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潜水的乌贼，2018年后被谈论最多的网络文学作家。他的《诡秘之主》是网络文学发展史上一部现象级作品。其新奇的设定，成为后来诸多网文创作的“元宇宙”。但接下来乌贼的《长夜余火》又令人惊奇地放下“诡秘”的设定，并且淡化“升级”主线，转而以“为了全人类”的探索和努力作为故事展开的核心线索。《长夜》完结后，这一“实验性”努力的成败成为今年网文的热点话题。《诡秘》产生的深层动力是什么？为什么要“试验”《长夜》？《诡秘2》方向何在？带着这一系列问题，我们对乌贼进行了访谈。从最初的《灭云图录》到《奥术神座》《一世之尊》，乌贼的每一部作品都尝试了新的类型，并增添了新的设定，“求新”本身是乌贼创作的主线，《诡秘》“出人意料”的设定、《长夜》的“试验”，便是这条创新之路的不断“升级”。只有不断的创新，才能成就多元的网络文学世界，才能成就网络文学的生生不息。在乌贼身上，我们其实看到了整个网络文学群体的力量。
李玮（以下简称“李”）
爱潜水的乌贼（以下简称“乌贼”）
李：乌贼大大您好！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机会与您交流。网文的创新，包括新的设定、新的世界观、新的人设，以及它们所体现的社会变动和文化变化是我们尤其关心的问题。我们认为您的《诡秘之主》开启了网文“后类型化”的时代，虽然可能您在前期的《奥术神座》等作品中已经进行了相应铺垫，但是大家还是公认，2018年《诡秘》的火热推动了网络文学新浪潮的出现。如果说之前的网络文学更多地汲取了一些流行文化或通俗文化元素，那么2018年后网络文学对新经验的汲取和对新设定的开创，呈现出了一种新的浪潮。我们也了解过许多关于您的访谈，我们的访谈将会更侧重于创作的细节，在网络文学发展脉络之中突出您的作品特点，其“存在之由，变迁之故”，也希望这些对于新现象的理性化阐释能为以后网络文学的知识化或学术化做出一份记录。
我们最好奇的第一个问题，当然还是创作的起源。您在2011年开始连载第一部作品《灭运图录》，2011年实际上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年份，“类型化”的第二波高潮就在此时开启，所以我们也想要了解一下为什么您选择在这一年开始网络文学的创作。
乌贼：怎么说呢，我选择进入网络文学创作也没有多高大上的理由和契机，主要就是两点。首先是因为我当时在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做编辑，主要是做理工科方面的教材和学术专著。编辑这一行温饱不成问题，但不太可能发家致富。加上当时年纪也不小了，在考虑成家立业的问题，所以就想试一试。当时有关网络文学创作的宣传很多，自己也一直是网络小说的读者，我大概从1999年开始看网络小说，那个时候还是在租书屋上看，基本上全部是盗版。从租书屋到读大学的时候在自己的电脑上看，从幻剑书盟看到起点中文网，看得也比较多。促使我创作的一个最主要的契机是看蛤蟆的《仙葫》。在古典仙侠这个类型里，流浪的蛤蟆做出了一个开创性的设定，和之前的《凡人修仙传》不一样。当时我非常喜欢这本书。但是蛤蟆这个人有才气，有文笔，却缺少一些恒心，小说后面整个故事的结构就散掉了，创作激情褪去之后草草收尾。作为一个读者，我是很不满意的。就是因为阅读了这本书，脑子里冒出来了很多的想法，就想要写一本类似的小说去弥补一下那些遗憾和不爽。
真正开始创作是在看完这本书的一年之后。其实这途中一直有创作的冲动，但因为从来没尝试过，对写作这行很陌生，就一直比较犹豫，经过大约一年多的反复酝酿，直到2011年9月，才开始着手。我们的工作是做教材和学术专著，一般是暑寒假很忙，开学之后相对空闲一点，到了九月份的时候，刚好我请了个年假，待在家里也挺无聊的，当时各大平台又在宣传写网络文学能赚钱，我就想不求能致富，能赚一笔生活费的话，那我的工资和绩效就可以存起来，为买房付一个首付。然后我就试着去写一写，也没想到能写出来，当时真的想的就是能赚个生活费就很开心了。
李：您的第一部作品就很有特色，一作成名的人很少，但是您应该算是一个例外？
乌贼：也没有，我第一本书也不算成名，到第二本才算吧。从收入来说，第一本书的收入其实是比较低的，在当时的起点应该算是中下层次。第一个月拿到了2000元左右，和我想象的比较一致，虽然不多但当时我也很满足了。但我第一本书可能是最有自己的灵感和想法的，最具个人特点、最不受固有创作规则所约束的。其实看过我第一本书的读者，都给出了非常高的评价。当时很多论坛也都觉得这本书算是古典仙侠类里一个相当有影响力和特色的作品。在这本书写到中期的时候，我写出了自己想表达的内容，也收到了很好的读者反馈。当时我就想，我好像可以吃这碗饭，虽然收入也就在三四千左右，但我觉得可以试一试，自己好像还是有这个水平和能力的。当时我的文笔可能不够好，毕竟做理工科出身，也没写过什么小说，但是在灵感和结构这一方面我觉得我还是可以的，虽然读者不多，但评价都很好，这给了我很大的信心，所以说在网络文学界，读者的评价对作者来说真的很重要。
李：读者的评价和反馈非常重要，而且许多读者的水平也不低。您的第二部作品《奥术神座》，采取了和“传统网文”很不一样的整体设定，那么您当时为什么会冒着不被读者接受的风险，如此大胆地应用特殊的世界观设定呢？
乌贼：作为一个网络文学的新入行者，前面两本书的创作其实都有阅读史的影响。在这么多年阅读小说的过程中，心里累积了很多遗憾、不满，于是产生了一些灵感，所以我的前两本书都有其他小说的痕迹，《灭运图录》对标蛤蟆的《仙葫》，《奥术神座》的灵感则是来自志鸟村的《未来图书馆》。志鸟村最早的笔名叫海豚，他写了一本类似于无限流的时空穿越小说，我从那本书就开始追了，大概在2006年左右。《未来图书馆》是他2010年之前的作品，以数学发展史上的数学家们的故事为原型，把数学和星图对应起来做了一个设定，这在当时来说非常有新意，那个时候我非常喜欢，每天都追更，但他后面“可耻”地烂尾了。
李：您的说法打开了我们对志鸟村的新认识，现在大家普遍把志鸟村当作行业文的代表。
乌贼：志鸟村最开始的时候不是写行业文的，他的第一本行业文应该是《超级能源强国》。我在准备《奥术神座》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未来图书馆》的这类设定，“YY”如果我来写会怎么样？我该怎么写？恰好那个时候我在看量子力学方面的东西，就想，比起数学，物理和魔法结合可能会更加合理，让人更能接受，也有更多可能性。当时已经有了一些科学魔法流派的小说，国外的一些小说也有这方面的设定，我就想我可以把量子力学的发展历史做成一个魔幻的背景，加入论文这一部分的元素，这里就是来自《未来图书馆》的元素创意了，把魔幻和科学结合在一起。当然书里不可能只有量子力学，还有数学、化学，相当于是把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初期科学史里一些人物的故事原型提取出来，结合魔幻的背景，就有了《奥术神座》这么一个故事。
李：《奥术神座》的口碑和点击率比《灭运图录》要好很多。
乌贼：《奥术神座》的点击率和收入确实比《灭运图录》要好很多，但从口碑来讲，我觉得两本书差别不大，甚至在小众读者里《灭运图录》的口碑反而更好。《灭运图录》作为我的第一本书存在着很多的缺陷和问题，在这样一个前提下，读者的整体评价反而和《奥术神座》差不多，就说明读者对这本书真的是非常喜欢。
李：《奥术神座》以知识为基础，而非强调“升级打怪”的模式设定，是否和您后续的作品《诡秘之主》存在着一种奠基性的联系？
乌贼：其实我觉得反而是没有的。说《奥术神座》没有什么“升级打怪”是不对的，在这本书或者说这类文的核心设定里，“打怪”可能只是点缀，但“升级”绝对是重中之重。《奥术神座》的“升级”，和传统意义上修炼的“升级”做出了一个区分。《奥术神座》更多是通过知识上的获取和进步来体现“升级”，本质上是“学院派”的，类似于从助教升级到教授的过程，是一种更现实的升级感。
李：您能不能跟我们讲一下从《奥术神座》到《一世之尊》的过程中发生的转变？
乌贼：就像我刚才说的，作为一个小说作者，刚入行时的创作灵感很多来自于以前阅读过程中对作品留下的不满和遗憾。《一世之尊》其实是来自于我此前很多年的武侠阅读史，我从小看武侠长大，九十年代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看我爸收藏的一柜子武侠书，一直到1999年接触网络文学，其实之后也在看武侠。我们80后普遍存在一个武侠情结。写完《奥术神作》之后，算是有了一定名气，收入还可以，也完美地达成了我最初进入网文圈的一个目的，就想写本武侠小说。
网文里愿意写武侠的基本上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但我也算比较“头铁”的人。2014、2015年，当时比较流行玄幻，刚好是《斗破苍穹》的时代，我就想我可以把武侠包装成玄幻来写，这样的话就能很好地打开更多的读者面，也不至于因为“武侠死了很多年”之类的话，让读者一上来就带上有色眼镜，因为很多读者一听是武侠就不看了，一听是玄幻那还可以看一看。除了把它包装成玄幻来写，当时我也想着加一点流行的元素进去，比如“无限流”，再比如港漫里一些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武功，满足一下自己的武侠情怀。其次就是我当时除了武侠外还喜欢看仙侠，类似于《封神榜》《西游记》这种古典仙侠。其实比起《西游记》，我更喜欢《封神榜》，因为小时候总是在意一些比较酷炫的东西，对于那些人物不太感冒，但非常喜欢里面一些法宝的设定，就想把自己内心喜欢的一些东西整合到一本小说里，做一个中国古代神话的架构，这个架构也是《一世之尊》后半节的一个主题，然后就差不多开始创作了这本书。
李：《一世之尊》的数据是不是不如《奥术神座》？
乌贼：连载期间比《奥术神座》要差一点，但这本书在当时也算是“爆款”。完结之后，后续的各种数据也都比《奥术神座》要强，可能这么多年来，还是玄幻的生命力更强吧。
李：我了解了一下，大家还是把《一世之尊》归在玄幻类别里，而没有把它归为武侠。
乌贼：很多读者都跟我说过，《一世之尊》前1/3的部分就已经满足了他们对武侠所有的幻想。我想说的是，这也是我对武侠所有的幻想。
李：《一世之尊》之后您创作了《武道宗师》，在这部作品里，您是不是在保持世界观设定的同时更加注重情感线的描摹呢？
乌贼：这也是写到《一世之尊》后期时产生的一些想法。我刚才也说了，我想做一套中国神话的架构，但在写到这些大体系、大神话的时候，其实觉得许多内容有点空，属于可以做得出来，但当时我在向前冲的时候会觉得“飘”，没有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所以我想写个以都市为背景的、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更真实的一个作品，同时也锻练一下我这方面的写作能力，写一些更贴近日常生活的内容。我之前都是比较喜欢高武设定或者是魔法这种更偏“超人”类型的内容，就想做一个世界观小一点的，更偏现实世界的一个作品，因为在创作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就是写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互动，所以也想提高一下这方面的能力，这就是我创作《武道宗师》最初的一个想法。
李：男频文中似乎很多作家都不是特别注重情感线，注重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纠葛。您在《诡秘之主》之后的作品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情感线，那么想请教一下您如何理解男频文中的情感线，您觉得怎么处理会比较好？
乌贼：感情线其实是要根据整个世界背景来调整的，如果我写一个偏现实的、一个小世界的作品的话，那必然是需要有情感线来丰富这个故事，情感线是避不开的，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必然是这种设定下的一个重点。放在《诡秘之主》这么一个背景中，受到主角人物设定的限制，我可能会写配角的情感线，但如果我去写主角的情感线，那么它和我故事的基调、主角的内生动力和行为模式就会产生矛盾，这也是我个人的一种理解，情感线需要在逻辑上合理。
乌贼：我觉得开头也不算晦涩吧。我用的是你们很熟悉的一种开头的手法，最开始是推理小说的方式，尤其是本格派推理小说常用的悬念式开篇，然后在整个故事推进上是用的是欧美传统经典小说里通过细致描写环境来塑造世界的这种方式。我觉得我开头还是挺中规中矩的呀。（笑）
乌贼：因为当时我这本书的设定做得比较多，我想如果我一开始就把这个设定给你们，肯定是比现在这个版本更不友好，只会让人看得更头晕。所以我用一个本格推理的方式，用悬念作钩子吸引人读下去，然后在整个故事的推进中一点点地把设定给抛出来，这样可能会对读者更加友好。
李：看来您是很坚定地相信这样的方式是没有问题的，有的网文作者会认为网络文学一开始就应该让大家明确世界观，给出足够的信息量，不然就会有很大的风险。您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点一点地抛出信息的方式，会不会让读者失去读下去的耐心？
乌贼：这个我肯定考虑过。我自己就是资深读者，作为读者，我对不同的小说有不同的容忍度，以前看早期的一些网络小说，它的第一章就是抛设定，把世界观、整个修炼体系抛给你。如果一部书刚开始抛给我的这个东西还算有意思，那我是能够读下去的。但如果一开始前面两三章都是设定，那我大概是不会看下去了，觉得信息量太大会阻碍我后面的阅读。但是反过来说，很多一开始设定不明确的小说我也是看不下去的，就是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需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但我这么多年的阅读经验和写作经验告诉我，如果开头足够有趣，有钩子，有悬念，那么你把整个世界观和设定逐渐地抛入，把它放在前面大概20章之内慢慢来，我觉得是问题不大的。
李：既有的玄幻大多都是架空世界观，即使是西方玄幻很多也是架空世界，但是您选择了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呢？
乌贼：《诡秘之主》的设定其实是很早之前的想法和灵感，是“无限流”架构的《一世之尊》中的一个小世界，那个副本很明显就是《诡秘之主》的原型，但很粗糙。当时我写《一世之尊》的时候，在看一些克苏鲁方面的东西，也在接触国外的一些新设定、新想法，就有了这么一个idea，但只是一个很粗糙的念头。选择这个时代是因为克苏鲁整个设定的生活年代就是维多利亚时代，加上我本身对这个时代也挺喜欢的，之前也看过各种科幻、蒸汽朋克，还有我最喜欢的一些欧美传统小说也是这个年代的。
李：维多利亚时代是一个工业化最初的时代。
乌贼：最开始只是想循规蹈矩，克苏鲁神话本身常做的就是维多利亚时代背景嘛，再加上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时代，就设定在这里了，这是最开始的一个想法。后来开始真正去写，去广泛阅读，做资料收集的时候，我就发现其实这个时代有很多结构性矛盾，可能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结构性的矛盾，才能诞生克苏鲁神话和那么多的故事类型。等到资料收集到后面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东西放在这个背景下是非常合适的。
李：您所提到的的维多利亚时代在工业化进程中的矛盾，具体如何理解呢，是贫富分化或者工业化和人文化之间的矛盾吗？
乌贼：从任何领域的资料来看，肯定都有这方面的问题，这是不可避免的。当时的工业化进程，不仅促使了整个社会人口的大流动，还带来了大量人口的死亡。我看资料上写的是在当时的伦敦，来自爱尔兰、苏格兰等地很多的外来人口大量地进入工厂，工厂里大量的人死去和新进，以这样的方式维持着整个城市的发展和繁荣。至于贫富分化，也谈不上是工业化带来了贫富分化，因为在工业化之前贫富分化其实也存在，但是工业化是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了，以前很多农民至少是有退路的，但很多工人到了工厂后没有退路了，所以整个社会的矛盾就激化了。再加上工业化初期没有任何的法律保护和福利制度，整个社会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其次，工业化带来大量的人口流动的同时，也产生了很多地域性矛盾，就像当时在伦敦，来自苏格兰的、爱尔兰这些不同地区的人，他们之间也会有矛盾。
李：您之前的几部作品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稳妥的，是我们的熟悉题材，有前期同类作品订阅数据的参考。那么您刚开始创作《诡秘之主》，赋予它与众不同的设定时，对这部作品的订阅有没有期待和信心呢？
乌贼：在我前期写作里，其实每一本书的成绩和前面相比，都是要么持平，要么更好。在《诡秘之主》开书前，我肯定是有订阅方面的期待的。虽然当时这个题材在起点是相对比较小众的，但我想不管怎么说一个有趣的东西还是能吸引人读下去的。就像我最开始看网文的时候，也不管是什么题材都看，只要能够做出新东西来，能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表达出来，能让人接受，哪怕是小众的一个东西，也是可以的。我当时想的是，至少能够比之前的成绩有个提升嘛，但确实没想过成绩会这么好。
李：您当时的编辑有没有和您沟通过这个题材的问题？
乌贼：没有啊，因为他们其实都很清楚我这个人，不太听编辑的话，自己想法比较多，也比较倔。
李：《诡秘之主》的行文中没有情感线，一开始的“升级”也不明显，没有用十几章一个爽点的模式，而且您还引用了大量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诗人的作品如克莱尔、丁尼生……以及美国当时的小说家杰克·伦敦的一些句子，您没有担心过这些做法会和网文圈、网文读者格格不入吗？
乌贼：我想的是，既然是小众的，我们还是要——用网文圈的话来说——“做有逼格的东西”。至于为什么要引用诗词，第一是为了符合世界背景，既然我做了这么一个世界背景，肯定要把这个世界做得更真实，那么我就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他们平时吃什么、每个月收入多少、平时阅读什么书籍，如果让他们读诗，他们会读什么样的诗。最早是看福尔摩斯探案集接触到这些，后来又看了《呼啸山庄》《雾都孤儿》《双城记》等这一时代的名著。维多利亚时代其实有很多延伸性资料可以阅读，比如《维多利亚时期英国中产阶级婚姻家庭生活研究》《剑桥欧洲经济史》《深渊居民：伦敦东区见闻》等等，参考这些资料能够很好地去充实这个世界的设定。坦白地讲，在写《诡秘之主》之前，我对西方的十四行诗这些都不太喜欢，我是纯粹的中国古诗党，就是为了写《诡秘之主》这本书，我专门买了好几本那个时代的英国、法国诗人的作品。
李：您对于底层人物的苦难描写非常地传神，大家都说乌贼是一个很有人文关怀的作者，但是我们知道，在《诡秘之主》创作的那个时期，网络文学大环境对于人文关怀还不太提倡，大家还是觉得不能谈情怀，谈情怀书就会“扑”，那么当时的您是怎样想的呢？
李：《诡秘之主》的升级序列是开始就设定好的吗？
乌贼：怎么说呢，我觉得设定最重要是前期的这些灵感和想法，有了它们之后单纯地去做设定，就是自己去想象、去构建的一个问题了，其实就会挺快。最重要的是前期灵感的积累。
李：您的这些设定成为了2018年后许多网文非常重要的资源，那么是不是因为重设定，所以您觉得这篇作品不适合添加更多的情感线？我们其实也都着期待克莱恩和正义小姐之间的故事。
乌贼：倒也不是因为力量体系的设定，而是因为整个故事基调和世界观设定的不适合添加这样的感情线。
李：继《诡秘之主》取得了重大成功后，《长夜余火》中您尝试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观，如果说此前《诡秘之主》只是不太重视“升级打怪”，那么在这部作品里，好像完全没有这一部分了。
乌贼：“升级”有，“打怪”基本没有了，但“升级”也完全弱化了。其实我在写《长夜余火》之前，就已经跟大家说明了，这本书是一个全新的尝试。因为写完《诡秘之主》后算是信心爆棚，也有自身的一些想法，觉得有这个资本去做一些更多的尝试。我自身也是一个愿意尝试、喜欢尝试的人，老写同样的东西，会审美疲惫的。我就想网文这么多年以来，绝大部分都以“升级”为核心内容，因为以“升级”来塑造作品的吸引力是非常简单的，也非常容易让读者理解，现实世界本身就存在很多的“升级”。那么我就希望《长夜余火》这本书能不能弱化“升级”这一方面的东西，纯粹以一个故事的有趣性来吸引人。但从现在来看，还是不太容易的。
乌贼：最开始其实是希望以这么一个宏大的、不切实际的目标，来塑造主角商见曜他个人精神状态的一种“不正常”。这本身也是全文对商见曜的一个人物塑造。最初塑造这个人物的思路是这样的：开始他是以“为了全人类”为乐子的一个人，然后经过一些事情，有了自己的想法体会，最后将这个作为理想，就是说从一个“梗”变成了现实，这其实就是塑造人物的一种手法。但后来因为把商见曜塑造成了一个精神状态不正常的人，这方面其实就弱化了，反而成了他从一开始就抱着这么坚定的信念了。
李：《长夜余火》并非是一种大团圆结局，但有时候悲剧比喜剧更有希望，喜剧反而是更大的悲剧，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在这本书里您实际上是通过牺牲张扬了理想主义的精神。
乌贼：如果不牺牲，其实前面很多东西就没有意义了。
李：从整体上看，您的作品在网文体系之中有着非常独立的自我追求，不断尝试新的题材、新的设定，您说您比较固执，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您对于网络文学创作有着一些独特的想法和期待？
乌贼：最开始是爱好者式的创作，但写了那么多书，肯定有了自己的经验和想法。至于理念，我现在对网络文学的期待也是我自身创作的一个理念，简单来说就是要贴近现实。不是说非得去写现实题材，而是我们去创作一个世界的时候，现实永远是我们营养最丰富的土壤，最能给我们的创作带来生命力。因为在现实中，我们能够提取到一个世界是怎么运行的，提取到很多能触动人心的、有意思的人物原型，也能把现实中的一些人文关怀写进去。我觉得这样来创作一个故事，创造一个架空的世界才会足够的真实。当然，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抱着太高大上的目的来做这个，真实本来就是网络文学应该具备的因素，对网络文学来说，足够真实的同时足够有趣，才能有最大的吸引力。
乌贼：新的想法其实也是我个人创作的一个新尝试，因为在之前的作品里，除了《武道宗师》是个小世界观的、偏情感性的、玄幻化的体育故事，其他所有作品很大的一个卖点或说吸引力就是世界观的解密，从第一本书到《诡秘之主》都有这方面的元素。但是到了《诡秘之主2》，因为第一本已经把整个世界观呈现出来了，该出场的人物也都差不多出过场了，很多秘密、结构都已经呈现了，所以说“解密”这个元素就不会那么有效了，那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吸引大家继续阅读下去，对我来说就是创作《诡秘之主2》中一个最大的课题吧。
李：嗯，是一个挑战，那我们留下悬念，期待您的新作。最后想问问您，是怎么看待网络文学的未来呢？
乌贼：在多元化的娱乐冲击下，其实这些年看小说的人没以前那么多了，没有以前那些年增长得快了，但我觉得阅读始终是不死的，从古代到现在只是换了一个形式存在而已。
李：我也非常认同，我一直说自己是一个坚定的网络文学乐观主义者。
乌贼：只要我们还有像起点和晋江这样的网站，还有创作的实验田，而不是整个风格的固化，那么整个网络文学就还有自己的生命力。
本网站有部分内容来自互联网，如媒体、公司、企业或个人对该部分主张知识产权，请来电或致函告之，本网站将采取适当措施，否则，与之有关的知识产权纠纷本网站不承担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