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县城通往潍北监狱的班车上,像以往每次一样,闭着眼晴,心里翻江倒海般地折腾着。
此时,常常是眼里饱噙着泪花,任由痛楚的思绪吞噬着,我已伤痕累累无法收拾的心灵,在极度的悲凉和忧伤的泥沼里无法自拔。
每次在监狱,不超过一小时的会见,大约我有半小时在哭泣。也不全是悲伤的泪,也有看到弟弟从稚气青涩的十七岁少年,到一步步变得更成熟坚韧,身体更健硕更具硬汉特质,逐步成长起来的幸福宽慰的泪。
更让我欣慰的是,我弟已从杀人犯罪的死缓,减刑为有期徒刑十八岁,因有立功表现又减为十五年。而且通过自考拿到了本科的毕业证书。
可这总不是个好地方呀,不是好人呆得地呀。
在狱中已熬过十年的弟,见我每次会面还是泪水涟涟的样子,有时不禁有些生气,他说:“姐呀,我们再也不需要眼泪,而需要的是走出过去的阴霾,需要敢于重新生活的勇气!你老是这样,让我在里面怎么心安啊。”
可我还是止不住地热泪滚滚哽咽道:“弟呀,姐不想这样啊,姐的心太软啊,控制不住自己呀。”
“姐!我已看到了希望。刑期还有短短的五年,如果表现好也许还能减刑。出去后我才三十二岁,照样有好的未来。”弟一脸的坚毅和果决的又对我说。
随之,他又有些抑郁地对我言道:“姐呀,你已二十九岁,早就该成家立业了。我知道你为了我一直就这么单着,不应该呀!我多希望我出去后,看到的是你身边有疼你爱你的姐夫,活泼可爱的外甥啊。”
眼圈已发红,声音近乎哽咽的弟又继续说:“姐呀,我可就你这一个亲人了啊。”至此,我的弟弟就再也说不下去。
其实,我们是不缺亲人的,除了爸爸因割腕自杀,爷爷奶奶病故外,我们有一个叔叔,一个姑姑,姥爷姥姥一个小姨。还有一个应该是最亲近的,我们姐弟都不愿提及的,最放荡无耻可恨的我的妈妈。
自从我们家境败落,弟弟成了杀人犯后,亲人们就对我们形同路人,这里面也包括我们的妈妈。
弟已做了十年牢,我妈妈只来探过两次监,她不但不同情理解弟弟,还在会见时无情又恶毒地辱骂他,言称是这个小兔崽子毁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让她现在生不如死。从此,我弟拒绝见她,她也从未再来探过监。
其实,我们家悲惨遭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无良的女人——我们的亲生妈妈。
我爸青年时期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饭馆,因做的木柴山鸡和红烧河鲤,口味独特,软嫩开胃而名噪一时。
不大的店面里,常常是生意火暴人满为患。尽管他雇佣着一个厨师和两位女服务生,有时也常常难以应付。
这时与饭馆为邻的理发女孩银杏(即我母亲),见饭馆的人实在忙不过,便一有空就主动过来帮忙。父亲除了言语上感激她外还给他些报酬,可她却坚决不受。并言称,都是在外做生意的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不必如此。
这样银杏就在父亲的心里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从此俩人的交往也随之热络起来,馆子不忙时俩人就经常吃吃饭喝喝茶什么的,父亲也成了母亲经营惨淡的理发店里的常客。
他们谈天说地,话未来话人生,场面往往极为温馨融洽。
当时父亲二十五岁,母亲二十二岁,正是干柴烈火的年龄。
这样一来二去就迸出了爱情的火花。终于他们俩在一天饭馆打烊,雇员回家后两人偷吃了禁果,做成了男女之事。由此而一发不可收拾,几个月后我母亲就怀上了我。
后来才知道这是母亲做的套。他看到当时父亲的买卖兴隆,几天的流水就抵上他理发店近一年的收入,本身懒惰,好逸恶劳的她认为跟了我爸这样的男人会一生吃喝无忧,尽情享受。
她便以主动到饭馆帮忙为突破口来接近我爸。
她自恃自己面容姣好,体态袅娜,装扮时尚性感,又会察言观色言语甜美,尤其是床上功夫十分了得,除了极尽温柔还风情万种花样百般,弄得初试云雨的爸爸,对她蚀骨的爱恋和欲罢不能的销魂,最后不得不乖乖就范,败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其实,父亲对妈妈这个轻佻招摇的理发女郎的作风问题,还是有些耳闻的。尤其我爷爷和一些亲明好友还劝过他,认为一个涉世不深的农家子弟,不要染指银杏这样的女孩。可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的情场小白,已色迷心窍无法理智地处理此类事。
况且我妈妈已有孕在身,岂能轻易摆脱。因而,俩人的关系很快就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这样一来,就为我爸乃至后来我家的厄运埋下了伏笔。
他们于一九九二年成婚,几个月后就生下了我,两年后又有了我弟弟。由于当时饭馆的生意不错,爸爸尽着妈妈大手大脚的花销,他们俩人的日子过得还算和睦舒心。
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中,我家的生意还是一直不错的,可天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不言自明,这种病,天价的医疗费使一般的家庭是无法承受的,尽管我们家在当地还算殷实人家。
应该还要再去省城做一次手术,可父亲考虑自己的病已回天无力,还有两个孩子上学,也就果决地放弃了治疗回到了家里。
这时我母亲的低劣品质就露了出来,她不但不精心护理已病入膏肓痛疼难耐的丈夫,还在处理丈夫不得不排泄在床上的屎尿时,极其恶毒的辱骂丈夫。
为了防止丈夫频繁的排池,他经常两三天不给他水喝,不喂饭食。
父亲一是忍受不了妻子的虐待,二也实在难耐这种病,后期蚀骨的疼痛,在一天深夜摸索到一把剪刀割腕自尽。
当时,我们姐弟哭得死去活来,痛心疾首。可妈妈几乎一滴泪未掉,大有如释重负的快感。真可谓:父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其实,父亲死后还给我们留下了一笔在当时数目不菲的资财。正常情况下,我们姐弟的学业甚至成家立业,是不会成为问题的。
可水性杨花,难耐没有男人寂寞的母亲,百无聊赖的情况下竟迷上了赌博这一恶习。
她不分白昼地徘徊徜徉在致人毁灭的赌海里扑腾,以解她的空虚和无聊。
她还不顾及初长人成的一对儿女的感受和声誉,时常带回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家过夜,使我们姐弟羞辱难当。
我们姐弟曾不止一次地劝阻过母亲,可招来的往往是恶毒的咒骂甚至是拳打脚踢,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创伤。
其实这都是一个叫孙少英的麻将馆女老板做局所赐,只是愚蠢的母亲蒙在鼓里罢了。
就这样我父亲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就让这个放荡不羁,愚不可及的女人挥霍殆尽。
刚及不惑之年的母亲心里明白,以后的生计必须还得靠依附于一个男人才能生存下去,还必须是有钱的男人。
期间,也有不少人给她介绍过男人,都是因为财力微薄而遭她拒绝。
还是那个害她的孙少英懂她心思,给她介绍了她的表哥,一个在县城开着最大汽修厂,财力雄厚的赵大头。
赵大头五十多岁,比母亲年龄整大一旬,有一儿子已成家单过,老婆因他爱寻花问柳被气得喝药自尽。
当赵大头见到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母亲时,不由被这个肤色白嫩,丰腴饱满又不失苗条的女人所吸引,恨不得立时就上床。
良心还未完全泯灭的母亲,提出的唯一条件是,必须让她的两个孩子完成学业,并帮助其以后能完婚成家。
已色心难耐又不差钱的赵大头满口满应表示,只要孩子听话,考到那里我供到那里,并保证以后给你儿子买上房子娶上老婆。
就这样我们姐弟随娘跟嫁到在县城的赵大头家。
其时,我十七岁考进了县里的高中,十五岁的弟弟在读初二。
赵大头这厮是天生的色魔,他在玩弄够了母亲,失去了新鲜感后,还是到处沾花野草。有时竟无耻地将女人带回家中取乐。
更为寡鲜廉耻的母亲却置之不理,还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这些下贱的女人。
更为狗血的是,赵大头为了经济上的利益,竟让母亲跟一个近六十岁的,体制内的实权人物媾和,母亲也不得不屈辱的顺从了。
母亲这无底线的服从,确实也换来了一家人的平安无事,可同时也助长了赵大头的更加无耻和丧尽人伦。
我在上到高三时,已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我的女儿身已发育成熟。可恨的胸部更是更加的挺拔饱满,我常常在上体育课时尴尬的无地自容。
也许是受此刺激,我发现我继父看我的眼神变了,他总是贪婪的迷着一双色魔眼,上下不住地打量我的私密部位,还有意无意地触碰我的身体,还故意在洗完澡后赤身裸体地走回卧室,故意让我看到他哪恶心的东西。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与母亲的对话,不禁使我毛骨悚然浑身颤栗。
他下流的对母亲说:“杏,你看燕(我乳名)随你长的多水灵呀,前面后面都馋死男人,她要是让我开了苞,我对你们娘们会好上加好。”恬不知耻的母亲却不置可否的,嘻嘻笑着娇嗔道:“你这个老色鬼,整天不想干人事。”
从此我就吓得魂不守舍,放学回家将自家反锁在房间里做作业,晚上小便也在屋里。心里暗想着,好歹快高考了,就是考不上大学也要马上找个工作上班,离开这个狼窝。
此时,弟已在高一就读,怕影响他的学习,这事我没告诉他,可是后来我越想越怕还是跟他说了。有血性的弟弟听后只咬牙切齿地说了两句话:“姐,有弟在不用怕,我看他是活够了!”
可是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临近高考的前两个月的一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的继父独自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当我去卫生间解大手回房间时,被他早有预谋地一把抱住死命往沙发上摁。
兽性大发的他已不顾忌我妈和我弟的存在,更不顾忌我的大哭大叫。他先扯烂了我的上衣,随之把胸衣带子扯断蹂躏起我来,我绝望地干嚎着,手脚无力地乱抓乱蹬着。
这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继父的头已血肉模糊地歪在了一边,又是“砰”的一声,这恶魔的头颅已脑浆迸裂。弟弟用棒球棒的有力两击,将这个人渣送上了西天。
当时我姐弟少不更事又不懂法律,没有选择自首,而是选择逃回了农村的爷爷家。才十七岁的弟弟就这样被判了死缓。
后来律师对我讲,如果当时马上自首的话,会对我们有利很多,可事已至此,多余的话已经毫无用处。
母亲也被赵大头的儿子撵出了赵家,后来又嫁了人,我也懒得打听她的去处,她在我姐弟的心中已经死了。
因牵涉这一杀人案我也不能参加高考,就是参加了,这样的心境下成绩肯定也是一塌糊涂。
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我后来在县郊的一家化工厂就了业。
八小时之外,一想到我才十七岁的弟弟,为救我于水火,还是个孩子就身陷囹圄,心里就难受得与针扎斧剁一般。
其实如当时弟判了死刑我也就不活了,可现在要是我走了绝路,我弟出狱后该多绝望,该怎么办啊。
我整天以泪洗面,夜不能寐。
我每年至少有十次去探监,这十年总共不下百次,虽每次一见到弟弟就忍不住落泪。
可看到弟弟,没消沉没破罐子破摔,而是一天天在进步,我近年来才有些释然。尤其是劳改农场的管教人员,苏立志伯伯对我说的话,让我醍醐灌顶坚定了我的人生目标。
他说:“孩子,你弟为了你免受伤害,才触犯了法律,你要振作起来,好好给他在外边创造条件,等他出去后才能过上好的生活,这才是你报答你弟的唯一,而不是老时纠结于过去。”
从此,每次探监由于我性格软弱,不免一见弟弟还是止不住眼泪。可在单位我的心胸豁达多了,也逐渐有了爽朗的笑声,知心朋友也有了不少。
我虽仇恨妈妈,随年龄增长却越来长得越像妈妈,身材修长婀娜,五官精致,虽因弟的原因无心情打扮自己,都是穿着朴素,素面朝天。可还是引来了无数男人的追逐,可当听到我提出的条件时,大都退避三舍。
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就是谁给我弟在县城全款买套房子,我就嫁给谁,我宁愿其他什么不要跟他们租房子住都行。
我这完全是为我弟着想。五年后我弟出狱,已三十二岁的他,面临无工作(现在找工作都需有无犯罪记录)无房子,无女人。靠他的努力怕永远买不上房子,也就永远结不了婚。有了房子,根据我弟的形象找个女人是不成问题的。
我还准备把我工作十几年的积蓄拿出来,给他租间门面房,让他做点生意维持生计。没办法,这也算我们苦命的姐弟一种自救方式吧。
也许我这样的条件没人答应,也许我弟也不愿意我这么做,可让我不顾救我的弟弟还在牢中,我去相夫教子过幸福甜蜜的家庭生活,我是坚决不会做的,也不会有真正的幸福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