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力马扎罗是一座海拔一万九千七百一十英尺的长年积雪的高山,据说它是非洲最高的一座山。西高峰叫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的庙宇.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
海明威缘何如此偏爱对死亡的描写这与他的传奇般的生活遭遇和独特的遇险经历是密不可分的。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身心受到创伤,忧郁、恐惧如梦魇般纠缠着他。西班牙内战爆发,他以记者身份奔赴前线,目睹了西班牙内战中的生生死死,使他再次受到创伤,悲哀和死亡再次笼罩了他的心灵。
《乞力马扎罗的雪》,这篇小说发表于1936年,一问世便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好评。这部作品向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死亡的哀愁,死亡的恐俱,更有作者对死亡意义的苦苦探索。
一、死亡是人类必然的命运归宿
在这篇小说里,海明威通过描述因耽于享乐而堕落并由此磨蚀了自己艺术才华的作家哈里在弥留之际时的一系列心理活动,成功地向读者展示了死亡的主题,并昭示出了一种死亡的意义:
像其他爱国青年一样,哈里曾志愿参战,奔赴意奥前线,为国浴血奋战过;他曾经是个正直的青年,有过美好的理想和爱情;他也曾颇有写作才华,但最终却因迷恋金钱追求享受而过上了自甘堕落的放荡生活,并因此放弃了自己的写作才能。但海明威没有把笔墨停留在对哈里堕落的描写上,他写哈里的堕落,也写了哈里的企图自新。小说开始时,哈里来到了非洲,为的就是要从头开始:他曾想这样他就能重新训练,这样或许他就能够把他心灵上的脂肪去掉,像一个拳击手,为了消耗体内的脂肪,到山里去干活和训练一样。但是,一切已为时过晚,在狩猎中,一根荆棘刺破了哈里的膝盖,由于没有得到及时处理,伤口已感染并转为坏疽。死亡已触手可及,指时可待。
死亡成了哈里最终的也是必然的命运归宿。在海明威的眼里,世界本来就是一个险象丛生,没有出路也没有希望的森林,而死神躲在每一棵树后觊觎着,随时都有可能轻而易举地夺去你的生命。死亡不管你是否愿意或者多么恐惧和无奈,终将如期降临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作为生命、希望和一切的终结,死亡具有压倒一切的意义。
二、死亡具有浓重的悲剧色彩
在海明威的作品里,有着强烈的悲剧意识以及死亡意识,有着浓重的悲剧色彩。他描写了形形色色的死亡,以及死亡唤起的人们内心的哀愁与恐惧,让人们深刻地感受到了死亡坚不可摧的强大力量,死亡的恐惧缠绕着海明威和他作品里的主人公。
《乞力马扎罗的雪》中的主人公哈里是个作家,经历过残酷恐怖的战争,在战争中,哈里“看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象到的事情”以后“即使提起他都受不了”。诸多厄运没有摧垮哈里,他保持住了“压力下的风度”,“你有这样一副好内脏,因此你没有那样垮下来,他们大部分都垮下来了,而你却没有垮掉。”但是,残酷的战争却像摧垮其他许多人的信念和价值观一样也摧垮了哈里的价值观和信念。哈里靠谎言为生,靠出卖自己的旧生活残余为生,生活在痛苦的旋涡里。为了摆脱舒适得令人窒息、淹没自我的颓废的生活,他偕同富有的、极爱他然而他却没有真正爱过的妻子海伦来到非洲狩猎,“为的是从头开始”,拯救自我,因为那是“他一生幸运的时期中感到最幸福的地方”。然而,正当他“感到工作的意志力重新恢复的幻觉”时,一件意外的事故发生了:他在狩猎中不慎擦伤了一条腿患了坏疽,即将死去。他躺在帆布床上动弹不得,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死亡,让主人公哈里的命运具有浓重的悲剧色彩。
三、死亡是一切烦恼的解脱
当然,海明威绝不是想通过死亡来让他笔下的“众生”得以“普渡苦海”,但是,既然生活无意义也无快乐可言,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异是及时的解脱。哈里在弥留之际最后一刻的宁静心境无疑有这样的意义:死亡虽非愉快的结局,但它确实是一切烦恼痛苦的解脱,也是死亡恐惧的解脱,因为真正死去便不用再恐惧死亡了。
四、死亡像整个世界宽广无垠
出没在非洲平原上的食腐动物秃鹫和鬣狗,是象征哈里死亡的重要标志。它们白天黑夜频频地交替出现在帐篷四周,时隐时现令人毛骨悚然而又对之无可奈何。当死神最后一次向哈里逼来时,哈里的幻觉中出现的已不再是秃鹫和鬣狗。此时,人间一切痛苦和烦恼已远离他而去,他似乎已取然物外。在幻觉中,哈里被抬上了飞机,飞机载着他飞过森林和山谷,飞过万般自然景象,最后,从暴风雨的“瀑布”里穿了出来。于是,极目所见,他看到了:“像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那是乞力马扎罗方形的山巅。”于是哈里明白:“那儿就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小说低沉的低调与灰暗的色彩,乞力马扎罗方形山巅犹如黑暗中的曙光,点亮了整篇小说。这时读者才明白小说开始部分:
豹子到高山巅峰去寻找什么作者没有正面回答,豹子到那里去自然不是为了找死。哈里在弥留之际幻想,自己坐在飞机里,过群山、迎风雪,眼望乞力马扎罗山峰的耀眼的雪景,灵魂离开肉体飞往乞力马扎罗的山巅。他们想要寻求的其实是灵魂的不朽,精神的不朽,生命即使处于终结的状态,仍然具有一种原始的、静穆的、崇高的美。死亡并不意味着虚无和幻灭,只要精神还在,那么死亡也“像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