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楼平地起，NB社区在这里2022-11-2408:38
大家好，2022年11月22日星期二，欢迎收看第515期睡前消息。
请静静介绍话题。
11月4号，号称全球最大的电子书网站Z-Library突然被封，现在打开网站只能看到一则通告，宣布美国司法机构扣押了网址。
很多Z库用户都表示震惊，说这是类似于亚历山大图书馆被烧的文化灾难，甚至有人觉得网络图书馆时代结束了，建议用户恢复在自己的硬盘上备份的习惯。
督工，你觉得Z-Library被封是里程碑式事件么？
象我们时代的亚历山大图书馆被烧毁
Z-Library，简称Z库，现在号称是全球最大电子书站。Z库的历史不算长。按主流认知，Z库早年原形是BookFinder，属于《创世纪图书馆》（LibraryGenesis）项目的一个分支。
2009年Z库刚创立时，只是创世纪图书馆的一个备份镜像，后来才独立为一个平行大项目。Z库的优点是检索功能更强大更方便，以及保持了互联网黎明时期风格的收费模式。
在Z库，任何人都可以每天免费下载五篇论文或书籍，注册后提升到一天十本。为了维持项目运行，Z库也请求用户捐款，但捐款一元和一百万元的特权完全一样，都可以无限下载所有内容。睡前消息工作室有几个邻居，用过之后都说好。
不过，对于某些知识共产主义者来说，连Z库的模式也太功利了。今年7月，忽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海盗图书馆镜像”的项目，邀请志愿者一起保存所有人类已知的知识。
本次Z库查封事件，最初的公开消息是，美国司法部和美国邮政检查署联合出手，以邮政部门稽查盗版书籍的名义来查封。
两天之后，邮政检查署否认参与了行动，随后官方信息也进行了更正，变成了司法部联邦调查部和纽约东区检察官办公室联合行动。
按美国司法体系的分工，检察官系统在案件开始就提前介入案件，一般是从执法单位以外收到了举报和证据。
11月16号纽约东区检察官办公室宣布，两名Z库管理员11月3号在阿根廷被捕。检察官办公室的公告还感谢了纽约作家协会和伦敦出版协会。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家协会应当就是主要举报人。
过去多年，Z库及其它重要网络图书馆一直在法律上惹麻烦，2015年和2017年，Z库的前身Bookfinder网站被两次全面查封。但一般来说，各国司法机构对书籍和科技信息盗版还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像追杀影视、音乐资源那样赶尽杀绝。尤其是对开设网络图书馆的核心人员，很少直接起诉，跨国引渡。
Z库刚被关闭时，有传闻说是TikTok上的一些网红引爆了矛盾，甚至是平台本身向司法机关举报了Z库。所以平台和网红都受到了攻击。
根据媒体报道，今年10月，美国作家协会已经向各个平台正式投诉Z库。而TikTok既是过去两年全球发展势头最猛的社交媒体平台，也是中资背景的“另类”企业，所以运营一向谨慎，不会轻易触碰欧美已经形成的惯例，肯定不会为了Z库的信息担风险，会配合举报，甚至提供证据。
不过TikTok也并没有彻底封杀Z库。现在Z库的TikTok的频道仍然可看。这个累积观看量15亿的频道，是Z库重要的宣传门户之一。可以说TikTok对国际免费书籍运动还是保持了总体上的中立态度。
Z库最主要的一批用户，是欧美国家的大学生，特别是北美学生。因为大学教材太贵了，动不动上百美元一本。通过网络下载，一名学生每年可以节约几千美元。美国作为高等教育最发达的国家，需要一些灰色规则保证教育体系能正常运行。
另外，之前我也提到过，中国有个特殊条件，就是中文内容和国界高度重合。中文普通学术资料和科普内容的受益者，就是中国人自己。所以国家可以考虑用财政包下所有的中文学术资料，自由下载，国家根据下载量给作者发补贴。
回到Z库被封的问题，无论支持Z库的一方，还是反对Z库的一方，都承认这是一个图书馆。现实中的图书馆，用公共资金买了一本书，是被承认有无限借出的权利的，也不会被认为是侵犯产权。现在阅读已经进入电子时代，我们也必须严肃考虑一个问题，就是非实体的图书馆，到底有什么样的权利。
这方面，我们并没有多少经验，但可以肯定，如果图书馆不跟上时代发展，那使用公共资金的效率就太低了。2个月之前，上海图书馆东馆正式交付，官方介绍造价17.4亿，这还不算公共土地投入。这么多钱如果只为了每天几千人看书借书，显然是极大的浪费。我们必须给图书馆行业找到更合理的运营方式。
这方面，资本主义也有比较好的借鉴例子。
11月13日，南宁轨道地产宣布，买地铁沿线开发的房子，可以免费坐10年地铁。这貌似是学习香港地铁，用沿线开发地产的方式回收基础建设基金。
睡前消息299期，我介绍了香港和深圳的地铁建设模式。香港和深圳，是中国乃至全世界极少数能盈利的地铁公司，而且香港地铁的财务情况明显更健康一些，可以算是中国样板，国际典范。
从制度上看，香港地铁盈利有三个原因。按照合理价格拿地，限制私家车，以及长期持有物业经营。
香港地铁征地得好处，是因为港铁公司根据开工之前5年的平均价格在沿线拿地。理直气壮拿走基础设施建设带来的土地溢价。
而地铁沿线的土地值钱，是因为香港公开压制私家车，认为在城市占用宝贵的路面开私家车是一种特权，必须交足够多的钱才能上路，十几个才有一辆私家车，其余的人都去做地铁。
最后，如果本地经济繁荣，就业机会多，地铁沿线物业就有长期持有的价值。不靠炒出来的售价，仅仅出租也能赚钱。
从香港地铁赚钱的深层逻辑看，南宁制造了“完美反例”。
首先，南宁地铁征地，如果遇到私人地产，并没有强行规定线路规划之前的平均地价。
其次，南宁对私家车的限制很弱，不能显示地铁沿线的足够优越性。
最后，南宁的经济也不足以提供足够多的白领就业，所以地铁沿线的住宅和店铺出租收入不高。
南宁地铁在每个方面都找到了错误选项，所以最后拿出来的促销方案也很神奇——用免费坐地铁买房子。但如果地铁提供的便利有足够的诱惑力，这房子本来应该是不愁卖的，甚至应该是轨道地产公司不舍得卖，等着收租金才对。这和香港地铁相比，是典型的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星期日，当地警方通报出来了，雇叉车的业主已经被刑事拘留了，而叉车司机龚某强也到案准备接收惩罚。
这个故事貌似是新闻，实际上每年都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几千次，几万次，算是困扰中国基层的固定套路。
2021年306期节目，我介绍过一个几乎完全相同的故事。
7月份，苏州吴江区一辆宝马车挡住了别人的车位，而且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被堵的司机等了一个多小时，打了12345市民热线无效，开车把对方的车撞开。宝马车主报案，最后撞开堵路宝马的司机，在自首、认罪、认罚，已赔偿全部损失的前提下，判刑10个月，缓刑一年。
当时我说，苏州撞车事件，就中国法律体系相对社会发展水平滞后的体现。宝马车是实体商品，故意损坏要严厉处罚；但是被乱停车挡住的司机也损失了一定程度的行动自由，而且无法预期自己什么时候能完全恢复自由，这部分权利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补偿，是司机冲动犯罪的重要原因。如果国家不尽快调整法律体系，我估计以后遇到类似的乱停车，大家都会想办法利用刑法第21条规定的紧急避险权，找个理由说自己要去医院，以救急的名义撞车。
但是，“法律不强人所难”，好的法律体系不应该逼人犯罪，更不应该逼人作弊。是基本的司法原则。法官自己也不知道现行体系之下是否有完美的解决方案，就不能用刑法去恐吓普通人。这类似于不给足够的吃喝就封控小区，再严厉的法律，也不能让普通人执行不合情理的规则。
当时我说，要避免类似的犯罪，政府必须加强对一般权利的保护和补偿，而不是仅仅保护宝马车这种实体财产。国家必须公布一套简便的搜集证据程序，让权利受损的人可以快捷起诉，让乱停车的人瞬间背上几万债务，不还钱就上法院黑名单。
如果我们不能用制度创新体现社会优越性，到2032年、2042年，中国人还会被类似的问题困扰，互联网媒体还会把类似的冲突挖出来当新闻，还会继续嘲笑美国大学生用不上Z库，不能随便下载电子书。这就是《阿房宫赋》说的“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515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文字内容随后会发在睡前消息编辑部公众号，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