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28日下午4时50分,一辆由西向东的20路电车在行驶至南京东路六合路口时突然发生爆炸,当场炸死1人、重伤3人、轻伤30余人。黄埔公安分局接报后迅速调动巡警、交警、刑侦队和派出所280余名警力到场抢救伤员、疏散群众、疏导交通,维持秩序。经该局、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消防总队现场勘查和调查。经法医鉴定和侦查中搜集到的证据,确定死者黎某即为引爆者,系爆炸自杀杀人。
这次爆炸导致1人当场被炸死、33人被不同程度炸伤,其中3人伤势严重。“上海T1193”号无轨电车中度受损。
作为上海市著名的商业街,当时的南京东路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们压根做梦都不会想到好好开行的无轨电车为什么会突然冒烟,紧接着就“轰”的一声爆炸了。人们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目瞪口呆,一些人回过神来主动上前去救援受伤的乘客,更多的人则围观在旁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电线短路导致冒烟爆炸的,无轨电车老化严重要换了啦;有人说可能是有车上的人带危险品乘车,危险品不经颠簸爆炸的;还有人说是有人带着炸药上了车故意挑人多且热闹的路口引爆炸弹,制造反动事件等等。
不久,上海市公安局朱达人局长、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总队长张声华、副总队长秦士冲、吴延安带领的市局刑侦、技术人员驱车赶到现场。不过这时候他们还不能入内勘查,因为这个时候上海市消防局李铁山局长正指挥着防爆专家和火调专家正在现场进行排爆和火调作业。他们的任务是确认现场是否还留有其它没有爆炸的爆炸物,如果有就立即排爆,如果没有也得确认安全。排爆作业完成后由火调专家进入现场勘查起火和爆炸的原因,最后才能让公安局的痕迹、技术和法医进场,至于刑侦口的侦查员,那还得接着靠边站。
本次现场勘查阵容堪称豪华,有上海市消防局最权威的火调专家谢福根(他是从一个普通的消防车驾驶员凭着自己的天分、努力和经验一步步地成为上海市乃至全国都极为出名的火调专家);上海市公安局刑科所的痕迹专家陈连康、俞援朝、徐林生,法医专家王德明、阎建军、尤剑达,可谓是精锐云集。
于是,根据朱达人局长的命令,现场就地成立由张声华总队长担任组长;秦士冲、吴延安副总队长和黄浦分局局长为副组长的专案组,对这起案件进行调查。
当消防局的人正在进行火调和防爆作业时,现场的群众访问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侦查员们兵分两路,一路留在现场寻访目击证人,另一路前往黄浦区中心医院询问伤员。
“上海T1193”号20路无轨电车上当时有司乘人员63人,后车厢的售票员在33名伤员里(只受了轻伤),而驾驶员和前车厢售票员因为距离爆炸点较远,所以没有受伤。但是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在公交车上(上海公交公司规定,车厢发生突发情况,驾驶员和售票员必须先组织乘客撤离,等乘客都撤离完后方才可以撤离)。
驾驶员回忆说:我当时正在开车,正在过六合路,就听到乘客喊“当中有人身上失火了”,我感觉我应该把车停下,我把车靠边停下,让我搭班(指售票员)把车门打开让乘客下车,我打算起身往车中间走的时候就听见“POM”的一声,爆炸了。
一名原本坐在前后车厢铰链部位的“香蕉座椅”上(这个座椅位于前后车厢的连接转盘上,呈弧形,外形像一只香蕉,所以被称为“香蕉座椅”)的乘客心有余悸地回忆:当时,我坐在中间的“香蕉座位”上,就在电车经过六合路路口时,坐在我对面的一个男人的腰部开始冒烟,发出十分呛人的气味,我和车里的其他人都发觉不对劲了,大家都离开原来的位置,往电车的两头跑。这个时候“卖票员”(上海人对售票员的称呼)把三个车门都打开了,我马上就在后门下了车,脚刚刚踏到地面上就“轰”的一声炸了。我当时感觉整个天地都在晃动,把我晃得摔倒在地上。
另有好几个乘客也证实最先冒烟的是一个坐在“香蕉座位”上的男人,而且都证实当大家都起身往车头和车尾跑的时候,这个男子还是坐在“香蕉座位”上一动不动。有在爆炸前来不及撤离车厢而受伤的乘客以及后车厢的售票员都证实:爆炸发生时,这个男人被一下子炸倒在了车厢地板上,血肉横飞。要不是当时驾驶员及时停车,售票员及时开门疏散乘客,这一炸起码要炸死十几个二十个人。
当侦查员询问乘客们有没有谁注意到那个男子长什么样时,他们都纷纷摇头:帮帮忙哦,当时什么情况,逃命都来不及,谁还有功夫去看他的脸。
只有那个坐在对面香蕉座椅上的乘客回忆说:“他好像长了一张瓜子脸,他一直低着头,长什么样我还真没看清楚……”
火调勘查也证实:最初的起火点和爆炸点都位于车身中部绞盘上的右侧香蕉座椅处。
在防爆勘查和火调勘查完成后,上海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和黄埔公安分局刑侦支队的技术人员们拿着小铲子、小耙子和小刷子在车厢里和车周围的地面上仔细寻找着爆炸留下的残留物,就如同淘金客淘金那样一块块、一片片甚至一粒粒的进行筛查。
与此同时,法医们对留在车厢里的那具尸体进行检查。
尸体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相貌被炸得完全无法辨认,尸检发现他的腰部和腹部被炸得尤为严重,法医初步认为引爆炸药的人就是他,但是这个人叫什么名字,身份是什么?家住在哪里?社会关系如何?则完全是一头雾水。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能证明这个人身份的证据。
在“老法师”们做尸检的时候,一名只有20多岁的实习法医江涛帮不上忙,受他的师傅阎建军的指派去帮着陈连康等痕迹专家去筛查物证。这是江涛在沈阳中国医科大学法医系读书时压根就没想到的。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师傅阎建军这么不经意的安排,却成为开启本案真相的一把钥匙。
江涛和那些痕迹专家一起蹲在散发着焦臭味道的车厢地板处用小铲子一点一点地拨弄着灰烬和杂物。突然,他发现在一堆灰烬下面露出了一个小白点,用小刷子将灰烬小心刷掉后发现了一张被炸残的、剩下五分之四的一寸免冠照片,是一个中年男子的照片,照片背后有胶水的痕迹,判断应该是原本贴在公交月票上的。这张照片上的人很可能就是死者的形象,因为这辆电车上的其他乘客的钱包或者月票都完好无损,唯独这个男人原本贴在月票上的照片却脱离了“本体”,是什么样的力道能够做到这一点呢?很可能就是爆炸的冲击波。
江涛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这张照片,这个男人正好长着一张瓜子脸,和目击者描述的引火男子的脸型相符,照片的背面还隐隐约约看见有签名的痕迹,但是看不清楚。他觉得这张照片是很重要的物证,但因为他是法医,不是痕迹专家,不能抢痕迹专家们的饭碗,于是就不声不响地将这张照片交给了在他身边的痕迹“老法师”陈连康。
陈连康接过照片一看就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揭开谜底的密码,立即叫来助手将照片放入物证收集袋,吩咐送到刑科所理化实验室好好检验。然后微笑着拍拍江涛的肩膀,虽然没说一个字,但是一副“年轻人有前途”的意味显露无遗。不远处的阎建军目睹了这一场面,也觉得这个小年轻很踏实,很勤恳,不声张,不抢功。没有因为是他发现了物证而“嘻格格”(上海话“自以为是”,等同于北方话“嘚瑟”的意思),将来是一块干法医的好料。
照片被送到上海市公安局刑科所理化实验室做了电镜,背后的签名显露无疑——黎中林。于是立即在全市的户籍档案里查这个名字,很快就在黄浦区公安分局某派出所的户籍档案里查到了这个名字,名字和照片对上了,照片上的“瓜子脸”就是黎中林。这个人之前因为抢劫罪和盗窃罪两次被判了刑,1993年3月刚刚刑满释放。
随即黄浦分局立即申请了搜查令,对黎中林的家进行了搜查,结果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搜出了一封遗书。在遗书中,黎中林认为自己的人生很失败,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他自己的错,而是社会的错,于是他表示自己仇恨这个社会,最后一句是这样写的:“我要制造一起震惊中外的大事件!”
同时,警方还在黎中林的家中搜出了制造爆炸物的器具以及制造爆炸物用剩下的原料,如此可谓人赃并获。
为了最后确认死者就是黎中林,法医从黎中林以前的就医记录中提取到了牙印,和尸体残留的牙齿进行比对,结果尸体的下颌左侧的牙齿和相应位置的牙印比对上了,最终证明黎中林就是制造南京东路六合路口20路无轨电车11.28爆炸案的凶手。此案就此真相大白,从案发到破案不到16个小时,真正做到了将影响降到了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