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前,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早年间,即便是不看网文,但只要使用互联网,也多少听说过《明朝那些事儿》《斗罗大陆》《斗破苍穹》《吞噬星空》之类的网文“神作”。但现在,这样的作品去哪儿了?
“上个月我参加了一次番茄小说的活动,这两年他们最火的作者就是《我在精神病院学斩神》的三九音域。这本书已经写了389万字,有212.8万人追读。”
这不是一家平台出现的状况。截至2022年底,阅文的平均月付费用户数为790万。但是一本均订十万的小说,已经是业内非常头部的作品了。起点第一部均订破十万的作品是会说话的肘子的《大王饶命》,爱潜水的乌贼大火的作品《诡秘之主》,则是第一本在连载期间均订破十万的小说。
“从效益上看,作者的日子比以前过得更好了。但对比整个网文付费用户群体,即使是最头部的书也没做到‘通杀’。”大门ZRR觉得过去十几年前那种一本小说通杀各大榜单,整个社会讨论度特别高的现象,现在已经很少。
《2022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显示,中国网文写手数量已有2278万。这是网文行业空前繁荣的时代,但“神作”,抑或是“全民爆款”去哪儿了?
网文江湖,褪去草莽
缺乏“神作”的年代,自然也少了具备全网影响力的作者。
大门ZRR说,“感觉现在行业有点圈子化了,以前说起唐家三少、天蚕土豆、梦入神机这些作者,即使是不看网文的人也都听说过。但现在,大家都去选择对自己口味的东西,形成了圈层化,很少有能征服各个圈层的作品了。”
在最近的二十年,以网文为IP之源的数字内容产业蓬勃发展,优质的内容有了更多被互联网用户看到的机会。这理应是涌现出更多破圈网文的时代,但并没有。
与此同时,商业化也在影响着网文内容本身。书中有“莫欺少年穷”,有“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有宁毅弑君,叶轻眉抗狙,但在书外,运营方看的是月票章推,是投资回报比,是IP热度,所有的喜爱都能量化成纸面上的数据。作者们必须花很大心思,努力维持着作品的商业价值。
随着平台方的介入越来越深,网络文学从肆意生长的蛮荒时代走入精细化运作时代。
当年的网络作家,有着出身草莽、单打独斗的江湖气,只要书里有一个亮点,就有可能大火,甚至帮助平台脱颖而出。比如流浪的蛤蟆,就曾上演过“一支笔带火起点”的传奇。
但到了2023年,新作者需要考虑更多因素:雷区不可逾越;文中尽量“无女主”;开头遵照“黄金三章”;坚持日更;要研究三江榜;和读者要月票……
随着时代的变化,网文写作的“规矩”越来越多,稍有不满,作者就可能引来读者的雷霆之怒,因为读者压力被迫修改之前章节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也让作者自由发挥的空间变得更少,内容从创作者的肆意表达,渐渐变成了围着特定读者转,其圈层也会越来越小。
网文圈的激烈竞争,要求作者更加注重书的特色,让读者在面临榜单上形色各异的作品时能一眼相中自己的作品。回顾近些年大火的作品,似乎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套路文,甚至有的在老读者看来还有“雷点”,如《大奉打更人》风格有点小白,《诡秘之主》是西幻题材,《道诡异仙》有虐主情节。但这些乍一听似乎会导致读者弃文的元素却并没有影响这些书所取得的成就。
在网文创作、传播的过程中,网文平台编辑和运营的作用也更加突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网文内容创作者之一。平台能助新人作者“一书封神”,但也是不可违抗的五指山。这不再是靠作者单打独斗就能成功的时代了。
满船明月从此去,本是江湖寂寞人。
当网文作家变有钱
2017年,唐家三少在瑞士圣莫里兹一家豪华酒店喝了一杯价值7万元的威士忌,随后被细心网友发现这杯酒年份远不到其号称的1878年,其实是杯“假酒”。
图/微博截屏
影视圈的热钱涌入网文领域,改变了原来单纯“以文论天下”的局面。早年,一部小说只要有知名度,就会有大把影视公司争相购买。但如今,影视行业更重视荧屏呈现效果,而不把小说热度、作者业内地位作为唯一评判标准。
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头部的作者也需要遵循IP改编逻辑,在开一篇新文时,就开始考虑将来的改编效果。
最近,七英俊和华九灯之间也有原创纠纷。2023年初,七英俊在微博指责华九灯的小说《反派夫妇不想走剧情》抄袭了自己的《成何体统》。随后,华九灯在微博回应,力证自己没有抄袭。大部分网友也认为七英俊给出的抄袭证据不足。
在七英俊挂抄袭事件后,有网友注意到她的书《成何体统》已于2022年中旬售出影视改编权。
作者是作者,写出好的内容就能出名,收获财富。但作者又不仅仅是作者,网文商业运营增强,作者也会考虑更多创作之外的事情。IP改编需求,让作者变有钱,但也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创作。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作者与“圈子”,相爱相杀
大门ZRR还提到,自己身边有朋友会一口气订阅一个作者的书所有章节,但是根本不看内容。
“感觉有点像饭圈了,”他说。
无数新人作者初入行时,都曾幻想过“一书成神,飞升证道”,网文之于他们,是一个将心中幻想世界呈现给大众的机会,是一个希望改变命运的绮梦。但现实不是幻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背后,是互联网的运营手段,是内容产业的商业逻辑。
数据一方面可以量化内容的传播力,体现创作者的价值,但数据也对内容和创作者产生了“异化”,比如一些平台,就经常用打赏、书友榜、作者pk等手段维持运营,来让读者为自己喜欢的作者贡献金钱和流量。这种情况下,有的读者已经不是看书的内容打榜,而是冲着作者本人的影响力。
“我觉得这就是饭圈文化。”大门ZRR说。越来越多读者,根据自己的爱好和兴趣组成一个个小圈层,圈子和圈子之间的壁垒越来越厚;再加上算法主导的兴趣推荐应用在了网文平台,用户看到越来越多自己想看的,也就进一步强化了兴趣圈层之间的厚度。
近些年新兴网文平台的崛起,也让读者圈子被不同平台变得更为割裂。例如,七猫、番茄、掌阅、飞卢、17k等阅读平台的出现,为读者提供了更多新的选择;在中短篇网文赛道,也有知乎、lofter等平台积极布局,知乎甚至为其平台上的小说开辟了独立的阅读APP。
例如七英俊,就会通过在微博发布自拍、ps作品,以及参加各大签售会、活动节,来保持着自己在公众面前的活跃度。
“在我看来,现代的网络小说的市场就不是一个讲共性的时代,讲的都是个性。”大门ZRR说。同时,他也觉得,读者的圈层化有利有弊,这并不是时代的“倒车”。
但缺少全民级的作品,会导致整个网文行业的社会影响力降低,比如在打通IP产业链进行改编、运作等方面,会处于不利地位。大门ZRR认为,“一个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头部的作品拥有全民的讨论度,而中部、腰部的作品也各有各的圈子,大家‘圈地自萌’玩得很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