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家长固有的印象里,开公司办手续,向来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天下午,同样在该县行政服务中心,庐江一家建设公司的工作人员宋伟,“一次性”就办好了施工许可证。“过去,不是少这个材料,就是缺那个章,几趟跑下来腿都发软。”
行政服务窗口,往往是观察一座县城官场生态和行政效能的最佳“切口”。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中了解到,越来越多的外地客商和本地百姓办过几次手续之后,都有了新的感受:“庐江变了,变快了。”
这种改变,归因于一年前全县上下强力推进的“效能提速”活动,因其出台举措的力度和密度,被当地人称作“效能风暴”。
“如果干部不做事,就会慢慢地滑向腐败,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他们就没有精力去腐败。”在庐江县委书记王民生看来,庐江的做法是“系统性的”,是把效能建设与反腐败“联通起来”,其目的在于,既把干部“看”起来,又把他们的工作状态“调”起来。
“把各个局的业务章都交到行政窗口来”
庐江并非没有慢过。
作为安徽中部的一座有着120万人口的县城,庐江是一个农业大县。在转型发展的新时期,“农耕文化”负面的影响也被放大出来,表现在公务人员的精神状态和办事效率上。2012年,该县被查出一起腐败窝案,原县委常委被判入狱,更是为整个公务员系统敲响警钟。
2011年8月,安徽行政区划调整,庐江县划归省会合肥市。机遇不言而喻,挑战接踵而至,连县领导在内的不少庐江公务员都感到,有点“跟不上”省会城市的工作节奏和办事效率。庐江希望能够“接轨”合肥的速度,这种紧迫感促使县委县政府通过简政放权的方式来提升效能。
之后发生的一件事就让全县上下意识到,行政审批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2012年,作为该县一所普通的初级中学,“福元中学”4个字经常出现在大大小小的有关效能建设的文件中。
原来,为了新建一个新食堂,该校工作人员在县里“跑了半年,盖了70多个公章才批下来”。这件事成了典型的反面教材。
“行政服务中心为什么不能提供一站式服务?这是系统病!”今天提起来,王民生还是压不住火,“这件事让人触目惊心”。
为此,县委要求县发改委做出了一张流程图,“看看,审批一个食堂建设项目到底要哪些环节。”
随后,全县上下,每个部门都被要求以“福元中学”项目报批为例,“找出一个最应自责的问题,通过自我揭丑实现自我革命”。
中国青年报记者浏览该县政府网站时发现,审批过程每天都在首页上进行公示,接受全社会监督。据了解,过了承诺期限,还不办结的部门,将被严惩。
“行政审批集中起来,就是把各个局的‘业务章’都交到行政服务中心来,能在窗口办理的,绝不带到机关去办,否则就要问责。”该县行政服务中心主任蒋力生介绍说,“这一枚枚印章,背后是各部门的权力,县委动真格的,所以一个月内就交了上来。”
“过去窗口是清闲的地方,现在派来的都是业务尖子,不过,我们也希望轮岗出去呀。”一位工作人员流露出了心声。
“电视问政是最好的曝光形式”
“第二天视频就挂在政府网站首页上,一早来到办公楼,四处都能听到片头的音乐,大家都在议论。”一位政府工作人员分析,“县城就那么大,局长们大家都认识,当场让你下不了台,再播出去,面子更挂不住。”在他看来,这档“过于尖锐”的节目无疑在挑战着“人情社会”的承受底线。
该节目已经播出了7期,先后“问政”了人社局、教育局、房产局等7大“实权部门”。问政单位和内容由县纪委与栏目组联合确定,记者提前暗访该部门的机关和窗口,曝光其管理上存在的问题,制成短片。
节目录播前,一切都处于保密状态。
录播现场,就短片中曝光的问题,各部门的领导班子必须接受主持人和台下代表的问询,并当场作出解释,提出整改意见。
“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现场提问猝不及防,加上灯光照着,汗就下来了。”一位参加过节目的负责人说,“这考验的是对部门业务的了解程度,有些科局长刚从乡镇调上来,对目前的岗位还不是很熟。”
“如果有官员拿套话敷衍,我会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提醒他直奔主题。”制片人兼节目主持人王政介绍说,“观众不满意官员的答复,可以继续追问。”
“电视问政是最好的公开、曝光形式,官员现场的表现等于给自己打了分。”作为节目的总策划,庐江县纪委书记陈军如是说。
“每期节目都要‘动人’,有的被调离岗位,有的被退回。”王政坦言,栏目组顶着压力在干。
为了保密,他们不得不集中在另外一处地点办公,暗访记者不敢公开露面,前期采编过程中,不使用纸质文稿……
即便这样,也有走漏风声的时候。有一次,某局给所有工作人员群发了短信,要求“严防死守”,不给记者找到毛病。结果,节目组不得不暂缓对该部门的“问政”。
在这座县城,王政一下子成了压力的焦点,他同许多“被问政”的科局长都曾是朋友,但是在节目中,因其不给对方面子,“彼此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他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变化,说明大家开始逐步地接受它了,并且有了共识。”
据了解,庐江县将《问政庐江》节目的开展情况列入参与单位党风廉政建设、政风行风评议、政务公开等年度考核内容。
因其创新了效能督查的形式,这档节目还被写进了2013年该县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对此,王政和团队成员感到“欣慰和自豪”。
“书记、县长号码一公布,就会打爆吗?”
“这些改革举措没有一样是省、市要求做的,是我们主动的探索,并不完全成熟,还在完善中。”在王民生看来,改革在充分调研、评估、论证之后,就要大胆地试行。
领导号码一公布,是否就会被打爆,由此带来工作之外的负担?为此,县里还特意进行了评估,当时的结论是否定的。王民生解释道,“因为,我们这些年做了不少工作,干部和群众之间的信息渠道还是很畅通的。”
“学”来的改革,并不因它的“非原创性”,而在力度和效果上打了折扣。从事实来看,有些举措,庐江做得更扎实,坚持更长久。比如,不少地区都试行过拟任副科级干部财产公示,但是,庐江从2011年7月起,一直坚持到今天,并且,将公示对象“突破”到拟任正科级干部,它的公示地点也从县政府大厅搬到了网上。
不过,在王民生看来,庐江“效能风暴”算不上“进入深水区的改革”,它根本就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涉及到利益调整。
“与其说是改革,不如说是回归,我们是在回归到政府本职工作的原点上,做干部本来应该做的事情。”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