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前,共和国诞生了一届初中生,史称"六九届"。这是教育史上空前绝后的一届奇异的学生,奇在中学3年竟未好好读过书,奇在这一届全国竟没有一个高中生,奇在毕业后竟"一片红"上山下乡当了知青,真得很奇葩,很特殊,也很尴尬,很无奈。
1
人们常说"老三届",
可曾记得"六九届"?
六九届,
常被忽略被忘却。
其实呵,
集体户里有众多六九届,
返城人群有大批六九届,
下岗职工有不少六九届,
共和国中有一届六九届……
如今,
惟有我们惦记着"六九届"。
2
那年文革刚开始,
那届小学刚毕业。
稀里糊塗留一年,
就近复课进中学。
本该读书去钻研,
追随历届学兄姐。
怎奈文革风正烈,
无法正常继学业。
那学校,那年月,
课本不曾有,作业不必写。
数理化,不用学;
文史地,全抛却。
学工学农连轴转,
批斗批判不停歇。
整日瞎搞斗批改,
学力只在小学阶。
日后信里娘成"狼”,
娘亲苦尝那和谐。
曾记得,那一年,
踏着“一片红”的音阶,
六九届哟,
踏入上山下乡的行列。
曾记得,那一天,
欢送锣鼓齐天鸣,
雄心满怀多壮烈。
孩子告别父与母,
弟妹告别兄与姐。
挥手告别黄浦江,
北上南下未停歇。
有的去了赣水畔,
有的去了江淮间;
有的去了东北陲,
有的去了西南界。
3
说是初中,
文化刚过小学毕业,
知识不够一箩半箧;
说是青年,
大都才有十六岁,
身高仅够"半大截"。
人羸弱,似柴秸;手无力,心有怯。
稻不识,麦不辩;听着讲,跟着学。
是老三届的尾巴,
靠老三届的帮携。
4
十五六岁的年华,
瞬间完成知青的跨跃。
去插队,去农场,初时豪气真如铁;
去平原,去山乡,百般农活从头学。
放牛羊,犁耕地,割稻子,捆麦秸。
洒土肥,打农药,扬谷场,贴埂裂。
长垄割小麦,腰酸背痛力用竭;
凌晨拔早秧,惺忪陪伴拂晓月;
半夜抢谷场,滑入粪坑丢失鞋;
早春插稻秧,手脚未敢有停懈。
酷暑难入睡,蚊叮虫咬拍不歇;
寒冬扒河渠,手脚受冻似龟裂;
烈日挑稻谷,肩头皮破疤又结;
金秋忙收获,方知丰收喜和悦。
县里回村庄,下午走到天黑夜;
社里修公路,日挣五角算补贴;
村校缺教师,推荐上课去教学;
队里拉酒糟,来去百里岭翻越。
春寒正料峭,水田铲埂风凛冽;
夏夜抢打场,连轴披星兼戴月;
秋天送公粮,邻村知青竟同列;
冬来雪封山,遥望家乡想娘爹。
露天放电影,周边赶场屡迎接,
寒冬涉河水,赤脚兴奋胜过节。
大旱抢水源,昼夜轮值守闸口,
邻村虽气恼,未敢争端引斗械。
一九砍柴进过山,
二九拉线涉过河,
"三秋"忙得流过泪,
"双抢"累得吐过血。
茅草屋里,小床泥腿竹蔑;
煤油灯前,书写思念一页。
农忙活重,最盼连雨稍歇;
赶集购物,当作城市逛街。
生活贫瘠,常年咸菜空碟;
自留地里,种些青菜紫茄。
春汛上水,拷浜捕鱼捉蟹;
鸡鸭饲养,自助伙食补贴。
劳作一年,钱袋依然空瘪;
春节探亲,还得爹娘汇接。
乡亲淳朴,处处照顾助协,
插队数载,深情永久凝结。
村中丹桂飘香,未觉诗情欢悦;
路边映山红艳,未觉画意佳绝。
庄前青柿挂果,引来伙伴雀跃;
圹里菱红茭白,唤醒迟纯味觉。
也有偷过鸡,摸过狗,打过架,撒过野;
也有挨过欺,遭过辱,受过害,遇过邪。
有的亲分异地,客死异乡;
有的故乡难回,关山难越。
《南飞的大雁》捎走几多思念?
《知青之歌》消去几多笑靥?
"大怪路子"带来几多乐趣,
床榻卧谈熬过几多长夜……
最怕夏秋打摆子,
最恨循环遭肆虐。
更那堪,
时而卧伏冰窟窿,身寒刺骨;
时而煎熬火焰山,心盼飘雪。
这个刚愈,那个又接;
身软如棉,腿软如曲。
反复折腾,犹遭万劫;
苦不堪言,身心疲裂。
知青的友情铭刻甘甜,
五十年后仍常常咀嚼。
纯真的乡情没齿难忘,
五十年后仍念念不绝。
那是一番苦寒经历,
那是一段蹉跎岁月……
5
随着返城潮流,
伴着政策兑现,
终于回到沪上的弄堂大街。
由于先天种种不足,
致使后来频频受憋。
生活多艰辛,人生多历炼,
竞争存劣势,客观存差别。
或遭不屑,或被忽略,
或遭辞退,或被弃却。
返城做过工,解聘待过业,
部分下过岗,少量练过摊。
也曾去考证,也曾去上学;
也曾下过海,也曾创过业。
纵有奋起破逆境,毕竟少量个别。
纵有坎坷终退休,而今不再纠结!
6
五十年经历悠悠去,
五十年伴随六九届。
国有磨难,尚能正确理解;
家有不顺,坦然顾全拿捏。
窗有美景,静看花开花谢;
伴有孙辈,携搀逛园蹓街。
持有社保,安度晚年岁月;
时有出行,旅游胜过小歇。
常有欢聚,不忘互侃当年;
偶有返乡,重温阳关三叠。
握有手机,好文好图存截;
拥有健康,静赏夕阳如血。
虽有遗憾,也能摈弃气嗟;
纵有曲折,回首坦然一瞥。
五十年往事一桩桩,
五十年故事一叠叠,
唯有我们还记得一一
奇葩的"六九届",
特殊的"六九届”,
五十岁的"六九届"!
注:
1."狼",有知青在家信中把关心他们的老大娘粗心写成了"老大狼”,一时传为笑谈。
2.“一片红"是上山下乡运动中独有的现象,即68、69届全部到农村去,接受再教育。
3.半大截,当年69届知青大都年仅十五六岁,有的身高还不到1.4米,农民们习惯称之为“半大截孩子"。
4.贴埂,下放在大别山区,山区梯田的田埂容易开裂渗水漏水,每年春耕前要全面修护一遍,里侧十公分左右要全部换土重筑,叫贴埂;外侧要铲去杂草荆棘和风化了的浮土,叫铲埂。修复后道道田坎全部像新筑的一样,甚是美观。但其时为早春,田水仍然冰凉刺骨,赤脚下水田干活绝对是一种苦活。
5.1973年当地大旱,与邻队同时在一个水库分别开闸放水,眼看水下得很快,因邻村地势高于我队,他们想让我队停下来先给他们用水,缓两天再给我队放水,否则他们就得架水车人工车水。但此前向无惯例,社员自然不允,引发争吵,队长便派我们去看守。夜里,邻村几位社员扛着锄头过来想关闸停水,见我们3位知青躺在闸口堤上睡觉,未敢惹事,恼怒地悄悄走了。其时我被惊醒,目睹此幕。
2018年10月21日初稿2019年元旦定稿
小六九
作者:陶民
人们都喜欢把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们称之为老三届,即66、67、68届,唯独不提69届。这批应该66年小学毕业,69年中学毕业的学生被人称之为“小六九”,“六九”就六九呗,偏偏还要加上个“小”字,似乎带有一点贬义。
从未听说哪一届学生,叫“小”XX,有吗?独此一家!同是“六”字头的六六届老高三和六九届小六九,一“老”一“小”差距十分明显。
出生在五十年代,战争结束,一张白纸,百业待兴。60年代初进入小学,正是学知识、长身体的时候,偏偏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少穿倒也罢了,缺吃是明白的,连基本的粮食都得不到保证,更别提补充营养了,一个个面黄肌瘦,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六九。
66年,小学就要毕业了,“小六九”们按老师的要求填写了报考初中的志愿书,可是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仅仅拿到一张由校长签名的小学毕业证书,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
眼看着那些哥、姐们揣着红宝书,扛起大红旗,走南闯北进行革命大串联,因为当时的规定,只有中学以上的学生才能开出证明,才能去各地大串联。而“小六九”们被抛弃在小学、中学、社会、家庭之间莫名其妙地游荡、徘徊,成了社会游民、混混,没人疼爱的小西癞子。眼看着那些哥姐们活跃在文革的大舞台上,破四旧立四新,抄家批斗地富反坏右走资派,“小六九”只有围观的份,只有起哄呼口号的份。哥姐们贴大字报,刷大标语,“小六九”只能提提浆糊桶。
瞎混混到67年10、11月间,总算盼来一纸入学通知书,就近入学,管你小学学习成绩好与差,没得商量,不去也得去,谁也不得例外,于是乎,“小六九”们终于获得进入中学学习深造的机会。
闹哄哄的文革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校舍一片狼藉,“复课闹革命”“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标语口号随处可见。教室小、学生多,五十多人济济一堂,满满登登,想动一下都难。
小六九都是些不满16周岁的娃娃,童工啊,个子没长成,身体没发育,甚至童音还未完全变过来,一群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小丫头,离乡背井,扛着行李卷踏上火车,当火车启动的一瞬间,车上车下一片狂嚎恸哭,涕泪交加,就连火车的鸣笛声黯然失色,就连上帝都为之动容的场面,至今还在我眼前晃悠。火车一路颠簸三天三夜到了二井,一个从未听说的小车站,成了生命中重要的一点;站在汽车上一路风尘十多里路到了分场。从此开始了长达九年的令人心酸却难以忘怀的艰苦岁月。
“小六九”们私底下说是在修地球,美其名曰:屯垦戍边建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相比之下,每月31.25元的工资让我们这帮“小六九”稍有心安,养活自己没问题,君不见,很多农场老职工一家五六口人也只有这些钱,况且去插队的朋友更困难。这点工资成了众人羡慕的高工资。
初谙人事的“小六九”品尝着人生的酸甜苦辣,一言难尽的独立生存,也是群体生活,让“小六九”们懂得了生活的艰难,懂得了生存的艰辛,懂得了命运的叵测。夏天每天天刚亮就集合列队跑操,冬天天还没亮,迷迷瞪瞪地冒着零下好几十度的刺骨寒风,照样训练,有一次,据说是零下38度出去跑步,那个冷啊,至今未忘。原本一心一意面朝黑土,背朝蓝天的辛苦劳作,编织着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噩梦。
返城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病退、顶替,全都走了,宿舍空了。高高兴兴地返城了,两手空空地回家了,“小六九”们又陷入了重新认识、重新工作、重新生活的崭新课题。要工作等分配,因为无技能,多数人只能在街道工厂里弄生产组“屈就”,要结婚没钱没房子,因为住房紧张,多数人只能在小阁楼中“窝居”,打地铺。“小六九”们多少年后才慢慢地融入这既熟悉而又形同陌路的大都市。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家,哪怕是方寸之地;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再苦不能苦孩子,倾其所有,呵护、培育,无微不至地,满怀希望地热切期盼孩子能够出人头地,有出息地生活在这个城市,体面地生活在人群中。2000年前,“小六九”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多数人面临单位重组、整合。下岗了、转岗了、买断工龄了,没有特长的的“4050”们中多数是“小六九”。上有老下有小,屋漏偏逢连夜雨。再次就业,再次上岗,再次认识。生活偏偏是那么捉弄人,历尽坎坷的“小六九”咬咬牙,狠狠心,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继续挣扎在生活的漩涡之中。
其实,我们都知道,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衰老,老态龙钟;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化成烟尘,四下飘荡;总有一天,有人会说,这帮“小六九”终于走了,话语中有庆幸、有哀伤、也有无奈。即使到了那时,我们还是“小六九”,这是一顶永远都摘不下去的帽子,也许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历史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