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学者中国医学史研究系列讲座由复旦大学历史学系主办,主持人为复旦大学高晞教授。2022年4月23日,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奥林热(FrédéricObringer)教授应邀开讲。
奥林热曾任法国中国研究协会(AFEC)主席、法国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EHESS)中国中心(CECMC)主任、中日韩中心(CCJ)主任,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医史、药材史、中欧医学史比较等,正在撰写关于传统中国香料的研究专著。著作有:《中古中国的药和毒》(L'Aconitetl'orpiment:DroguesetpoisonsenChineancienneetmédiévale,Fayard,1997),《风水:居住之艺》(Fengshui:l’artd’habiterlaterre,PhilippePicquier,2001),与戴思博(CatherineDespreux)合著有《中古中国的疾病》(LamaladiedanslaChineMédiévale,l’Harmattan,2000)等。并在权威刊物上发表多篇重要学术论文。
本期讲座的主题是介绍法国汉学家雷慕沙(Jean-PierreAbel-Rémusat,1788-1832)的中国医学研究。1814年,雷慕沙担任巴黎皇家学院(CollègeRoyal)(即后来的法兰西公学院[CollègedeFrance])“汉满鞑靼语言文学”(ChineseandManchuTartarsLanguagesandLiterature)的首位讲席教授。中国学者一般只知道他是《玉娇梨》的译者,却不知他毕业于医学专业。1813年,雷慕沙获巴黎医学院医学博士学位,他的博士论文以波兰籍耶稣会士卜弥格(MichelBoym,1612—1659)翻译的“中医舌诊”为研究对象,这是西方世界第一篇采纳医学科学方法研究中国医学的论文。奥林热教授详细地介绍了雷慕沙如何参与中国医学研究,内容包括雷慕沙习医经历、1813年巴黎的医学知识氛围;在其汉学视野下,雷慕沙对中国医学的看法;雷慕沙与1825年法国的第一次针灸热的兴起等。本场讲座与谈人是复旦大学历史学系青年副研究员、留法博士戎恒颖。
引言
雷慕沙从年轻时就表现出了一种好奇、热情和倾向于自然观察的精神。他开发并创建了一个植物标本的分类系统排列体系,因与伟大的收藏家泰桑(Charles-PhilippeCampion,abbotofTersan)相识,使雷慕沙有机会与泰桑所持有的著名的中国标本相遇。但是,我并不想在此强调雷慕沙的经历是一个有关“机缘”的好例子,虽然,这段经历开启并催化了他作为汉学家的职业生涯。在本次讲座中,我想解释的是对科学的爱好和寻求了解中国的热情,是雷穆沙知识生涯的两个引擎。
法国汉学家雷慕沙
作为医学生和医生的雷慕沙
1813年的巴黎医学
19世纪初,巴黎学派在整个欧洲医学界占有重要地位,外国医生和医学生纷纷涌入法国首都。此时,相对于以往在图书馆和病人床边进行的学习相比,大医院医学(hospitalmedicine)变得日益重要。事实上,正是在这个时候,在百科全书学者贝尔(PierreBayle,1799-1858)和听诊器的发明者、法兰西学院医学教授、内科主任、著名医生雷奈克(RenéLaennec,1781-1826)的推动下,巴黎的解剖-临床学派得到了发展:通过考察身体的局部病变来理解疾病的本质。同时,在解剖学家和军医迪皮特朗(BaronG.Dupuytren,1777-1835)和解剖学家和病理学家克鲁维耶(JeanCruveilhier,1791-1874)的推动下,病理解剖学也在解剖实践中蓬勃发展。拿破仑的医生科维萨特(Jean-NicolasCorvisart,1755-1821)则根据可观察到的生命表征,发展出一套对住院病人进行系统观察的方法。
巴黎医学院是巴黎学派统治地位的象征。学院的建筑位于科德利埃街(RuedesCordeliers)的两侧,其中包括圆形解剖剧场、图书馆、博物馆、解剖馆和植物园等。临床教学分为三个讲席,内科临床讲席:科维萨特、勒鲁(P.Leroux,1797-1871),外科临床讲席:佩勒坦(P.JeanPelletan,1747-1829)、博耶(A.Boyer,1757-1833)和高级临床讲席:杜伯瓦(A.Dubois,1756-1837)、佩蒂特-拉德尔(Petit-Radel,1749-1815)。学院还承担着政府顾问和科学研究中心的双重角色。自1810年起,学院院长由让-雅克·勒鲁·德·蒂莱(Jean-JacquesLerouxdesTillets,1749-1832)担任,1832年他死于霍乱——与雷慕沙相同。蒂莱与博耶和科维萨特共同编辑了《医学、外科和药学》(JournaldeMedecine,ChirurgieetPharmacie)杂志。1813年,该学院共有2334名医学生注册了四年制的学习。此时,正值“医院医学”概念刚诞生的紧张时刻。
雷慕沙的论文评审团由该学院的教授们担任,根据迪多特出版社(Didot)所出版的雷慕沙论文第二页上所公布的名单,他的评审委员人员结构如下:
安德烈·玛丽·拉勒芒(AndréMarieLallement,1750-1830),萨伯特医院(Salpetriere)医院主任外科医生:答辩委员会委员;
阿方斯·勒罗伊(AlphonseLeroy,1742-1816),外科医生、产科医生:答辩委员会委员;
菲利普·简·佩勒坦(PhilippeJeanPelletan,1747-1829),主宫医院(Hotel-Dieu)主任外科医生:答辩委员会委员;
皮耶尔·弗朗索瓦·波西(PierreFranoisPercy,1754-1825),GrandeArmée医院主任外科医生:答辩委员会主席;
菲利普·皮内尔(PhilippePinel,1745-1826),因在治疗精神疾病中引入“道德疗法”而著名,也是著名的临床医生,法国大革命、帝国、复辟时期萨伯特医院主任内科医师:答辩委员会委员;
纪尧姆·迪皮特朗(GuillaumeDupuytren,1777-1835),主宫医院佩勒坦的助理外科医生,随后成为主任外科医生(1815):答辩委员会委员。
1813年雷慕沙博士答辩委员会成员名单
雷慕沙的医学论文
实际上,正如雷慕沙向他的朋友让德提及的那样,答辩当天的评委并不完全是名单上公布的那些教授:
“上午8点,我收到了关于我论文的消息。我在晚上修改了证明;(……)支付了220法郎的考试和毕业证书费用后,星期三终于举行了接待仪式。我请来了皮内尔、弗朗索瓦·肖西埃(FranoisChaussier,1746-1828)、拉勒芒和勒罗伊,而不是打印纸上标注的考官。佩勒坦缺席,迪皮特朗只是有时在场。”
雷慕沙在信中提到,他讲了一个小时的拉丁语,并按照拉波特·杜·泰伊(LaporteduTheil)的要求,解释了一些精炼短句之后,雷慕沙有些得意地写道:
在中国医学中,这种诊断技术被称为“舌鉴”“察舌”或“舌诊”,在宋朝(960-1279)和元朝(1279-1368)时期得到真正的发展。第一部以舌象(颜色、舌苔、形状)为中心的综合著作出现在1341年,书名为《敖氏伤寒金镜录》一卷。至元代医生杜本(1276-1350)对此进行了增补,书中描述了36种舌象。清代初期,张登在他的《伤寒舌鉴》中认为,基于观察舌象的诊断优于基于脉搏的诊断,这表明这种技术在中国医生中的重要性。
《敖氏伤寒金镜录》
论文第七段描述了带有黄色舌尖的白色舌头,而第八段则侧重于淡黄色舌头。第九和第十段涉及黑舌,这是中国医生和希波克拉底都认为非常致命的舌象。第十一段着重于干燥、粗糙(scabrida)、皱缩舌头,希波克拉底将之称之为phrenetica;其中还涉及口腔溃疡的问题。第十二段和最后一段简略地提及了舌头的运动(颤动等)问题。在结论中,雷慕沙认为他已经展示了欧洲和中国的舌象观察之间巨大的汇合性。最后,他指出,不要依赖杜赫德(DuHalde)、杜德美(Jartoux)、奥斯贝克(Osbeck)、布乔兹(Buchoz)等人的二手作品,而要依赖中文文本本身,但没有进一步说明这一观点。
1813年雷慕沙博士论文封面
作为医生的雷慕沙
1838年,在《对话与演讲词典》(Dictionnairedelaconversationetdelalecture)一文记录了雷慕沙短暂的从医经历:
因此,雷慕沙曾在离法兰西公学院几步之遥的蒙泰古医院工作过。该医院位于Sept-Voies街26号(今天的Valette街)。《时人传》曾记载他的医生头衔并不是徒有虚名的。他很可能被安排在大革命和帝国时期军队的首席外科医生波西,即雷慕沙的论文评审委员会主席的手下工作。在1814年3月30日盟军占领巴黎与对抗拿破仑期间,波西曾以超越其政治经历的“人道主义”奉献精神而闻名:
1814年盟军进入巴黎后……,他敢于为俄国人、普鲁士人等伤员服务,当时约有一万两千人伤员,没有收容所,没有床单,没有面包,也没有外科医生。36小时内,他(波西)把伤员集中到一个屠宰场。他的这一举措获得众人的青睐和赞誉。亚历山大皇帝向他表示感谢,并向他颁发了二级圣安妮钻石十字勋章。
“二十五岁时,他获得了巴黎学院的博士学位;但由于对这个头衔已经满足,他很快就停止了行医。《米肖传》和《阿尔诺传》(BiographiesMichaudandArnault)称赞他照看了被带到巴黎屠宰场的受伤士兵,这是错误的。”
作为汉学家的雷慕沙及其对中医的看法
“《中国医学的历史研究》的作者莱帕赫先生来拜访我。他是一个非常谦虚的人,不过他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我先善意地安抚了他,再以我的博学碾压了他。他同时向我表示了对自己错误的忏悔[原文如此],并告诉我,如果他知道有我这样的人存在,他就不会写这样的主题(如你所见,很好地转向了恭维之词)。我原谅了他的鲁莽行为:我目睹了他的行为,从那时起我就对他做出了判断。”
“在审慎思考的鼓舞下,加上他对此主题的作品(不是最好的,但也是最不坏的)进行了极其准确的分析,莱帕赫先生让人们知道了医学体系所依赖的生理学基础。从这句话中,我们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中国医生如果按照他们的原则行事,那么他们就是非常糟糕的医生;如果从这些原则出发,那他们会是非常糟糕的推理者,从未成功地治愈过病人。事实上,在观察的科学中,经验和理论并没有紧密联系在一起,其中一者的进步并不总是与另一者的完善成正比。中国医生不会是唯一支持从荒谬的推理解释所得出的合理做法的人。但是,假设中国的生理学非常晦涩难懂,我相信人们可以怀疑它是不是卜弥格,以及据此而写作的莱帕赫先生所描述的那样。在中国,就像在欧洲一样,科学有特定的技术语言、表达方式和技巧,即使对一般语言有广泛的了解的人也不能完全理解。卜弥格,一个对治疗艺术陌生的人,在翻译医学书籍时,遵循了文字的字面意思,而不顾医生对这些文字的限制;也就是说,他经常埋头翻译,我想问,我们的哪一部理论著作不会因为经过这样一个翻译家的手而有毁坏的风险。”
对于那些研究过中国法医学(或法医知识)历史的人来说,还应该注意到,莱帕赫和雷慕沙都提到了《洗冤录》的存在:
“最后,在MemoirsontheChinese(T.V)中分析的题为《洗冤录》的法医学论文,为莱帕赫先生提供了简要的方式,证明医学知识在寻找犯罪和解决法学问题上的这种重要应用,在中国并不像人们认为的那样不完善。”
国王图书馆(TheKing’sLibrary)
一、外科和本草学
261.W.tenRhyne,dissertatiodearthritide;mantissaschematica:deacupunctura,etorationestresdechymia,dephysiognomia,demonstris.Londini,Chiswell,1682
瑞尼《论关节炎;图解:针术,以及关于糜烂、外形、畸形的三篇演讲稿》
268.Sarlandière.Mémoiressurl’électropunctureconsidéréecommemoyennouveaudetraiterlagoutte,lesrhumatismesetlesaffectionsnerveuses,etsurl’emploidumoxajaponaisenFrance,suivisd’unTraitédel’acupunctureetdumoxa,principauxmoyenscuratifschezlespeuplesdelaChine,delaCoréeetduJapon,parlechev.Paris,l’auteur,1825.
萨兰尔《电针术,治疗痛风、风湿病及神经疾患的新颖有效方法,以及日本灸术在法国的情况;附中国、朝鲜及日本的主要医疗方法:针术与灸术》
–Traitédel’acupunctureouzin-kingdesChinoisetdesJaponais,parJamesMorssChurchill,trad.del’angl.parR.Charbonnier.Paris,Crevot,1825.
《论中国和日本的针术》
–Notesurlesphénomènesélectro-magnétiquesquisemanifestentdansl’acupuncture,parM.Pouillet.
《关于针灸电磁现象的说明》
269.SecretsdelamédecinedesChinois,consistantenlaparfaiteconnoissancedupouls,envoyésdelaChineparunFranois.Grenoble,Charvys,1671
《中医秘典(脉学)》,法国:格勒诺勃,1671年
270.Quaestiomedica,aninfirmisamorboviribusreparandisGinSengproponebatLucas-Aug.FolliotdeSaint-Vast.Paris,1736.
《医学问题,由疾病导致的虚弱能否由人参治愈》
–Dissertatiodeglossosemeiotice,sivedesignismorborumquaeelinguasumuntur,praesertimapudSinenses,auctoreAbel-Rémusat.Paris,1813
雷慕沙《论中国人的舌苔诊病》
271.Specimenmedicinaesinicae,siveOpusculamedicaadmentemSinensium,cumfigurisaeneisetligneis,ediditAnd.Cleyer.Francof.Zubrodt,1682.30figuresanatomiquestrèscurieuses;aveclatraniondesmotschinoisencaractèresoriginaux,delamaindeM.A.-Rémusat.
克莱耶《中国医法举例》,德国法兰克福,1682年。30幅非常奇特的解剖图;附有雷慕沙先生亲手抄写的中文。
二、植物学
296.Florasinensis,fructusfloresquehumillimeporrigensser.etpot.principiacdom.LeopoldoIgnatioHung.regi…emissainpublicumaP.Mich.Boym,Soc.J.Viennae-Austriae,Rictius,1656
卜弥格《中国植物志》,维也纳,1656年
297.Floracochinchinensis;JoadeLoureiro,1790
《交趾中国的植物》
298.Idem,maistrad.enallemand,1793
同上,德语
299.MémoiresurleginsengetleCanada,Lafitau,1718.
《有关人参和加拿大的简介》
三、中文书目
1601.Penthsaokangmou.Traitégénérald’Histoirenaturelle,parLi-chi-tchin.édit.de1637
李时珍《本草纲目》,1637年版;
1602.Lemêmeouvrage,éditionde1765.13cahiers.Cestreizecahiersneformentquelequartdel’ouvrageenviron.
同一著作,1765年版。13册,这13册只占全书的四分之一。
1603.Chinesetreatiseofthevaccine,originallyprintedatCantonin1805,nowlithographiedinLondon,in1828(enchinois)
关于疫苗的中国论文,最初于1805年在广州印刷,现于1828年在伦敦石印(中文)。
1604.KwayeTraitédebotaniqueenjaponais,avecfig.,5cahiersin-4,cartonnésàlajaponaise,dansunportefeuille.
日文写成的植物学著作
在这批作品中,我们注意到有《本草纲目》全本,雷慕沙可能用它来研究那个未完成的有关中国自然物的项目。其中还有克莱耶的著作,正如我们之前看到的,他在撰写医学论文时大量借鉴了该书。
针灸
正如让-雅克·安培(Jean-JacquesAmpere,1800-1864)在其《关于中国和雷慕沙先生的作品》(“DelaChineetdestravauxdeM.AbelRemusat”)中所指出的那样,雷慕沙对中国医学只有一般的兴趣。但是,在巴黎一闪而过的针灸热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然他是一名医生,但雷慕沙先生在阐释中医方面没有什么作为;毫无疑问,后者把那些怪异的迷信做法和她的药方混在一起,让雷慕沙远离她。中国医生认为他们可以通过脉象的数千种变化,并且仅凭这一点就能识别器官的状态。这门被吹嘘得很厉害的脉象学,这种微妙的,但极有可能是荒诞不经的诊断方法,虽然诱惑了鲍尔德,但却使雷慕沙非常怀疑。因此,雷慕沙在介绍中医的生理学基础时诙谐地说,如果中国人按照他们的原则行事,从这些原则出发,设法治愈他们的病人,那么他们要么是坏医生,要么是非常糟糕的推理者。针灸的流行为他提供了一个机会,让他对这个在中国和日本使用的、也许在我们中间很快就被抛弃的疗法作一些详细介绍。”
事实上,1815年至1825年左右,在法国以及其他一些欧洲国家,使用针头刺穿身体表面某些穴位的技术确实有过几年的辉煌的时期。1683年瑞尼(Rhyne)在他的《论关节炎》(Dissertatiodearthritide)中,或刚伯法(KAEMPFER,Engelbert,1651-1716)在他的《自然史》(Histoirenaturelle,1729年出版的法译本)中,依据他们在日本的观察,对针灸进行了描述。但直到19世纪初,才有几个大胆的人带着好奇心尝试当时欧洲文献中所记载的针灸疗法。当时的法国医生路易斯·柏辽兹(LouisBerlioz,1776-1848),即著名作曲家埃克托·柏辽兹(HectorBerlioz)的父亲——在1816年发表了他关于慢性病、放血和针灸的试验记录。在治疗一位患有“神经热(nervousfever)”,且反抗一切治疗方法的年轻女性时,柏辽兹回忆起他读过的文本:“我想到了针刺。我提出了这个方法并试验了它。病人用涂有西班牙蜡的缝衣针对准眼睛,她自己先垂直插入,再平行于腹壁以避免疼痛。从第一次穿刺开始,症状就像变魔术一样停止了,而且病人完全平静了。”
德尔玛(Delmar)
这会鼓舞其他人!然后,我想,巴黎医学院有空位。
Circle
你为什么不去排队?
雷米(Remy)
我!什么选题?
德尔玛
选题!对学院来说!这是很奢侈的。你有没有采用任何创新,任何系统?你为什么不用针灸?
哦是的!针灸系统?
芳淑(Fanchon)的轻歌舞剧中:
为了治病,你被刺了,
经济的系统,
谁,从那一刻起,
在我们的家庭
散播了
欢乐;
因为我们的商店里有
更多的好针头
多么好的医生。
雷慕沙对生理学的争论特别感兴趣,关于针灸作用方式的假设与神经系统有关,从而引起了争论:
“最重要的是,在与电流对神经系统的作用的有关问题上,出现了将活力论者(vitalists)和机械论者(physicists)作一区分的困难,这些困难也许是无法克服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还远远没有被克服。”
在评价解剖学家萨兰尔的工作和他的电针时,雷慕沙提到了它的“玄奥之德(occultvirtue)”:
“因此,有必要采用一种希波克拉底没有提出过的解释方法,这就是假设电针改变了导致疼痛的神经的存在方式,扰乱了一种恶性的运作和感觉模式;病痛部位的神经被突然和反复的冲击所改变,疼痛被扭转。”
在这些与针灸起源地的内容无关的思考之后,雷慕沙回到了求助于中国或日本书籍的问题:
“当一些医生对引入针刺能够带来愉悦效果的期望仍然十分强烈时,其他许多人都希望能查阅中国和日本医生所纪录的特定观察的书籍,并希望能从这些书籍中获得真正具有益处的启发。人们确实应该想到,长期以来普遍使用针灸的人应该更有机会观察这种治疗手段的功效,并区分出在哪些情况下可以有效地使用它,哪些情况下是无效甚至危险的。萨兰尔先生为了满足这种需求,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版了一本关于这一主题的日文译本,以及他自己的观察的小册子。”
这本由萨兰尔所编的、日本针灸小册子由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医生和外交官铁俊甫(IsaacTitsingh,1745-1812)翻译。雷慕沙在译者去世后拿到了这本小书。该书指出,针灸重要的是选择进针的地方(367个穴位),或者是进针的深度和方向。其中还揭示了用于针灸学习的铜像(人体模型)的存在。这些信息似乎让雷慕沙恢复了信心,即使他确信针灸没有科学依据:
“我们看到,在日本,针灸并不是没有规则、没有方法地进行,也不是一时兴起就会被实施者所抛弃。但是,所有这些谨慎又有什么意义呢?在这些医生对器官和它们之间的联系极度无知的情况下,他们仅仅根据盲目的原则,或者更荒谬和幻想的生理学理论来规范自己!”
在晕厥的情况下必须刺颈的上部,在肾脏疼痛的情况下必须刺后腿部,甚至在干咳的情况下刺手臂的外侧,这些方式似乎并不足以让笃信自己曾学过的医学知识的雷慕沙改变他对中国医生的看法。他认为中国医生古板而缺乏严谨的方法:
“在考虑到所有这些身体部位都相距甚远的情况下,萨兰尔先生认为医生们试图通过诱导(derivation)来起作用;在我看来,把如此清晰的诱导(revulsion)现象的论述赋予他们,是对他们相当大的恭维。在这个场合,就像在其他许多场合一样,他们似乎是根据无知和轻易相信的经验主义胡乱行事。”
结论
尽管在一个非常激励的科学环境中接受了扎实的医学训练,雷慕沙对医生这个职业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热情,这是因为他的学术热情完全在新兴的对中国文明的研究上。而且,巴黎的科学训练只能使他远离对中国医学文本的深入分析。19世纪初,欧洲的认识论并没有为同情地理解中国医生的解释和治疗体系留下空间。巴黎医院医学的创新活力,充满了概念的杂音和愤怒的冲突,只接受将旧概念吞噬并将其还原为实验下的技术指标。
在这个意义上,如果说行医对雷慕沙没有什么诱惑力,如果“古老”的中国医学体系只能够引起他的怀疑,那么他对19世纪巴黎医学界最新研究的好奇心有助于他形成自己的思想方法。在某种程度上,他结合了医学临床观察和语言学的严谨性,形成了一种与他那个时代的医生所发展出来的医学方法一样严格的历史学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