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提升委员履职能力,政协宾阳县委员会于七月底组织部分政协委员到北京大学培训学习。我有幸忝列其中。
虽然每天去上课都路过博雅塔。那天早上我还是打算走近去认真细究一番。正巧有一位貌似北大员工的女子带着两名游客走到那里。女子在介绍博雅塔的时候,用“一塌糊涂”来概括北大的景点。所谓“一塌”即指博雅塔。“糊”,即未名湖。“涂”即图书馆。我闻言既惊且喜,方知“一塌糊涂”其实是“一塔湖图”。
一
中国是个塔国。“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足见塔之多。但塔却不是中国土生的建筑。它源自印度,最初用途是作为高僧的坟墓。故凡寺必有塔。后来,塔的用途进一步延伸,如灯塔、瞭望塔等等。
谁都想不到,博雅塔居然是一座水塔。该塔建于1924年夏。因为出资建塔者乃民国时期燕京大学的美籍哲学教授博雅,故名“博雅塔”。
干嘛要牵扯到燕京大学哩?燕京大学是美国人投资创办的一所教会高校,校园所在称为“燕园”,即现如今北京大学的校园。新中国成立后,燕京大学作为教会高校被取缔,所有院系分别并入中国政法大学、中央财经大学、中央民族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燕园原计划拨给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前身是延安时期的陕北公学,是共和国高校的“长子”。当时人大校长吴玉章先生高瞻远瞩,认为北大底蕴更深,更具学术意义和国际影响力,主张将燕园拨给北大。国家遂于1952年将北大从老城区红楼搬迁到燕园。如今的北大校园仍可以看到许多燕京大学的痕迹。譬如燕南园,譬如博雅塔。
博雅塔是为了解决燕京大学师生饮用水而建造。塔下还有深水井。井深50余米,出水如泉涌。大概博雅教授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塔身的设计建筑一反常态,仿照通州的燃灯佛舍利塔建造。塔高37米,共13层,挺拔俊秀,美轮美奂。我们见过太多的水塔,但从未见过像博雅塔那么典雅奢华的水塔。其实用性和艺术性高度融合,使用价值和观赏价值完美统一。随着自来水的普遍使用,博雅塔作为水塔的功能早已自然淡化、终止。如今她作为燕园的标志、北大的象征,意义更为远大。
二
未名湖就在博雅塔脚下。湖面不甚大,似乎一目了然。对面的垂柳,游人,亭台的檐角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若想走到对面去,却并非易事。因为湖湾蜿蜒,左环右绕,半遮半掩,或是遮遮掩掩,扑朔迷离。有的湖汊细细,细如一沟一渠,一江一流,突破湖堤,往密林深处旁逸斜出。眼看着难成气候,却于寂静无人处又大开大阖,另成一湖,一塘,一景,柳暗花明,出人意料。
湖面上常有黑痕数点,浮浮沉沉,时隐时现,像精灵一样。有的黑痕在移动时居然在一平如镜的湖面上划拉出一个巨型的扇面。扇面愈拉愈长,愈扩愈大。那黑痕是什么呀?居然是鸳鸯。鸳鸯在湖中漂泡久了,也会双双结伴上岸,在清风煦影里晾晒翅羽。与游人作邻为伴又旁若无人。
未名湖与博雅塔一路之隔。塔挺拔深沉,湖鲜妍妩媚。原本各自成景,博雅塔因为矗立于湖的东南面,自然又成了方向标。游人来访湖赏景,易为未名湖错综的路径所惑,但只要远远望见博雅塔,便不会迷踪。时日渐长,这湖与塔,就心有灵犀,多了一点情侣意味。
或许是深知燕园景美,北大非凡,想去游逛个够。或许是原本性野,不安于塔下。未名湖一味往西去,曲里拐弯,若即若离,若明若暗,让人看不清,猜不透。但她终于被湖边的垂柳截住。垂柳们十分看好这一桩湖塔姻缘,也似乎看出湖的野性,于是密匝匝排在堤上,将湖团团围住,以防她游踪远遁。未名湖因此半推半就,欲去还留。游人看湖是湖,看塔是塔,却未必有人能看出这湖塔之间的百年云雨情。
未名湖的风景并不全在水面,更多的精彩藏掖于岸上。如乾隆诗碑,如北洋水师报时用的古钟等等。湖边还有埃德加·斯诺墓。斯诺是美国著名记者,中国人民的好朋友。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任燕京大学新闻系讲师。1936年夏天赴延安采访,写成《西行漫记》一书。书又名《红星照耀中国》,是最早向外推介红色延安的第三方读物。1972年斯诺逝世于瑞士日内瓦。按照他的遗嘱,部分骨灰葬于中国燕园。翌年,北京大学为其举行了安葬仪式,叶剑英元帅题写墓名。
稍远的密林里,还有蔡元培的铜像。北京大学创办于1898年,初名京师大学堂。1912年正式改名北京大学。1916年,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学校长,提倡学术自由,主张兼容并包。聘请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胡适、刘半农、李四光、马寅初等大师巨匠担任教职,很快将北大发展成为中国学术和思想的中心、新文化运动的中心、五四运动的策源地。蔡元培主政北大十年,奠定了北大传统和精神。中国高等教育言必曰北大。北大辉煌言必及蔡元培。
三
北大校园的潋滟水光除了未名湖,还有北面的红湖,以及环绕在镜春园与朗润园四周的数十里柔波。彼处原是清朝皇家园林禁苑。树林阴翳,古木参天。因为路远地偏,行人稀少,水就静得出奇,景亦幽得出奇。沿途多鸟。鸟栖于树上,落在路旁,人来不惊。沿水多鱼。鱼游于清波,浮出水面,人至不惧。联想起未名湖的鸳鸯,不由得心生感叹。这燕园的鸟,是自由幸福之鸟,无须担心有弹丸飞来,横祸骤至。这燕园的鱼,亦是自由幸福之鱼,无须担心有网凌空而下,追魂索命。而燕园的美景亦在此处被渲染得更加超凡脱俗、出神入化。
水中植荷,是清华园的做派。湖边栽柳则是燕园风格。北大校园逢水必有柳枝飘拂。而相比之下,未名湖畔的柳树实在是平常不过。在红湖连通镜春园的一处水潭边,一排数十米高的柳树傍水而居。万千条数十米长的柳枝自树冠直垂而下,在空中轻摇,在水面轻撩。那排场气势,令人叹为观止。我自江南来,自小就在自家巷口的柳树上攀爬玩耍,自以为对柳树知根知底,知情知性。后来又从书上得知,新疆有著名的“左公柳”。而我眼中所见,柳中巨木,却在北大。燕园柳树之巨,一在径粗,一在树高,一在容异,一在姿多。原来北方的柳树长得远比南方的恣肆汪洋。
燕园的树,除了湖边柳,其他品种更多,更茂。譬如未名北路,两旁满栽着银杏。银杏树干粗,枝繁,叶茂,生机蓬勃。可以想见,又无法想象,每到秋深,银杏叶黄,那种富丽堂皇的景象该是多么叫人着迷。从南门步入,五四路上则是槐花满地,像薄雪浅覆。每一棵高大的槐树都像刚从雪域走来,头顶万千颗碎碎的银丸。空气里槐香馥郁,令人陶醉。柏树是燕园种类繁多的树木中老成持重者。勺园之南,李大钊铜像旁,陈守仁研究中心的密林里,它无处不在,枝如戈戟,动辄二百余年的高龄。
四
隔着中关北大街,我们下榻在北大东南门外一百米处的中关新园。每天早上在酒店吃过自助餐,就步行着走过天桥,从东南门进入北大校园廖凯原楼上课。中午放学后,在农园吃过午餐,又步出校园赶回酒店休息。我为了能尽早将三千亩燕园逛个遍,中午不回酒店,独自在校园里晃荡。刚好那天下大雨,人被困在屋檐下寸步难行。我最终冒雨去了计划中非去不可的图书馆。
北大图书馆位于未名湖南面。远远地,正对北大东门。因为主体东楼正在扩建,只能从北门进入。虽是暑假,进出图书馆的学生还是很多。图书馆不对外开放,游人无法进入。我拿出培训证和身份证,交了三块钱,办了一张临时阅览证。办证过程中,我瞥见入口处有一尊毛泽东的半身塑像。一百零一年前,毛泽东就在这个单位上班,而且干的就是在门口登记和办证的工作。假如我早来一个世纪,接待我的就一定是那位操着浓重湖南口音、身材颀长、长相俊朗的人中龙凤。恍惚间,我的脑海又浮现出一百年前北大图书馆馆长李大钊先生在校园里慷慨激昂、气势磅礴的演讲场面。1919年5月2日,学生领袖许德珩与校长蔡元培在图书馆相遇。从校长话里获知徐世昌政府已密令巴黎和会的中方代表在丧权辱国的“和约”上签字。许德珩旋即紧急召集进步学生代表开会,商量对策,起草宣言,将原定于5月7日的国耻游行提前到5月4日,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五四运动。五四精神成为北大精神的内核。
一出场就接纳了一群天下英才,就与一场轰轰烈烈的社会变革相遇。风口浪尖处,北大用铁肩担起天下道义,担起民族的命运。此乃天降大任。
我怀着朝圣一般的心情进入馆内,轻手轻脚地上楼。各个阅览室都走走看看。每个阅览室里都坐满学生。有的看书累了,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有的则捧着本书倚靠在书架上。显见得是随手抽出书来,原本只是翻翻,竟就看得入了神,忘了身在何处。更多的是坐在书桌前全神贯注。我是来看书的,更是来看现场的。我要看看中国顶尖学子们阅读的现场。看看究竟是什么琼浆玉液滋养着他们。他们又是如何动作优雅地将银器中盛着的玉食从容吸纳,自我喂养,自我完善。
明朝东林党人顾宪成的撰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虽不是为北大量身定制,却实在是北大学术立场的真实写照。北大学子历来善于用一只耳朵倾听先生的讲课,用另一只耳朵倾听来自窗外世界的声音。
作为中国乃至于世界高等教育的屋脊,百年北大,对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和风起云涌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发挥了和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对人类文明的发展产生了和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而北大图书馆,正是这些能量和力量的生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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