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荒芜，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偏僻，而是地域文化的冷漠。所谓地域文化，不是停留在概念上的解读，而是根植于内心的自信与自豪。
——题记
河北省社科院北学研究院“以三贤文化和北学传统为根基打造雄安新区北方优秀传统文化示范区”调研课题组①于2021年3月31日至4月27日先后赴三贤故里容城县、保定市、甘肃省、山东省考察调研。本文是4月23-27日到甘肃省临洮县和兰州市专项调研容城三贤之一杨继盛的纪实篇。
杨继盛（1516-1555），字仲芳，号椒山，直隶容城（今雄安新区容城县北河照村）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登进士第，初任南京吏部验封司主事，三载考满后调任兵部车驾司员外郎，因上疏弹劾仇鸾，反对互市，被贬为狄道（今甘肃省临洮县）典史。翌年被起用为山东诸城知县，得“一岁四迁”荣宠，官至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嘉靖三十二年（1553），杨继盛上疏力劾严嵩，遭酷刑下狱，嘉靖三十四年（1555）弃市。十二年后昭雪，追赠太常寺少卿，谥号“忠愍”，被尊为“都城隍”。
《自书年谱》载：“嘉靖三十年（1551）六月十八日至狄道，翌年五月十一日得凭离狄道……”杨继盛被贬狄道不足11个月。
距离2021年，整整470年。
风云变幻，朝代更迭，临洮人可否还记得这位匆匆过客？
大漠黄沙，烟云古道，临洮的街巷可否还有椒山先生的足迹？
2021年4月23日下午，课题组一行飞抵兰州中川机场，乘车到兰州市区。沿途两侧满眼是黄的发红的山丘，一览无余的“光洁”，似是特写的干涸和不毛之丘。难以想见：四百多年前的这里，是怎样的黄沙漫天？山丘与山丘间偶见一片片低矮的民房，应是背靠山丘好避风沙的选址。约一个多小时，课题组一行入住兰州市区。黄河黄，河水打着漩涡滚滚东流，裹挟着朝代的思绪。“路中颠连险阻，冒死者数，据获免。六月十八日至狄道”[1]128从京城到临洮，椒山先生拖家带口，带着忠君报国反被冤之痛，诏狱的受刑之伤，兄长恨入骨髓之苦，拮据的盘银，途中险恶，几经生死，如何行程，多久才来到这遥远而荒芜的边方？三千里路云和月，漫漫贬谪路，可有赏云吟月的诗性？
次日一早，课题组一行驱车赶往临洮。心情随车轮趋近临洮而激动，道路两侧的绿植由无到有、由少渐多、由多渐茂，还有一片片农田，逐渐刷新了我们对临洮的认知：这里并非“荒芜”之地，倒有几分江南小城的气质！置身西北临洮调研更是颠覆了我们对临洮的想象：这里街道整洁、民风质朴、古道热肠，临洮人不仅记得椒山先生，几百年来一直传承和弘扬椒山文化，椒山精神已深深润泽于临洮。
临洮，先秦时是陇西郡郡治所在地，宋代是路治所在地，相当于今天的省会。金元明清均为临洮府所在地，清乾隆年间降为州，民国时降为县。临洮只是疆域上的偏远，文化的底气与自豪自远古时期就已经根植于这片热土。
一、椒山初级中学
椒山学校
椒山初级中学占地81亩，2012年8月正式招生，秉承杨椒山先生“坚韧务实、勇于担当、兴教办学”的精神，以“办人民满意的一流名校”为目标，是临洮唯一一所国家免费提供营养餐的初中学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椒山初级中学古香古色的大门，两侧书有两幅对联：
岳麓兴书院铁肩浩气昭日月
椒山育英才妙手丹心写春秋
修德进业桑梓兴盛万民享泽慧
笃信好学桃李芬芳九州成栋梁
忠愍公塑像
椒山初级中学四楼是2019年落成的“椒山纪念馆”。推开纪念馆大门，铜塑“忠愍公”戴着官帽，颔首“迎接”来自家乡的课题组一行。忠愍公塑像后面，模拟了杨公在超然书院和门生讲学授业的场景，两侧是“铁肩”名联。我拥着杨公塑像俯身祭告我们的到来。椒山纪念馆共360平方米，展有椒山书法、诗文、遗嘱等作品，还有本校教师做画，手抄遗嘱，图文并茂勾勒出椒山先生短暂的一生及其与临洮的渊源。临洮县精心为椒山先生拍摄制作一部十几宣传纪录片《独留遗爱在临洮》。因椒山纪念馆建于校园，参观多有不便，临洮县拟将纪念馆搬迁至超然书院。
二、超然书院（椒山祠）
《乾隆狄道州志》记载临洮共有两处《明忠愍公杨公祠》。“旧在州西城外。后因洮水浸城，知县娄玠移像于东山超然台，后知府杨宗仁重修之。雍正十一年奉文估修，春秋致祭于此。乾隆二十二年知州松德捐买学田，分其租直半以供祠费。今吏目王洙于祠旁种杨柳百余株。一在城内州治东。雍正四年知府李如璐建。乾隆二十七年呼延华国添建书院。”[2]5
2001版《临洮县志》记载：“明穆宗继位追谥‘忠愍’。狄道人慨念杨继盛任上功德，在城东岳麓山超然台上维修了椒山祠，在城内石桥街修建了杨忠愍公祠纪念。”此处椒山祠应与上述记载的东山超然台为同一处，祠祀尚在，暂挂匾“伯阳宫”。2006年，全国老子文化国际论坛临洮分会场在这里举行，临时将椒山祠挂匾撤下，当年椒山先生在超然书院规划建设的“道统祠”仍在。
椒山祠的牌匾和联语保存完好，牌匾有：“椒山祠”“铁骨冰心”“千古丹心”“浩然正气”。楹联有：“谏马市诛元凶无私无畏正气一身光日月，秉笔除奸恶铁肩辣手千秋正气一诤臣”“大节批逆鳞赤胆忠心万丈光芒两谏草，兴书院开煤山有胆有识丹心千古壮山河”。近年来，临洮民间恢复椒山祠，奉祀椒山先生的呼声渐高，临洮县决定遵从民意，不久后将恢复椒山祠。这些牌匾和楹联将拂去灰尘，再次全新亮相临洮。
第二处椒山祠，据当地人介绍说，雍正四年（1726年），在临洮府治东面，知府李如璐改废弃卫署，又新建了一处“忠愍祠”，与上述《乾隆狄道州志》记载吻合。现为临洮清末秀才杨明堂在忠愍祠创办的养正小学所在地。李如璐（清代安新县进士）是椒山故里人，20岁时到保定忠愍祠拜谒椒山。李如璐赴任临洮后，多次到岳麓山超然书院凭吊椒山，后在县城倡建新祠，官民踊跃，仅月余则建成椒山祠正殿3间，仪门1间，环土墙围之。
超然书院始建于1551年，即椒山被贬狄道的当年。“在东山超然台，明忠愍杨公所建也。康熙十四年遭兵燹，薪木尽毁。康熙二十五年，督学许孙荃与郡守高锡爵倡议捐修，堂构垣墉悉仿旧规，唯增斋房四楹，令洮士读书其中。后以薪水不便，肄业者多散去。虽名为书院，实仅存讲堂之古迹。后之贤守令往往仰止超然，而思继杨公之风教云。”[2]4这是《乾隆狄道州志》对超然书院的记载，在康熙二十五年，因书院膏火难继士子逐渐散去，逐渐沦为只有书院之名，而无书院之实，仅存讲堂遗迹。后世贤者只好仰望超然书院，感念杨公当年捐资兴教义举。
课题组一行登上超然台，相传是老子飞天之所，椒山先生也一定站在这里远眺。正值三月（古为阴历记）榆钱飘香季，遥想470年前，椒山先生与50余位门生席地而坐榆树下讲学抚琴的惬意景象。公务之余，他也一定常来这里督建超然书院，为筹集银两建书院购学田，不知度过多少不眠之夜。当他看到超然书院拔地而起，学子读书，番汉杂居的蛮貊之地将因此蜕变成儒家礼仪之邦，所有的艰辛和官场的失意都挟黄沙抛向九霄。如果他上疏反对的朝廷互市俺答如约履行，如果他弹劾的大将军仇鸾通敌丑事不败，嘉靖皇帝便不会想起这位被流放在外的诤臣，以他治世奇才定会把这临洮治理成神仙之所向往的世外桃源。然而，历史没有如果，正如洮河水不会倒流。
椒山先生查“飞诡”查出余粮变现，加上自己的俸禄和变卖乘马以及变卖妻子首饰的银两购得两千亩地，用于超然书院的正常运转。被临洮称为“椒山学田”，“每年额征粮一百三十一石四斗八升五合零。岁给府学廪生每名粮一石，共四十石;岁给州学廪生每名粮一石，共二十石;岁给忠祠主持粮一石;岁给超然台主持粮三石;其余尽给府州两学贫士。”[2]4到清光绪末年（1908年）及民国时期，“椒山学田”在临洮依然发挥着助学作用。椒山被贬狄道，倾其所有兴教助学造福一方，无奈造化弄人，与狄道仅十个多月之缘，他在狱中思念超然书院，挂念门生：“昔承雅爱，随具谢言，想已达矣。年来学业如何？幸勿蹉跎也。”在给临洮好友、同年进士张万纪的题扇诗中有诗句“若遇超然同志问，为言终不负平生”。
笔锋塔
在超然书院门外山径拐角处，曾有椒山亲笔题写的“文壁山坊”，现已无迹可寻。仰望超然书院和笔锋塔，虽名联至今尚无明确佐证出自椒山在临洮讲学，但这幅名联的精神却激励着世代临洮人民，更是我党革命先驱李大钊、新闻全才邵飘萍的座右铭，周恩来还亲书此联赠与柳亚子先生。椒山名联是一种使命，一种责任和担当。课题组一行五人中，我和孙居超老师是容城人，椒山先生故里人，有一份嵌入使命的特殊情感。于是，我举起手机，决定从超然书院开始“原汁原味”现场拍摄千里寻访容城先贤的所见所闻，传统媒体人以新媒体的方式记录“先贤的足迹”，广为传播至今并不为大众所熟知的容城先贤杨继盛。
三、锁林峡煤山
课题组一行驱车赶往城外七八十里的锁林峡，山风呼啸，山路陡峭，偶有村民赶着羊群走过，四百年前这里的边民以褐为生，褐就是从牛羊身上取的毛做成褐子，用来御寒保暖。
杨继盛被贬临洮只是一名不入品阶的典史，县令佐杂官，掌收发公文。他本可以在远离政治漩涡的临洮拿着俸禄做好本职，公务之余吟诗作画抚琴带门生收贽礼，日子既殷实又惬意，他却偏要超越本职。捐建书院兴教，引洮河水和百姓同耕当是做公益倒也罢了，却还要抵制官商低价购褐，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八十里外的锁林峡开煤山！一个典史，何至于此？
椒山先生《自书年谱》载：“此处先山木去城近，柴甚贱。迩来则去城几百里，柴渐贵，而民病之。城西七十里有煤山一区。先是，开者屡为生番所阻，官府不能制，盖番民利于卖木，煤开则失利。生番素服予者，予往即开之，百姓便焉。”典史杨继盛得知：柴越来越贵，百姓还要跑几百里地买柴。而在城外七十里就有一座煤山，开煤山能解决百姓疾苦。但是煤山由番民把守，番民以柴为生，担心官府开煤山柴利尽失，于是坚决抵制开煤山。杨典史捐资兴教，教化番民，广收汉民，民望较高，被称为“关西夫子”。在《开煤山稿》中，杨继盛简要记述了携一指挥使和三位门生与番民商讨，既不失官威，又以个人魅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番民欣然应允说：“杨公即须我曹穷庐帐亦舍之，况煤山耶？”那么，杨典史仅凭官威和个人影响力就能使番民欣然同意开煤山？
临洮文人张维在《陇右金石录》（民国三十二年出版）载：“嘉靖三十年摩崖在临洮县南八十里锁林峡，与绍圣摩崖相对，宋刻在河东，而此在西，高七尺，广一丈二尺。嘉靖中，杨继盛谪狄道县典史，到官后，创开煤矿，以文记之并赋诗稿，遂□镌于石壁，继盛□工，□此则其门人张□□书也。”
我们站在锁林峡（今海巅峡）的山峰，环视群山，绝壁千仞，锁扼洮水。环山的柏油路像一条美丽的曲线将群山分隔，甚为壮观与神奇。遥想470年前，典史杨继盛怎样翻过这座山，如何与番民谈判，又是怎样和临洮百姓奋战在煤山？为民谋福祉，则是他作为公仆的欣慰。锁林峡的摩崖上铭刻着他征服这座煤山的喜悦之情。2005年海巅峡水电站建成后，当年张姓门人刻于摩崖的杨继盛《开煤山稿》被库区淹没，成为临洮文化历史的一大憾事。新中国成立后，海巅峡煤矿大规模开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最高年产煤1万吨左右。1985年左右，因开发成本较稿而关停，煤矿洞口被炸毁封存，成为古煤矿遗址，又是一大遗憾。
俯瞰海巅峡峡谷间流淌着河水，遍寻摩崖石刻的位置，搜索煤矿遗址洞口。山风呼啸，仿佛是椒山先生穿越时空的笑声。他一定看到了煤山之利惠及于民四百多年，还将利及无穷。历史总不乏探寻者，今天的遗憾或许就是明天的惊喜，再过五百年，锁林峡还将会迎来摩崖石刻的探寻者，还会有复开煤山的后来者。所谓“铁骨冰心耀千古”。
据已故临洮人杨培林说，杨椒山有一幅山水画藏于美国纽约图书馆，画面有一首自题七律诗《游天华山》。
天花咫尺郡城西，翠碧丹崖喜欲立；
楼阁势与山起伏，幡幢影逐树高低。
当窗晴汉缕堪赞，入座闲云袖可携；
胜地重来良未卜，临行拂石作新题。
美国明史研究杂志介绍了这幅画作，杨继盛于1551年流放西北时创作，这幅画具有米芾画作的奇异风格。天华山在郡城西，九月九日重阳节杨继盛登高望远，所见所想留下这篇诗作……据当地人介绍，临洮并没有天华山，郡城西应是锁林峡方向，附近有一座莲花山。那么，天华山是莲花山的译音失误，还是一座山的古今两个名字？此外，据杨椒山后人杨四合先生说，这幅画的复印件是杨培林从美国复印送于他，国内只有黑白复印件。而课题组的孙居超老师说，大概在三四年前，他曾在北京拍卖行的一个图录中见到过这幅画的原件彩色图……关于这幅画的众多疑点，有待进一步考证。
四、洮河
《自书年谱》记载：“城西一带俱园圃，种蔬菜。先年借洮水灌溉，甚有大利。岁久淤塞，园圃渐废。予乃募各园户疏通之，而水利之盛倍于昔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自古不变的百姓生存之道。典史杨继盛体察民情，得知洮河岸边的百姓曾经以种园圃和蔬菜为生，借洮河水灌溉只需付出人力成本，收入颇丰。后来随着洮河缺乏治理年久於堵，洮河水无法引流灌溉，园圃废弃，百姓只能靠天收。于是，他组织洮河岸边的园户一起疏通河浚，引流洮河水到农田，盘活了废弃的园圃，百姓称他为“杨父”。他还发明了节水灌溉的工具，百姓为了让后世感念“杨父”取名为“杨杆”。
临洮县委宣传部把课题组一行安排在临洮河畔的酒店。原来，洮河是一条非常壮观地美丽地河，晚上，我们行走在洮河岸边，桥头、河面，霓虹闪烁，清风吹拂，美轮美奂，河水静静的流淌。四百多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先贤椒山先生当年带领着百姓在这里日夜奋战，疏通河浚，汗水和着泥土，就在河水疏通的那一刻，百姓欢呼，他一定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然后在洮河岸边，洗去了浑身的泥土和一身的疲惫。一处幽静的景观伫立于洮河中央，微风拂过，炫影婆娑，椒山先生笑了。以民之苦为苦，以民之乐为乐。杨继盛，甘当人民的公仆。470年后的今天，洮河岸边，依然还有卖花圃的农民……
五、椒山幼儿园和椒山小学
椒山幼儿园
椒山小学
一大早，我们来到新落成的椒山幼儿园和椒山小学，门前的路还没有完全硬化，椒山小学大门口的设计风格沿袭了椒山初级中学的古色的风格，预计今年8月正式招生。椒山幼儿园大门口的设计从色彩到风格都比较活泼跳跃，符合幼儿的审美和心理。由于椒山幼儿园临主干道，出行不受影响，已经招生上课。9点多，孩子们正在园内蹦蹦跳跳上早操。从椒山幼儿园、椒山小学到椒山初级中学，做为椒山先生故里人，我们略带汗颜并且由衷地说：传承椒山文化从娃娃抓起，在临洮不是一句口号；弘扬椒山精神务实兴教，不是一句空话！
六、椒山铭苑
我们来到椒山街上刚刚落成的高端社区“椒山铭苑”。椒山街，因典史杨继盛曾居住于此而得名。椒山街不长，是县城中心所在，拔地而起的大型社区、高端楼盘“椒山铭苑”，就曾是椒山先生的居所吗？哪栋楼是他屋檐下的房基？椒山先生被贬临洮时写过一首诗《谪所苦阴雨述怀》给好友王继津，宣泄悲愤却又充盈着浩气与丹心。“……扪胸问心心转迷，仰面呼天天不语；混宇宙兮不分，蔼烟雾兮氤氲；西风起兮天霁，挂远树兮夕曛；聚还散兮暮云平，晦复明兮日初晴；何时回怒兮，天王圣明。”从这首诗表达出的悲愤苦闷的心情来看，应是椒山被贬临洮不久，遇凄风苦雨，触景伤情，与好友倾诉壮志未酬，却也无力回天的无奈。仰望高耸的椒山铭苑，穿越时空，猜想四百多年前椒山先生在哪片滴雨的屋檐下写下的这首诗？如今，椒山居所已片瓦无存，临洮人用杨继盛的号“椒山”铭记这位在临洮昙花一现，却又独留遗爱在临洮的容城人杨继盛，依次传承，铭记于心。
椒山铭苑的第一期即将入驻，第二期和第三期工程正在进行中，飞檐仿古的北门刚刚建好，还没有挂牌，北门正对面是临洮城隍庙，奉祀的是府城隍祁望。祁望在担任临洮府尹期间，筹资安抚流民、修建贡院、文庙和学宫、置办学田、发展教育，使临洮文风昌盛。历史总是有着某种神奇的巧合，相传临洮人祁望曾在河北一带为官，而河北人杨继盛曾在临洮造福百姓。杨继盛被贬狄道为百姓谋福祉，一岁四迁月余因弹劾奸相严嵩含冤入狱三载弃市，被尊为“都城隍”。两个城隍，不同的朝代，一主一客，共同造福临洮百。如今，府城隍与都城隍隔椒山街相望，颇为意趣。
椒山铭苑的正门正在围挡修建，仿古大门楼已初具规模，比椒山街的北门更为壮观和气派。据当地人介绍，临洮县的教育事业的兴盛和发展，带动了县域外的人为了孩子到临洮读书来此购房置业，教育教学质量最好的椒山初级中学是临洮人为孩子首选的学校。椒山铭苑北门斜对过，即城隍庙旁边便是临洮中学，椒山初级中学的校长不久前来此赴任，正在把椒山初级中学的成功教学模式复制到这里。可以说，临洮人以住椒山铭苑为自豪，以读椒山学校为荣耀，“椒山”已经是临洮知名的文化品牌，即使房地产开发商，也以椒山之名命名楼盘为荣，这是根植于内心的文化自信和底气。
七、卧龙寺
《同门生五十人游卧龙山寺》
出门已觉精神爽，况复阳回宇宙清。
野树含烟迷寺迥，晴山披雪倚云明。
这是椒山先生和五十位门生游卧龙山寺游学讲学时留下的一首诗。与门生在一起讲学心情愉悦，驱走了官场的失意和伤痛。《自书年谱》记载：“居月余，府县学生员从学者五十人，日相讲论，甚为趣味。将门生贽礼并己俸资买东山超然台……”可见，椒山被贬狄道仅月余，就有50余人投其门下，而此时其授业讲学并无固定场所，由此萌生捐资购买超然台建书院兴教，造福一方的宏愿。据《狄道州志》记载，受业于杨椒山门下的50多名门生均在科举考试中取得功名，至少是廪生，后来任知县、县丞、训导、通判等官职的有25人。
卧龙寺曾是椒山携50位门生游学之地，到临洮寻访先贤足迹这里不可或缺。卧龙寺距县城约30里，兴建于晚唐，是一座藏传佛教千年古刹，到明代盛极一时。走在曲径清幽的卧龙寺，遥想当年椒山先生在门生的簇拥下，登临卧龙寺，一览洮河山川美景，或坐在寺院的台阶上，或树荫下席地而坐，又或者寺院内吟诗讲学。椒山到狄道，发现士民多“好礼佛近僧”而不习儒，一方面革除旧习，禁佛兴儒。一方面又携门生到卧龙寺讲学，还在圆通寺设儒学馆，招收番汉生员，似有“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之嫌，实则不然。
纵观杨继盛的一生及身后，始终与僧寺有不解之缘。杨继盛在容城宁国寺读书，与僧佛永同吃住，舍生救治瘟疫僧人；在被贬狄道途中题壁华盖寺的诗至今存于无量殿；游镇江访友时题海西庵（后改名仰止轩）“人莫心高自有生成造化，事由天定何须苦用机关”；题杭州西湖昭庆寺“自在真观，超二十四圣证圆通智；天作妙德，成三十二应入国士身”；后弹劾严嵩入狱，妻妾吃斋念佛为其祈福……杨公秉承天地正气，今生佛缘来世现，杨继盛之盛名为名僧推崇备至。心泉法师在京城椒山故居松筠庵组织刊刻“二疏”（《谏开马市疏》《劾严嵩十罪五奸疏》）；印光法师作《杨椒山先生言行录序》普渡众生；镇江焦山定慧寺方丈巨超，将珍藏的杨忠愍手迹与好友林则徐共赏……“儒佛二教虽所出不同，但都是‘圣人’之教，都以‘治’为归趣，儒是有为之学，旨在治世，佛乃无为之教，旨在治心。”[3]72椒山《自书年谱》记载狄道禁佛时说：“后来始知恶僧而崇正矣”。这与椒山在三十五岁登泰山怒斥敛财骗人的“淫妇邪妖”如出一辙。可见，禁佛的目的是禁恶僧而倡儒学，把读歪的经正过来，斥退奸邪，使恶僧崇尚正直。因此，博学的杨椒山深悟兴儒治世之理，禁佛却并非绝佛、绝众生向善之心。
八、图书馆
在临洮县图书馆，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北学研究院为临洮椒山祠题赠“斯文永续”，由课题组成员、容城三贤北学宗师孙奇逢征君先生族裔孙居超老师代书；还为“椒山幼儿园、椒山小学”题字留念；我们两位椒山先生故里人为临洮椒山祠敬题“功佑乡邦”。
之后，课题组一行到图书馆古籍室查阅有关椒山的古籍文献资料，一位馆员兴奋地说：“太巧了，前几天我们整理资料才发现有一套杨忠愍古籍。”打开古籍，（清）魏光焘校刊，光绪九年（1883）《杨忠愍公集》“光绪葵未秋仲甘肃藩署重刊”，可惜一套四册缺一册。馆员热情地与甘肃省图书馆取得联系，确认省图有完整的《杨忠愍公集》。
任期十个多月的典史杨继盛在临洮有着太多的感人故事。椒山先生鼓励门生拾金不昧，留下联语：“十两黄金轻一芥，百年清节重千钧”；为临洮张节妇守节义举所感动，留下诗文《集张节妇册页诗文序》；为狄道训导李南峰赠诗《送狄道训导李南峰掌教清水》；主持正义，审理冤假错案，“杨公神明”广为传颂……临洮县委宣传部介绍，去年临洮县出资50万元与定西市文旅局打造秦腔大戏《杨椒山》，县里即将恢复椒山祠，椒山纪念馆也将搬迁超然书院向大众开放，适时推出传承椒山文化，弘扬椒山精神的系列活动。
按照调研规划，课题组一行余犹未尽的离开临洮到兰州继续寻访椒山先生足迹。
九、五泉山公园
久闻兰州五泉山有奉祀杨继盛的“杨公祠”，白塔山的兰州碑林也有杨继盛的碑刻。杨公在兰州的足迹，与临洮密不可分。26日一早，我们带着朝圣的心情赶往五泉山公园。
五泉山以惠泉、甘露泉、摸子泉、蒙泉和掬月泉五眼泉水而得名，以五眼名泉和佛教古建筑为主，海拔1600多米，于1955年辟为公园，是一处具有两千多年历史的遐迩闻名的旅游胜地。出租车司机师傅说，30多年前好像在五泉山见过杨公祠，建议我们选准一个方向，不然一天也转不完。
走进五泉山公园，即将上山的正门口是一尊大型孔子塑像，许多市民向孔子行礼成为我们眼中的“一道风景”，有老人领着四五岁的孩子，有女士行礼后再送上祭品，也有年轻夫妇虔诚祭拜……我们在不远处驻足观看，顿生一种“礼失而求诸野”之憾。
凭直觉我们选定了一个上山的方向，向一位僧人打听杨公祠，他兴奋地说：“杨公真是善缘，昨天我还去看杨公了，今天就见杨公‘家人’来访，善哉！”他准确指出了上山的方位，特别嘱咐说，杨公的挨着和五泉山的“大卧佛”为邻。按照师傅的指点，我们很快找到了杨公祠。这是一个幽静地四合院，“忠肝义胆”的杨公并不孤单，有两位浩然正气地英雄与他同处一个院落，一位是“精忠报国”的岳飞，一位是“气壮山河”的左宗棠，三位不同时代的英雄一定“悄悄商议安邦定国的大事”吧！
杨公祠
岳王殿楹联：眼中皆绿野，头上是青天
浩气弥纶乾坤无恙，英风来往山水有灵
杨公祠楹联：在两间为志士仁人，便冠绝群伦义胆忠肝充四海；
无一念非民生国计，即谪居边塞流风余韵亦千秋。
左公祠楹联：提江南江北千里扫荡之师，靖陇上烽烟修明礼乐；
愿关内关外亿万户弦歌之士，学湘中豪杰旋转乾坤。
拿起手机拍摄记录兰州五泉山的杨公祠，两位游客闯进了镜头，我们随口一问：“知道这里奉祀的谁吗？”二人口若悬河地说：“这是明朝的杨继盛，在临洮做过官，在甘谷还有他的石刻。”我们才从临洮寻访杨公回到兰州，心里一直为淹没在海巅峡水电站的摩崖石刻感到遗憾，所以游客提到石刻，首先想到的是临洮的摩崖石刻，纳闷“临洮的摩崖石刻怎么会到了甘谷呢？”当游客说甘谷在天水，石刻在“大像山十里铺”。原来，游客说的石刻是指杨公当年被贬谪狄道时，途经伏羌（今甘肃甘谷县）饥寒交迫时在华盖寺（又叫铁瓦寺）题壁的一首诗。感慨“杨公神明”，知道故里来人千里寻访，体谅我们没有规划甘谷的行程，便“安排”两位游客把他在华盖寺的“贤踪”说的如此准确。在天水博物馆还存有椒山的碑刻拓片，是杨公的门生取其给两儿遗嘱中的一句话刊刻而成：“做官，必须正直、忠厚、赤心、随分报国”。
明代《伏羌县志》叶志中记载：“嘉靖时，兵部员外郎杨忠愍公继盛，因劾大将仇鸾误国。被谪，道经伏羌，登此石窟题诗于壁上：“望驰三塞外，身在半天中。回首长安近，如何云雾朦。”[4]明世宗嘉靖皇帝崇尚道教，明代的大像山，显龙洞、华盖寺都是以道教为主，其它石窟造像全部破坏，唯有华盖寺石窟的塑像因人为保护和地处僻境而幸存。也因此，杨继盛的这首题壁诗在华盖寺的无量殿完整保存，题在背屏左边山水画右上方，落款为“客臣杨继盛题，乾隆王辰盂冬之吉，邑人宋建堂敬录。”明代县志的记载是可信的，杨继盛被贬狄道途经甘谷在无量壁题诗也是史实。然而，现存题壁诗并非杨公真迹，而是清人仿题。其原因是“遭兵变，居民群避洞中，因村愚之不洁，致回禄之荡尽。”清乾隆二十七年前的兵变，使居民在洞中群避兵燹，炊烟将洞壁熏黑，受热后返潮，致使壁画脱落，殃及题记，到乾隆二十七年重修被彻底毁坏的壁画，杨继盛的题辞只能由后人仿题于壁上了。
为了弄清杨公祠奉祀背景和修建年代，我们找到五泉山公园管理处。管理处负责人说，杨公祠所在的四合院叫清虚府，是五泉山人刘尔炘所建，因祠堂太过久远，暂时没有具体信息。不过，2015年重修过三位英雄的塑像。游客中心的一本《五泉文萃》有一小段记载：“清虚府建于清顺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康熙年间改称“清晖阁”，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年）改称“灵佑祠”，供泉神、雹神。民国10年（公元1921年）刘尔炘先生修葺后，改称“清虚府”，供奉宋岳飞、明杨继盛、清左宗棠。”课题组的孙居超老师“按图索骥”，终于在《兰州五泉山修建记》中查阅到杨公祠详细信息。清虚府本是光绪时兰州邑人为左宗棠建立的生祠，左宗棠辞谢不就，于是改为供奉雹神泉神。后年久失修，刘尔炘重修五泉山时改为供奉岳飞、杨继盛，以左宗棠配祀。关于杨公记载有：“杨忠愍公谪狄道未及一年，为狄兴学开煤矿普万世之利，狄人立庙祀之，吾兰闻风兴起拜礼甚虔，兹供奉于岳忠武王殿西，题额曰‘杨忠愍公祠’聊云。”
清光绪三十年（1904年）甲辰科进士、甘肃金县人（今榆中县）杨巨川（1873-1954）为五泉山杨忠愍公祠题写的楹联也可以印证这座祠祀建于民国时期。
我亦弘农世胄，矢寸心清白，四知惟恐坠家声。
由此可知，刘尔炘自1921年在五泉山修建杨公祠无疑，距今整100年。
十、兰州碑林
兰州碑林位于兰州市黄河北岸白塔山西峰，按照“兰州碑林”的路标，我们沿盘山路到“黄河第一阁”，看到启功先生题写的“草圣阁”，绕过去就是赵朴初先生题写的“兰州碑林”。4.26周一，兰州碑林闭馆已在预料中，拍个视频记录朝圣之行。早在20年前，课题组负责人、省社科院北学研究院执行院长粱世和老师就在这里看过椒山碑刻，拍摄照片还与碑刻合影保存至今。
黄河第一阁的四楼陈列有：陶渊明、杨继盛、林则徐、左宗棠、于右任、张大干、梅兰芳、丰子恺、郭沫若等名人的各类作品。
注释：
①课题组成员：
梁世和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北学研究院执行院长，哲学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许卉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北学研究院秘书长，哲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倪彬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北学研究院副秘书长，哲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郑建党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北学研究院特聘副秘书长，长篇小说《铁肩铮骨杨继盛》作者，资深媒体人。
孙居超河北省社会科学院北学研究院特聘副秘书长，夏峰学会执行会长，孙奇逢后裔，青年书画家。
参考文献：
[1]北京市西城区文物保护研究所.《杨椒山历史与文献》[M].北京：北京出版社，2017.
[2]《乾隆狄道州志》卷5[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8.
[3]赖永海.《佛学与儒学》[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
[4]王来全.《甘谷华盖寺石窟》[J].《敦煌学辑刊》20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