仙水。在游览四姑娘山时，康启辉不小心崴了脚，他的踝关节肿胀得像碗口那么粗，必须住院治疗。我们就来到山下最近的一家医院为他治疗，刚来到诊疗室，我就看到一个身影特别像刘守忠，走近一看，果然是他。我就喊：“守忠！守忠！”刘守忠猛回头看到是我。他惊呆了，等他缓过神了疑惑地说：“焱水，怎么会是你？”我们俩抱头痛哭，激动的谁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我才缓过来，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他听，他立刻给康启辉做了复位治疗，打上石膏，缠上绷带。
在我开了招商引资的先河之后，市委市府的成员都坐不住了，他们带着自己分管包片的县区领导纷纷迎战出征，在河口大地上上演了一出悲壮而长久的招商引资大战。这么多人出外考察需要大批的调研经费，市财政刘广友局长上报财政吃紧的报告。林达就向富兴和蓝天借款以应燃眉之需，答应以后再还。他说阎王爷还能欠下你们小鬼的钱啊，政府要发展不抢先机哪行。常言道“富贵需从险中求”，“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市委第一副书记尹开金坐不住了，他带着蟹湾区委书记耿大庄及其随从七八个人到新加坡考察；市委第二副书记黄仁杰带流水县委书记常洪海及其随从赴韩国考察；主管文教的朴吉昌副市长带领红鱼岗区委书记李德全等一行赴欧洲考察；主管农业土地的副市长范毅刚带领鱼骨桥区委书记幺守礼一行到港澳台考察；政府秘书长谷文涛带领龙兴区委书记齐军一行去广州、深圳考察；政协主席孙谦带领高台县委书记陈平一行到上海调研。
很快新加坡考察团就到河口考察来了，河口市大街小巷锣鼓喧天彩旗飞舞迎接考察团。考察团的车来到市政府大院时，旬宝河和林达还有市委市府主要领导一字排开迎接，他们下车后同我方领导一一握手，互相问好。新加坡考察团在河口这几天里，我们河口市动用了大量的警力物力，接待规格达到空前高度。让人没想到的是即使是这样的规格，还是出事儿了。
新加坡考察团对河口的投资环境基本表示满意，他们回去还要向董事会汇报。我们只好等待宏运集团这个财神爷早日关顾我们河口市。
这个周末，我带着李婷去艺品斋取画。李婷非常高兴，她说：“北川简直就是一个神人，他怎么什么都懂。”我开玩笑说：“一百年能出一个北川，五百年能出一个顾克，一千年才会出一个焱水。”李婷调皮地说道：“我听说那叫千年什么，万年什么来的？”我感觉她这是向我公然的挑衅，我说：“我的功力还不够，万年才能出一个李婷呢。”他瞬间变了脸色，用小手轻轻拍打我的肩膀说：“你真坏，你真坏。”我们很快来到艺品斋，步云天老先生亲自接待我们。我问他画裱好了吗，他说：“裱好了，裱好了。”他说完用眼睛瞟了一下李婷，我忙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也是咱们河口的青年画家，李婷小姐。”步老说：“此人面相不凡，定是大富大贵之人啊！”李婷忙说：“认识您很高兴！”我们寒暄了几句，我就把画取走了。
李婷看我太激动了，她就劝我：“自古道‘忠孝难俩全’，我看艺术和生活也很难两全。你既然那么迷恋艺术，就不应该从政当官。我看你现在人格都要分裂了。我们今天不谈北川、顾克、夕水，他们在生活中只有底色没有色彩，他们活在艺术的世界里，那是天堂，不是真实的世界。我们来谈一谈生活怎么样？现实生活中他们没有你活得潇洒滋润，整天美女如云，餐餐山珍海味，古代的纣王酒池肉林也不过如此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看看夕水，干了一辈子记者连个社长都没捞上。难道我们生活的还够幸福吗”经过李婷的劝说，我心情平静了很多。李婷问我想吃啥，我说随便。她说：“今天，难得我们单独在一起，就不出去吃了，冰箱里有你最爱吃的海参和鲍鱼，我就煲一罐海参鲍鱼羹吧，晚上吃这个有利于睡眠。”我点了点头，他就去厨房做了。
“要想富，先修路”这好像成为发展经济不二法则了，我们河口也不例外。我们从市中心向流水县、蟹湾区和红鱼岗区修建了三条八车道高速公路。分别命名为富兴向海大道、广发向海大道、蓝天向海大道。除了这三条大道，我们河口还要建飞机场和港口。政府财政捉襟见肘，税收也是入不敷出。发展是硬道理，反正有钱要发展没钱也要发展。政府从企业借钱，没钱还就用土地抵债，农民失去耕地就去上访。这一系列的问题就是当地政府不知深浅，见钱就借，借后不还的结果，政府完全是一副老赖的嘴脸。
富兴向海大道、广发向海大道、蓝天向海大道这三条路政府投资就超过一百五十亿，全是荀宝河和各个企业借的。旬书记说：“上边不让占用农民的耕地，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蟹湾、流水、红鱼岗这三地交界处填海造田。现在我宣布河口市委《关于建立河口市南港经济开发区的决定》：‘经市委市政府研究决定，现将蟹湾区西南面的青莲镇和岔沟镇、流水县南面的青瓦镇和杨树乡还有红鱼岗区东南的古台镇和边道乡合并为河口市南港经济开发区。’南港经济开发区由市政府直接管辖，南港经济区管委会书记由蒋忠良同志担任，管委会主任由张强同志担任。”这时大家才如梦方醒，闹半天曾经轰动一时的杜思孔案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带病干部重新启用这充分证明市里人才短缺，也表明市委不计前嫌大胆用人的方针策略。
广发精炼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坐落在蟹湾区的岔沟镇，现在属于南港经济区管辖。新加坡宏运集团把投资的厂址也选择在这里了，因为这里要建一个大型的港口，将来具有地理优势。这个厂子就叫宏运船舶制造公司。建厂初期进度挺快，后来资金有些紧张就放缓了速度。新加坡总部要求必须造出第一艘船来，尾款才能打到咱们的账户。等于还是我们垫付资金，所以为了这笔尾款我们必须加班加点赶造出第一艘船来。萝卜快了不洗泥，旬书记和林市长整天盼着船坞里的船早点儿下海。我们河口市建造的第一艘货轮是全市人民的骄傲，它的下海仪式一定要空前壮观。市委宣传部除了广播、电视、报纸大力宣传外，还请来了赵本山的赵家班为这次典礼打气助威。整个河口市就像过节一样，真是热闹非凡啊。
古台机场是市委副书记黄仁杰从韩国引进的项目，主要是从世界各地购进飞机的零部件重新组装小型的民用飞机。空管局不批给航线，所以只能在低空飞行。有一次在试飞过程中发生了坠毁事故，摔死了一个飞行员还砸死了一个正在种地的农民，这事儿在河口又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古台机场虽然没宣布破产，但是也是佯死不活，呼啦喘气强维持着运转。
最让河口市人民揪心的是岔沟港口，那是我们河口自己的建设项目。当时也不知道请叫的是哪个明白二大爷出的馊主意，巷道太浅，只能进小型的船只。如果有大型货轮来港口靠岸，我们还得出动大批的清淤船在前面开道，这都成了建港史上的天大的笑话了。也难怪，在没建港之前，那里就是一些渔船停靠的小码头，咋能通过那么大的货轮呢。不知深浅这个词用到这里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几年下了，河口的发展就明显出现了失误。南部地区人少车稀却占用大量的资源，北部人多地少生活空间十分拥挤。南部三条大道上的车辆还没有一个龙兴区中央大街上的多；南部医院里的大夫比患者还要多，偶尔去一个看病的，十多个大夫围着一个患者转，把人家患者吓得直躲，往往是病没看上就被吓死了。几百名教师的学校，只有十多个学生来上课，把老师闲得直往河口市里来逛街。至于花几十亿，几百亿投资的体育馆、图书馆、阅览室、港口、车站根本没人，空荡荡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旬书记着急了，我们要把北部的人迁到南部。如果有到南部购房的市里每平米给补助一千元，有些鼠目寸光的家伙购买了南部的房子，到头来肠子都悔青了。
发展不是盲目的建设，它是需要人文关怀的。历史的进步是人类文明的进步，不是几个傻子画出几张大饼就能进步的。我们现在人太相信权力和金钱的作用了，往往忽视了人文精神。一个顾克能让全世界知道河口市而河口市投资上千亿的空城却召唤不回一个顾克，这说明什么？任何情况下，人才才是发展的定海神针。没有人才我们河口市什么都不是，只能是没有灵魂的一具躯壳。就像那被很多艺术家抛弃的白草牧场艺术家别墅群一样衰败、荒芜、丑陋不堪。河口市的能人才全走了，幸亏还有一个我没走。
年初换届，林达任命为市委书记，我任命为市长，张强任命为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康启辉任命为南港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副市级），葛凤山任命为沙坝县委书记，其他人员未动。
张强到主管工业的副市长的位置，他虽然以前干过，但是现在的情况比以前要复杂得多。这不是单一的因为现在企业的数量增加了好几倍，最主要是鱼龙混杂难以分辨。我和他交接完工作之后，我建议他还是要到大型的企业去调研一下，掌握第一手材料，以后开会时好有一个准备。林达毕竟是咱的老大哥，咱总不能糊弄他不是。我说：“我建议你去蓝天、富兴、广发几个大型的企业集团去走一走看一看，问题不是没有而是很多，有的问题不及时解决也许会闹出大乱子来。尤其是蓝天集团职工工资待遇问题，我早就答应给他们涨工资了，不知皮求发回去开没开懂事会，也不知通过没有。如果没通过，你一定问明原因，回来我们好商量一下解决办法。”张强说：“我明白，杨市长。问题是现在企业都是自主经营，我们政府部门管太多恐怕不太好吧？”我说：“我们不是管而是了解，经营是他们说着算，但是出大乱子恐怕上面还是要拿我们试问。我们必须掌握大局，不能让企业自己乱来。”张强说：“杨市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好这次任务的，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说：“张市长费心了，回来我为你摆庆功酒。”我们握手告别了。
张强再次回来，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原来工人代表全是被收买的，在开职工代表大会之前，他们净找一些比较听话的职工，让他们不要乱讲话，要唱赞歌。而且每个月给职工代表一千元的补助，金钱之下必有奴才。那些职工实际上就是皮求发他们养的奴才，让他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让他们什么时候鼓掌，他们就什么时候鼓掌。我为企业训练出这样的队伍而感到耻辱，也为人性的泯灭而感到惶恐不安。
皮求发还是赏给了我这个面子，他给工人的工资涨到了三千，工人们也就再没有出来闹事儿。
现在我为企业职工讨薪的掌故在河口市被老百姓传为美谈，说杨市长心里装着老百姓，答应给工人涨工资就给涨工资。中间还夹杂着各种演义的版本：一种说法是皮求发开始不想给工人涨工资，杨市长就把他一拳打翻在地，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猛扇了他十多个大嘴巴。皮求发跪地求饶，杨市长才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另一种说法是杨市长派特工下来查蓝天集团内部管理庇案，掌握了大量的材料。皮求发如果不给咱们工人涨工资，杨市长就准备把这些材料交给省纪委。吓得皮求发跪地磕头如捣蒜，杨市长才给了他重新做人的机会。不管哪种版本，我都是一个大英雄的形象，皮求发都是过去连环画或是电影里那个坏人的形象。这也许是咱们的百姓太没有创意的原因吧。
生活中的不幸，往往是艺术上的有幸。李白如果当年李隆基封他一个太尉当一当，历史上也许就少了一个诗仙了。杜甫如果唐肃宗封他一个司徒当一当，那又将会少了一个诗圣。顾克就是这样，他当初是多么贫困潦倒。老婆没有工作而且身体不好，生活的负担全压在他那不算强壮的肩膀上了。我是同情他才去找皮求发为他办自谋职业，为他弄到当时还算不小的一笔工龄补偿金。可是他现在为家乡捐款就高达五百万，这是生活的眷顾还是上天的惩罚，我实在是搞不懂。我的生活在别人看来非常风光，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感到无尽的痛苦和惆怅。我是一个机会主义者，在钻迎人情世故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丢掉了原本属于我的远大志向和铮铮铁骨。我还算作家吗？我还算读书人嘛？我还算懂艺术的鉴赏家吗？我的灵魂将会在无穷的困苦中被正义和良知所审判，我永远也逃不出自己设定的囚笼之中，活该！丢掉良心去做人就如同捧着金饭碗在乞讨，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真正价值在哪，这是最要命的选择。我必须逃离这深不见底的洞口，为了人民也为了自己。
其实市里并没有要求富兴集团必须搬迁到南港经济开发区，我们只想用南港填海造田的土地置换市里欠富兴的债务。没想到富兴集团却非要把总部搬迁到南港，这也许是富贵和贾兴国的缓兵之计，我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能用土地置换债务，我们就同意，反正那是他们自己的土地，他们愿意干啥就干啥吧。
林达从省里开会回来听说富兴集团搬迁的事儿特别高兴，他对我说：“杨市长，你真是有办法啊。富兴集团为我市整合过剩资源开了个好头。今后咱们就像富兴集团那样做工作，让大部分企业南迁，发挥南港经济区地缘优势。让我们河口市成为北方的一颗璀璨的明珠，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我说：“富兴搬迁的事儿我们再看一看效果，如果没有后遗症，我们在大面积铺开。我总觉得他们这次搬迁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林达说：“人家已经搬迁了，还能什么目的？你不要犯多疑症了。我看这事儿宜早不宜迟，省里还催我们领跑哩，省委书记和省长都在夸我们河口的招商模式哩。”我说：“那我们就一定领好这个头，让全省人民都来看一看我们河口的发展成果。”林达说：“河口人民应该感谢你啊，他们有一个好市长，把河口从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市发展成为一个先进的现代化城市，你的功不可没啊！”我说：“只要人民满意，那就是我的目标。”林达看一看我笑了起来，他拍一拍我的肩膀说：“重任在肩，马虎不得。”我说：“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河口变成一座发达城市的。”
我知道皮求发怎么想的，那些人浮于事的企业干部大部分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个包个都给他上过炮，他怕那些人一旦丢了官会找他闹事儿。他这是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他的心里没有人民群众，他早就和我说过“那些闹事儿的职工就是蚂蚁”，他一脚就能碾死他们。看起来河口市想发展，不但要引进外资还得防止内鬼啊！我得为皮求发的安排早做准备，他才是这次合作项目的最大阻碍。
美国泰邦公司合作项目进展并不顺利，蓝天集团不配合，皮求发就象征性的出席过几回洽谈会，领着工作组的人去过一次美国考察。所谓考察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其实就是领着一帮人到美国旅游一圈回来了。我们河口市不能再拖了，我和林书记商量立刻派工作组赴美考察，林达同意我的建议。于是我们就成立了美国泰邦公司项目组赴美考察，这个小组由张强为组长，康启辉、贾兴国为副组长，还有李婷等十几个组员。
张强在美国也传来好消息，泰邦公司愿意与富兴集团合作。但是，这次不是由原来泰邦一家公司出资了，而是改为由美国泰邦公司和加拿大思凯亚公司共同出资，他们说这样做风险比较小，所谓的风险共担见利分红。我说：“多一家公司无所谓，有钱大家赚嘛。只要有人肯为我们投资，我们就欢迎。”张强说：“杨市长，你还有什么要求？”我说：“我没有要求，只要他们把钱砸到咱们河口，其他什么事儿都好说。”张强说：“那我们回去就开始操作吧，事不宜迟。”我说：“好！我为你们这些功臣接风。回头见！”张强说：“再见！”
杜思孔出手非常大方，他从加拿大回国第一次送我的见面礼就是一辆新款的奥迪轿车，吓得我都没敢开，一直放在紫竹苑的车库里，平时没事儿李婷偶尔开出去逛个街买个菜啥的。
在张强的积极努力下，富兴集团和美国泰邦公司、加拿大思凯亚公司的合作项目很快初见成效。人员场地我们中方提供，两家外国公司又不差钱，在南港经济区一座崭新的工厂正在建设之中。这个工厂就叫思凯亚炼化股份有限公司，最大股东是杜思孔的思凯亚公司、第二大股东是美国的泰邦公司、第三大股东是富兴集团。思凯亚炼化股份有限公司准备打造成亚洲最大的成品油炼化基地，河口的工业今天迎来了真正的春天了。
有一次我请杜思孔吃饭，感谢他给我的见面礼，他说：“这是小意思，只要杨市长为我们思凯亚的发展多提供方便，我们就不会忘记你这个大恩人的。”我说：“在河口，只要有我杨焱水在，天就不回塌下来。林达他可以谁的面子都不给，但是他得给我面子。”杜思孔说：“那就好，那就好。”接着我们唠起了家庭嗑，我说：“媳妇失踪了，儿子不学习整天打游戏，表面看我风风光光，其实内心苦着哩。”杜思孔说：“弟妹失踪的事儿，慢慢找。贵公子的忙我可以帮一帮，我想把他送到国外怎么样？”我说：“这你可帮我大忙了，不然我整天为他发愁。”杜思孔说：“这是小事儿一桩，我立刻安排，你不用管了。”我说：“谢谢杜老板的搭帮，哪天老弟特意登门拜访。”杜思孔说：“不用客气，全是自己人，一家人不说两样话。”我和杜思孔的关系越处越好，不久天意就送到加拿大上学去了。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互相利用的伙伴。我要想制服坏人就一定要变得比坏人还要坏，要让我的精神和肉体炼成百毒不侵的蛊。
在思凯亚开工投产的大会上，我作为市里领导讲话，我说：“各位来宾，先生们！女士们！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在林书记的亲切关怀下，在广大干部职工的共同努力下，思凯亚炼化股份有限公司今天在咱们河口市的南港经济开发区胜利的开工投产了。这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回想我们河口招商引资的历史，那是一部艰难的苦难史。鸿运的倒闭，机场的停工，港口的淤堵这些都是血的教训。我们一定要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以思凯亚开工投产为契机，做好各项工作，我们市里要为企业服好务，为打造亚洲第一大炼化基地保驾护航。”我讲完话，最后林书记作了总结发言。荀宝河作为省里领导也参加了这次大会，他对我说：“杨市长真是河口的骄傲啊！整个河口市在林书记和你的领导下真是日新月异，一步一个台阶啊。原来那一个烂摊子，现在变得有模有样了。河口成为全省的标杆我看指日可待啊。”我说：“哪里哪里，荀主任为我们河口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您才是河口市的指路人，航标灯啊！”我们俩握手哈哈大笑起来。
有道是“梧桐凤必至，花香蝶自来。”要想让河口发展起来单靠招商引资还是远远不够的，关键我们要把人才招进来。我们河口市无论是社会环境还是自然环境还很难把人才引进来。到处破烂不堪的烂尾楼，道路积水，河流污染。这么大的城市没有剧院和像样的体育馆，人们的平均收入还在全国平均线以下。哪一个人才愿意来到这里工作？本地的人才还争先恐后往外地跑呢。我们的环境不改变，就别再谈引进人才的事儿，即使看在钱的份上勉强引进来几个，将来也一定会跑掉的。我们一定要下大力度整改我们河口市的招商环境，让人家投资方相信我们的实力，我们不能单靠忽悠混日子。市容市貌要下大力度清理，烂尾楼该拆的就拆，该转的就转。港口清淤工作要一次性成功，要一劳永逸，绝不允许有货轮靠港还要出动清淤船的现象出现。机场问题亟待解决，我们要向省航空局申请专线，最起码保证北京和上海两条航线。宏运造船厂可以改造成货运码头，多建一些大型的仓库。只要我们河口的环境好了，基础设施跟得上，我们就一定会成为全省学习的典范的。
农业机械化是实行城市化进程的关键的一步，没有农业机械化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城乡一体化。农村要实行公司加农户的模式，农业机械的采购我们市里出面要厂家给我们最低价的优惠，我们市财政向各大银行担保给农业公司争取无息贷款。我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在有生之年为老百姓干一点儿事实儿。为官一方就要造福一方，不做碌碌无为之辈，做一个为国尽责为民造福的有用之才。扶贫工作也不能像以往那样，过年过节给贫困户送去几桶油和几袋米，在电视上出现一个画面，证明我们已经扶贫了。那是形式主义，我们不搞那一套。我们河口市要把人民的生活保障搞上去，让每个人真正享受社会发展带来的红利。我们的社会福利不但做到贫困户和老人接受，要让全社会都接受。我们鼓励生育，孩子从出生到十八周岁所有的费用都由政府负担，上学看病不花钱，我们河口市要带头在全省实现共产主义初级阶段。
我的想法非常好，但是现实给了我一不小的打击。最近，工作组进驻河口市，先是皮球发和杜思孔被抓；紧接着林达和张强被隔离审查；我想我的大限之期也不会太远了。这时我特别想念顾克，他在我的心中是一个最存洁的人，他视金钱如粪土，从来不争名夺利，他在音乐的道路上忘我地追求，心无杂念。我的眼前出现了顾客的音容笑貌，像个孩子，无拘无束。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顾克的形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现在人们称他为音乐大师，我相信那是真的，人民真心愿意这样称呼他，那他就是音乐大师。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敲门，我没有反抗，伸出双手戴上了冰凉的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