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6月3日,在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腾讯副总裁、在线视频首席执行官孙忠怀的一句发言,他提到,现在短视频平台的个性分发太厉害了,并称“你喜欢猪食”,看到的就全是“猪食”。
这番“猪食论”在当场就被快手联合创始人杨远熙含蓄地反驳,“接在爱优腾三位老总后面,接受了热情洋溢的指导”,并认为行业对短视频可能存在误解。
今年四月,“抖音追剧”遭爱腾优联合抵制,随后引发影视行业声讨短视频侵权,腾讯与字节刚刚交了一次手,面对多方斥责,字节没有螳臂当车,选择了苟一苟。
而孙忠怀的发言被字节视为“污名化短视频行业”,恰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晚9时,抖音官方回应“腾讯的抖音官号被封杀”传闻,并公开法律文书以兹证明,双方你来我往,摆开阵势,掐了起来。
孙怀忠的发言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回到文本有助于把握发展脉络。
1、部分低智低俗化的短视频内容长期影响用户心智;
2、切条搬运式的短视频内容泛滥;
3、长视频内容注水现象饱受诟病;
4、行业乱象、不良风气仍然存在。
另外官方还制作了两个附录,其中一部分详细梳理了头腾两家的诉讼情况。
光子星球根据公开信息整理了字节与腾讯过去互诉情况,大体上腾讯发起诉讼的频次最高,共计27次,占比接近80%。而字节也不是软柿子,最近两年一改被告身份,翻身原告起诉腾讯。
基本情况
法院
主张者
2016.3
腾讯主张今日头条侵犯著作权
北京市石景山人民法院
腾讯
2017.5
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
今日头条主张天天快报侵犯著作权
字节
2017.6
2017.8
2017.9
腾讯等四原告主张今日头条侵犯著作权
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
腾讯等四原告
2018.3-9
TME起诉头条系产品侵犯著作权
深圳市南山区人民法院、深圳市前海合作区人民法院、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
2018.6
北京海淀区人民法院
腾讯主张今日头条侵犯名誉权
运城阳光主张腾讯电脑管家虚假提示、拦截、屏蔽365yg网站链接,构成不正当竞争
2018.11
腾讯主张《王者荣耀》游戏直播侵犯著作权,构成不正当竞争
广州知识产权法院
2019.2
天津市滨海区人民法院
2019.3
腾讯主张《英雄联盟》游戏直播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腾讯主张《王者荣耀》游戏直播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广州互联网法院
2019.4
运城阳光主张搜狗浏览器、腾讯电脑管家共同通过弹窗等方式进行虚假提示,拦截、屏蔽365yg网站连接,构成不正当竞争
今日头条主张腾讯在百度搜索购买头条关键词,并使用头条标识对“腾讯新闻”App进行商业推广,构成不正当竞争
2019.5
腾讯主张西瓜视频、今日头条《英雄联盟》游戏视频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腾讯主张抖音《王者荣耀》游戏视频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
腾讯主张火山小视频《英雄联盟》游戏视频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腾讯主张西瓜视频、今日头条《穿越火线》游戏视频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2019.6
腾讯主张今日头条《王者荣耀》游戏视频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重庆自由贸易试验区人民法院
腾讯主张抖音《英雄联盟》游戏视频侵犯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
2019.7
2019.9
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
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2020.3
字节跳动主张腾讯滥用诉讼权利,通过大量诉讼及禁令,干扰原告各平台正常经营,获取不正当竞争利益,构成不正当竞争
2021.2
北京知识产权法院
光子星球制表
从2016年3月腾讯首次起诉抖音以来,双方每年都有诉讼,在2019年达到高峰。是年,字节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在该年遭到腾讯发起15次诉讼,而自己仅仅4次起诉显得势单力薄。
好好说话不行,非要把争端诉诸公堂,那么双方都必须承认判决结果。
详情
审判方
主张
2019.1.15
广东省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腾讯诉今日头条侵权案作出二审判决。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深圳市南山人民法院对案件具有管辖权,维持原判。
2019.3.20
天津市滨海新区人民法院
2019
2019.6.29
腾讯诉今日头条涉嫌侵犯其所属作品的信息网络传播权一案有了最新进展。
2019.9.27
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
2020.12.9
抖音诉腾讯不正当竞争案做出管辖权裁定,法官裁定移送深圳市中院审理。但抖音方面不认同该裁定,并向福建高院提起上诉。今年据福州中院民事裁定书,抖音已撤诉
抖音
在有据可查的34起诉讼中,腾讯有44%的诉讼是在深圳法院发起,其中在深圳南山区人民法院发起过7次,占总共34次诉讼中的21%。字节共发起8次,其中有75%在北京发起。
综合以上信息光子星球发现,最近两年腾讯并未发起新的诉讼,最近两次皆为字节发起。从发起频次、判决情况看,字节在法律战中处于劣势。
孙怀忠在最近一次组织架构中被任命为新成立的在线视频BUCEO,主要负责整合后的腾讯视频、微视、应用宝。在6月3日大会上不恰当的比喻,给人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
一位腾讯内部人士告诉光子星球,过去几年从腾讯新闻到微视,遭遇了字节系今日头条和抖音的直接竞争,目前来看情况很不容乐观,腾讯新闻还依靠严肃内容撑起了不错的日活及月活数据,但是用户使用总时长被今日头条远远甩开,在负责人陈菊红转岗之后即将迎来一位非新闻科班出身的年轻总经理,而微视更是被打到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在内部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弱。
多年以来,字节与腾讯从法律战到业务战,再到近日“猪食论”引发的舆论战,拨开繁杂,我们大致可以从头腾博弈中提炼如下几个信息:主战场围绕内容展开,本质上还是为了抢夺有限的用户与用户时长。
从2018年抖音突然崛起到今年,直播与短视频显著改变了内容行业的生态体系。碎片化、高粘性、沉浸式体验衍伸出新的商业模式,譬如直播电商与内容视频化。
抖音这些年不仅在短视频赛道大杀四方,随着日活与时长齐飞,进一步将内容延伸到社交、游戏、本地服务、电商等其他领域。横向扩张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单列下滑模式的特性,该模式在训练AI之时,能更快反馈信息,有助于优化AI算法,因而推荐准确率更高。
不同于快手的双列将内容选择权交给用户,单列在降低用户选择成本之时,同时也将选择权收归平台手中。这无疑是把双刃剑,既符合用户习惯、提升推荐精准度的优势,收归用户选择权的同时也为平台埋下了内容风险的种子。
再看腾讯,微视最近几年的发展由于缺乏抖音、快手成熟的算法优势,靠着腾讯旗下国民级应用导流、基于熟人社交+算法推荐依旧未能改变现状。两次兴废后,鹅厂的短视频之梦,还得由视频号来圆。
UGC生产模式下,内容制作门槛低,但增加了平台可能存在的合规性风险。
同一条赛道的快手尚且如此,字节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光子星球依据公开资料统计,2018、2019、2020以及2021年前5个月,字节旗下产品累计受到央视曝光、有关部门处罚的次数分别为17次、3次、3次、3次,频次上下降明显。
剑网2018专项行动、非法收集注册用户信息、2020清朗行动、反垄断调查等过去数次互联网行业整顿中,字节旗下产品都未曾缺席。
字节内容审核岗位分为早班、午班、大夜,三班倒,月均22个班次左右,每个班次7-8小时。除正常工作外,每天有培训与不定期培训,为了提升业务能力还设有相应考试。
字节跳动在某省的驻地,长期对外发布内容审核岗招聘信息。一位在岗人员日前向光子星球介绍说,他所在的团队为外包“工作内容比较有趣,只是工作压力大、晚班较多,且不支持转岗”,他打算先镀下金,干到年中,看看市场动向,然后择机跳槽。
显然规模庞大的内容审核只能降低违规概率,很难保证无虞。
即便都说自己“窦娥冤”,肥皂剧式的头腾大战,无论字节还是腾讯,都有一颗“华妃”的心。
字节所惦念的无非是构建属于自己的社交关系链与聚合优质内容持续吸引用户。这两个要素对于巩固其商业模式、维持高用户时长、寻求多元变现途径至关重要。
迁移社交关系并不容易,字节通过占据时长、聚合中低频为高频以及强大的技术能力,似乎并没有办到。2019年推出视频社交App多闪,2020年上线“语音直播交友板块”、内测“连线”功能、推出同城、上线“抖一抖”,并未翻起多大浪花。
“我们可以放弃商业利益,避免竞争,不做某件事情,但是我们如何面对这20万用户的吐槽,这个问题要不要解决?”张一鸣虽然将字节进军社交的动机归因于用户驱动,但却很难反驳无限扩张是加剧内卷多种推力之一。
而优质内容方面,曾经用资金密集型的方式挖掘各内容平台头部大V,时至今日,大多已经返回“原籍”,悟空问答在这一过程如流星一般陨落。
推荐算法能够获取用户,实现商业化,字节还需要锤炼一套内容创作体系。大可不必向腾讯一样挥舞着支票在市场上买买买,多一些耐心培育创作可能比投资更稳健。
多年以来,腾讯通过资本手段,掌握了庞大的内容资源,覆盖创作、分发、变现所有环节。
文本中,疑似“腾讯”照虎画猫扮演了一次窦娥,罗列了2017年以来字节如何动用技术手段,越权获取用户关系链以精准推荐“你可能认识的人”。
今年六一儿童节当天,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就腾讯运营的“王者荣耀”手机网络游戏侵害未成年人权益一案,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腾讯大可以说这是竞争对手背后推动,但是如果有机制能将未成年挡在网络游戏之外,又如何会落人口实。
移动互联网十年,各行业内卷的同时,爱腾优以联合、斡旋、沟通代替过去内卷的竞争,这个案例完全可以作为字节与腾讯解决分歧的蓝本。不赚钱的长视频领域尚且能在成本压力下握手言和,寻求合作,字节与腾讯又如何不能呢?
但字节与腾讯的博弈,根本不在同一级别上。
头腾之间屡屡发生摩擦,归根结底还是移动互联网已经走过高速发展期,存量博弈与内卷加剧矛盾。
6月2日,第九届中国网络视听大会上发布的《2021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显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短视频用户规模达9.44亿,用户平均每天花2个小时看短视频。用户规模与时长都已接近触顶。
当然,并不意味着字节就是阳春白雪,数次监管、推荐算法的争议、涉嫌非法获取用户数据的行为同样站不住脚。
要知道,20多岁的腾讯也好,9岁的字节也罢,水大鱼大的时候你们都曾在浑水里摸过鱼,没必要非得抢着做窦娥。
双方你来我往的几年,早已让人审美疲劳,法律能解决的问题,非得动用舆论,吵着吵着最后无非重蹈3Q大战的覆辙,不能根本上解决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