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禅宗庞大的典籍中,《六祖法宝坛经》被视为是一部无上的宝典,在中国佛学思想上具有承先启后的力量;宋明两代理学家的语录,也深受此《坛经》影响。因此,《坛经》不但在佛教里居于极其重要的地位,近代国学大师钱穆尤其将之与《论语》、《孟子》等书并列为探索中国文化的经典之一;是中国第一部白话文学作品,是中国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更是禅学的伟大著作。西方人瓦茨氏(AlanWatts)认为《坛经》是“东方精神文学的最大杰作”。
禅是甚么?禅是不立文字,禅是言语道断,禅是自然天成的本来面目,禅是我们的本心自性。禅不是出家人的专利,也不是只有深山古刹里的老和尚才参禅入定,因为禅就是佛性,所以人人都可以参禅。
禅有无限的意义,无限的内容,无限的境界,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点禅的素养,对于自己心境的拓宽,精神的升华,人格的培养,心物的调和,都会有很大的帮助。例如:一句难堪的言语,一个尴尬的动作,一段不悦的往事,在禅的洒脱、幽默、勘破、逍遥之中,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因此,禅之于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是非常重要的。
《六祖法宝坛经》是一部阐述人人真心本性的重要经典,它指出我们真正的生命,因此,也可以说是一部充满生命智能的宝典。
《六祖法宝坛经》一共分为十品,各品要旨分别陈述如下:
第一〈行由品〉,是六祖大师自述他的身世,以及求法、得法乃至弘法的种种历程,也是本经的序分。
第二〈般若品〉,记述六祖应韦刺史的请益,而为大众开演摩诃般若波罗蜜多的法义,谓“若识得自性般若,即是见性成佛”。这是《六祖坛经》最重要的一品,本品将禅的价值、意义发挥得非常透彻。
第三〈决疑品〉,记述六祖大师为韦刺史解释达摩祖师何以说梁武帝造寺度僧、布施设斋了无功德以及念佛往生西方的疑问,并以〈无相颂〉揭示在家修行法。
第四〈定慧品〉,集录六祖大师为大众开示“定”与“慧”体用不二的法义。也就是说明曹溪的修行法门是以定慧为本,而定慧是一体的,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又说此修行法门是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
第五〈坐禅品〉,记述六祖大师为闻法的大众开示修习禅定不是在着心、着静和不动上修行。坐禅的意义是: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禅定是: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因此,我人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第六〈忏悔品〉,收录六祖大师为来山听法的广韶及四方士庶传授“自性五分法身香”(戒香、定香、慧香、解脱香、解脱知见香)及“无相忏悔”,说明忏悔、四弘誓愿、无相三归依戒等意旨。
第七〈机缘品〉,汇录六祖得法后,在曹溪弘化时,与无尽藏、法海、法达、智通、智常、志道、行思、怀让、玄觉、智隍等各方学者师资投契的机缘。
第八〈顿渐品〉,乃六祖大师为神秀的门人志诚禅师开示“南能北秀”二人所教示戒定慧的差异。因旨在叙说“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故名顿渐。
第九〈护法品〉,记载神龙元年(公元七○五年)则天太后及中宗下诏迎请奖谕六祖大师的经过,也就是说明当时朝廷尊崇六祖及拥护佛法的情形。
第十〈付嘱品〉,是说六祖大师临涅槃时,教导弟子如何举用三科三十六对来说法,才不致失却顿门禅宗的宗旨,并记六祖迁化前后的经过情形。
在开始讲述《坛经》的十品经义内容之前,先就本经的思想源流、历史价值、版本……等等,加以说明、分析,归纳出下列十项,方便大家对《坛经》有个初步的认识。
一.坛经的思想源流
二.坛经的历史价值
三.坛经的各种版本
四.坛经的修行观念
五.坛经的见性成佛
六.惠能的行谊法难
七.惠能的功臣神会
八.惠能的禅法特色
九.惠能的衣钵传人
十.惠能的五家七宗
谈到《六祖坛经》的思想源流,当然必须从禅的起源开始说起。
佛陀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佛陀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佛陀至多子塔前,命摩诃迦叶分座令坐,以僧伽梨围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汝,汝当护持,传付将来。”
这是《五灯会元》里载录的一则著名公案──拈花微笑,说明禅宗衣钵传承,是根源自灵山会上佛陀传法给摩诃迦叶。之后历经各时代的传承,至二十八祖菩提达摩东来,播下禅的种子,为东土禅宗初祖。此后五传至弘忍,其下六祖惠能,南宗巍然卓立,波澜壮阔,大放异彩,开演为五家七宗,应验了达摩祖师“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的预言,也奠定了隋唐禅学的黄金时代。
从西天到东土,禅,虽然因为环境的变迁,地域的不同,语言文字的差异,产生了多种的风貌,或为菩提、或谓般若、或指禅那、或名三味、或唤本来面目、或称第一义谛、或曰涅槃妙法、或说究竟常乐、或云圆满自在……,名相百千,但本质一如。就像黄金,可以制成耳环、手镯、戒指、项链,形相诸用虽异,金体不变。
从西天二十八祖传至东土诸师,禅,有时质直如大地,生长万物;有时幽寂如溪壑,深静清凉;有时谤礡如江海,势力威猛;有时含纳如丛林,庇荫众生。而禅的传承,始终是本着佛陀“以心传心,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宗旨,延续着“正法眼藏”。
《坛经》的〈行由品〉说,惠能大师早年听客诵《金刚经》,当下有悟;后来五祖弘忍为他讲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而说:“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其自性本不生灭!何其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无动摇!何其自性能生万法!”〈般若品〉说:“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又说:“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这与佛陀当年于菩提树下,金刚座上,夜睹明星,豁然大悟,说:“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能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揭示“众生自性当中具足三宝的无量功德,人人皆有佛性,都有平等无差别的法性,都有喜好清净和乐的心”,有异曲同工之妙。
〈机缘品〉说,六祖得法后,至曹溪弘化,无尽藏比丘尼问他既不识字,怎么能够理会《涅槃经》要义,惠能大师自信地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惠能大师认为一切经书,大小二乘,十二部经,其目的是为了让迷人开悟,愚者心解。万法本在自心,应从自心中证悟真如本性。所以,语言文字只是方便开启法门的工具,可见六祖是彻底落实禅宗“以心传心,不立文字”的宗旨。
佛陀出生在人间,修行在人间,成道在人间,说法也不离人间,因此有关佛陀教化众生,六度四摄的思想,乃至人伦、世用的经典,比比皆是。例如,谈到孝道人伦,《杂阿含经》说:“供养于父母,及家之尊长,柔和恭逊辞,离粗言两舌,调伏悭吝心,常修真实语。”《五分律》载:“若人百年之中,右肩担父,左肩担母,于大小便利,极世珍奇,衣食供养,犹不能报须臾之恩。”《坛经.疑问品》教导在家居士修行则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又〈般若品〉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惠能大师这种“不离世间觉”的人间佛教思想,与中国禅宗初祖至五祖延续的潜形山谷,肃然静坐的宗风截然不同,他使禅宗进一步通俗化、社会化,充分阐扬了佛陀的人间佛教思想。
因此,追溯六祖惠能的《坛经》思想源流,可以说是直承自于佛陀的心法。
所谓“佛经”,是记录佛陀教化众生的真理语录,又称“契经”(上契诸佛之理,下契众生根机)。历代以来的佛教作品,除了佛经以外,唯一被世人尊称为“经”的,就是这部传诵千年的《六祖法宝坛经》。
《六祖法宝坛经》,略称《法宝坛经》、《坛经》,是惠能大师的言行录,由弟子法海集记,和孔子的《论语》一样,具有不朽的历史价值。《坛经》,为甚么称为“坛”?这是源于刘宋时代,求那跋陀罗三藏法师在广州法性寺创立戒坛,并立碑预言“将来当有一位肉身菩萨到此坛受戒”;后来在梁天监元年时,又有一位智药三藏法师在此坛畔种了一株菩提树,也预言“将来有一位肉身菩萨在此树下开演上乘,度无量众”。唐高宗仪凤元年(六七六)二月八日,六祖惠能大师即在此坛受具足戒,并在此菩提树下开始传佛心印。其后说法虽不只限于此坛,但他的门人弟子为了重视由此坛开始的纪念性,所以将六祖前后语录统称为“坛经”或“法宝坛经”。
关于《坛经》的价值,可略从二方面来说明:
1、禅宗典籍之王:禅门中,人才辈出,各宗各派的祖师大德多留有丰富的著作或语录,因此禅门典籍其量之多,可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其中,《坛经》是禅宗最早的一部语录,元代德异法师说:“大师始于五羊,终至曹溪,说法三十七年。沾甘露味,入圣超凡者,莫记其数。……五家纲要,尽出《坛经》。”又说:“夫《坛经》者,言简义丰,理明事备,具足诸佛无量法门。”北宋明教契嵩禅师说:“伟乎《坛经》之作也!其本正,其迹效;其因真,其果不谬。前圣也,后圣也,如此起之,如此示之,如此复之,浩然沛乎!”所以《坛经》为佛学圣典,流传久远,堪与有“经王”美誉,富丽广阔的《华严经》、圆通畅达的《法华经》媲美,而受人崇敬,尊之为“禅宗典籍之王”,具有珍贵的历史价值。
2、禅门思想革新:达摩东来,以“壁观”教人安心,外止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达到佛教真理。至六祖惠能大师,由于他对传统修行方法、教义阐示的革新,使中国禅有了划时代的发展。从《法宝坛经》里,我们可略窥一二。
◆一行三昧──《定慧品》里,六祖大师谓一行三昧,就是能在一切处无论行住坐卧都能经常修行一正直心。他反对持“常坐不动、妄心不起”为一行三昧者,他说:“若言常坐不动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却被维摩诘诃。”又说:“又有人教坐,看心观静,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会,便执成颠。”因此,任何人若教人如此习禅,那是最大的错误。
◆禅──早期以“守心”或“诚心专注”来解释禅,因此有所谓“看心、观静、不动”。惠能大师为了革新这个观念,作了新的诠释。他说:
何名“坐禅”?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坐禅品〉)
住心观净,是病非禅。常坐拘身,于理何益?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顿渐品〉)
惠能大师认为“禅”不仅是蒲团上的静坐,而是超越一切的框框,所以禅不再是以调身、打坐为唯一修行的功课,禅的主旨是在“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定与慧的修行关系──有说“先定发慧”,有说“先慧发定”,惠能大师则说:“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其次,又以灯与光来比喻定慧之间的关系:“定慧犹如何等?犹如灯光。有灯即有光,无灯即暗。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名虽有二,体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复如是。”(〈定慧品〉)
◆净土念佛修行法门──一般僧俗以念阿弥陀佛,发愿往生西方。《坛经》说:“使君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又说:“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疑问品〉)惠能大师认为吾人本性之中即具有西方三圣的慈悲喜舍及平等真心,所以主张吾人在现实生活中能实践五戒十善、慈悲喜舍,当下即是西方,现生即到极乐净土。
《坛经》中超越传统佛教教义而具有革命性的学说,俯拾皆是,促成了禅在中国灿烂辉煌的发展,乃至成为今日安定社会人心的重要法门。因此,《坛经》的高度历史价值是无庸置疑的。
《坛经》的版本,从曹溪原本到敦煌本,历代以来经过多次的增删修润,版本不断的改编和刊行,内容和组织多有出入。因此,现代对于《坛经》版本的考据和研究者相当多。其中,日本的宇井伯寿所作的《坛经考》、关口真大所作的《禅宗思想史》(一九六四)、柳田圣山所作的《初期禅宗史书之研究》(一九六七)及我国学者胡适所作的《坛经考》(一九三○、一九三四)与《禅会和尚遗集》等,都曾提出相当的见地。
佛光山于一九八九年也曾以“《六祖坛经》之宗教与文化探讨”为主题,举行国际禅学会议,来自美国、澳洲、法国、香港、义大利、日本、韩国、台湾等二十多所大学的教授和学者,热烈地发表他们的研究论文,集成《佛光山国际禅学会议实录》付梓刊行。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佛光山“佛光大藏经编修委员会”编印的《禅藏》,结集《坛经》等禅宗重要典籍,将之分为四部五十册,作标点、分段、批注、校勘等,方便大众阅读了解。
《坛经》的版本,可归纳为五种:敦煌本、惠昕本、契嵩本、德异本、宗宝本。
1、敦煌本:是近代从敦煌所发现的写本,约成立于七八○──八○○年间。现藏于英国伦敦博物馆,题为“南宗顿教最上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共一卷。
3、契嵩本:宋仁宗至和三年(一○五六),契嵩禅师发现了古本《坛经》,依此校勘,由吏部侍郎郎简出资刊印。契嵩本与惠昕本相距约八十九年。从敦煌本不分卷、惠昕本的二卷十一门,到契嵩本的三卷十门,《坛经》所具有的品目模式,大致确定下来,为后代一般流行本所沿用。
5、宗宝本:至元二十八年,广州报恩寺僧宗宝得到三种《坛经》版本,见其互有得失,于是将三本合校成一本,全一卷十品。明太祖洪武五年至成祖永乐初年(一三七二──一四○三)顷,刊行大藏经,将宗宝本编入大藏,因此宗宝本就广泛的流传下来。
至今对于《坛经》的版本、内容等,虽然多有争论,但是“宗宝本”一直是明代以来最为流行的版本。
《坛经》在中国思想史上,深具影响力,他所揭示的修行观念,为佛教传统修行方式注入活水,促使禅宗蓬勃发展。今略举三点说明如下:
1、随缘不变的无住修行:《坛经》的〈行由品〉说,惠能大师承受衣钵后,到了曹溪,又被恶人寻逐,为了避难,他隐遯于猎人队中,过着与猎人为伍的生活。他时常随宜为猎人说法,猎人则令他看守罗网,每当他看见禽兽落网时,便将牠们统统放生。到了吃饭的时候,便以菜蔬寄煮在肉锅中,但只吃肉边菜。这样的生活,惠能大师随缘安住了十五年。一天,当他思惟出世弘法的时机因缘已经成熟了,便毫无眷恋地走出隐居的生活,而到广州弘法利生。
惠能大师不论身处寒暑冷暖、荣辱苦乐、贫富得失、是非人我中,都能保有一份“随所住处恒安乐”的旷达和宁静,这种随缘不变的“无住生活”,充分地流露出禅者人间化的性格,也破除一般人对于禅法神奇玄妙的迷思。
2、心无憎爱的无念修行:〈般若品〉的无念修行法门说,无念并非百物不思,而是“知见一切法,心不染着”,也就是面对一切境界不起喜恶爱憎等念头。
如何能无念呢?惠能大师说,只要能清净自己的本心,使六识出六根门头,于六尘境中不染不杂,无滞无执,来去自由,解脱自在,即名“无念行”。又〈定慧品〉说:“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因此,惠能大师说:“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若见他人非,自非却是左。他非我不非,我非自有过,但自却非心,打除烦恼破,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腿卧。”这种自我观照,反求诸己;自我实践,不向外求,自尊自律的无念生活,自然能使内心清净,无玷无染,如月映千江,如日处虚空。
《坛经》以“无念、无相、无住”为修行法门,主要是使人人能“明心见性”。因此,若能依此而修,对于世间的善恶好丑,乃至人我的恩怨情仇,言语的触犯讽刺,彼此的欺凌纷诤,能一并视为虚空幻相,则不会想到报复酬害,净土即在目前。
《坛经》的主体──六祖于大梵寺升座,演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揭示世人皆具足有菩提般若的智能和自性三宝,确立了南宗禅“佛不向外求”的特有旨趣。
惠能大师在“即心是佛”的基础上,高举“见性成佛”的幢幡,直载了当的要我们从自己的身心中“见性成佛”,不假他物。六祖惠能把脱离苦海,去迷得悟的责任回归给修行者本身,树立了禅者自信自尊的典范。
在〈机缘品〉说:“一念思量,名为变化。思量恶事,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化为天堂。……常自见己过,不说他人好恶,是自归依。常须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见性通达,更无滞碍,是自归依。”又说:“自性起一念恶,灭万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恒沙恶尽。”
六祖种种苦口婆心,殷勤的诲示:迷悟在人,损益由己。旨在令我们觑透妄想尘劳的幻影,肯定吾人都有个无非、无痴、无乱的自性真佛。
《坛经》的见性,首先要见到众生与道相违的分别妄念,如〈疑问品〉说:“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鳖,贪瞋是地狱,愚痴是畜生。”破除障自本性的结缚,直入“外离相,内不乱”的禅定三昧,见到宛然本具的菩提自性,尔后自修、自行,自成佛道,登上顿悟的大法船。
六祖一生的行谊和遭逢的魔难,可说是一纸难以书尽。他不只是学佛修行者的模范,更可以说是冒险犯难,追求成功者的老师。六祖的一生,是鼓舞人们向上的励志史,具有宁静致远的人生意境。今以下列四点,略说六祖的行谊:
2、迫害具有大悲力:惠能大师的一生,没有被种种的迫害给打败,因为他面对恶人,不以为他们是恶人,反而生起如母怜子的大悲心,无怨地承担种种的迫害。惠能在三更时分听五祖说《金刚经》时,于“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当下漆桶脱落,见自本性。得法后,最初受五祖门下数百人的嫉妒,一路追逐着他,想要抢回衣钵;从黄梅来到了曹溪,为了衣钵的缘故,又被恶人寻逐,最后择于四会,避难于猎人队中。
七十六岁圆寂入塔后,他的金刚不坏肉身也多次受到伤害。综观惠能大师的一生,如果没有具足观音菩萨的大悲力,如何能面对毁害时不但不在意,反而茁壮他的道业,增强他向道的信心?他的大悲之力,如水般柔软曲折,任是溪湖川海,无有憎爱分别,含摄融和。
3、隐遯具有大智力:大师一生几次的混迹人群,韬光养晦,以待机缘。他入柴房,劈柴舂米,共八个多月,虽然日日劳役辛苦,但是在他心中常生智能,肯定佛法和世间的生活是打成一片的。
八个月的隐晦自泰,受到五祖的印证,并传与衣钵。为了避开恶人的逐害,又藏于猎人队中,经一十五载,以随宜说法,但吃肉边菜,来随缘自在生活。
二次的隐遯,如果惠能大师没有具足文殊菩萨般若智力,如何了达因缘时节的甚深法义,如何能够处处心安,处处净土呢?
4、弘法具有大愿力:〈行由品〉记载,六祖“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遯”,于是他离开猎人队,到了广州法性寺,因为发表风幡之争的高论,得到印宗法师的礼遇,并在此由印宗法师为其剃度受戒。
六祖从二十四岁(六六一),往黄梅参礼,付衣法,令嗣祖法,中间南归隐遁十五年,直到三十九岁(六七六),遇到印宗法师,为师薙发,可以说得法十六年后,才得以出家开法。一生在广、韶二州弘法度众近四十年,引起了广大的回响。虽然岭南地处蛮荒,但顿教法音远播四方,不只是影响到一般的社会大众,也令皇室尊崇敬重。在诗人王维写的〈能禅师碑铭并序〉说:“九重延想,万里驰诚,思布发以奉迎,愿叉手而作礼。则天太后、孝和皇帝并敕书劝谕,征赴京城。禅师子牟之心,敢忘凤阙?远公之足,不过虎溪。固以此辞,竟不奉诏。遂送百衲袈裟及钱帛等供养。”(子牟,即魏公子牟。战国时人。常心存朝廷,曾说:“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
大师一生以弘法为家务,本份地做好一个禅门的行者。皇室的恩宠,他视如浮云,一心系念把南宗顿教分灯千亿,令人人开佛知见,认识自身清净具足的本性。
惠能大师前半生的磨难,后半生的荣宠,于他而言,视若梦、幻、泡、影,无一真实。
如果惠能大师没有具足地藏菩萨的大愿力,如何能冤亲平等,得失自在?我们以六祖的行谊,做为我们人生的导师,如此即能毁誉不动,苦乐一如。
神会大师,湖北襄阳人,俗姓高。十三岁时,就从荆南的玉泉寺来到曹溪,向惠能大师参叩禅法。在《坛经》里记载,他初遇惠能大师,就有不同凡响的见地;乃至在大师临终前,大众悉皆涕泪悲泣,“唯有神会神情不动,亦无涕泣”,因此得到六祖的印可:“神会小师,却得善不善等,毁誉不动,哀乐不生。”
神会大师初遇六祖,年纪才十三岁,居曹溪数载后,就四处去游学。六祖圆寂时,他已是四十六岁的中年。
六祖入灭后二十一年,曹溪禅旨沈废,南宗法脉几近断灭,恢复曹溪禅法,奠定惠能大师南宗地位的功臣,即是神会和尚。据圭峰宗密禅师的叙述:
能大师灭后二十年中,曹溪顿旨沈废于荆吴,嵩岳渐门炽盛于秦洛。普寂禅师,秀弟子也,谬称七祖,二京法主,三帝门师,朝臣归崇,敕使监卫。雄雄若是,谁敢当冲?岭南宗途,甘从毁灭。
当时,神秀一门出三位国师,如此权威,没有人敢怀疑他在法统上的地位。但是,神会和尚不畏威权势力,于开元二十年(七三二)正月十五日,在滑台(今河南省滑县东)大云寺设无遮大会,建立南宗宗旨,指出达摩一宗的正统法嗣是六祖惠能而非神秀禅师,力陈北方的渐门是旁支,而南方的顿教是真传。神会禅师的言论一出,如平地狮吼,掀起教界的轩然大波。
神会和尚在滑台大云寺作狮子吼,演说“菩提达摩南宗”的历史,他说:“神会今日设无遮大会,兼庄严道场,不为功德,为天下学道者定宗旨,为天下学道者辨是非。”
座中有位崇远法师质问他:“如此大胆作为,难道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神会自在地回答:“我自以料简断是非,定其宗旨。我今弘扬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众生知闻,岂惜身命?”
滑台会上,神会和尚已经是个鬓发如霜的六十七岁老人,他登狮子座,大声疾呼,驳斥当时名声威势盖国的普寂大师,直指神秀大师门下“师承是傍,法门是渐”。如此胆识过人的气魄,圭峰宗密禅师歎其“龙鳞虎尾,殉命忘躯”。滑台之会,令北宗势力削弱,也是中国佛教史上的一大革命,同时树立六祖惠能的法统,广开南宗顿教法门。
神会和尚高举“顿悟”的利器,破斥空心静坐、入定求佛作圣的渐修妄想,他护师卫教的无畏精神,于滑台疾呼顿悟宗旨。他为了争取宗门的法统,在八十六岁的高龄遭受北宗的迫害和皇室的四次降旨贬谪。我们从圭峰宗密禅师撰述的〈神会略传〉的记载可知:
天宝十二年,被谮聚众,敕黜弋阳郡,又移武当郡。至十三载,恩命量移襄州。至七月,又敕移荆州开元寺,皆北宗门下之所致。
天宝十四年(七五五)十一月,安禄山造反,不久,洛阳、长安两地都沦陷了,九十岁的神会和尚挺身而出,筹集军饷,保国卫民。战乱平定后,朝廷感激他对国家的贡献,因此由肃宗下诏迎他入内供养,并为他营造禅宇。
曹溪法乳,千年来绵延不断,最大的功臣,首推神会大师。他定南宗是非,立顿悟宗旨,使六祖惠能和《坛经》长久以来被人传诵、讨论,可谓印证了“人能弘道,非道弘人”的至理名言。
《坛经》记录着六祖一生的行迹与思想菁华,始终是古今中外,教内教外研讨和考据的重要话题。以下就《坛经》里面的几句法语来说明惠能大师禅法的特色。
〈定慧品〉中,六祖说:“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念、无相、无住,是惠能禅法的特色,他的主旨在今我们解缚去缠,从迷返悟,见到般若本性。要如何远离颠倒梦想,度尽生命的苦厄呢?六祖惠能的伟大,在于他懂得修行要落实在生活中,所谓“离世求菩提、犹如觅兔角”。六祖是中国佛教的革命者,他提出许多掷地有声的见地,把高深奥妙的佛法,落实到有情人间;把飘渺玄谈的禅学,回归到血肉生活。
1、自我得救:〈般若品〉里,六祖说:“前念迷即凡夫,后念觉即佛。”他把得救的责任,回归给我们自己,要我们自我承担,自我得救。所谓: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凡夫与佛都在此心中,只要我们一念觉悟,就像一灯能使千年暗室光明遍照。六祖要行者肯定自己就是这出生命舞台剧的主角,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就像佛陀降诞时所说的“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六祖打破学佛修行人的迷执和痴想,揭示真正的禅者不是畏首畏尾的懦夫,而是自主、自尊、自立、自救的英雄好汉。所谓自我束缚,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自我解脱。
2、自我归依:六祖在〈忏悔品〉说:“普行恭敬,即是见性通达,更无滞碍,是自归依。”我们归依三宝,实际上,佛陀那里还须要我们去归依礼敬呢?自我归依自性三宝,信仰自己三身具足,才是真正懂得归依的真义。
见性成佛,不再是渺渺难测,只要从日常生活中,止息人我诤论,普行恭敬,就是见性,就是与道相应。我们常常见到凡夫的本性,贡高我慢,百般思量,费心地比较计较,就像乌云遮日,怎么能见性出头呢?
一心具足十法界,一身具足神通变化,只要我们识自本心,不再妄求佛祖赐给我们消灾免难,那么我们就能够自我醒觉、自我归依,从凡夫贪、瞋、痴、慢之性,逐渐地开发菩萨慈、悲、喜、舍的无量方便。
见性不难,对于生活能清贫知足,即见声闻淡泊之性;明了缘起法则,即见缘觉宁静之性;度众不烦不恼,即见菩萨大悲之性;无住、无相、无念,即见如来不动之性。见性并无半分秘密,所有的密语密意,尽在汝边。
六祖为了免除后人为了衣钵徒生是非纷争,因此在入灭前,付嘱徒众:“吾于大梵寺说法,以至于今,钞录流行,目曰《法宝坛经》。汝等守护,递相传授,度诸群生,但依此说,是名正法。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六祖向门徒及后人表示,能依法而行,是谓得到付法密传。
六祖因为不以衣钵为传法的信征,他的法反而流传得更为广阔,得到他的禅旨法嗣不限一人,而有四十三人之多(见〈付嘱品〉)。敦煌本《坛经》中,提到惠能晚年有十大弟子,即:法海、志诚、法达、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以及神会。这十大弟子主要的贡献是结集编纂《坛经》,把惠能的事迹行谊传扬下来,尤其神会举办滑台无遮大会,建立南宗顿教世系地位。这些弟子们对于南宗禅的流行,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
惠能大师示寂后一百年间,南宗禅分枝成三大宗派:一、神会禅师开创的荷泽宗;二、希迁禅师开创的石头宗;三、道一禅师开创的洪州宗。荷泽宗在中唐以后,渐渐式微,南宗禅即成为石头宗和洪州宗的天下。
有句禅门用语,叫“跑江湖”,是指寻师访道的意思。跑江湖的典故,就是来自江西的马祖道一禅师、湖南的石头希迁禅师。在《宋高僧传》说:“自江西主大寂,湖南主石头,往来憧憧,不见二大士为无知矣!”可以想见此二宗昔日的盛况。
两位大士不只是增添了南宗禅的绚烂和光彩,而且像块肥沃的园地,成就了“一花五叶”的繁荣和茂密,庇荫天下苍生。六祖惠能的衣钵传人,得法子孙,如累累桃李,遍满天下。抚今忆昔,我们不得不歎服大师不付衣法的睿智,使禅如水,长流洲界;使法如光,普照三千。
“禅”,溯源自印度佛陀于灵山会上的“拈花微笑”,发扬光大于中国唐代的六祖惠能“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南宗顿悟禅,由此逐渐形成为“五家七宗”的庞大宗派──禅宗。所谓的“五家”,各家的禅理和思想内容,并无太大的争议,而是因为各家祖师性格不同,所使用接引后学的教学方法就有宽、猛、缓、急的差异,自然形成各家不同的“宗风”。
在《坛经.付嘱品》记载达摩祖师留下的偈语:“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华开五叶,结果自然成。”一花,指初祖达摩一脉相传的禅旨;五叶,则是惠能后,禅宗分为临济、曹洞、伪仰、云门、法眼五宗争鸣齐放的盛况。今以五家成立先后,概略说明各家的宗风。
1、曹洞宗:属于石头的一支,由洞山良价禅师和他的弟子曹山本寂禅师开创的南禅宗派。家风细密,强调以亲切方便来度化众生。如《人天眼目卷三.曹洞门庭》说:“曹洞宗者,家风细密,言行相应,随机利物,就语接人。”
2、云门宗:为云门文偃禅师所开创。他的禅风特色是以出奇言句来截断学人的妄想执着。所谓出奇言句,不是胡言乱语,而是在电光石火的简短问答中,打破故步自封的思想窠臼。如《人天眼目卷二.云门门庭》说:“云门宗旨,截断众流,不容拟议,凡圣无路,情解不通。……云门宗风,孤危耸峻,人难凑泊。”
3、法眼宗:开创者是清凉文益禅师。他的宗风特色是善于“因材施教”。如《人天眼目卷四.法眼门庭》说:“法眼家风,对病施药,相身裁缝,随其器量,扫除情解。”
4、临济宗:五家中,属临济的宗风最为激烈严峻,是临济义玄禅师所创。临济的棒喝教育是一大特色,并以“临济四喝”最为人津津乐道。在《人天眼目卷二.临济门庭》,对四喝作了说明:
金刚王宝剑者,一刀挥尽一切情解。踞地师子者,发言吐气,威势振立,百兽恐悚,众脑脑裂。探竿者,探尔有师承无师承,有鼻孔无鼻孔。影草者,欺瞒做贼,看尔见也不见。一喝不作一喝用者,一喝中见如是三玄、三要、四宾主、四料拣之类。
5、沩仰宗:由沩山灵佑、仰山慧寂师徒两人所创立,其家风“温和慈柔”。从《人天眼目卷四,沩仰门庭》的描述,可见一斑。
沩仰宗者,父慈子孝,上令下从,尔欲捧饭,我便与羮;尔欲渡江,我便撑船。隔山见烟,便知是火;隔墙见角,便知是牛。
另外由临济门下又分出黄龙派、杨岐派,合称七宗。黄龙派的开创者是慧南禅师,承袭临济严峻的宗风。杨岐派的禅风比黄龙派温和许多,开创的方会禅师,虽然少了临济宗激烈的特色,但是他“有马骑马,无马步行”,仍旧延续临济宗的“卷舒擒纵、杀活自在”的禅风。
惠能的一花五叶,造就无数的禅门巨匠,为佛教史上写下傲人的风光。各宗各派,不论是分化或融摄,最后皆汇归统一于曹溪的法脉。
《六祖法宝坛经》经文很长,为了帮助信者容易明白,以下从每一品中提出十个问题,用问答方式扼要做个解说。
除此以外,我们也把经文用白话翻译,同时针对一些名相、专有辞汇加以批注,以增加现代人的了解。
一.惠能大师的出身如何?
二.惠能大师得法的因缘为何?
三.惠能大师得法后的遭遇如何?
四.衣钵与传法的关系如何?
五.如何自度和如何师度?
六.为甚么要吃肉边菜?
七.甚么是密意?
八、为甚么五祖要劝惠能大师“不可速说”?
九.“为法而来,不为衣钵而来”。我们要用怎样的态度听闻佛法呢?
十.惠能大师悟道以后,怎么样生活?
惠能大师,出生于唐太宗贞观十二年(六三八)二月八日,唐宣宗钦天二年(七一三)八月三日圆寂,世寿七十六岁。父亲姓卢,名行瑫,母亲李氏;三岁时,父亲不幸去世,由信佛虔诚的寡母李氏夫人含辛茹苦扶养长大。
据说在惠能大师诞生时,家中来了二位奇异的出家人,主动为他取名作“惠能”,意即“惠施众生,能作佛事”;预言他将来必能把佛法惠施给世间一切需要的人。
惠能大师的籍贯,本为河北省范阳县人,由于父亲被降职流放到岭南,因而在新州落户。用现在的话说,惠能大师应该属于客家人。
惠能大师从小家庭贫穷,生活十分艰难困苦,他没钱读书,只靠卖柴维生。后来因送柴至客店,在门外听到有一位客人读诵《金刚经》,心有所感悟,想学习佛法。后来经一位客人的鼓励赞助,而到黄梅五祖弘忍大师处学习佛法。
由于这样的因缘,过去大家总以为六祖大师是一个砍柴的樵夫,是一个不识字的人。实际上,惠能大师不是不识字,因为据《坛经》记载,他曾经和同村的刘志略结拜为兄弟。刘志略有个姑母出家,法名无尽藏,每当无尽藏比丘尼在诵读《涅槃经》的时候,常由一向认为不识字的六祖大师为她解说经中大义。因此,虽然在《六祖坛经》中,惠能大师确曾自称是一个不识字的人,但这只是他自谦的言辞。类似现代人交谈,也有人常说:“我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也是一种自谦之辞,并非真的不学无术。因此,我们可以肯定的说,六祖大师并非真的不识字;相反的,由《坛经》各品内文可知,他对佛学义理有很深的体悟。他对于《金刚经》、《维摩经》、《楞伽经》、《涅槃经》、《法华经》、《梵网经》和《观无量寿经》等,都有很精到的研究。
六祖惠能师承弘忍大师,在五祖弘忍座下开悟,成为禅宗第六祖。
当初,惠能从南方的广东要到湖北的黄梅参访弘忍大师时,因为家贫,不但安家费没有着落,就连路费也负担不起。所幸遇到一位名为安道诚的善心人士,他布施惠能十两银子做为安家费,同时也解决了路费的问题。尤其,母亲李氏夫人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因此当她知道儿子欲往远方求法时,虽然心中万分不舍,还是忍痛成就了惠能学道的心愿。
当惠能到了黄梅的时候,五祖大师正在聚众开示佛法。见了惠能,五祖问:“你来这里,所求何事?”
惠能回答:“弟子是岭南新州人,远来礼拜大师,唯求作佛,不求余物。”
弘忍一听,因为惠能来自岭南,所以说道:“南方獦獠身怎可作佛?”
惠能回答:“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虽然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五祖看看惠能,知道此人来路不凡,还想和他多谈些话,但又见徒众都随侍在左右,于是命令他先随众作务。
惠能问道:“和尚!弟子自心常现智能,不离自性,就是福田,不知和尚教我作些甚么事务?”
五祖说:“你这獦獠根性太利!不必再多说,到糟厂去!”
从此惠能就在黄梅住了下来,并在磨坊里舂米、推磨,以此作为修行。
所谓“八月踏碓,腰石舂米”,惠能一面工作,一面修行,经过八个月以后,五祖弘忍有意将祖师的衣钵传给门人继承,于是对门下弟子说:“你们每个人都作一首偈语来给我看,如果谁能明心见性,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我就把祖师的衣钵传给他,作为第六代祖。”
当时五祖座下的首座弟子神秀,是大众所公认最有资格继承祖位者,他经过一番思惟后,作了一首偈语: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这首偈语一看就知道是从“有”的上面来立论。
神秀作了这首偈语以后,总觉得不是真的明心见性,于是不敢呈给弘忍大师看,只得在半夜时分,悄悄的写在墙上,心想:“明日五祖看了这首偈感到欢喜,是我与法有缘;如果说没有开悟,是我宿昔业障深重,不该得法。”
隔天,五祖看见了这首偈语,知道神秀并未见性,就说:“这首偈语没有开悟,不过,大家早晚念诵,也能增长智能。”
全寺大众一时纷纷争相传诵。在磨坊里的惠能听到了,觉得这首偈语未见本性,也请了一位名为张日用的江州别驾(刺史的副官)为他代笔,在墙上写了一首偈语: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首偈语是从“无”上来立论,意境上明显比神秀高出许多。五祖为怕引来别人对惠能的嫉妒、迫害,于是用鞋子擦掉这首偈语,并且说道:“也是没开悟!”
过了几天,五祖悄悄地来到磨坊门口,对着里面的惠能问道:“米熟了没有?”
惠能回答:“米早就熟了,就差一筛!”
五祖会意,意思要等他印证,于是当即振锡三下,表示三更入室。惠能听后,依约于三更时分来到五祖的丈室,五祖即用袈裟遮住四周,不使别人见到,开始为他讲说《金刚经》。当五祖说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惠能闻言。廓然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于是向五祖说道: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
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这首偈语的意思是说:众生的本性原来是清净的,是不生不灭的;人生本来就没有来去,没有生死;众生本具佛性,不假外求;每个人本自具足的本性没有动摇;本性就是本体,能生一切万法,世间一切森罗万象都是从这个本体涌现出来的。
弘忍大师知道惠能此刻已经大彻大悟,明心见性了,便将衣钵传给惠能,成为禅宗六祖。
五祖把衣钵传给惠能以后,他明白由于惠能是一个劳力苦工的人,一下子成为宗门祖师,门下的弟子不会服气,所以要他深夜离开。当五祖送惠能来到九江驿时,令惠能上船,并为他们把橹摇船,惠能说:“请和尚坐下,由弟子来摆度。”
五祖说:“应该是我度你。”
惠能回道:“迷时师度,悟时自度。”
所以,惠能大师得法以后,他自度度人,从此成为一代宗师。
惠能大师得法以后,可以说灾难重重,正如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首先,六祖大师得法后南下,经过两个多月,到了大庾岭。这时大法已经南下的消息早就传了开来,所以黄梅全体大众都不服气,有数百位随后追逐而来,欲夺取衣钵,其中尤以一位四品将军出家,俗名惠明的,赶在大众之前追上了惠能。
惠能便将衣钵放在路旁的石头上,说:“衣钵是法的表征,岂可用暴力来争夺?你们要衣钵,就拿去吧!”于是就隐避到草丛里。
果然,当惠明要来拿取衣钵的时候,怎么样都拿不动,因而觉悟到衣钵代表的是佛法,必须要有大善根、大福报、大智能的人,才能得到。因此有所觉悟地对惠能大师说:“我为法来,非为衣钵而来。”
惠能大师便从草丛里走出来,趺坐在石头上为惠明说法。惠明于言下契悟,礼拜六祖惠能为师。
第二次,当惠能大来到广东宝林寺(一般人称为曹溪南华寺,当时叫宝林寺)时,却又被恶人寻着,只得离开宝林寺,隐藏在猎人队中,韬光养晦,以待机缘。
在猎人队中,时光一晃,十五年就过去了,惠能大师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四十岁左右了。经过这一番磨链,自觉时机因缘已经成熟,便离开了猎人队,来到广州的法性寺。
当时印宗法师正在那里讲说《涅槃经》,寺前悬挂着的幢幡随风不停地飘动着。有两位出家人对着飘动的幡子,面红耳赤的争论不休。
甲僧说:“如果没有风,幡子怎么会动呢?所以说是风在动,不是幡子动。”
乙僧说:“没有幡子动,又怎么知道风在动呢?所以应该是幡子在动。”
原来两人争论的是幢幡所以会动的原因,而且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于是惠能大师走上前对他们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而是两位仁者的心在动啊!”
大家一听,“哦!这个人说话倒很有见地,一定有相当的来历。”便将他请到寺中。经与印宗法师一番相谈后,印宗法师说:“久已听说黄梅五祖的大法南来,莫非就是仁者?”
六祖说明身分,并应印宗法师之请,出示衣钵给大众看,其后,更为印宗法师阐示“甚么是佛法不二之法”。印宗法师听了之后,心生欢喜,于是为当时还是在家居士的惠能剃度,并且为他传授戒法。从这个时候起,六祖惠能正式成为一位佛教的高僧,一位大师。印宗法师很自谦,说明愿意拜在惠能大师座下,请惠能大师收他做弟子。惠能大师从此便开始了东山顿宗法门的开演与弘化。
六祖大师不仅生前魔难重重,甚至涅槃圆寂了以后,他的肉身舍利也曾多次受到伤害。他圆寂入塔后,多少弟子日夜保护,其中有一位弟子令韬更是誓守大师的肉身。至开元十年(七二二)八月三日夜半,新罗(今韩国)有一个出家人,名金大悲,以二千两银子买通了汝州人氏张净满,想要盗取六祖的首级,带回朝鲜供养。
案子发生以后,张净满在石角村被逮捕,押送到韶州审问,刺史柳无忝却不知道如何判罪,因为杀人罪是指杀死活人,何况他们盗取六祖的首级,也是出于恭敬的心,想要带回朝鲜供养。不过虽然是出于好意,总是违法。后来,六祖大师的弟子令韬与金大悲私下和解,此事才算作罢了事。此后,又曾有四次被人偷窃,但都是不久即被寻获。
综观六祖惠能大师的一生,真是受尽种种苦难,但他仍能不为八风所动,显道救世。因此,我们学佛修行者为了真理,为了正义,应该不畏魔难,不计毁誉。因为,凡是身负大任的人,是非毁誉总是难免,纵然伟大如六祖大师者,也在所难免。
传法,是老师以一件袈裟、一个钵传给门人,表示把我的道、我的佛法传给了你。正如佛陀当初在灵山会上,手上拿了一朵花,在座的弟子们都不知道是甚么意思,唯有大迦叶尊者站起来,微微一笑。佛陀和大迦叶就藉着一个拈花、一个微笑,心灵相通了。所以佛陀说:“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传法、传衣钵,目的是为了表征真性开发的道是一脉相传的,所以就以传授衣钵为得法的凭证。据说,当年佛陀用一件黄金滚边的袈裟,传给大迦叶尊者。至今虽然是离开佛世两千五百多年了,大迦叶还手捧着这件袈裟,在鸡足山等待当来下生的弥勒尊佛,要把佛陀的袈裟传给他。
从佛陀到大迦叶、阿难尊者,直到后来的二十八祖达摩祖师到中国来,慧可、僧璨、道信、弘忍、惠能,都以衣钵相传。但是到了六祖以后,衣钵不传了。为甚么呢?因为常常为了衣钵相传,大家争执不舍,就是六祖大师,为了得到这衣钵,三次命如悬丝。因此六祖惠能大师就说:“得我法者,即得我的宗旨,不要再传衣钵了。”
不错,衣为法信,法为衣宗,六祖大师所得到的衣钵,是承袭西天二十八祖达摩所传下来,主要就是令法不断。从初祖大迦叶尊者到二十八祖达摩,到中国的六祖大师,这当中,时时有为这袈裟争执而舍命的。例如中国的四祖道信和五祖弘忍的袈裟,都被人偷盗过三次;惠能大师得法的袈裟,前后被偷过六次。
大家为甚么为了一件袈裟、一个钵,要这样相残呢?社会上一般人为名利争,为权势争,就是为“我”争,出家人的我执破除,法执不破,为我不争,为法要争。所以,六祖惠能大师后来就不传衣钵了,因为不传衣钵的关系,六祖的法反而更加开阔。依《坛经》所载,六祖大师得法的弟子,有所谓的十大弟子,他们是:法海、志诚、法达、神会、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其中法海为记录《坛经》者,神会为南宗禅奠定了历史的地位。其它如南狱怀让、青原行思等弟子们共同弘扬禅宗,真是灿烂光辉。所谓一花五叶,就是指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沩仰宗这五宗,后来再加上黄龙、杨岐两派,所谓五家七宗,真是多采多姿。
惠能大师在法性寺得到大众的拥护,次年再度回到宝林寺,由于跟随他学道的有数百人,而宝林寺的空间很有限,不够居住,惠能大师就向当时的一位大地主陈亚仙说:“我向你化缘一点地,盖房子给跟随我学道的人居住。我只要一块卧具大小的地就够了。”
地主说:“这么一点地,那简单,好吧!你要那一块?”
惠能当下把他的坐具一摊开,据〈六祖大师缘记外记〉记载,这坐具一展开,居然尽罩曹溪四境的土地。这位地主一看,惠能大师真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能够遇到这么一位神异的高僧,也不禁信心大增,于是自愿把这许多土地供养六祖大师来建寺安僧,弘法传道。这就是六祖建的道场──南华寺。据说,直到现在,南华寺里六祖不坏的肉身还在,正如台湾汐止慈航菩萨的肉身不坏。
古今有德的高僧,修持到金刚不坏之身,是代表他们慈悲、道德的成就。这些有修有为的肉身菩萨,不禁使我们心生景仰,缅怀不已。
在《六祖坛经.行由品》里说到,五祖在送六祖惠能离开黄梅的时候,经过一条江、五祖说:“我来摆度,度你过去。”
惠能回答说:“迷时师度,悟时自度。”
如何是师度?如何是自度?
自度,就是我们要培福、要结缘;要用心、要修慧。所谓福慧双修,行解并重。培福,也就是助人为快乐之本,能够随喜随缘为人服务,就是培福;乃至修桥铺路,做种种的救灾恤贫,这也是培福。
所谓“要学佛道,先结人缘”。广结人缘,就是培植无量福德的修行;不肯为人服务,所谓“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这是悭吝、是自私、是懒惰。人生的意义在于愿意自我奉献,所以,常听人讲:“我们要做一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这种喜舍的善心,就是培福。
佛陀过去世割肉餵鹰、舍身饲虎,不只是一次、两次,而是“三只修福慧,百劫修相好”。这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是多少生、多少劫,种种的结缘,种种的布施,种种为人服务,才能得到的果报。我们在世间上,常常称赞人:“某人很伟大。”一句伟大的背后是要付出多少的辛苦、多少的牺牲,才能给人家称赞一句“伟大”。我们要想自度,有了福慧,有了行解,正如孙中山先生说的“知行合一”,能够知行合一,在我们的生活里,自然就能安心;能够安住身心,就不会被人家的言语、利诱乃至诽谤所动。所以,要能自主,要能安心,一切都要靠自己。
在《佛遗教经》里,佛陀说:‘我如良医,知病予药;汝若不服,过不在医。’意思就是说,我就像好的医生,知道你有病了,给你一点药方;你如果不肯把这药服下,你的病不会好,你也不能怪我这个医生。
佛陀又说:“我如善导,导人善路,汝若不行,过不在导。”我引导你走好路,你若不肯好好的走,你也不能怪我啊!所以,佛陀不是我们幸福、灾难的主宰者,佛陀只能说是我们的导师、指导者,行与不行,祸福得失,都是在我们自己。我们要能自度,不但是自己要能安住身心,倘若能见到自我的本性,认识自我的般若风光,那就是自度了。
所谓师度,只是找到一份因缘。在佛教里讲“三分师徒,七分道友”,就算遇到良师,我们自己不努力,不用功,也空遇名师。现在的人,“师不师,徒不徒”,老师有时也不自尊自重,学生、徒弟也不知道尊师重道,如此的师道尊严,不禁令人慨歎万分。我们自己如果不争气,不能自度,纵使师父也度不了我们。古人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就看我们自己能放下屠刀吗?
蒋经国先生曾经说过一段“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故事,他说:
在浙江的一座寺院里,有个沙弥不小心踏死了一只青蛙,师父说:“你杀生害命,必须要从悬崖上跳下,以自杀来谢罪。”
沙弥站在悬崖的边上,想到师父的话,不能不跳,但是一跳下去,就会粉身碎骨,感到左右为难,不禁嚎啕大哭起来。这时候,正好有一个屠夫经过,听到沙弥哭得如此伤心,就上前问道:“沙弥!你为甚么哭啊?”
沙弥如此这般一说,屠夫听了,忽然一念善心生起,他说:
“踏死一只青蛙,就要以自杀来谢罪;我天天杀猪,真是罪过无量无边。”于是就对沙弥说:“沙弥!你不必自杀,应该自杀谢罪的是我,让我来代替你。”说罢,便从悬崖上纵身一跳,正当这个时候,山谷里隐隐升起一道祥云,祥云上面有一朵金色莲花,缓缓的把屠夫托了起来……。
这故事的含意是说,只要你有悔过的心,一念善心生起,就能灭罪消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典故就是这样来的。所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去”,在佛教里面不是重要问题,只要你有心自度,师父当然就可以做一个使你得度的因缘。
如何自度?除了前面所讲的修福修慧、行解并重外,以下提供几点意见给大家参考:
要改心:我们的心要改。如果贪欲的心不能改成喜舍的心,瞋恨的心不能改成慈悲的心,愚痴的心不能改成智能的心,懒惰的心不能改成精进的心,即使听闻再多的佛法,终究没有用。今天的社会大众,“万事莫如改心重要”,你看,身体髒了,要用水洗;衣服髒了,要用水洗。洗了以后的身体和衣服才能干净;心肮脏了,一样要洗,所谓“洗心革面”,改心是非常重要的,这是自度的第一个要诀。
要换性:性情、性格也要换一换。一般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性难移也不是说不可以移,不可以改;生性恶劣,只要肯修改,下定决心,恶劣的性情也会改成善良的性情。一个人有所谓气质、修养,改变气质,净化身心,这是人格不断的升华,就是要我们不断的改心、换性。
要回头:人生的路,前面是半个世界,后面也是半个世界。但是,现在大家都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走,向前争;结果到头来,人生就象是一条小路,像一道窄门。如果懂得回头是岸,懂得欣赏回过头来的世界,那么,人生将更广阔,更有余地。所以,有时候我们以退为进,走不通了,要能明白转身,要懂得回头。
现在一般人,有时候对于世间上的知识,也都晓得听闻,但却不知实践,不知奉行。例如:佛经的开头都有“如是我闻”,就是这本经我听了,但是经文的最后一句“信受奉行”,却往往做不到。因此,现在一般学佛的人,大都只有半部经,也就是只有“如是我闻”,没有“信受奉行”。佛法的主要精神,是在提高我们的人格,提高我们自悟的能力,以开显我们的清净自性,所以自修自度很要紧。希望读《六祖坛经》的大家,都能够自度,也就是要有“如是我闻”,也要能“信受奉行”。
在《六祖坛经.行由品》里面,有一件事情一般人都很关心,就是六祖惠能大师虽然是开悟得道了,可是他又隐居在猎人群中,跟许多打猎杀生的人混在一起,虽说惠能大师在猎人队里见到猎人捕捉的很多动物,如果是幼小的、怀孕的,就把牠们放了;打猎的网子不密,他就网开一面,让动物逃生,但是猎人每天把捕获的猎物拿来作下酒的饭菜,惠能大师他是吃甚么呢?他也是吃那许多的猎物吗?
惠能大师说:“当吃饭的时候,不错,猎人们煮的是捕捉来的动物,但是,我只放几根菜叶子在肉锅里面煮来吃,吃的是肉边菜。”在佛教里,有所谓吃“三净肉”,也就是:没有见到杀生、没有听到被杀声音、不是特地为我而杀,这就叫做“三净肉”。正如中国儒家所谓的“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所以君子远庖厨也。”
凡是一个有仁慈心的人,所谓恻隐之人、慈悲之心,就像惠能大师在猎人群中生活,却不吃捕获的猎物的肉,只吃肉边的菜。因此,惠能大师才是真正懂得吃素的意义,真正懂得修行的人。所谓真正的慈悲,不一定是在形式上吃甚么,不能吃甚么,素食的意义是不断大悲种,因此,学佛不只是吃素而已。明白说,真正的学佛,吃不是重要的问题,净心,心意清净,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口的阿弥陀佛,满口的慈悲,心里面却充满着贪、瞋、邪见,就是终日吃素也没有用。因此,学佛的人是要净化身心,要改心、净心,而不是在形式上那么的计较。所以,吃素是慈心,像六祖大师这种大乘根性的人,不在这些小事上拘泥,我们不可以用六祖吃肉边菜,而认为六祖大师的行为有所不当。何况那时候的惠能也还没有出家!
在佛教里,有一些人求佛法,总希望有密传、有密法。当六祖惠能大师离开黄梅的时候,惠明追赶上来要抢夺他的衣钵,后来,衣钵他拿不动,感到惭愧,就请求惠能大师为他开示佛法。惠能教他不思善,不思恶,制心一处而无妄念,即是还他本来面目。惠明又问:“请问大师,除您所说的密语密意以外,还有甚么密意吗?”意思是问惠能大师:“密意以外,还更有密意乎?”
惠能大师回答他:“如果能说出来的话,那就不是密意了。假如你一定要求密意的话,就是要能回光返照,不向外求,要从自性里面去追求,所谓密意,就在你自己那边。”
我们常听人说:“我有一句话告诉你,这是个秘密,不可说的,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这个人听了以后,又再转告给另一个第三者,他说:“我刚才听了一个秘密,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于是就这样辗转相传,那里有甚么密意?真正的密意是“心行处灭,言语道断”,道就在自己的心里,这才是密意。
有一则公案说:灵训禅师去参访归宗禅师时,提出一个问题,他说:“如何是佛?”
归宗禅师说:“我不敢向你说。就是向你说了,恐怕你也不肯相信。”
灵训禅师回答道:“老师!您的话,弟子那敢不信?”
归宗禅师就再问说:“你刚才问甚么?再问一次。”
“如何是佛?”
归宗禅师说:“喔!如何是佛?你就是啊!”
灵训禅师一听,“我是凡夫啊!怎么一下子忽然是佛呢?”赶快再反问:
“老师!您说我是佛,我如何才能知道我是佛?保证我自己是佛呢?”
归宗禅师以一首偈语回答:“一翳在眼,空华乱坠。若离诸相,即见诸佛。”
这意思是说:你不能见到自己是佛,因为自己有了无明妄想,就好像眼睛里面生翳,有了毛病,对于一切世间的真相就见不到了。如果你除去了这种毛病,就能见到如如的佛。
不知道自己是佛,不能认识自己,是因为自己不晓得寻密,秘密就在自己的身边。佛法说密意,一切都是密意;说不是密意,一切都不是密意。佛陀灵山会上拈花,这是很公开的事情,可是大家不知道这是甚么意思,大迦叶尊者微笑了,他知道,所谓“心心相印”,这就是密意。
在佛教里,有一个无言说教的故事:
有一座寺院里,住着一位老和尚,常常有一个信徒来向他请教佛法,老和尚横说、竖说、这样说、那样说,奈何信徒都不能契入,不能悟道,不能接受。老和尚常常要应付这位难缠的信徒,费尽唇舌和他对话说佛法,认为是件苦事。
老和尚说:“跟你讲没有用。”
“老和尚!说一说嘛!或许我能帮你分忧。”
老和尚说:“有一个信徒老爱问佛法,常常和我辩论、为难。”
卖豆腐的听了以后,说:“老和尚!你觉得为难的话,让我来应付他。”
老和尚心想:“我的佛法这么高,都难以叫他信服,凭你一个卖豆腐的,又有甚么办法?”不过想想,“好吧!让你这个卖豆腐的跟他对一对也好。”
卖豆腐的说:“老和尚!您把海青、大袍、法衣借给我。”
约定的日子到了,卖豆腐的穿了老和尚的法衣,坐在宝座上。那个信徒来了,一进大门,看到老和尚已坐在佛殿上等他了。
‘喔!今天老和尚倒很爽快。’远远地,他就把两双手十个指头竖起来。这个卖豆腐的假和尚看到来人竖了十个指头,就赶快伸出五个手指,对方立刻竖起三个手指,卖豆腐的比出一个手指,那个信徒立刻顶礼膜拜,欢喜而退。
回去以后,逢人就讲说:“某某寺的老和尚真的大彻大悟了,他的佛法实在高明啊!”
“怎么高明呢?”
他说:“我一去,把两双手十个指头一竖,(这就是说十恶如何对付?十恶就是杀生、偷盗、邪淫、妄语、恶口、两舌、绮语、贪、瞋、邪见)问老和尚:‘十恶如何对付?’他立刻伸出五个指头,意思就是说用五戒就可以对付了。然后我又伸出三个指头,就是问:‘贪欲、瞋恨、愚痴三毒怎么对付?’老和尚用一个指头,表示一心就能对付了。你看,这个佛法多高明!”
这个信徒所体会到的是这个道理。另外一边,老和尚看到信徒很快就走了,问这位卖豆腐的:“你今天讲了甚么道理,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喔!老和尚!那个信徒真是没良心、没道德,他一来,就同我竖了十个指头,意思是问我十块豆腐要卖多少钱?”
“那你怎么说?”
“这豆腐一块五毛钱,十块豆腐五块钱。我就用手跟他比一比,五块钱。”
“然后怎么样?”
卖豆腐的说:“那个信徒实在坏透了,我们小本生意,赚钱困难,他还跟我还价,三块钱卖不卖?我是很不高兴,就用一根手指指着他,暗骂他:你这个坏良心的!他给我这一骂以后,才感到不好意思,因此就赶快向我磕头,礼拜而去了。”
所谓“是佛法的不是佛法,不是佛法的是佛法”,老和尚一再地讲述佛法,信徒认为这不是佛法;卖豆腐的五块钱、三块钱,他却悟道了。所以,有时候是佛法的你不能体会,佛法也不是佛法;有时候看起来不是佛法的,因缘际会,也能悟道。因此,过去的禅师们看到花开花谢,悟道了;听到打板声、开门声、碗破声,开悟了。
所以,密意是甚么?是自己的体会。密意就是接心,就是印心。能够见解一致,能够思想统一,能够彼此精神相依,能够甘苦与共,能够生死不渝、荣辱不离、两心相通,那就是密意。
惠能大师从五祖弘忍处得到衣钵真传。得法后,五祖送他到江边,对他说:“日后的佛法将由你盛行,你现在就好好去,努力向南走,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佛法要紧的是等待机缘,因此五祖告诉惠能大师,不要急于向外面传播佛法。其实,世界上无论甚么人的成功,都不是侥幸得来的,都不是一下子就成功的。“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万丈高楼总要从基础,一砖一瓦,慢慢地往上堆砌。所以,一个伟大人物的养成,须要养深积厚的工夫,所谓大器晚成。尤其佛法,讲的是因缘,因缘聚合则成,因缘不聚,则一切事情皆难成办。所以,世间上有很多人,往往看别人做事似乎比较容易成功,自己做事则困难重重,重要的就是他人的因缘聚合,自己的因缘不具足。
事实上,有时候速成的东西也不一定很好,就如树木,一年成长的树木,只能当柴火烧;三年、五年成长的树木,把它砍下来,可以做椅子、凳子;十年以上的树木,可以做栋梁。所以,五祖传法给六祖以后,就跟他一再地交代,佛法要对外弘传,必须等待机缘,六祖大师因此隐居在猎人队中,以待机缘。
反观现在的社会,尤其是青年人,无论做甚么事情都是不耐烦,你要他学成以后,在那里待十几年,等待因缘成熟,他就不耐烦,他急于求售。所以,过去大陆丛林的师长常讲:“佛法不是黄鱼,也不是青菜、萝卜,你放心,它不会腐烂。”
佛法是等待有缘人的,像南泉普愿大师,在茅屋里一住就是四十年,真的是不求闻达于诸侯。为甚么?他有道、有佛法,他能耐烦。有两句话说得好:“蛋未孵熟,不可妄自一啄;饭未煮熟,不可妄自一开。”蛋还没有孵熟的时候,不能随便把它啄破;饭还没有煮熟的时候,不能随便把锅盖打开。鸡蛋要等孵熟了以后,才能一啄;饭要等煮熟了以后,才能一开。因此,五祖开示六祖惠能大师“养深积厚,等待因缘”。这一点,无论是时下的青年也好,各界的人物也罢,都要知道,机缘就是一切条件具备了,只要因缘条件具足,任何事情都容易成功;如果“万事皆备,只欠东风”,则如满山的花树,东风不来,也无法吐露芬芳的香味。
总之,凡事差那么一点点就不行,必须“万事具备,因缘具足”,只要因缘具备,自然“水到渠成”,如此即可无事不成。
在大乘佛教的一部《维摩经》里,曾经叙述这样一段事情;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跟随文殊师利菩及比丘们到维摩居士那里,去探望慰问他的病情。
在维摩丈室里,很多菩萨、比丘都站在那里,维摩居士看得出来,舍利弗心里好像很不以为然,意思是说,我们这么多的大人物到了你这里,你看,房屋里面一无所有,也没有椅子,也没有凳子,怎么不请大家坐呢?
维摩居士就问舍利弗:“尊者!你是为法来呢?还是为床座而来呢?”
舍利弗尊者回答道:“维摩居士!我们是为法而来,不是为床座而来。”
在《六祖坛经》里面,惠明曾经对六祖大师说:“我是为法而来,不是为抢夺你的衣钵而来的。”
有的人听闻佛法,只是因为好奇,他并不在意佛法里面讲的甚么;有的人只希望在佛法里找一点消灾免难、增福延寿,或者发财之道;有的人在佛法里面,只希望获得看相、算命,预知未来祸福穷通之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听经闻法。
过去,印光大师在上海讲经:第一天,人山人海;第二天,听众一半没有了;第三天,愈来愈少。所以,印光大师就有一个感觉:好多人不是来我听讲经的,他是来看印光长的甚么样子,是不是三头六臂。看过了,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还要再来听他讲甚么话呢?所以,印光大师后来就发愿,用书信度众,不再公开讲说。
甚至于现在有很多人听闻佛法,他不求佛法如何印证,对自己身心有甚么受用,你问他:“到那里去?”
“去听某某法师讲经。”
“讲得好不好?”
“讲得好啊!”
“怎么好法?”
“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是好。所以,在佛教里,法师讲经说法,要契理契机。契理容易,契机困难。意思是说,我们依循佛经,照本宣科,那样比较容易,但是要契合你的根机,让你能接受,就很难。假如我们有正确的目标、正确的认识,只是为佛法而来,为听法而来听法,那就很容易契合佛法了。
过去有一位法远禅师,他从南方到北方去参访归省禅师。南方较热,北方比较寒冷。在热带居住的法远禅师和道友一起到了北方归省禅师的道场,先到客堂挂单。从早上等到中午,也没有人来理会;到了下午,也没有人来接待。同来的道友饥寒交迫,天色暗了,气温更加寒冷,陆续有人生气的离开。
到了晚上,同来的人都走了,只留下法远禅师一个人。知客师父终于出来了,问他:“你来做甚么的?”
他说:“知客师父慈悲!学人来到这里,想要亲近归省老禅师,我来求他传授佛法的。”
法远禅师还是很虔诚恭敬地说:“知客师父大德!我从南方不远千里而到北方来求法,岂能为你区区一盆水就泼走呢?我一定要在这里等候归省老禅师。”
由于法远禅师求法热诚,终于被允许住下来,担任典座的职务,也就是煮饭、烧菜、做苦工。
当时的寺院里很清苦,几百个出家人,几乎每天都没有油煮菜。有一天,法远禅师拿了一点油,煮面给大家吃。这个事情给归省老禅师知道了,把他叫来质问:“这油是我常住寺院所有,你怎么可以随便拿它来做人情,煮面给大家吃呢?现在你要赔偿。”一个贫穷的参学学人,那里有多少钱能赔偿?
“你把衣单留下来抵押,人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佛法没有求到,衣单却被扣留了。但是法远禅师丝毫没有怨言,心中暗暗决定:“我还是去化缘,替人念经,有了一点钱,再来赎回我的衣单,再来求老禅师开示我的佛法,我就住在寺院外面大门口的走廊上。”
半个月以后,老和尚看到了,“叫你走,你怎么不走?你怎么住在我们的房子里?虽然是屋檐下,也是我们寺里的房子,你要缴房租。”
想要赎回衣单,不但没办法赎回,又要他缴房租。但是,经过许多考验以后,法远禅师终于得到老师的赏识,欢喜的把方丈、住持的位置传给他。
我们寻师访道,要经得起考验;我们服务社会,或者做任何工作、事业,都要能经得起考验,都要能受得了挫折。譬如求佛法,要为法而来,不是为了得到名闻利养而来。求佛法,要有真正的发心。学佛,佛要我们学他做甚么?学佛就是学习本自具足的佛性,信佛也可以说就是相信自己,自己的如来种性无缺无余。学佛法要真正的为佛法而来,为悟道而来,为远离烦恼而来,为了生脱死而来,只要发心正,立愿广,所求的佛法自然能圆满成就。
但是,时下有一些人,念佛念了多少年,钱财给人家倒闭了,他就怪阿弥陀佛没有保佑他,他念佛是为了要保护自己财产,然而从因果法则来看,钱财被人家倒闭了,是源于贪心,或是由于高利贷的交易,怎么能发财呢?再说阿弥陀佛不是你的财务经理、保险公司。所以,在佛法里面,我们往往都有一些不正当的要求,不合因果的法则。因此,用不合理的态度来听闻佛法,就不能得到佛法的受用;我们要真正地为佛法,为真理,为完成自己的人格,为圆满自己的生命而来听闻佛法,这才有意义。
一.如何认识自性般若?
二.如何体认缘起性空?
三.何谓“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四.何谓“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
五.怎样转“贪瞋痴”为“戒定慧”?
六.怎样从般若中生出智能,灭却尘劳烦恼?
七、《金刚经》与禅的关系如何?
八.如何内外不住、来去自由?
九.所谓善知识,要具备那些条件?
十.无念法门,十种分别,何以无别?
在《六祖坛经》中,最重要的部份也正是〈般若品〉。因为所谓经,能称之为经的,以般若为贵。般若,内容深远,难以翻译得恰到好处,所以存其梵语而用音译。“般若”如果依照它的含义,虽然可以译为智能,但是并不完全正确,因为中文的智能,有善有恶,比方说,“绝圣弃智”的智,“智能”型的犯罪等,都含有非美善的意思,不能恰好与般若相当。所以为了保存般若的尊贵性,而保存它的原音。
般若,有三种:第一、文字般若,文字虽然不是般若,但是为了诠解般若,以方便引导众生,利益众生,使生起般若,于是施设方便言说,犹如舟筏,名为文字般若。第二、观照般若,依教奉行,行解相应,向当下身心世界加以观察,体验真理,犹如驾驶,名为观照般若。第三、实相般若,是般若的性体,离言说,绝文字,是众生本具,圆明寂照,不生不灭,犹如目的地,名为实相般若。依此实相般若,能出生诸佛及诸菩萨。因此,般若就是我们的本来面目,自性般若就好像我们的老母。
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释迦牟尼佛的母亲是谁?”
“释迦牟尼佛的母亲当然是摩耶夫人。”
有人这样子回答。这是错误的,摩耶夫人是悉达多太子的母亲,释迦牟尼佛的母亲是般若,因为要成佛,必须证悟般若,有般若才能成佛。所以,经典里讲:“般若者,三世诸佛之母。”又说“青青翠竹皆是妙谛,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宇宙之间,森罗万象,山河大地,一切都是从我们自性的般若所显现出来的。般若是我们的本体,从本体里面才能显现出宇宙的森罗万象。
在佛法里有很多不同的名相,初学者往往被这许多名相迷惑,而感觉佛法义理不容易深入。比方说:真如、自性、般若、实相、涅槃、菩提、法身、本性……等等,这些名相虽然名称互异,其实意义只有一个,就是指我们的本来面目,也就是本来的自我。现在我们常常说:“我喜欢、我悲伤、我的想法、我的意见、我认为”,这个“我”是假我;真正的我有不同的名称,在佛教里就把它说成是般若、实相、涅槃、菩提、法身、本性等,名词虽然不同,其实意义都是一样的。
说起般若,一般人并不容易懂得,所谓“般若自性无能喻,凡夫二乘不能测,等觉菩萨不能知,唯佛世尊独能了”。般若是诸佛证悟的境界,般若本来不可说,但勉强为了使大家了解般若,且依般若的层次略作说明。
首先从浅的方面来说,凡夫的般若就是“正见”,如果我们对于世间的道理能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例如正见因缘果报、正见善恶业力、正见无常苦空、正见佛道永恒,这就是凡夫的般若。
比凡夫高一点的声闻、缘觉、罗汉等圣贤,他们所体会到的般若就是“缘起”;也就是认识世间一切都是因缘所生起,缘聚则生,缘散则灭。世间一切不能单独存在,都是由很多条件因缘和合而生。
比声闻、缘觉再高一点的,是菩萨所体会的般若,那就是“空”。空不是一般世间所谓一切皆无的空,空在佛教里面是一个很深的哲理。空是我们本来的面目,所谓“真空生妙有”,因为空才能有,宇宙世间因为有虚空才能容纳万有。
菩萨以上,要到佛才能真正悟到“般若”。般若就是我们的法身、真如,般若就是众生的平等自性。在般若、法身里,没有生、佛的名词对待,没有自、他的形象差别。所以经中又说:“平等性中,绝生佛之假名;真如界里,无自他之形相。”
有一个信徒问惟宽禅师:“道在何处?”以我们现在的话就是说:“般若在那里?”
惟宽禅师回答:“只在目前。”
信徒说:“我何以不见?”意思是说,我怎么没有看到,我不知道般若是甚么样子啊!
惟宽禅师回答道:“汝有我故,所以不见。”因为你有“我”的执着,所以不能见道,不能知道般若。
信徒又问:“我有我故不见,和尚还见否?”
惟宽禅师说得很妙,他说:“有我有汝更是不见。”
信徒一听,“有”上不能见道,于是赶快再问:“无汝无我,能够见道吗?”
惟宽禅师回答说:“无汝无我,阿谁求见?”意思是说,你我没有了,用甚么来见般若、见道呢?
我们从这一段对话里面可以知道,有我、有你,有对待,就不是般若;有众生、有佛,有差别者,也不是般若。唯有在大圆镜智中见到平等法身,见到真如自性,也就是能够把自己融会到真理、本体里面,才是般若风光。
古德又说:“若人识得般若性,春花秋月大地春。”假如我们能认识内在的自我,认识般若自性,就能懂得春天的花开、秋天的月明,真是无限美好的大地风光。
在《法华经》中的“穷子喻”、“衣珠喻”等,都在说明“自性般若”就是我们自己的本来面目,但因一般人皆有“我”──我痴、我见、我爱、我执,因此见不到“自性般若”。
要如何认识自性般若?所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我们求佛、求道、求般若,并不是要到灵山会上,也不是要到那个极乐国土,每个人都有自性的佛土、自心的净土,如果我们不能把握自性,不能认识自己,光在外相上追求,那只有离道愈来愈远。学佛就是要靠自己,“人人自己天真佛,昼夜六时常放光,剔起眉毛观自得,何劳特地礼西方?”学佛要反求诸己,不要到外面去找,要找自己的般若自性,能够见到自己,就能成佛。
前面讲到自性般若,般若有甚么用?般若就是要让我们认识、体证缘起性空。
所谓“缘起”,就是说:世间上没有独存性的东西,也没有常住不变的东西,一切都是因缘和合所生起。所谓“性空”,就是说:因缘和合所生起的假有,本性是空的;如果自性不空,则不能有,这就是“真空生妙有”的意义。
缘起性空是宇宙人生的真理,世间上的森罗万象,如山河大地、花草树木、一人一物,乃至微尘沙砾等,都是因缘和合而生,也都将随着因缘分散而灭。因此,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现象“有”,都是缘起而有;因为缘起而有,因此它的本性是“空”。
缘起法说明:世间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如果没有因缘关系,一切皆不能成就。比方说,一个人生活在世间上,因为有农夫种田,我们才有饭吃;有工人织布,我们才有衣服穿;乃至出门,由于有公共汽车司机为我们开车,我们才能到达目的地。假如没有这许多因缘,我们就不能生存了。甚至于晚上在家里,只要打开视,就有精彩的节目可看,如果没有许多演艺人员表演,如何能有电视节目可看?所以,每个人能够生存,都要感谢因缘,感谢世间的成就。
缘起的定义就是:有“因”有“缘”,因缘和合而有“果”。世间上的一切都是因缘所生起,都离不开因果法则。因和果之间有一个缘,因所以能成果,一定要有缘。例如,花的种子种下,去它能够开花结果,必定要有土壤、阳光、空气、水份、肥料等很多的因缘,才能开花结果。所以,我们能够生而为人,在过去生中,有宿世的因、宿世的业,现在到了人间来,还要有现世的缘,因缘聚合了,才能产生果。
缘起是佛教的根本教理,缘起法虽然深奥难懂,不过从因果法则的六条定律,我们可以进一步认识“缘起性空”。
1、果从因生:缘起的先决条件是“因”,有“因”再加上“缘”,条件具足,才能生“果”。“因”是生起万事万物主要的、内在的条件,是生果的直接力;“缘”是外在的条件,能助因生果,是生果的间接力。所以,万有诸法之所以存在,必定有其生成的因缘,这就是“果从因生”的理则。
2、相由缘现:“法不孤起,仗境方生”,这个“境”就是因缘,世间一切现象都是因缘和合所产生的假相,本身并无自性,所以“缘起性空”;由于无自主性,所以能随着缘生而现,缘灭而散,因此“相由缘现”。
3、事待理成:宇宙万法的生起,固然是要有因有缘,但是在因缘果报的生起上,还有着普遍的理则,也就是因果的法则。譬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瓜不能得豆,种豆不能得瓜。“如是因感如是果”,违背了这个“理”则,便不能成其“事”,所以说“事待理成”。
4、多从一有:在一般人的观念里,“一”就是只有一个,“多”就是有很多个;但是在佛教看,来,一就是多,多就是一,甚至“多从一有”。譬如把一粒水果种子埋到泥土里,经过灌溉施肥,而后长大开花,结出一树累累的果实,这都是由一粒种籽而来。因此,佛教譬喻布施如播种,“一文施舍万文收”,其道理和“一粒落土百粒收”是一样的,这也正是“多从一有”的理论根据。
5、有依空立:世间上的人,往往有一个错误的观念,以为空是没有。在佛教里面,空才能有,例如房子不空,就不能住人;耳朵、鼻子、口腔、肠胃不空,我们怎么能生存?我们口袋不空,东西放到那里?世界虚空不空,森罗万象如何安放?因为空,才有一切,有是依空而立的,所以,《般若心经》,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龙树菩萨《中论.观四谛品》中提出“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若无空义故,一切则不成。”这就是“有依空立”的理论根据。
6、佛是人成:佛陀悟道之初,曾经宣示说,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但因烦恼无明覆盖,因此不能证得;只要断除无明,拂尘去垢,开显佛性,自能证悟成佛,因此有所谓“佛是已觉悟的众生,众生是未觉悟的佛”。《大乘理趣六波罗蜜多经》卷一说:“一切有情入佛智,以性清净无别故;佛与众生性不异,凡夫见异圣无差。”这就是“佛是人成”的最佳佐证。
缘起性空正如拳头与手掌,五个指头合起来成为一个拳头,这叫缘起;放下来变成手掌,这叫性空。因为性空,所以才能缘起;因为缘起,故知本性是空。缘起性空的道理不容易懂,但是人生各种关系的存在,却都离开不了缘起性空的道理。
根据佛教“缘起性空”的真理,六祖大师提出“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的主张,也就是说,“一就是全部,全部就是一”。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一切源于一,一并不代表一切;因为“一”只有一个,“一切”代表很多个。但是,在佛教里,认为一即是多,多即是一;一个不算少,万亿也不算多。例如一朵花、一粒微尘、一颗沙石、一个世界、一个宇宙虚空,都是称做“一”,孰大孰小?一般人总以为一朵花、一粒沙石、一个微尘很小,虚空很大,其实不是。我们说一朵花,从种籽种在土壤到萌芽成长,需要雨水的灌溉、肥料的培育、阳光的照耀,还要有风来传播花粉,有空气来沃养成长等。可以说,这一朵花是集合了全宇宙万有的力量,才成为这一朵花;一朵花即等于一个虚空,跟虚空一样大。所以,在佛教里讲“微尘不算小,虚空也不算大”;又说“须弥纳芥子,芥子藏须弥”,这都是说“因缘有二法,实性则无二”。
其次,佛教讲“万法归一”,万法泛指宇宙之间的森罗万象。万法既归于一,那么,“一”又归于何处呢?一归万法。“一”是体,“万法”是相,“一”与“万法”就是本体与现象的互存互证。所以,一就是多,“一”与“多”不是两个分别的观念,而是同源同流的回环,一个宇宙有三千世界十亿国土,十亿国土三千世界也只是一个宇宙,所以说一多不异,一多不二。
在佛教里,有一句话说“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这句话叫人很难了解,菩提是清净的正觉,为甚么清净的正觉又说是染污的烦恼?烦恼是妄想、无明,为甚么又说妄想、无明的烦恼就是正觉的菩提?怎么好的说是坏的,坏的说是好的?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把是说成非,把非说成是,这简直是非、好坏不分了嘛!
其实,在一般凡夫的认识里,有是非、好坏、得失、染净,但是在真如的自性里面,却是“生死自家明”,那有是非、好坏、得失的分别呢?那只是心上分别的名相罢了!
对于“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这么深奥的问题,可以用一个比喻来说明:
菠萝是一种水果,当菠萝才摘下来,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只要你咬一口,“哎哟!好酸喔!”但是,经过了和风的吹拂、太阳的照射之后,你再去吃它,“哎哟!好甜喔!”菠萝怎么一下子从酸变甜了呢?这甜是从那里来的呢?是从酸来的。因此,甜和酸并不是两个东西,而是同一个。
同样的道理,烦恼和菩提也是一体不二的;迷了就是烦恼,悟了就是菩提,离开烦恼之外,别无菩提可求。因此,六祖惠能大师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犹如觅兔角。”
烦恼和菩提又如海水与波浪,波浪因何而来?是由水而来的,离开了水,就没有波浪。波浪就等于烦恼,从汹涌澎湃的波浪里面,我们可以知道水的本性是平静的。所以,在烦恼的里面,我们知道它有一个清净的自性菩提。
烦恼和菩提也可以喻如黄金,黄金可以做成戒指、耳环、手镯等,假相上虽有种种的差别,但是黄金的本质则是不变的。我们本自具足的真如佛性,在五趣六道轮回,转来转去,时而天上,时而人间,时而地狱、饿鬼、畜生,但是这个清净的真如、菩提、自性,是永远不会改变,也不会损失分毫的。
众生因为有烦恼,因此流转五趣六道,却也要靠烦恼才能成就菩提。烦恼可以长养菩提,正如污泥里面可以生长莲花一样,因此,经云:“不怕妄想起,只怕觉照迟。”一个人能觉察出烦恼,就离觉悟不远了。所以,学佛的人不要怕烦恼,畏惧烦恼,重要的是,如何转烦恼为菩提。
我们要怎样才能转烦恼为菩提呢?有一个“哭婆变笑婆”的故事,说明苦乐、迷悟都只在一念之间。
有一个老婆婆常常哭泣,因为太好哭,大家都不称呼她的名字,而改叫她为“哭婆”。
有人问:“老婆婆!你为甚么喜欢哭呢?”
老婆婆说:“你们有所不知,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雨伞店的人做媳妇,每当太阳出来,就想到大女儿的雨伞卖给谁呢?没有人买雨伞,就没有生意了,她的生活怎么办?我不禁就要为大女儿哭。”
老婆婆又说:“我的二女儿嫁给卖米粉的人做媳妇,每当下雨,就想到二女儿的米粉没有太阳晒;没有米粉卖,就没有生意,那生活怎么办?你们说,出太阳我要为大女儿哭,下雨天则要为二女儿哭,我怎么能不哭呢?”
这一天,刚好来了一个出家法师,听完了老婆婆的话,就对老婆婆说:“老婆婆!你可以把你的观念改变一下嘛!以后当你看到太阳出来,就想二女儿的米粉一定晒干了,生意一定很好,一定赚了很多钱。遇到下雨天,你可以想雨伞店里的大女儿,雨伞生意一定很好,这样你就不用哭了。”
老婆婆一听:“嗯!观念可以改变吗?”
“当然可以!”
老婆婆观念一转,从此每当看到太阳出来,就为二女儿欢喜;下雨了,则为大女儿高兴,所以从此变成一个会笑的老婆婆,大家也因此改称她为笑婆了。
哭和笑只在一念之间,苦和乐也是在一念之间,圣和凡、迷和悟、佛与魔也是在一念之间。我们在日常生活之中,无论遇到甚么困难挫折,只要懂得转念,情况就不一样了;假如遇到悲伤、忧闷、烦恼,只要心境一转,也没有甚么不能解决的事。所以,烦恼可以转为菩提,但是,重要的是在于当下一转,如果你不转,则烦恼是烦恼,菩提是菩提;你能转境,才能把烦恼转成菩提。
佛教虽然重视转凡成圣、转迷为悟。但是,在佛法里又有这么一个譬喻:铁链子可以锁人,金链子一样可以束缚人。意思是说,烦恼固然可以迷惑人,如果你执着了菩提,一样会成为障碍;烦恼妄想的乌云固然可以遮蔽心灵,菩提正见的白云也一样可以成为执着。因此,真正的悟道,真正禅的境界,铁链子的烦恼要舍,金链子的菩提也不能执着;烦恼妄想的乌云固然要把它去除,菩提正见的白云也不能执着。总之,学佛的人要能超越一切,超越自己;要能离开烦恼、菩提的两边,要在中道里面去安排人生。所谓不即不离,不空不有,亦空亦有,能够认识“缘起性空”,能够懂得“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烦恼与菩提无二无别,你能够在这个不二的法门里找到安身立命之处,那才是一个修道者真正的生活。
佛教是智信的宗教,不但讲究慈悲,尤其重视般若智能;唯有开发般若智能,才能把“贪瞋痴”的烦恼转为“戒定慧”的功德。因此,平常我们讲学佛修行,主要的就是要“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也就是转“贪瞋痴”为“戒定慧”。
贪瞋痴,称为三毒,是说对一切顺情的境界,生起贪得无厌的贪心;对一切违情的境界,生起忿怒憎恨的瞋心;对一切事理的法则,生起邪迷愚暗的痴心。这三毒是众生心理上最严重的大病,它是障碍佛道的根本烦恼;它像魔王,恼害众生的身心,毒害众生出世的善根,它是众生流转生死的根本。因此,经典里面讲“心不迷不堕生死,意不烦不忧形质,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起不生业果”。可以说,凡夫众生有很多的苦恼,都是因为贪瞋痴的烦恼所引起的。
说起贪,我们可以看看这个世间众生的形象,走在路上,明明是一个已经喝过的空汽水罐子,他也要踢一踢,看看里面还有甚么东西?有这么一则笑话:嫁到都市为人媳妇的女儿,忽然听说乡下的老爸爸要来,为了表达孝心,就用罐子装了很多老爸爸最喜欢吃的芝麻糖,随他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是,当爸爸把手伸到罐子里面,却怎么样都拿不出来,女儿很着急,这样拿,那样拿,爸爸的手就是拿不出来。后来不得已,只好把罐子打破,一看,爸爸的手为甚么拿不出来?原来,他抓了一大把糖,手里面的糖太多了,拳头太大,糖果罐子的瓶口太小,所以拿不出来。
这个笑话说明,贪心是人性的弱点,贪心就是我们的根本烦恼。
瞋心,也是烦恼的根本,更是修行的一大障碍,所谓“一念瞋心起,百万障门开”,佛教把瞋心比作“火烧功德林”。
据说,有一个学道的人,每次打坐时,常有虱子来咬他。后来他就和虱子约法三章:“当我打坐,进入禅定的时候,你不可以咬我;等我出了定,我不修行的时候,你咬我,我会慈悲布施一点血给你吸。”
大家说好了,彼此也就相安无事。后来,有一天,跑来一只跳蚤,闻到这个学道者香醇的血,忍不住垂涎欲滴,准备好好饱餐一顿,虱子赶忙出来制止:“跳蚤!你不可以随便乱来,我跟这个修行人有约定,要等他出定以后,才能吃。”
跳蚤当然等不及,也不管甚么约定,一口就咬下去。这个修道者正在禅定之中,忽然有个东西咬他,心想:“你这个虱子不守信用。”一气之下,就把衣服脱下来,付之一炬,于是不管跳蚤也好,虱子也罢,统统同归于尽。而这个修道者因为生起了瞋恨心,道业也成就不了,正是“佛前多劫修供养,所积广大福德缘,一念瞋心才生起,尽焚彼福成灰烬”。因为一念瞋心,因此毁了自己。
唐朝时,权倾朝野的太监鱼朝恩,有一天问药山禅师:“禅师!请问你,〈普门品〉说‘假使黑风吹其船舫,漂堕罗刹鬼国’,甚么叫做黑风?”
黑风就是指烦恼、瞋恨的意思。
药山禅师听了这话,并不正面回答他,只是对着他说:“鱼朝恩!你这个太监,你问这个问题做甚么?”
鱼朝恩当时是朝中不可一世的重要人物,甚至连皇帝也要听他的话。不意药山禅师这么回答他,生气是可想而知,因此随即面露愤怒的样子。
这时药山禅师哈哈一笑,他说:“这就是黑风吹其船舫,漂堕罗刹鬼国。”
贪瞋痴就像盗贼一样,日夜盘据在我们的心上,窃取我们的功德法财,障蔽我们的真如佛性,如果我们不转“贪瞋痴”为“戒定慧”,我们就永远受贪瞋痴的烦恼束缚。在三毒之中,瞋恚其咎最深,因此,佛教里面有一首偈语说:“面上无瞋是供养,口中无瞋出妙香,心中无瞋无价宝,不断不灭是真常。”
假如我们是经常为贪瞋痴所苦恼的人,不妨接受六祖惠能大师的指导;只要我们能开发人人本具的般若智能,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就能把贪瞋痴烦恼转成戒定慧,那么我们的生活自然会有另一番妙味了。
在《六祖坛经》的〈般若品〉里,主要就是要我们从般若自性中生出八万四千智能,来灭却八万四千的尘劳烦恼,所以惠能大师说:“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能。何以故?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
在佛教里,我们常常听到“八万四千”这个数字:八万四千不一定不多不少就是八万四千,八万四千的意义,就是表示很多。
随代慧远大师曾对八万四千作了这样的批注,他说:“诸佛菩萨普度众生,有三百五十个法门,每一个法门里面,各具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能等六度,共成二千一百度法门。每一法门当中,皆能降伏众生的四大(地、水、火、风)六尘(色、声、香、味、触、法),如此就有二万一千个法门,这二万一千个法门又对治众生的欲、有、见、无明等四种毛病,于是二万一千乘四就是八万四千法门。”法门有八万四千,正好对治八万四千的烦恼。
不过,前面说过,八万四千的烦恼,我们不一定要从数字上去认定,由于佛教的数字常常只是一种象征,离开数字之外,我们应该去领略它所要传达的真正意思。譬如,在佛教里,常常说我们要一心念佛、一心不二。为甚么要“一心不二”?就是不要三心二意的意思。上香要上三炷香,拜佛要拜三拜。为甚么?因为三炷香、三拜就表示对三宝的尊敬,是表示对三学、三慧、三种般若的重视。我们供佛要供四果,“四”是代表四圣谛、四如意足、四阿罗汉果。我们供菜要供六碗菜,“六”是代表六度。念佛连续七天,叫做打佛七,参禅连续七天,叫做打禅七,“七”就是代表一个周期。
此外,十回向表示十大愿:礼拜时,有人拜十二拜,这就表示我要效法观世音菩萨的十二大愿。念佛时,有人手持十八颗的念珠,表示十八罗汉;二十四颗,表示二十四诸天;三十二颗,表示观音菩萨三十二应身;四十八颗,表示阿弥陀佛四十八愿;一百零八颗,表示一百零八大愿,度一百零八烦恼等。
佛教的数字不但蕴涵特殊意义,尤其学佛者若能藉着法数名相深入佛教义理,不失为一大方便法门。兹以一到十的数字,举例说明:
一、一心求法。(一心:指如来藏心,即绝对无二的心性。)
二、二谛圆融。(二谛:第一义谛、世俗谛。)
三、三学增上。(三学:戒学、定学、慧学。)
四、四恩总报。(四恩:国家恩、父母恩、众生恩、三宝恩。)
五、五戒均持。(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六、六度共修。(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能。)
七、七财具足。(七财:信、戒、惭、愧、闻、施、慧、称为七圣财。)
八、八道并行。(八道:正见、正语、正命、正念、正思惟、正业、正精进、正定,称八正道。)
九、九品同登。(九品:即九种等级──上品上生、上品中生、上品下生、中品上生、中品中生、中品下生、下品上生、下品中生、下品下生。)
十、十愿圆满。(十愿:指普贤十大愿──一者礼敬诸佛,二者称赞如来,三者广修供养,四者忏悔业障,五者随喜功德,六者请转*轮,七者请佛住世,八者常随佛学,九者恒顺众生,十者普皆回向。)
总之,八万四千法门度八万四千烦恼,这只是以数字来象征、说明,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的心能制造贪瞋痴烦恼的毛病,同样也能生出功德、智能,所谓“披毛因它成,成佛也由它”;学佛就是为了调伏这颗散乱的心,为了净化这颗染污的心,所以又谓“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如果我们的自心能常生功德智能,自能灭却无明烦恼,是则当下即是佛国净土。
在《六祖坛经》里,惠能大师一再提到《金刚经》;《金刚经》不但与《六祖坛经》有很重要的因缘,与禅宗更是关系密切。
禅宗自六祖大师以后,分为“南顿北渐”,即所谓南宗禅与北宗禅。南宗禅是以《金刚经》印心,北宗禅则以《楞伽经》印心。六祖大师是南宗顿教的开教祖师,《金刚经》与他本人的关系非常密切。因为,六祖大师最初在故乡岭南,就是因为听人念诵《金刚经》而契入佛法;后来到了黄梅亲近五祖,也是因为听五祖讲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当下茅塞顿开,彻悟本自清净的自家面目,于是受五祖弘忍大师传法印心,成为禅宗六祖。《金刚经》从此取代了达摩东来以“《楞伽》四卷,可以印心”的传统地位,并为中国禅学开启了历久不衰的黄金时代。
讲到《金刚经》与禅的关系,首先应该对《金刚经》做一番认识。《金刚经》总共有五千多字,主要的宗旨在于说明“空”。所谓“无相布施、无我度生、无住生活、无得而修”,这个“无”就是“空”。但是空并非世间一般所谓甚么都没有叫做空;“空”是建设“有”的,空是涵盖空有不二的无,这个“无”的“真空”,才是真正最究竟的般若宗旨。
说到禅,禅是甚么?禅是自我,禅是生活,禅是艺术,禅是幽默,禅是我们的自心本性,禅是无。所以,禅宗所表达的境界,也是一个“无”字,与《金刚经》的主旨可以说非常的契合。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里,如果能有一点《金刚经》的般若,有一点禅的幽默、禅的自然,生活就会有不一样的风光。就如同在菜里放了盐巴,菜的味道就会更加美味可口;又如在客厅里插了一盆花,顿时能使满室生香,增色不少。所谓“平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生活里有般若、有禅,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没有般若,则心中充满愚昧、妄想、颠倒、执着,那就是苦恼的世间;假如有了般若,就好像有了光明一样。在佛教里面讲般若光、智能光,光能照破无明、黑暗、烦恼。有了禅,生活就能自然、洒脱、自在,就不会紧张、烦恼。所以,有人说:“若将禅心过生活,何愁烦恼不能了?”
在《金刚经》里的经文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为甚么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可得?因为我们的心虽是一个,可是这一个心如《大乘起信论》说“一心开二门”,也就是说众生与佛本具同一心性,但因无明妄动而有生住异灭、迷悟染净的相状,因此就有一种是真如心,一种是妄想心、生灭心、无明的心。
我们平常生活在妄心里,日夜攀缘五欲六尘,充满无明妄想,念念生灭不已;过去的心已灭,现在的心念念不停,未来的心未生,所以说三心不可得。
过去有一位德山禅师,他在北方听到南方弘扬禅宗的顿教法门,特地做了一部《金刚经》的疏钞,想要批驳“顿悟成佛”的说法。
当他带着《青龙疏钞》南下,在路上肚子饿了,见到小店里有一个老婆婆在卖茶点,德山禅师上前要买点心充饥,老婆婆说:“禅师!你担子里面装的甚么?”
“我担子里挑的是《金刚经》的批注。”
“你是研究《金刚经》的呀!我有一个问题请教你,如果你能回答得出来,今天的点心就由我供养。”
德山禅师一听,一个老婆婆能有甚么了不起的问题,就说:“好!你请问,有甚么问题啊?”
老婆婆说:“禅师!《金刚经》里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请问禅师:现在你要吃点心,是点的甚么心呢?”
德山禅师被这个老太太一问,哑口无言。
所以,禅不是从知识上去理解的,它是透过修行证悟,是从生活里获得的体验。
在战乱时,有一团军队,到一个寺院里抢劫,寺院里的出家人看到盗匪放火烧房子,纷纷跳到佛殿的屋顶上。
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住持快川禅师就问这许多参禅的人,他说:“你们大家赶快加紧用功,我现在问你们一个问题:‘在熊熊大火当中,我们如何大转*轮?’”意思是说,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如何才能把握自己,安住身心?如何能够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快川禅师逼着大家,“快参!快参!”正在大家犹豫的时候,快川禅师就说:“参禅何须山水地,灭却心头火自凉。”
所以,参禅那里需要找山明水秀的地方,只要把心里面的妄想、无明、烦恼熄灭下来,在大火里面也可以转*轮,在大火里面也会感到身心清凉。所谓“心若起时,不随它起,起心自觉;心若去时,莫随它去,去心自觉;心若住时,莫随它住,住心自觉”。
《金刚经》讲到“无住生心”,我们的心平常住在甚么地方呢?住在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上面。我们的心一天到晚攀缘外境,不是喜欢各种美色,就是执取各种声音、各种味道。在《六祖坛经》里,惠能大师说,我们的心不但不要让它住在六尘上,而且要不住内,不住外,任它来去自由。
心要如何才能不住内,不住外呢?六祖大师说:“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所谓菩提,就是我们的真如自性,菩提是不假外求的。我们现在讲求知识,知识是对这个世间的现象界做种种的分别了解,而禅、般若、智能,是向自己的内心去探求,去开发。例如禅宗的禅师们,你看他打坐的时候,闭起眼睛来,不看、不听,心不向外攀缘,但是他心内的世界比心外的世界更广阔,更逍遥,更自在。
所以,讲到“道”,六祖大师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悟,也不是靠打坐就能够开悟,而是要用心。心好比明镜,久被尘劳、垢秽污染,当我们把垢秽慢慢擦拭后,清净的心光自然就会显现出来。因此,六祖大师说参禅不在打坐,禅不只是坐。打坐当然是静心,是一种精神集中、意志统一。打坐对于我们的健康、养性、参禅都有帮助,但是,开悟不是绝对靠打坐。所以,六祖大师又说:“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原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禅不在坐卧,禅要用心体会,所谓“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心里一悟,宇宙、世界自然会有另一番不同的风光。
平常我们的生活都是向外面贪求,不知道自己心里有宝藏。所以过去有一位禅师说:“我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无一点绘意,无一点彩色,画也画不成,偷也偷不得。其像本自人,清净非佛身,虽然是一身,分身千百亿。”这意思说的就是我们的真如自性,就是我们的禅心。所以,《六祖坛经》主要就是要我们找回自己的心,找回自己的真如自性。
我们的心在那里呢?《楞严经》讲到阿难尊者“七处征心”,就是找他自己的心在那里。这是佛陀为了破除阿难的妄想缘心,使他的妄心无所依止,因此就阿难尊者所说心在内、心在外、心在中、心在无着等七处,一一予以论破,以显此心遍一切处,无在无不在的妙净。
我们每个人本自具有的真心,不但无所不在,无所不遍,而且在圣不增,在凡不减。因此,六祖大师不但要我们找回自己的真心,而且要能不住生死,不住涅槃。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所谓不住生死,就是要有般若的智能,超越轮回生死;所谓不住涅槃,就是要有大慈大悲,服务人间,救度众生。也就是要悲智双运,体悟中道。唐末五代的云门文偃禅师,曾经参学于睦州(浙江建德)的道明禅师门下。当他前去参学的时候,就在他从外面一脚正要跨入门槛时,道明禅师出其不意的用力把门关上,云门大叫:“唉哟!好痛喔!”
道明禅师说:“谁在喊痛啊?”
云门禅师答道:“老师!是我。”
道明禅师问:“你怎么痛啊!”
云门禅师回答:“我脚在里面。”
道明禅师又问:“脚在里面,那你人在那里?”
云门禅师答道:“我在外面。”
道明继续再问:“你人在外面,脚怎么会在里面呢?”
云门这时候忽然觉悟到,原来本性是没有内外之别的。
世间的内外、你我、善恶、大小等,在禅者的眼中,都是虚妄对待的;凡夫众生因为有这些内外的分别假相,所以被虚妄对待紧紧束缚,无法超越,就会痛苦。因此,六祖大师说,我们的心要不住内,不住外,如此才能来去自由,才能遍住一切处。
在《六祖坛经》里,六祖大师一再地教诫信徒、弟子要亲近善知识;善知识是指正直而有德行,能教导正道的人。
在佛门里,通常把师长们称为“善知识”。此外,同参道侣、护法善信,都是修学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善知识。
《华严经.入法界品》记述善财童子于求道过程中,共参访五十三位善知识,上至佛、菩萨,下至人、天,不论以何种形相出现,凡能引导众生舍恶修善,入于佛道者,都可以称为善知识。
在修持的道路上,善知识对我们有莫大的影响力,因此经典里譬喻善知识如大地,可以承载长养我们;如高山,可以为我们依靠;如乳母,可以守护我们,不令作恶;如良医,能医治我们种种烦恼病苦;如勇将,能灭除我们一切诸恐怖;如船师,能令我们度越生死瀑流。由此可见善知识的重要。
佛陀就是一个伟大的善知识、伟大的教育家;佛陀时而讲空,时而说有;时而论相,时而谈性;主要的就是为了接引不同根机的众生所施设的权巧方便。
六祖惠能大师也是一个伟大的善知识、伟大的教育家。六祖大师对弟子的教育,有时候委婉曲折的予以开导,有时候则施予当头棒喝的教育,这也是善知识。
因此,所谓善知识,有时候不一定全然用慈悲的爱来摄受你,有时候也要用力量来折服你。如同一个小孩子,需要母亲的慈爱呵护,也需要有父亲的威严教导;严厉就是力的折服,慈爱就是爱的摄受。世间上的万物,固然需要春天的和风、夏天的细雨,才能生长;但是,有时候也需要秋天的霜、冬天的雪,才能成熟。因此《禅林宝训》有两句话说:“姁之妪之,春夏所以生育也;霜之雪之,秋冬所以成熟也。”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能使万物孕育、成熟。
同样地,在佛教里面,我们亲近善知识,并不是一味的要求慈爱,禅宗说,打骂是教育,有时候威严的呵斥,也是一种教育。因此,一个善知识的条件,要有功德心,要有供养心,要有宽容心,要有慈悲心,要有智能的心,要有教育的心。善知识自己对佛法要有体证,要能通达如实的真如自性,要有慈悲、怜悯的心,要能方便权巧地为我们演说佛法。这就是惠能大师告诉我们,做一个善知识应有的条件。
在《六祖坛经》里,惠能大师传给我们一个证悟的法门,这个法门叫无念法门。
念,就是分别;无念,就是不分别。在《六祖坛经》里面,讲到十种分别,这十种分别如何把它调和起来,让它没有分别。有时候,看起来是两个极端,例如“有”和“空”;但是在无念法门里面,“有”和“空”不是两个,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有即是无,无即是有,真空生妙有,妙有即真空。把这两个极端调和起来,就是无分别。
现在我把这十种无分别,一一做个介绍:
◆顿渐无别:禅有“南顿北渐”之别,“顿”就是即刻开悟的顿超法门,尽管你是一个凡夫,一样可以立地成佛;“渐”就是慢慢的修,慢慢的学,是逐渐、逐渐地明心见性。好像学生读书,有的是天才儿童、资优生,他可以跳级,不必逐年晋升;但是一般人就必需按部就班,循序渐进的读完初中,然后才可以上高中。
不过,在佛法里,无论顿、渐的根性,在我们的真如自性里,所谓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能德相,都能见性。所以,在《百喻经》里有个故事说:有一个村庄里缺水,必需要到五里路之远的地方去挑水,大家觉得路好远喔!这一担水得来不容易,于是就向长官反应。后来,长官说:“以后我们这一条路的名称不要叫五里路了,就叫三里路好了。”村庄里的人听了都好高兴,心想:“以后再也不必走五里路,只要走三里路就可以有水喝了。”
其实不管五里路也好,三里路也罢,都是一样那么远。因此,即使“顿”根的人,也不能以为“善小而不为”,还是需要聚集很多的大善小善;就是开悟了,也还是要修行。至于渐修根机的人,当然更要积功聚德,如此才能功果圆满。
◆迷悟无别:惠能大师说:“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这是说,人有迷悟,法没有迷悟。
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公公,有人问他:“你几岁了?”
他说:“四岁。”
“胡子都白了,怎么才四岁呢?”
“我确实四岁,因为我信仰佛教,追求真理才四年,我觉得这四年的人生才有意义,所以我说四岁。”
过去的几十年岁月,因为迷而不悟,因此对老公公而言,这样的岁月毫无意义。不过,迷和悟其实并没有分别,迷悟只是正反的两面,由迷才有悟,迷悟无别不是胡涂,不是笼统,而是一种超越。
三湘才子张剑芬居士曾作一对联:“迷即众生悟即佛,二不成双一不单。”实是深体“迷悟无别”之妙的佳句。
◆智愚无别:惠能大师说:“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世间上的人,有的人很聪明,很有智能,有的人愚痴无智,其实,本体则一。尽管怎么样的愚笨,只要有心,人以一知,我以十知,能够多用一点工夫,总是能成,所以说“智愚无别”。
◆邪正无别:在世间上,有好人、坏人,有善恶、邪正等分别;但是在真理里面,所谓“法无善恶,善恶是法”,有时候,是佛法的不是佛法,不是佛法的是佛法,例如:金钱本身没有好坏,使用不当,钱财是罪恶的根源;使用得当,可以造福人群。又如感情,处理不当,造成烦恼、痛苦;处理得当,则慈悲普爱世间,这也是对人间的一种贡献。所谓“正人说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说正法,正法也成邪”,人有正邪,法无邪正。
◆净秽无别:禅宗有一则公案:赵州禅师和徒弟文偃禅师为了信徒供养一块饼,师徒决定打赌,看谁把自己比喻成最髒最贱的东西,谁就赢得这块饼。
“你是师父,就由你老人家开始比吧!”文偃禅师说。
赵州禅师说:“我是一只驴子。”
文偃禅师接着说:“我是驴子的屁股。”
赵州禅师又说:“我是屁股中的粪便。”
文偃禅师不甘示弱地说:“我是粪便里的蛆虫。”
赵州禅师无法再比喻下去,反问道:“你这蛆虫在粪便中做甚么呀?”
文偃禅师回答:“我在粪便里避暑乘凉啊!”
《般若心经》云“不垢不净”,《维摩经》亦说“随其心净则国土净”,肮脏的污泥也能长出清净的莲花,因此,清净和污秽是一如不二的。
◆人我无别:人活在这个世间上,有很多的苦恼都是从分别人我而来的。我们常常会计较这是我的,那是你的;这是我喜欢的,那是我不喜欢的。由于有这种种的妄想执着,因此产生苦恼。所以我们应该了解,人我相互存在的关系,例如,这个世间上如果没有人,只有我,谁供应我生活所需?因此人我之间应该相互助成,因为人我无别,人我是一体的。
◆道魔无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是说即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只要有一念悔心向善,也能转魔成佛。当初佛陀座下的弟子鸯伽摩罗,过去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但在真理之前,只要一信佛,马上成为大善人;三迦叶(优楼频楼迦叶、伽耶迦叶、那提迦叶)本来都是有名的外道,但是被佛陀道德的力量摄服以后,也可以转魔成佛。因此,一个人罪恶不可怕,迷惑也不要紧,只要懂得转念,就能转迷为悟,转邪为正,转恶为善。
◆是非无别: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是非分别太强烈,就有斗争,就有痛苦。是非,其实只是立场的差异、看法的不同罢了。我们处理是非的态度,所谓“是非朝朝有,不听自然无”,只要我们能够不怕是非、不传是非、不说是非,管他是是非非,我一如也,是非自然止于智者。
◆爱瞋无别:“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爱与恨常常纠缠不清,有的时候,两个人今天爱得难分难舍,明天却势如水火;有时今天恨他恨得要死,将来不一定需要他的帮忙。因此爱恨不要太强烈,何妨“禅心一任娥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瞋”。
◆世出世间无别:佛教有世间与出世间的生活。有的人太过强求出世的生活,因此显得枯寂无趣。其实,太过执取世间的五欲六尘,固然慾壑难填;过份排拒,则不免冰冷空洞。所以,最好能将世间、出世间调和起来。平常所谓“生活佛教”,就是要用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业。也就是一样在世间生活,只是把佛教出世的思想,无边深广的悲智运用在救度众生的事业上。维摩居士“虽处居家,不着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生活是在于我们处理的,我们要过超越的生活,不要被生活牵着鼻子走。东晋陶渊明“结庐在人间,而无车马喧”,虽是在世间生活,而能不为世间所执,不为世间所迷,这就是禅宗六祖大师要我们过的一个“有无不二”,无分别、无念法门的生活。
【问题讲解】
一.为何说布施、设斋没有功德?
二.净土在那里?
三.六祖对弥陀净土的看法如何?
四.如何能亲觐弥陀和净土?
五.何以说“人有二种,法无二法”?
六.迷悟之间差几许?
七.禅者怎样才能随遇而安?
八.在家、出家修行的不同在那里?
九.惠能大师怎样指示他人修行?
十.吾人如何来修行?
在禅宗里有一则公案:当初,达摩祖师从印度来到中国,正是梁武帝主政的时候。梁武帝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平常建筑寺院、广度僧侣、印经造像,甚至自己素食、讲经,可以说布施、修福,做了不少功德。当他听说从印度来了一位高僧达摩祖师,就礼请他到宫中问法:“朕自从主政以来,建寺度僧,行善不断,请问有甚么功德?”
达摩祖师回答:“了无功德!”
梁武帝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心想:“我做了那么多善事,你不但不赞美我,怎么还说没有功德呢?”因此不免对达摩祖师心生反感,而达摩祖师也觉得与他无缘,于是拂袖而去。
达摩祖师回答“了无功德”,错了吗?梁武帝认为自己造寺庙、度僧尼、印经典、说佛法,有功德,错了吗?都不错!梁武帝所作建寺度僧的功德,是有为的功德,多做多得,少做少得。达摩祖师讲的功德,是功德性,自性的功德本来具足,并不因为我现在布施、做慈善,功德就有所增加,不做就有所减少。所以有为的功德可以说多说少,无为的功德性则不能论多论少。
在《金刚经》里也提到福德与福性的问题。福德,从因果来讲,当然可以论多论少,行善修福,多做多得,少做少得;福德的自性,则不容以有无的对立观念来论多论少。所以,达摩祖师从本体上来讲功德,梁武帝还没有那样深的领悟,所以彼此不能相契。
梁武帝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君王,其实也就是因为他在过去世曾经布施、行善。因此,在佛门里有一首赞歎梁武帝及说明布施功德的偈语:
三宝门中福好修,一文施舍万文收;
不信但看梁武帝,曾施一笠管山河。
梁武帝过去世曾是一个樵夫,有一天,打完柴回家的途中,突然下起雨来,他看到一尊佛像在露天里被雨淋着,就把戴在自己头上的斗笠布施给这一尊佛像。由于他布施的功德,后来感得成为一代帝王的果报。
不过,这种有为的果报并非究竟,譬如,即使做了帝王,福报用尽,还是会再堕落。所以,福德可以说多说少,说有说无;而福德性,即使是堕落到地狱、饿鬼、畜生,五趣流转,六道轮回,我们的真如自性、福德性,始终没有损减分毫。
因此,布施、设斋究竟是否有功德,就看是从甚么层次来讲。如果从有为法来看,布施必定有功德。布施犹如播种,有播种,因缘成熟,必然有收获。所以布施是无尽的宝藏,你有布施,你就有储蓄,就有果报。一个人如果每天光是贪图别人的东西,是贫穷;常行喜舍,才是富贵。
布施也不一定要用钱财珍宝去布施,你心地善良,可以用说好话布施;你心里面有丰富的力量,可以用为人服务来布施。即使你不会说好话,没有力量为人服务,只要人家做好事,你心里随缘欢喜,随喜也是布施。每个人心里都有随喜、随心、随口、随力的功德宝藏,所以我们应该把储蓄在我们自己心田里的宝藏,随时布施,这才是致富之道。
布施是“人天三福行”之一,布施是通往人天的道路,你有布施,你就有道路,就能到达目标。布施如桥梁,人与人之间的人际沟通,如同过河须要桥梁。布施是人我之间的桥梁,我说你的好话,我就能和你沟通,我有利益给你,帮助你,我就能和你沟通。
布施如田地,你有田地,你才能有收成,你有布施的种子,将来才能开花结果。过去有一个小女孩,父母双亡,沦为乞丐。有一天,她到寺院去拜佛,看到很多的信徒打斋供众,当下生起一念随喜的好心;但是摸摸口袋,身上只有一个铜钱,是过去在垃圾堆上捡到的,就把它拿出来布施。大和尚知道了,亲自来为她上堂说法,为她诵经祈福。
这个贫穷的小女孩离开寺院以后,走到一棵大树下休息,不久就睡着了。这时皇后刚逝世不久,国王心里烦闷,和大臣出外郊游、打猎,见到树下发光,向前一看,是一个犹如仙女下凡般千娇百媚的女孩,非常欢喜,就把她迎回宫里,立为皇后。
本来是一个贫穷的女乞丐,一下子贵为皇后,她心想:“这必定是我布施所得到的功德、福报。”因此,为了感恩图报,她就从宫里带了财宝,要到这个寺院里去作大布施。
途中,她心想:“当初我只布施一块钱,住持大和尚就亲自来为我诵经祝福,今天我再到寺院去大布施,这个大和尚不知要如何重视我呢?”
但是当她来到寺院时,大和尚见都没有见她,只叫一个知客师为她诵经祝福。皇后不免感到生气、失望,后来知客师说:“施主!上一次你来,虽是一块钱,但那是你的真心里全部所有,至诚恳切,那一块钱的功德无量无边,大和尚当然要为你诵经祝福。现在,你布施的财宝虽然多,不过,在我慢心之下,不算很多,所以,由我为你祝福就够了。”
布施,有所谓“心田事不同,功德分胜劣”。有时候,同是布施一块钱,功德应该是一样的,不过,你的一块钱布施给国家修桥舖路,布施给学生做奖学金,这样的功德未来性就很大了;我的一块钱只是用来布施给儿女打牌、吃喝玩乐,由于田不同,对象不同,功德因此有胜劣。同样的对象,你的一块钱布施给青年做奖学金,我的一块钱也是给青年做奖学金,不过,你的心里望报,你的心量很小,我的心广大无边,如此我的一块钱功德就大了。因此,布施主要在于我们的发心;发心不同,功德就有胜劣之分。一念虔诚,即使布施一块钱的功德,有时候与布施百万的功德是不相上下的。
唐朝的裴休宰相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很希望儿子能到寺院里过一段出家的生活。就如同现在的泰国,要想取得公民的资格,一生当中一定要出家一次,也等于中华民国的役男要服兵役一样。因此,他把已经做到翰林的儿子,送到寺院里去修行参学。这个翰林学士到了寺院,先从沙弥做起,每天必须打柴、推磨、种田、担水,弄得身心疲累不堪。有一次,他从山下挑了一担水回到山上,忍耐不住心里的不满,而发牢骚道:“翰林挑水汗淋腰,和尚吃了怎能消?”意思是说,我身为翰林,却在这里挑水给你们出家的和尚吃,你们和尚吃了,怎么能消受?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正好给从旁经过的住持大和尚听到了,就说:“老僧一炷香,能消万劫粮。”意思是说,我只要一炷香,你万劫的供养,我都能消受。所以,出家人修无为法,你有为的功德,布施多少,都能接受。
布施的最高境界,要能三轮体空──没有布施的我,没有受施的人、没有所施的物,我、你和所施的物,都能不着相,这才是真正的无相布施。所谓“空心不空境,空境不空心,心境两俱空,心境俱不空”。如此功德就有大小之分了。
说到布施得福的多少,有时候布施很多,得到的功德很少,有时候布施的财物有限,得到的果报却很大。为甚么会施少得多,或施多得少?施多得少,是因为有望报的心,有利害心;施少得多,则是因为出发心是为了利益他人,是用恭敬心布施,所以布施的功德,诚如前面所说:“心田事不同,功德分胜劣。”
布施的果报究竟如何分胜劣?有时候布施田胜财劣,就如过去佛世时,有一天,佛陀经过一个地方,一个儿童欢喜地捧了一钵土供养佛陀。因为布施的对象是佛陀,田很胜,虽然所施物泥土很劣,功德却奇大无比。有时候财胜田劣,例如用珠宝布施给穷人。有时候田财俱胜,例如用黄金七宝布施给有学问有道德的人。有时候田财俱劣,例如用剩菜剩饭给乞丐吃。
有时候心财不同,心很重,财很轻,例如佛经里所说的“贫女一灯”,贫穷的女子布施一盏灯,心很重,财很轻。有时候财重心轻,例如前面讲过的贫女变皇后,最初用一块钱去布施、打斋,那是心重财轻,但是后来她贵为皇后,虽然布施的钱财很贵重,却用贡高我慢的轻心布施,所以,虽为皇后,也只获得知客师替她诵经祝福。
有的是心财俱重,也就是用恭敬心来布施贵重的东西,例如须达长者布施只树给孤独园,用黄金铺地,这是心财俱重;还有心财俱轻,心也轻,财也轻,例如用傲慢心给穷人一块钱,还要叮咛:“下次不可再来了喔!”这是心财俱轻。
此外,还有施受的不同,有时施者清净,受者不清净,例如我们到监狱里,或到一些苦难的地区去布施,我们是慈善为怀布施,布施的人心很清净,可是接受的人心里不清净。有时施者不清净,受者清净,例如有人偷窃别人的东西,然后再到寺院里去添油香,去做功德,这是布施的人不清净,接受的人清净。有时施受俱清净,例如宝积佛用香、花供养佛陀;又如无尽意菩萨用璎珞供养观世音菩萨,这就好像有道德的人礼敬有道德的人。有时施受俱不净,布施和接受的人都不清净,例如盗贼窃盗赃物给贪官污吏,金钱来路已经不正,又再拿去贿赂,这就是施受俱不净。
因此,说到布施,有时候同样的布施,但因钱财用法不一样,对方接受的心态不一样,而我布施的出发心也不一样,功德就有胜劣之分了。所以,《六祖坛经》里说布施“了无功德”,因为有为法的功德是可多可少的,唯有我们本体的功德性才是不增不减,无多无少,这是学佛者应有的认识。
我们经常听到有人问:“有没有天堂?有没有地狱?天堂在那里?地狱在那里?”依我的了解,天堂、地狱在那里?我有三种说法:
1、天堂当然在天堂的地方,地狱当然是在地狱的地方。
2、天堂、地狱在那里?在人间。天堂在人间,地狱也在人间。你看,现在有的人住在高楼大厦,住在山顶上的别墅里,享受着清风明月,以及冷气、冰箱、豪华的汽车、电视、地毯、席梦思的床铺、山珍海味等,这不是天堂吗?但是,人间不但有天堂,也有地狱。你到市场里面去看一看,市场里到处倒挂着剖肚挖肠的鸡、鸭、牛、猪,那不就是刀山剑树吗?你到那许多贫苦的地方,看那伤残人士居住的地方,髒乱、阴暗、潮湿,甚至有的人瞎眼、缺手、断脚,盲聋瘖哑,这不就是人间的地狱吗?
3、天堂、地狱在那里?在我们的心里。我们每个人的心,一天当中,时而天堂,时而地狱。例如,早上起床,心里面无忧无虑,到公园里去运动、慢跑、享受新鲜空气,这不就是人间天堂吗?但是,回到家里,往饭桌上一坐,“有甚么鱼肉、珍馐美味好吃的吗?”生起贪欲的心,那就是饿鬼的心。假如吃的东西不合口味,筷子一掼,碗一推,生气了,瞋恨心,那不就是地狱吗?有时还要骂人、打人,愚痴,这不就像畜生的行为一样吗?所以,在我们日常生活当中,心里时而天堂,时而地狱、饿鬼、畜生。可以说,在一天二六时中,天堂、地狱不晓得来回多少次;每天我们都在天堂地狱的边缘来来去去,天堂、地狱在那里呢?就在我们的心中。
我们知道了天堂、地狱在那里。现在,接着谈六祖惠能大师在〈决疑品〉里讲到净土,净土和天堂到底有甚么不一样?
有时候上了天堂,福报用尽,还是会退堕;净土只有上升,没有退堕,这是第一点不同。第二点、天堂里和人间一样,仍然有像君臣、眷属、上下等阶级的差别对待;净土里则只有平等,大家都是莲花化生,没有差别。
说到净土,大家就会想起极乐净土。我们读过《阿弥陀经》的人会问:“极乐净土在那里呢?”
“十万亿的佛土以外。”也就是在十万个三千大千世界之外。
其实,这只是比较上的说法,真正从法性上来讲,净土是没有远近之别的,净土就在心中,所以说“唯心净土,自性弥陀”。例如维摩居士,在他的生活里,行、住、坐、卧之中,真是“居家逍遥,随处都是净土”。他到学校里讲学,讲堂就是他的净土;他到市场里购物,市场就是他的净土。所谓“随其心净,则国土净”,净土就在他的心里,这正是人间佛教所谓的“人间净土”。
过去,佛陀十大弟子中智能第一的舍利弗,曾经怀疑的问佛陀:“佛陀!诸佛的净土都是清净无染,为甚么您的娑婆世界到处充满生老病死,又像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道一样,人人生活在苦恼之中呢?”
佛陀对舍利弗说:“这是你看到的世界,我看到的世界不是这样。”说完随即以足趾按地,大地顿时变为金色。他对舍利弗说:“这就是我的净土。”
中国四大菩萨中的地藏菩萨,他以地狱做净土。所以,净土主要是看我们的心,心里清净,世界就随着我们清净。因此,学佛,自净其心是很重要的。
关于净土,我把它分成人间的净土、天上的净土、极乐的净土,还有唯心的净土、华严的净土。现在我再把它们一一做个介绍。
1、人间净土:
常听人慨歎说:“人间没有一块净土,人间到处充满了险恶、纷争、不平,就像三恶道一样!”其实,我们现在所居住的人间,如果安和乐利,民丰物阜,人人和善,彼此尊重,这不就是人间净土吗?所谓人间净土,必须要具备八个条件:
◆国土,没有环境的污染:现代社会问题很多,其中一个问题就是环境髒乱,空气污染。因此,人间净土的第一个条件,必须要美化环境,使我们生活的环境从家庭到社会没肮脏的污染,只有清净的环境。
◆经济,没有财产的占有:现在的社会,一般民生的物质、经济生活可以说都很富有,只是有一些人不知道经济、物质是要从勤劳中,从结缘里慢慢获得,他总希望“一步登天”,一下子就能发财、富贵,所以铤而走险,窃盗、诈骗,破坏了净土的形象。在人间净土里,经济是净化的,没有财产的占有,只有均富的日用。
◆生活,没有恶人的残害:佛经上有一则六根会议的寓言:有一天,眼、耳、鼻、口,一齐向眉毛抗议,毫无用处的眉毛为甚么高高在上,而各有所司的眼、耳、鼻、口却要屈居下方呢?眉毛被攻击得招架不住,只好知趣地换到最下方。但是大家一看,眉毛在下面古怪,不像个人,不得已又请眉毛回到原位。这时大家终于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眉毛的无用才是真正的大用;觉悟到互助互爱才能共存。所以,在人间净土的社会,对于人民的身体、生命都有保障,都能不受侵犯,自由平等,正如佛国净土,没有恶人的相残,只有互助的友爱。
◆处众,没有人我的是非:我们的社会充满人我是非、恩怨利害,见不得别人有好处,放不下别人比自己强,互相攻讦、毁谤,彼此打击、破坏对方。例如:你好,我心里难过;你伟大,我心里就不高兴。人间净土是彼此尊重,互相礼让,没有人我是非,只有和谐的眷属。
◆交游,没有猜疑的误会:猜疑、误会将使原本和乐的人我之间、家庭、社会变成愁云满布的囚牢,因此人间净土的条件之一就是人我的往来要建立在彼此的坦诚、互相的信任之上。也就是社会大众没有猜疑的误会,只有互相的信任。
◆政治,没有迫害的冤屈:娑婆世界里,由于立场的不同,利害的冲突,仍然不能免除政治上的迫害。一个理想的政治环境,有的只是道德的感化,而不是权术的控制;过的是和平自主的生活,而不是恐惧躲藏的苦难,所以我们的国家,在政治上大家平等,人权有保障,没有迫害的冤屈,只有德化的和平,我们就具备了人间净土的第六个条件。
◆交通,没有事故的发生:我们的世界里,常常为空间的问题感到困扰,因此,在交通上不是感到非常不便,就是发生事故,令人遗憾。人间净土的交通,是没有事故的发生,只有自在的生活。
◆社会,没有阶级的差别:我们的社会有秉赋上贤愚智劣的先天不同,更有职位上贵贱轻重的人为差异。不合理的制度,制造了人间许多的矛盾、冲突,形成不平等的阶级歧视。在佛教看来,任何一个众生都是具足佛性,无比尊贵。因此,人间净土是没有阶级的差别,只有大众的平等。
2、天上净土:
天上的净土,即所谓的“天堂”。天堂的情形是怎么样呢?天上和人间到底有何不同?至少有四点不同:
◆天上的寿命长久。依佛经上的记载,距离人间最近的欲界忉利天可活到五百岁,等于人间的九百万年。往上推算,一直到无色界的非想非非想处天,寿命长达八万大劫。
◆天堂的人身体高大。依佛经记载,距离人间最近的四天王天的天人,他们身高九十丈。愈往上的诸天,身高就愈巨大。色界的最上层色究竟天,人民身高大约有二十六万五千公里那么魁伟,而台湾全岛从台北到高雄全长不过五百公里左右,天神的形体有多么伟岸硕大,就可想而知了。
◆欲乐自在,胜于人间。天人思衣得衣,思食得食,物质非常的丰富,不但不处饥寒,而且已经泯除了忧悲苦恼、怨憎愤恨,一切已经到达随心所欲、有求无不得的境界,享受光明自在,轻安快乐的禅悦。
◆定中安乐。从色界乃至无色界的众生,已经不再以世俗纷乱动荡的欲乐为满足,而能安住于甚深禅定里,他们都是过着禅定的生活,享受定中的轻安自在、法喜禅悦。
3、极乐净土:
极乐净土也有四个特点:
◆没有男女的占有。在极乐世界里,不像人间,他们没有男人、女人的分别;极乐净土的民众,都是莲花化生,所谓“九品莲花为父母”,所以他们没男女相。不过,有的人会认为,没有了男人、女人,人生有何意义?其实男女是苦恼的源头,假如没有男女相,这个世间一定减少很多问题。
◆没有烦恼忧虑。根据《阿弥陀经》云:“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因此,极乐净土的众生,没有贪欲、瞋恨、愚痴、嫉妒等烦恼罣碍,只有无尽的快乐。
◆没有经济的匮乏。极乐净土到处都是七宝所成的亭台楼阁,到处都是金银财宝,连地上都是黄金铺地。他们不需要用钱,因此没有经济的匮乏。
◆没有恶道的恐怖。人间不但有很多自然界带来的痛苦,如水灾、旱灾和风灾、地震等,还有很多的虫害、疾病,尤其是人为的战争灾难,种种的人我纷争,真是有如恶道般恐怖。极乐净土里,没有三恶道,只有诸上善人聚会一处,因此没有恶道的恐怖。
4、唯心净土:
“随其心净,则国土净”,这就是唯心净土。唯心净土也有四个特点:
◆随遇而安:你能随遇而安,那里就是净土。
◆随缘而生:你能随因缘而生活,到处都是净土。
◆随喜而作:你能随喜工作,当下就是净土。
◆随心而住:你的心能任运逍遥,随缘放旷,则“随所住处,皆是净土”。就如天上的太阳、月亮,不管乌云密布也好,或是刮风下雨也好,太阳、月亮都是那么逍遥自在的悠游于虚空之中,这就是随心而住。
5、华严净土:
《华严经》指出的净土世界是:
◆大小不二:一沙一石里,可以见到三千大千世界。
◆一多无异:别人说一说多,其实一中有多,多也即一。
◆动静一如:尽管无常变化,尽管世间不安动乱,不过,你的心安静自如。
◆净秽无别:即使身处污秽里面,你要清净自己的心。所谓“随其心净,则国土净”、“只要自觉心安,东西南北都好”,希望大家都住在净土里面。
在各种净土里,禅宗所提倡的是自性的净土,是本心的净土。然而对于《阿弥陀经》所说的弥陀净土,六祖大师又是甚么看法呢?
首先我们要知道,禅宗主张不着相,提倡“即心即佛,自性是佛”,所以禅师们过去所谓“佛来佛斩,魔来魔斩”。为甚么佛来要佛斩呢?难道对佛(自己所信仰的中心),还有甚么仇恨吗?当然不是,这只是说明禅宗最看重我们的本心,自性上有了污染,有了牵挂,就如同我们乘船过河,到了彼岸以后,如要把船放下来,如果你放不下,难道还要背着船走吗?
禅宗主张:我们信佛、拜佛,其实我们自性本来就是佛,佛性人人本具,因此不要再到心外求佛,佛在心内,你也不要想到心外有净土,净土就在心中。
但是,理上是如此没有错,然而当我们还没有开悟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即心即佛,即佛即心”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拜佛,我们还是承认,我们要念佛才能成佛。所以,六祖大师站在禅宗立场,虽然肯定西方极乐世界的净土,就是对佛说圣言量的肯定,这固然是很肯定,但是六祖大师并不鼓励大家忘记自己“即心即佛”,而一味地往心外求法,一味地要往生心外的西方极乐净土。
所以,六祖惠能大师在《坛经》里说到:“在我们东土的人造罪了,大家来念佛求生西方极乐世界。假如在西方极乐世界的人,因为有了妄想杂念,也造了业,那么他们往生到甚么地方去呢?”意思是说,你心性不明,你罪业不除,你在佛土里面,那也是像在娑婆世界;你在娑婆世界里,如果你能明心见性,当下就是佛国。因此,净土就是要明心见性,心外无法,心外也无净土。禅就是心,道就是心,佛就是心。
过去在丛林禅堂里,除了参禅以外,不准念佛,所谓“念佛一声,漱口三日”,然而净土却又提倡念佛,看起来好像很矛盾,其实不矛盾。就以净土宗来说,他教人念佛,主要也是要用念佛的这一个正念来对治妄念,妄念一除,正念生起,进而以无念来对治有念。因为有念也是迷,能够“不念而念,念而不念”,那不就是无,就是禅。所以不管念佛也好,参禅也好,主要的,都是要藉念佛、参禅来净化自己,升华自己,找回自己。所以,《六祖坛经》要我们不要多伺妄求,当下改变自己最为重要。比方说,你在生活里,把生活改善,你的生活里就有净土;你用心美化周遭的环境,你的环境就是你的净土。所以,我们要往生净土,往生极乐净土固然很好,不如往生你自己当下的净土,也就是你自己现实的生活、现实的环境,那就是你的自性的净土。所以,我们对净土的看法,应具备有四个意义:
1、人事相处的和谐。我们在人间,有时候为了人事不和谐,常常引生很多苦恼;怨憎会固然很苦,恩爱别离也是很苦。所以,人事相处,应如君子之交,彼此互相尊敬、和谐。人事的和谐,就是我们人事上的净土。
2心里净化的安住。我们有时候熙熙攘攘,劳劳碌碌,心里动荡不安,心里贪瞋无明,我们的心内找不到一个真正安住的地方。现在的社会,大家建华屋,建高楼,富丽堂皇,身体有所安住了,但是心里没有安住的地方,因为心里面罣碍名利得失、是非好坏。所以,我们如果用禅净化心灵,使我们气质安详,使我们的心安住在禅的上面、安住在慈悲的上面、安住在般若智能的上面、安住在虚空广大无边的上面,像太阳、月亮,安住在虚空里,每天游遍四方,逍遥自在。所以,《六祖坛经》主要的就是要为我们的心找到一个安住的地方。
3、恐怖斗争的消除。所谓净土,在净土里没有竞争,也没有恐怖。在世间上,每天人和人争,人和自然争,人和畜生争,到处斗争,到处充满恐怖。所以,如果生活没有安全感,那就不是净土。
4、平等自由的实践。在净土里,我们要平等,要自由。例如民主政治选举,那就是平等;民权受到尊重,那就是平等。所谓自由,就是不侵犯别人的生存,不侵犯别人的所有,不侵犯别人的因缘。自由平等,这才合乎净土的意义。
不过,我们希望:净和禅是没有分别的,参禅的人不要诽谤净土,念佛的人也不要排斥禅宗。永明大师的《参禅念佛四料简》,所谓“有禅有净土,犹如带角虎,现世为人师,来生做佛祖。无禅有净土,梦修万人去,若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有禅无净土,十人九蹉路,阴境若现前,瞥尔随他去。无禅无净土,铁床并铜柱,万劫与千生,没个人依怙。”所以,禅净应该双修。
自古以来,禅宗和净土宗时常发生一些纠纷,参禅的人认为念佛的人是心外求佛,是靠他力;念佛的人也批评参禅的人不靠佛力,那有那么容易成就?所以,禅净之争一直成为佛门一个重要的问题。永明大师的《参禅念佛四料简》,提倡禅净要调和。他说:如果你参禅又念佛的话,就好像带角的老虎,既可以现世作人师,来生也可以作佛祖,这是第一个主题。第二、假如你没有参禅,你只念佛,念佛很稳当,万修万人去,若得见弥陀,又何愁不开悟?第三、有禅没有净土,十人可能会有九人走叉了路。所以,参禅没有名师指导,常常着魔,常常有其它的意外事情发生。假如没有禅,又没有净土,更是危险,将来百年以后,地狱、饿鬼、畜生,铁床并铜柱,万劫千生没有个人可以依怙,又如何能得度?
禅和净究竟那一个好?过去有两个徒弟,有一天,大徒弟来跟师父说:“师父!现在这个时代,最要紧的要弘扬禅宗。你看,禅,多高的智能,生活里有了禅,多幽默,多有境界!现在西洋人都学禅,我们今后要弘扬禅宗。”
师父听了点点头说:“很好!”
大徒弟走了以后,小徒弟来了,“师父!人生如苦海,所谓生死事大,要了生脱死,必须要念佛,念佛如同坐上一艘安全的救生艇,念佛才能慈航普渡,我们要弘扬净土。”
师父说:“你说得对,很好!”
小徒弟也走了。在旁边听话的侍者觉得很奇怪:大徒弟说禅宗很好,小徒弟说念佛很好,究竟那一个好呢?于是问师父:“你刚才说他们都好,究竟那一个好呢?”
师父说:“还是你的好。”
从这则公案可以说明,一个真正悟道、有修有证的人,看根机,适合那一个根机,就是那一个好。有时候,禅宗批评净土,净土诽谤禅宗,这样一来,受害的是佛教徒。因此,希望我们都能秉承过去的祖师、诸位禅宗大德们的这种看法,我们还是有禅有净土,来过一个“现世为人师,来生做佛祖”的这种修行生活吧!
在前面我们谈到了净土,怎样才能看见净土?怎样才能亲觐阿弥陀佛呢?
自古以来,我们从《净土圣贤录》的记载证明,不少人现世今生就能亲觐阿弥陀佛,就能亲见极乐世界。例如明朝的袁了凡,他见过极乐世界的净土胜境,见过阿弥陀佛的庄严报身。净土宗祖师慧远大师,在江西庐山结社念佛,也曾经三次亲见阿弥陀佛现身。唐朝善导大师称念阿弥陀佛名号,每称念一句佛号,口出一道光明;念十句佛号,口出十道光明;念百句佛号,口出百道光明,所以被称为光明和尚。
二、三十年前,我在宜兰有个念佛会,那里有个信徒,大家称她为阿敏姑,她也曾亲见过极乐净土,见过阿弥陀佛。
以上这些事迹,都是净土人士所讲,禅宗不讲外相上的净土,他们主张“自性的弥陀、唯心的净土”。因此,如何能亲见弥陀和净土?以禅宗来讲,就是要了然自性,自己对自己要明明了了的认识,要能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是甚么。现在我们不能认识自己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有一个色身,有一个假相,这个色身上面有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天天和外面的六尘(色、声、香、味、触、法)接触,于是就有了眼、耳、鼻、舌、身、意这六种认识;一旦有了认识,就会分别,一有了分别,种种的差别、种种的现象,世间的好好坏坏、是是非非,便无有了时。
因此,佛经常常把我们的身体比喻成一个村庄,这个庄村被六个贼人盘据了,所谓:“六根门头尽是贼,昼夜六时外徘徊,无事上街逛一回,惹出是非却问谁?”六个贼人就是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其中又以心(意)为首领,日夜指使着这六个贼人在我们的身心里面为非作歹,因此,有一首偈语说:“学道犹如守禁城,昼防六贼夜惺惺,将军主帅能行令,不动干戈定太平。”学佛首重治心,心调伏了,其它的眼、耳、鼻、舌、身都会跟着听话,所以“擒贼要擒王”。
不过,调心治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诚如王阳明先生所说:“擒山中之贼易,捉心中之贼难。”我们每天在日常生活中,常用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向外执取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欲乐,引生种种的烦恼痛苦。因此,如何守护我们的六根门户,不使它蠢动妄为,是修行不可忽视的功课。
我们的心也像一座宝矿,学佛修行正如开采心里的宝矿一样,只要我们能把心里的宝藏,也就是我们的真如佛性开采出来,就能“得度”。
经云:“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那么,我们的心性如何契合佛道,如何亲见弥陀净土?在《六祖坛经》里告诉我们:“常行平直,便见弥陀。”如果我们的心能安住在平等上,心能平直无谄曲,便能与佛道相应,便能得见阿弥陀佛。所以,六祖大师指示我们:要求作佛吗?佛要向我们本性中求,所谓“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心外的法都是差别,都是无常,心外无佛,佛要向自我的心里来求。
《六祖坛经》又说:“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时我们念观世音菩萨,不如学习他的慈悲。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只要你有慈悲,你就是观世音菩萨。你念大势至菩萨,大势至菩萨是大喜大舍,你有喜舍,你有欢喜为人服务的心,你就是大势至菩萨。你念释迦牟尼佛,释迦牟尼佛是能净的意思,如果你自心清净,你就是释迦牟尼佛。
我们常见一般佛殿里供奉着西方三圣,阿弥陀佛的左右分别是观世音与大势至;把观世音的慈悲和大势至的喜舍结合起来,就是阿弥陀佛。再如大雄宝殿里供奉的三宝佛,释迦牟尼佛的左边是东方药师佛,右边是西方弥陀佛;把东、西调和,把生和死调和起来,能不生不死,那就是释迦牟尼佛,就是法身毗庐遮那佛。
我们研究《六祖坛经》,想要觐见弥陀,想要见到净土。其实,不管是见佛,还是净土,都不能执着表相,正如标月之指毕竟不是月亮,我们不要以为手指就是月亮,要能避开手指,才能见到月亮。也就是说,我们要觐见弥陀或净土,不是在相上求,不是在口里念,是要向心里去找,人人心中皆有佛性。当初佛陀在菩提树下、金刚座上成正等正觉的时候,第一句发出的宣言即是:“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能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意思就是说,每个人本来都是佛,只可惜因为有无明妄想,不知道自己是佛;如果去除无明妄想,自己就是佛。所以,在《六祖坛经》里,惠能大师告诉我们如何才能见到自性的弥陀,如何才能建设自己的净土呢?
1、除人我,须弥倒:就是要去除人我的分别心,要把人我的执着去除;人我的执着就好像须山,障碍人际的和谐、沟通。人我一除,阻碍也就没有了。所以《金刚经》一再要我们“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2、去邪心,海水竭:邪心就好像贪瞋迷妄,如海水里的波涛汹涌,搞得我们身心不得安宁;邪心一除,海水就枯竭了,就没有大水之患。
3、烦恼无,波浪灭:《百法明门论》说,我们的烦恼有大烦恼、中烦恼、小烦恼;有根本烦恼、枝末烦恼、八万四千烦恼等。我们在日常生活当中,为甚么会感到艰难困苦,感到不安,就是因为有烦恼扰乱我们;烦恼一除,波浪就会消灭,自然风平浪静。
4、毒害亡,恶龙绝:烦恼不但恼害自己,同时恼害别人,例如,幸灾乐祸,损人利己。如果把这许多毒害人的心忘记,恶念就会灭绝,恶魔就不会扰乱我们。
《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既然如此,为甚么我们要天天念佛、拜佛?不但用音声求佛,还要为佛像装金?其实佛像只是一个引导,我们拜佛,主要是要拜我们自心本性里的佛。
唐朝有一位丹霞天然禅师,有一天到一个寺院去挂单,时值严冬,天气寒冷,他就把佛殿上木刻的佛像拿下来烤火。寺中纠察师一看,大声怒斥道:“该死!怎么将佛像拿来烤火取暖呢?”
“我不是烤火,我是在烧取舍利子。”丹霞禅师从容不迫的回答。
“胡说!木刻的佛像怎么会有舍利子?”
丹霞禅师说:“既然是木头,没有舍利子,何妨多拿些来烤火!”
在丹霞禅师的心目中,我佛如来的法身遍满整个世宙世界,而不仅仅是雕刻的佛像,对禅师而言,那尊佛像早已超越了形质,宇宙真理才是我佛法身的整个表征。由于纠察师所认识的佛像只是木刻的,而丹霞烧佛欲取舍利,他所认识的佛像才是有灵性的。
不过,讲到这里,大家可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既然如此,以后我们到了寺庙里,也可以把佛像拿下来烤火。其实大家要知道,佛像对于一个尚未见性悟道的人来说,正如过河需要船筏一样,但是一旦过了河,就没有必要背着船走。
也就是说,当我们还没有成佛的时候,佛像很重要,一旦成了佛,一旦认识了自心的净土、自性的弥陀,到那个时候,随你要烧佛像或呵佛骂祖都可以。但是,在我们还没有成佛的时佛,还是必须藉着佛像来觉悟自己,找到自己,那才是一了百了。
经云:“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佛教的修行法门尽管有八万四千之多,但是最后的目的,无非是要见性成佛,了脱生死,目标是一致的。因此,六祖大师说:“人有两种,法无二法。”
所谓“法无二法”,意思是说,纵然如四弘誓愿说“法门无量誓愿学”,法门有无量无边,(例如我们平常念佛、参禅、礼拜、作观等,都是修行的法门。)但是我们所证悟的真理只有一个。正如世间上有好有坏。有是有非,有善有恶,世间法虽有善、恶,但是,法的本体非善非恶,法就是法,真理就是真理,真理是没有差别的,因此说“法非善恶,善恶是法”。
在佛经里有个譬喻说:“三鸟飞空,空无远近,迹有远近;三兽渡河,水无深浅,迹有深浅。”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一只老鹰、一只鸽子、一只麻雀,三只鸟在空中飞行:老鹰一个展翅,飞行几十里;鸽子用力一飞,只有一、两里路;小麻雀振翅,用力飞了好久,也只是几十丈。虚空本来没有远近,只因三只鸟的能力、程度不同,因此飞行的距离有了远近不同。又如三兽渡河,大象要过河,牠只是头部浮在水面上;一匹马渡河,也是头在水面,脚在下面;一只小白兔,很用力,头在上面,牠也过去了。三兽渡河,水无深浅,可是,大象、马、兔子这三兽的程度不一,因此在过河的时候就有了深浅之别。所以说,人有圣凡之分,真理的法,却只有一个。因此,经典告诉我们,学佛应该依止四法修学:
1、依法不依人:法是指真理。学佛应该以真理为依据,凡事按真理而行事,人不足以为依,因为人的思想、见解互异,人有生老病死,去来迁流,而法(真理)则亘古今而不变,历万劫而常新,所以学道应该依法不依人。
2、依智不依识:智指无漏的般若智能,识是指有漏的分别意识。因为世相虚幻,眼、耳、鼻、舌、身、意等六识所分别、认识的现象,时刻都随着虚幻的世相而变化,所以以识来分别、认识世间的森罗万象、千差万别,毕竟不够彻底;而无漏般若是本性上的大圆镜智,好比一面镜子,可以如实照见世间万象,又如光明朗照,可以看到我们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学佛不仅要“依智不依识”,还要进一步“转识成智”,如此才不会被世间幻象所迷惑。
3、依义不依语:语言文字是用来诠释真理的工具,而非真理的本体。在日常生活中,语言文字可以成为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但也可能因为断章取义,或因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表达方式,而造成误解。世法尚且如此,何况微妙甚深的佛法真理。所以禅宗主张“不立文字”,六祖大师甚至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微妙的法门和真理,无法只靠文字来表现传达,所以学佛应该从义理上去了解佛法,而不应该在语言上推敲、计较、执着,否则造成文字障,只会与道相去日远。
4、依了义不依不了义:佛法有世俗谛与第一义谛之分。世俗谛是不究竟的方便法,第一义谛是究竟绝对的真理。方便法门是佛陀为适应众生的程度、根机而施设,我们不能把方便法当成究竟。最究竟的是与佛心想应,所以学佛应该依了义佛心,不依不了义的方便。
《金刚经》云:“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佛陀说种种法,是为了帮助众生找到自己的真如佛性,譬如以指头指引我们见到月亮,所以修学佛法要能“因指见月”,千万不能因执着指头,反而障蔽双目,见不到月亮。
这个譬喻同时也是说明:佛陀的法,正如过河所需的船筏,一旦过了河,上了岸,就应该把船放下。意思是说,我们平时拜佛,一旦成佛了,就要把拜佛放下,如果还要执着拜佛,就如同过了河还背着船走,而成为一种执着,执着就是一种病,所以说“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法华经》云:“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千经万论,最终的目的,无非是要我们明心见性,要我们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要达到这个目的,唯有一乘的佛法,也就是《维摩经》指出的“不二法门”。
在《维摩诘所说经.入不二法门品》记载,有一天,维摩居士示疾,文殊菩萨率领诸大菩萨前往探病。双方几番对答后,突然话锋一转,维摩诘问道:“诸位!菩萨是怎样进入不二法门的?依照各人所知,各自述说吧!”
于是先后有三十一位菩萨,各就所见,回答这个问题。最后没有人再发言了,维摩诘于是问文殊菩萨:“文殊师利!菩萨是怎样进入不二法门的?”
文殊菩萨回答:“照我的见解,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这才是入不二法门。”意思是说,一实妙道,不可以用推理、比较、归纳、演绎等方法去揣度探寻,必须直观体验,向内发掘,能够这样实践,才能够进入不二法门。
文殊菩萨说后,反问维摩诘说:“现在换我来请问你,菩萨是怎样进入不二法门的?”此时维摩诘默然无对,众皆愕然,唯独文殊菩萨智能超人,懂得此中奥秘,乃向大家赞叹说道:“善哉!善哉!乃至无有语言文字,是真入不二法门。”
意思是说,不二法门离言绝相,如何用语言表达?如果可用语言文字表达出来的,就不是真的不二法门了。所以维摩诘的“默然”,意味着无上妙道不可以言说,不可以文诠,超越这些有形的障碍,直探本源,这才是菩萨的入不二法门。
由于维摩诘这一“默然”的回答,蕴涵着无穷的妙义,不但否定了前面三十一位菩萨的答案,连文殊菩萨的答案也给推翻了,留下“维摩一默如雷”的美谈。
所谓“不二法门”,例如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黄昏又从西山下去,每天朝升夕落,升也未尝升起,落也未尝落下,第二天它又会再度升起。所以,升起了又下山,下山了又再升起,起起落落,生生灭灭,等于一个人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也未尝生,因为生了要死;死也未尝死,死了又要再生。因此,生死不是两个,生死是不二的。
我们也常听到现代人说:“东方的文化为体,西方的文化为用。”体和用是不二的,乃至世间、出世间也是不二的,烦恼和涅槃也是不二的,有和无也是不二的。但是凡夫的心里,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其实,有的未尝有,无也不是无,所谓“空中生妙有”,要无才能有,要空才能有。例如房子不空,就不能住人,虚空不空,如何容纳森罗万象?所以,要从空里面才能显现胜义的有,我们要把空有的两头截断,把它归于中道,中道就是一真法界,这才是真正的真理。
唐朝的大梅法常禅师,在六祖徒孙马祖道一禅师座下悟道了。马祖道一接引学人的方法,就是凡是有人问道:“甚么是佛?”马祖禅师就回答:“即心即佛。”“甚么是心呢?”马祖禅师也是回答:“即佛即心。”
大梅法常禅师就这样悟道了,悟道以后,另建丛林度众,跟随他参禅学道的学者名士数百人,马祖道一禅师有一天派了一个大弟子法试探他看他有没有真正开悟。
来人问:“师兄!请问你在师父那里究竟得到甚么道啊?”
大梅法常回答:“老师讲即心即佛,即佛即心,所以我悟道了。”
“老师现在已经不讲『即心即佛』、『即佛即心』了,老师现在的道是『非心非佛』、『非佛非心』呢!”
大梅禅师听了这话以后,眉毛一皱说道:“这个老和尚,专门找人麻烦;我不管他的非心非佛、非佛非心,我仍然是我的即心即佛、即佛即心。”
大师兄回去后把大梅法常的话述说了一遍,马祖道一听了以后高兴的说:“梅子熟了!”
这话一语双关,“梅子熟了”,是说大梅法常禅师是真的开悟了。所以,在我们凡夫看来,“非心非佛”、“即心即佛”是两种,但在真正开悟的禅师心中,他肯定自己,因此管他是与非,管他有与无、好与坏,在我看来都是一个,这才是真正懂得“法无二法”的真义。
在《六祖坛经》中,惠能大师种种的说法、开导,主要的就是要我们觉悟,要我们去迷趋觉。
迷与悟之间究竟相差几许呢?其实,迷和悟只在一念之间;一念迷,就是凡夫,一念觉,就是佛祖,所以有谓“佛是已觉悟的众生,众生是未觉悟的佛”。
佛与凡夫本来是一样的,因为人人皆有佛性,佛也是人成的。在中国的民间信仰,有很多神明,他们有的过去也曾造福人间,甚至也有了知过去、未来的神通力。但是佛教并未把这些神明定位在佛、菩萨的地位,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迷悟不同。
所谓佛、菩萨,一定要觉悟。觉悟甚么呢?觉悟缘起法。也就是觉悟到你和我不是两个,你和我是一体的。王阳明说:“宇宙即是我心,我心即是宇宙。”对于觉悟的人而言,众生不是心外的众生,世界不是心外的世界,宇宙万有和我都是一体的,宇宙万有都在我的心里。所以,佛教对其它的宗教,并不是不尊重他们,只因悟道的层次有异,因此有迷悟的差别。
甚么叫做证悟真理?一般人都知道,佛教教主释迦牟尼佛在金刚座上菩提树下证悟成佛。他悟道成佛,到底悟到甚么?佛陀悟到的就是缘起法,也就是悟到“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悟到宇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不能单独存在,悟到宇宙万有是彼此相互关系的存在。
有关因缘所生法,讲起来很容易,真正的涵意却不容易了解。但是如果我们能够真正认识因缘法,必能时时心存感恩,感恩国家社会,感恩大众的成就,我们才能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佛与凡夫的差别,只在于一个悟与迷的不同而已。
迷悟之间差几许?迷和悟究竟有甚么不同?
马祖道一禅师有一次在打坐时,忽然朝佛像的身上唾了一口痰,侍者看了很不以为然,急忙问道:“老师!你为甚么把痰吐在佛像的上面呢?”
道一禅师立刻咳嗽了两声,反问侍者道:“对不起!我还要再吐痰,请你告诉我,在虚空之中,那里没有佛?我的痰应该要往那里吐呢?”
一般人尊敬佛像,其实并没有真正认识佛,因为佛的法身遍满虚空,充塞法界,佛的法身流露在自然宇宙之中,那里没有佛呢?马祖虽将痰吐在佛像身上,这表示他已经认识诸佛的法身,可以说,他已经悟道了。
然而真正的悟和迷,事实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分别的。
在一间寺院里,有一个年轻人正在打坐。老禅师回来了,他没有站起来,老禅师就教训他:“年轻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老师回来了,怎么站都不站起来一下呢?”
年轻人心想:“禅宗的禅师们讲话,常常是怪怪的,常常都很颠倒,我也可以跟你说两句禅话,表示我悟道了。”于是就对禅师说:“我怎么没有迎接你?我坐着迎接你,就是站起来迎接你,不是一样吗?”
老禅师听了以后,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年轻人被打了以后,很生气的说:“你怎么打我呢?”
老禅师哈哈一笑,“年轻人!我告诉你,我打你就是不打你。”
禅师们讲的话,有时候看起来好像不合乎逻辑,实际上是非常合乎真理的。
有个小偷到寺院偷东西,但翻箱倒柜都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可偷,不得已,正准备离去时,睡在床上的无相禅师开口说道:“喂!你走的时候,记得替我把门关好。”
小偷最初吓了一跳,随即就说:“你这个和尚这么懒惰,连门都要别人关,难怪寺里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可偷!”
禅师对小偷说:“你真莫名其妙!难道要叫我老和尚天天去辛苦赚钱来给你偷盗吗?”
从这一段对话也可以看得出来,悟道的禅师面对事情时的洒脱,他们对一些事情的看法,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
在美国夏威夷,曾经有一个参与越战阵亡的军人,因为笃信佛教,家人于是为他礼请了一位老和尚来他为举行告别仪式。在一般的告别祭典中,除了诵经以外,通常总要为亡者说法。当时老禅师心里想:“这个人是一个军人,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全,为了保护人民的自由而捐躯作战,阵亡牺牲了,现在亲朋好友来为他追悼纪念,不如我就用枪炮的声音,来作为今天的法语吧!”
于是,老禅师在说了一段话以后,后面本来应该说一首偈语,他就改成用枪炮的声音──“碰!碰!碰!”这声音一响,全村的几百人,大家一想到战争的凄惨,想到死亡的痛苦,想到为战争而牺牲的亲朋好友,一时悲从中来,人人痛哭流涕,场面哀悽感人。
当时座中另外有一个还没有悟道的年轻僧人,他一看,这个老禅师今天用“碰!碰!碰!”这么样的感动人心,于是在另外的一堂告别式典礼中,他也如法泡制,把老禅师的这一套学了去运用。一开始,他就“碰!碰!碰!”三声,结果大家不解其意,只觉得滑稽唐突,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了,于是原本哀伤的追悼会,弄得大家笑个不停,场面无比的尴尬。
先前的老禅师,在节骨眼上“碰!碰!碰!”三声,大家痛哭流涕,感到“人生是苦,世事无常”;后面没有觉悟的学僧,因为不懂佛法的巧妙,虽然一样“碰!碰!碰!”三声,却弄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迷和悟就差那么一点,一样的生活,一样的吃饭,一样的行住坐卧,不过,有了“悟”,生活的意境就不一样了。
禅宗的四祖道信禅师,有一次去拜访法融禅师。据说,法融禅师的道行高深,不但修到百鸟来朝、猿猴献果,而且跟老虎、狮子住在一起,打成一片。四祖道信初到,看见狮子、老虎张牙舞爪的样子,不觉举起双手作恐怖状。法融禅师看到,便说:“禅师!你还有这个在吗?”意思是说,你还有恐怖吗?
随后法融禅师就去烧茶,在他烧茶的时候,道信禅师就在一张凳子上,写了一个“佛”字,当法融回来将要坐下时,一看“佛”字,悚然震惊,认为怎可坐在佛上呢?这时道信禅师哈哈大笑:“喔!原来你也还有这个在!”
这则公案是在说明,悟道的禅师应该甚么东西都能够放下,狮子、老虎,你何必要恐怖呢?甚至连“佛”字,你又何必生起有无的心呢?
当然,悟道的禅师在平常生活里面,并不刻意的表现出悟的境界,他看起来仍然和一般人一样。不过,有时候进入到禅的境界、定的境界,当然就不一样了。
一般的凡夫,平常都是凭妄识在生活,这就是迷。我们如何才能悟道,如何才能对世间有另外的看法,而不再是雾里看花?我们如何才能看到真实的世间,如何才能够安住在真心里生活?迷悟的分别究竟在那里?迷悟的分别就在圣凡之间!凡是迷,圣是悟。当你迷的时候,无论走到那里,都觉不好,甚至天下之大,有时候竟无容身之处。但是如果你悟道的话,那真是“只要自觉心安,东西南北都好”!所以,觉悟的人居住一处,就是居住在一切处,只要悟道,宇宙虚空都我们的。迷悟之间差几许?虽然只差那么一点,却是需要多少的修行功夫,才能去迷觉悟呢?
我们在世间上,为了食衣住行的生活所需,每日多少的忙碌,多少的辛苦;甚至为了事业的竞争、名位的夺取,造成人际间的人我是非、毁誉荣辱等等。如果我们每天“心随境转”的话,生活一定纷纭扰攘,不得安宁。六祖大师说:“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假如我们能够不让心随境转,而能转境的话,这就是修行有了功夫。
尤其生活中如果有了禅,懂得用禅定来处理生活,处理我们所遭遇的一切,纵然身处纷扰的尘劳之中,也能安住身心。所以,能够随遇而安,懂得过一种洒脱的生活,是非常重要的。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随遇而安呢?我分几点说明:
1、在食衣住行里要能随遇而安
有的人三餐一定要吃山珍海味,没有丰盛的饮食,他就觉得食不知味。有的人一定要穿名牌服饰,一定要住高楼大厦、洋房别墅,如果不能如愿,他就觉得日子不好过。甚至有的人坐车子,舍国产汽车不坐,一定要外国进口的汽车,否则就感觉不自在,这就使生活不能安宁。
然而对参禅的禅师们来说,衣食住行等物质生活,只是“借假修真”的方便,因此在他们心中,有无、好坏一点都不计较。例如唐朝的大梅法常禅师,荷叶可以做衣服,松子可以当饮食,一点也不觉得生活很苦。元朝的高峰原妙禅师,一个人住在山洞里修行,每天只靠别人用绳索吊一点饮食让他充饥,大家认为他的生活一定很苦,但是他却甘之如饴。没有衣服穿,他说道德可以庄严仪表;没有水洗澡,他认为佛法可以清净身心;没有朋友,他可以和大自然为良朋友伴。一个小小的山洞,于他却如法界之宽,这就是随遇而安。所以,有了禅,在衣食住行里面就能安住。
2、在经济物质上要能随遇而安
经济上,有人有了一百万,还想着两百万;有了两百万,又想要一千万,永远不会满足。但是,有了禅,即使没有钱,也会感到非常富有。例如禅者过着三衣一钵的生活,他觉抵过万种的富贵。
在很多年前,有一个小姐从新竹来到佛光山,表明出家的意愿,我问她:“为甚么要出家呢?”
她说她不喜欢嫁人,父母愿意把她陪嫁的嫁妆给她带来佛光山出家,我说:“你出家可以,父母给你的嫁妆不必带来。”
她说:“那许多电视机、电冰箱留在家里也很可惜,不如带到佛光山来,送给佛光山常住。”
我说:“那也不行。为甚么呢?比方说,你在教室里面上课,忽然看到有一个人在喝冰水,吃冰淇淋、冰棒,你就会想那是我冰箱里的冰棒。假如你在客堂里,忽然听到电视机的声音,你会想有人在看我的电视。或者,你天天心里都是冰箱,都是电视机,你怎能安心修道呢?”
她听到我拒绝她把电冰箱、电视机带来佛光山,觉得很可惜,最后仍然舍不得电冰箱和电视机,于是又回家去了。所以,我们的生活如果要靠冰箱、电视、物质、金钱来安住,这是增加生活里的烦恼,而不是安心之道。
3、在荣辱得失中要能随遇而安
利、衰、毁、誉、称、讥、苦、乐,佛教称之为“八风”,也就是八种能煽动情绪的境界。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时候,有人对我们很好,感到很荣耀;有时候,也会有受人诽谤、批评等受气的时候。一般来说,受苦、受穷,比较容易忍耐,最难的是受气、受侮辱、受委屈,心里就感到不平了。但是,如果我们生活中有禅,则不管荣辱得失,都能处之泰然。例如近代的弘一大师,有一次到一个寺院去,寺僧不认识他,不接受他挂单,他一点都不介意,随即若无其事的离开。后来有一个人认识他,赶快通知住持大和尚,马上撞钟擂鼓欢迎他,他也没有觉得很荣耀。因为弘一大师有禅、有佛法,所以在荣辱得失里,都能安住。
4、在打击迫害时要能随遇而安
前面说过,六祖大师的一生,可以说魔难重重,但是在遭逢各种打击迫害时,他都能安之若素,甚至在猎人群中也能随遇而安。又如佛陀,他在因地修行时,有一次做忍辱仙人,被一个无道的国王割截身体,却能心无怨恨。为甚么?因为禅的力量能胜过一切的迫害。
5、在感情是非里要能随遇而安
人是有情众生,离不开感情生活。但是在感情的世界里,好好坏坏、是是非非、善善恶恶,都没有一定的标准。一般凡夫众生,往往执着不当的感情,被感情束缚,产生烦恼痛苦。如果有了禅,则能超越、净化、升华世俗的感情,成为对众生的慈悲,自然不会陷溺在感情的是非里,而能随遇而安。
因此,参禅的人有了禅,就有力量,就能把我们自心本性的能量发挥出来。现在的社会,常常有所谓的经济危机、能源危机,必须要到山中、海里开采能源,甚至于利用太阳能发电等。其实,真正的能源是在我们的心里!如果我们能把自己的禅心佛性开发出来,则在生活里面,有也好,无也好,多也好,少也好,大也好,小也好,真是“能大能小,能有能无,能饱能饿,能早能晚,能前能后,能进能退,能冷能热”。有了禅,每一个人都是万能的,因为禅的世界无比空旷;禅的世界,无有限量。有了禅,大自然都是我们的,有了禅,永恒的生命都已具足,还会斤斤计较于世间的五欲尘劳,还会在乎小小的人我是非、利害得失吗?所以,要想在生活里能随遇而安,一定要把我们的禅心佛性开发出来,有了禅,自然能够任运逍遥,随缘放旷。
佛教有在家、出家等七众弟子,在家、出家学佛本来不分。不过,在家修行往往无法如出家修行那样专精、方便,因为在家生活有五欲尘劳,有妻子儿女等种种的束缚、障碍。因此,在家忧悲烦恼比较多,出家生活清净、寂静;在家生活增长烦恼,出家是减少烦恼;在家以执取为乐,出家以出离为乐;在家修行成就小法,出家学佛成就大法;在家魔难比较多,出家能令魔王恐怖;在家多放逸,出家少放逸;在家多奸巧,出家修行,心地容易质直;在家多忧苦,出家多慈悲;在家以财力为宝,出家以功德为宝。
在《大宝积经》卷廿八,对在家与出家生活作了如下的比较:
出家:清净、解脱、无求、富有、成大法、魔忧、正直、寂静、慈悲、不放逸、积功、出污泥。
在家:染污、束缚、多欲、贫苦、成小业、魔喜、谄曲、愦闹、多瞋、多放逸、取财、溺污泥。
在家有无量过患,出家有无量功德。经典里说,在娑婆世界里最好的是:第一是见佛,第二是闻法,第三是出家,第四是悟道。所以,清朝顺治皇帝曾作诗赞歎说:“黄金白玉非为贵,唯有袈裟披肩难。”又说:“朕为大地山河主,不及僧家半日闲。”由此可知,出家生活比在家好,出家的修行比在家的修行容易成就。
不过说到出家,也不一定要剃发披染才叫做出家。身心都出家固然很好,心出家,身没有出家,也很可贵。所谓“热闹场中作道场”,能在烦恼里面,转烦恼为菩提,才是重要的。例如《胜鬘经》中的胜鬘夫人:“虽处王宫,不着欲乐;身居富贵,常修佛法。”在家,一样可以参禅念佛,一样可以修行悟道;功行到家的时候,一样可以勘破生死,一样能够解脱自在。例如傅大士、庞居士,都是典型的例子。所以,六祖大师才说,在家也可以修行。当然,能出家更好,《大智度论》提到:“孔雀虽有色严身,不如鸿鹄能高飞;白衣虽有富贵力,不如出家功德胜。”因此,能够出家修行最好,但是,如果在家修行,也能像出家人一样发出离心,虽居世俗,心在山林,虽过五欲的生活,心在清净的梵行,如此则在家修行者和出家又有甚么分别呢?
关于这一个问题,在〈决疑品〉有一首“无相颂”,已经把六祖大师对于修行的看法指示得非常清楚。
无相颂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参禅?”心能平等,持不持戒都不是严重的问题。但是,心要平等,这又谈何容易?
其次,要认识空有平等。一般人的观念,认为空的不是有,有的不是空,我们把空有分成二边,把有无划了一道鸿沟。然而在真理里面,空即是有,有即是空。所以,《般若心经》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懂得空有平等,就能认识诸法不断不常,即知佛陀的法身和应身是本体和现象,法身没有去来,故名“如来”,即如如不动而来教化众生的意思。
此外,一多平等。一和多是没有差别的,一就是多,多就是一,一生万法,万法归一,“一”蕴藏“无限”。所以,世间万法,自性本空,你能了解到自性本空,心才能平;心平则没有分别,没有大小,没有纠纷,没有瞋恼,行为自然就不会踰越规矩,因此六祖大师说“心平何劳持戒”。相同的,如果你行为耿直,参不参禅,又有甚么关系呢?
在无相颂里又说:“恩则孝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你懂得感恩,必然会孝养父母,你懂得仁义,必定上下互相爱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你懂得谦让,对于长幼、尊卑,自然能和睦相处;你懂得忍耐,一切不如意事自然不会斤斤计较,则能止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我们从表相上看木头、石头,那里有火?但是钻木可以生火,凿石可以取火,因为木头、石头里面有火的性能。正如每个人皆有佛性,虽然看不到,但不是没有。因为众生皆有佛性,如果懂得修行的话,虽然是五欲尘劳的娑婆世界,一样可以建设净土,正如污泥可以生长出清净的莲花一样。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良药苦口利于病,然而一般人却宁愿吃包着糖衣的毒药;忠言逆耳利于行,但是凡夫的习性总爱听谄媚的甜言蜜语。平时,父母、师长、长官苦口婆心地劝诫,往往视为马耳东风,其实这才是治病疗疾的良方。越不欢喜听的话,其实都是对我们最忠诚的劝告。
“改过必生智能,护短心内非贤。”《菜根谭》说:“盖世功德,抵不了一个矜字;弥天罪过,当不得一个悔字。”佛经也说:“不怕烦恼起,只怕觉照迟。”一个人不怕犯错,只怕知过不改,如果能够每天不断地反省,不断地检讨,不断地改过,就表示是有智能的人。反之,假如护短,处处都隐藏自己的过失,必定不能进步,也非贤者之举。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所谓修行,不一定局限在佛堂里礼佛、诵经、拜忏,才叫修行;重要的是,日常生活中能够常行饶益众生的事,这就是最好的修行。佛道,也不一定要花钱布施,布施只是做功德,尤其有相的布施,只能求得人天福报;唯有转有相的布施为无相的功德,才能与佛道相应。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心外求玄?若能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六祖大师告诉我们这一首无相颂,如果我们真能依此修行的话,所谓天堂,何必要到其它的地方去找呢?天堂就在我们的目前。所以,能随遇而安,到处都是天堂,心里有佛,处处都是清净的乐土。
说到修行,过去中国儒家讲究修身养性;修行包括修身与修心。在佛教里面,不管是那一个阶层的人,都应该要修行。即使你不想成佛作祖,但是,你总应该要做一个好人,要做一个好人,就应该修行。
那么,我们究竟要怎样修行?我从下列几个方面来做说明。
2、从内容上来说修行:一般人常说:“没有人指导,我不会修行。”其实修行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即以净土宗念佛而言,只要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或者“南无观世音菩萨”,就是修行。念佛,如果能念到一心不乱,那就是禅。
拜佛也是修行,平常在家里的佛像前,或是祖先牌位前,都可以礼拜,都可以修行。
其实,修行也不一定局限在念佛、坐禅,其它诸如看经、阅读书刊,做种种的功德,这些都是修行。只要有心,所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那就是修行。
3、居家生活的修行:在家庭生活里,父母、兄弟、姊妹、夫妻,眷属很多,在眷属里面也可以修行。例如,人我相处,人伦道德,大家互相尊重、互相帮助,那就是修行。在家庭里面,离开不了感情的生活;感情,不是只有夫妻之情,你可以把夫妻的感情推广开来,去孝顺父母、和睦兄弟姊妹,去帮助亲戚朋友,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就是修行。
甚至,做一个在家居士,还要有金钱的生活,正因为有金钱的生活,金钱上也可以修行。例如你有金钱,可以多做一点善事,诸如急难救助、教育兴学等。社会上需要爱心,需要帮助的苦难人士很多,用金钱布施,也可以修行。或者我没有金钱,但我慈悲、不贪心,这也是修行。乃至平常说话赞美人,或是说正直的话,所谓“不妄语、不恶口、不两舌、不绮语”,这就是修行。
此外,在家生活都有工作,都有职业,如果身为教员,就尽心把学生教好;身为警察,就认真地执行任务,除暴安良;身为公务员者,所谓“公事门中好修行”,所以,在职业里也可以修行。
4、一般的修行:说到一般的修行,我们可以用布施来修行,不管是金钱上的布施、知识上的布施,或是语言上的布施、服务上的布施,都是修行。
其次,持戒也可以修行,持戒就是守法,佛教提倡持戒,就是倡导守法的精神。因此,凡是法律上所不允许的事,不合乎佛法的事,绝对不做,这就是持戒,就是修行。
忍辱也可以修行,有时候遇见不如意的事,看到不如意的人,听到不如意的话,我们正好“忍一口气,风平浪静”,能忍受屈辱,就是有修行的力量。
此外,例如结缘、修福、修慧、梵行,乃至读经、参禅、弘法、念佛、写作等,都可以修行。而经典里也有十法行,即:书写、供养、施他、谛听、宣说、受持、开演、讽诵、思惟、修习等,都可以修行。
修行可以完成我们的人格、道德,所以只要我们依照六祖大师的指示,在日常生活中落实修行,完成人格,这也就是太虚大师所说:“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人道完成,还怕佛道不能成就吗?
一.甚么是曹溪大师的修行法门?
二.“定”与“慧”的关系如何?
三.如何“自悟修行”?
四.甚么是“一行三昧”?
五.甚么是“障道因缘”?
六.如何“看心观静”?
七.何谓“顿渐利钝”?
八.何谓“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九.如何对治“尘劳妄想”?
十.如何处理“见闻觉知”?
六祖惠能大师一生驻锡曹溪弘化,因此又号“曹溪大师”,他所指导的修行法门,就叫“曹溪法门”。
曹溪的修行法门为何?在〈定慧品〉里告诉我们:第一、以无念为宗;第二、以无相为体;第三、以无住为本。可以说,曹溪的修行法门是以“无”──无念、无相、无住为宗要。
一般修行的人,例如持戒、布施、念佛、诵经、持咒等,主要的都是为了追求现世的安乐。而六祖的曹溪法门,它不是要我们只求现世的安乐,而是要我们求证永恒的生命,证悟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说:如求人天福报、自身安乐,不解六祖修行法门。
这里讲到“无念为宗”,就是教我们要“念而无念”,要“一念不起”。一般人每天可以说都是生活在“妄念”里面,时而念这个,时而念那个;净土宗甚至教人念佛。为甚么要念阿弥陀佛?主要就是要用“正念”来对治“妄念”;如果没有“妄念”,又何必要“正念”?因此到最后要“无念”;“不念而念,念而不念”,所谓“一念不起”,那还有甚么“正念”呢?因此,“无念”的境界很高,“无念”的境界是:
对过去的境界不要追忆。有人以为回忆比现实美丽,其实,“白头宫女话天宝”,一个人如果光是回忆当年、回忆过去,就表示他已年迈了。所以,对过去的境界不要再去追忆。
对现在的境界不要贪着。现在的生活境界,诸如五欲尘劳、人我是非等,不要在这上面斤斤计较,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患得患失。
对未来的境界不要幻想。佛教讲“生死无常”,因此不要幻想“未来”;“未来”还没有到来,幻想没有用,重要的是把握每一个当下。
如果能对过去的境界不追忆,这就是“修定”;对现在的境界不贪着,这就是“持戒”;对未来的境界不存幻想,这就是“修慧”。“无念”实际上就是修“戒、定、慧”;在“无念”的境界里,对人没有爱恨,对境界没有贪着。能够“无念”,则生活里自能“随喜”、“随心”、“随缘”!
所以,“无念”就是“不执着”,不执着才能进步。佛教讲“法无定法”,就是不执着有,也不执着无。“无”就是无限、无量、无边。无念不是甚么都不念,所谓“不念而念,念而不念”,“无念”才能真正拥有更宽广的世界。
曹溪的宗要是“无相为体”。所谓“相”,有“人相”、“我相”、“法相”。我们生活在森罗万象,如同万花筒的万“相”里,以六尘──色、声、香、味、触、法为相,在“六尘”里,每天患得得失,以假为真,以无为有,以秽为净。我们被“相”所迷惑,而产生颠倒妄想,因此以“无相为体”,就是要我们处一切相而离一切“相”,也就是离一切“色”,离一切“声”,离一切“香”,离一切“味”,离一切“触”,离一切“法”;就是要明白《金刚经》所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离开了“妄想”,才能证悟“实相”。因此,真正“无相”的修行,就是要去“建设水月道场,大作空花佛事,降伏镜里魔军,证悟梦中佛果”。
曹溪的修行法门是以“无住”为本,这也就是《金刚经》所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我们的心每天住在那里?大部分都是住在“五欲六尘”里。有所“住”,就有所“不住”;“无住”,就是“无所不住”。你的心有所住,就有所限制,就有一定范围;“无住”,就是“无所不在”,如同月亮、太阳住在“虚空”里,随着“虚空”无所不在。因此,我们要“不住境”,就是不住在“境界”上,不住在“相”上,不住在“念”上,不住在“有”上,不住在“无”上,甚至也不住在“无无”的上面。那么,我们住在那里呢?我们住在“无住”的地方。
“无住”是《金刚经》的宗要。五千多字的《金刚经》,主要就是讲一个“无”:度生要“无我”、布施要“无相”、生活要“无住”、证果要“无证”。能够懂得一个“无”,证悟一个“无”,那就拥有了世间,拥有了“无限、无量、无边”的人生。这就是曹溪大师告诉我们的修行法门,是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
如何才能达到“无念、无相、无住”的境界呢?就是要“定慧双修”。
在《六祖坛经》的〈定慧品〉中,惠能大师开宗明义说道:“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又说:“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慧的密切关系,由此可见。
所谓“定”,就是要我们遇境不动心、不气恼;所谓“慧”,就是要我们谈吐、做事都能运用得体,都能如法,那就是智能的妙用。
定与慧的关系:“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定”和“慧”本来是一个,由“定”发“慧”,所以“定”是“慧”的体,“慧”,是一种方便、权巧、妙用,所以“慧”是“定”的用。
定与慧的关系,譬如金与器、水与波、灯与光,相成互用,不即不离。这就好比一块黄金,可以做成戒指、手镯、耳环等饰物,外相上虽然有各种不同,但本体都是黄金。又如水和波,水本来是平静的,有了风,就泛起了波浪,所以尽管浪花如何的波涛汹涌,它的本质还是水。又如灯与光,有了灯就有光明,没有灯,就黑暗。
所以金与器、水与波、灯与光,是不即不离的。“定”与“慧”也是不即不离。“定”与“慧”如同鸟的双翼,鸟有双翼就能飞翔,人有了“定”、“慧”,就能够解脱。
《涅槃经》说:“定多慧少,增长无明;慧多定少,增加邪见。”唐朝时,曾因上表“谏迎佛骨”而被贬至潮州当刺史的韩愈,有一天去参访大颠禅师,大颠禅师正在坐禅,久久不出定。侍者看韩愈等得不耐烦,心里很着急,便在大颠禅师的耳边说:“先以定动,后以智拔。”
意思是说:“禅师!你的禅定已经打动了韩愈的心,现在你应该要用智能跟他说法。”
韩愈一听到这两句话,很高兴,他说:“幸于侍者口边得个消息。”
定、慧,不是靠别人说,别人给的;定、慧要靠自己去修持、体悟,定、慧完全是自家的事情。
禅宗有一则“老婆禅”的公案:过去有一个非常护持佛法的老婆婆,供养一位禅师参禅修道,一供养就是二十年。
有一天,老婆婆很想知道禅师的修行如何,便叫她的孙女儿送东西给这位禅师,她说:“你送东西给他的时候,不必同他讲话,只要过去抱住他,看他怎样待你。”
孙女果然依照老婆婆的交待去做,结果禅师一动也不动,冷冷的说:“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意思是说:“我已经修到很有定力,我的心已经不为外境所动了。”
孙女儿回去把情形告诉老婆婆,老婆婆一听,很失望、很难过,一气之下就把禅师赶出去,不再供养他了,同时把供养禅师参禅修行的茅屋放一把火烧了。她说:“我供养了二十年,竟然供养了一个‘自了汉’。”
禅师离开以后,便到各处去参学,过了几年,又再回到老婆婆的住处,要求老婆婆能再护持他修行。
三年后,老婆婆又叫她的孙女儿再去试探禅师,这回当孙女儿上前抱着禅师的时候,禅师也回抱她,并对她说:“这种事只有你知、我知、千万不可以给老婆婆知道。”
孙女儿回去把这话告诉老婆婆,老婆婆一听,她说:“我终于供养了一个人间菩萨!”
经云:“不舍道法而行凡夫事,种种运用能不离定慧。”这就是“定慧双用”。
六祖大师十大弟子中,开创荷泽宗,广开南宗顿教法门,使惠能大师的禅法得以扬名立万于后世的神会大师,曾经问道于六祖,说:“先定后慧,先慧后定;定慧先后,何者为正?”
六祖回答:“常生清净心,定心而有慧;于境上无心,慧中而有定。定慧等无心,双修自性证。”
有一首修行的秘诀说:“以定治于乱,以慧治无记,动静二相亡,对治功何用?”如果我们能够面对境界而“无念”的话,则念念归宗;如果我们遇缘而能“无心”的话,则心心契道。所以,“定慧等持,任运双修”,这是说明定与慧的关系,也是定、慧修行的要领。
“自悟”,就是要自我要求、自我实践、自我觉悟。吃饭,可以由别人煮给我们吃;喝茶,可以由别人倒给我们喝;可是觉悟,一定要靠自己。所以禅宗平时都是教人要提起话头,要“参”、要“疑”、要“问”,所谓“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累积很多的“小悟”,便能成就“大悟”。
我们每天在日常生活中,如果没有一悟,就是没有一点进步。这个悟的意思是:我懂了,我知道了,我想通了,我找到了。这和禅宗的悟,是稍有相应的。
禅师们的悟境,是忘失身心,是泯灭人我,是与虚空合而为一,是超越三世而知一切。悟,就是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本来面目就是我们的真心,我们的真心“竖穷三际,横遍十方”,等同虚空。古德说:“大事未明,如丧考妣;大事已明,如丧考妣。”因此,有的人在觉悟的刹那,痛哭流涕,千世万劫的辛苦,终于一下子认识了自己;但也有的人“悟”了以后,哈哈大笑,终于一下子得以摸到自己的鼻孔了。
我们平常称念的“观世音菩萨”,又名“观自在”;“观自在”就是观照自己在不在?平时如果我们没有“禅”的修养,很容易受外境迷惑,每天都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能够“观自在”,就能“观境自在”──在境界里面自由自在;“观人自在”──人我相处很自在;“观事自在”──在一切事务尘劳里面皆能自在;“观我自在”──自己没有贪瞋痴,不计老病死,当然就很自在。
有信徒问沩山禅师:“甚么是道?”
禅师回答:“无心是道。”
信徒说:“无心是道,我不会啊!”
“你去问会的人。”
“谁是会的人呢?”
“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在“迷”的生活里要觉悟,当然一定要靠自己。
禅宗的四祖道信禅师当初去参访僧璨禅师,求僧璨禅师为他开示解脱的法门。
僧璨禅师反问他:“谁束缚你了?”
道信想一想,说:“没有人束缚我。”
僧璨禅师道:“既然没有人束缚你,你又何必另求解脱的法门呢?”
可见得我们都是“自我束缚”,所谓“庸人自扰”。
如何“自我修行”?我提供四点意见:
1、自我观照,反求诸己:就是要做一个“观自在”,每天观照自己在不在?观照自己是否妄想纷飞,攀缘外境?观照自己是否能够把持自己?观照自己是否凡事都能反求诸己,宽以待人?如果能够如此自我观照,就是“自我修行”。
2、自我更新,不断净化:“禅”是很自然的,是非常活泼的;参禅学道,不能呆板,不能墨守成规,不能积非成是。所以要不断的更新,不断的净化,不断的升华,如此才能一天一天接近“悟”的境界。
3、自我离相,不计胜负:做人要把眼光放大,目标放远,不要在表相上、语言上、小事上斤斤计较。我们常常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心里不安,因为别人一个动作,就弄得自己不自在;因为太执着、计较人我、得失、胜负,使我们天天陷溺于人我是非、成败得失的风波里,不得安宁。因此,我们要离一切相,离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不被迷惑,不计胜负,进而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
4、自我实践,不向外求:
禅师走了一段路之后,回过头来对信徒说:“你问我‘如何开悟’,这是多大的问题!你看!像小便这么一点小事,还得我自己去呢!”
赵州禅师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们: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生死各人了。你要求觉悟,你要自己修行,靠别人是没有用的!我不能代替你“吃”,我吃饭,你也不能当“饱”。所以,“自我修行”这是我们每一个人必须重视的课题。
一行三昧,又名“一相三昧”、“一相庄严三摩地”,就是观法界平等相的“三昧”。修行“一行三昧”而证悟者,可以达到三种境界:
不生憎爱取舍之心。
穿衣吃饭当中,虽有动作,心却是如如不动。
能所双亡,真妄均除。
所谓“三昧”,就是正定的意思,也就是将善心住于一处而不妄动。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例如写字写得好,就有“写字的三昧”;说话说得得体,就有“说话的三昧”;处世圆融无碍,就有“处世的三昧”。甚至骂了人,还能令对方心生欢喜,这就是有“骂人三昧”。
因此,“三昧”的定义,亦即所言、所行、所作都能表现到最恰当、最相应、最究竟的程度,也就是:第一、凡事进入甚深境地者;第二、为人处事有最完美的表达者;第三、处世待人最圆融者,乃至生活中有禅的洒脱、幽默、看破者,都是三昧。
《摩诃止观》说,三昧有四种:
常坐三昧:以九十天为一期,专心一意坐禅,口中称念某一尊佛的名号,心意集中一处,而观照真如法性。
常行三昧:又称“般舟三昧”,也是以九十天为一期。九十天之中不可盘坐,更不可以躺卧,只准许站立行走,每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绕室行走,不能休息。
半行半坐三昧:就是现在的“禅净双修”,可以打坐,也可以绕佛,又可以跑香。
非行非坐三昧:就是随自己的意思,在行、住、坐、卧之间,把心安住在“不动念”的境界。
其中,常坐三昧又叫“一行三昧”。“一行三昧”,就是在一切“处”、一切“时”、一切“行住坐卧”之间,常行“直心”;“一行三昧”就是修行的时候,能够“真心、直心、净心、不动心”;“一行三昧”就是“最上禅”,是如来的“清净禅”。当自己能够舍诸妄想、杂念,把“心”如实地会于一理,或是想一佛、观一佛,念念相续,不懈怠;在一念中,能够见到十方诸佛,见到法界无边的光明,得到“大辩才”、“大解脱”,那就叫做“一行三昧”了。
此外,又有所谓的“辩才三昧”、“无住三昧”、“无心三昧”、“无我三昧”、“欢喜三昧”、“游戏三昧”、甚至“睡眠三昧”等。“三昧”可以说就是我们的生活能够与“定慧”相应,能在生活里“不动心”,就是进入了“三昧”。
中国四大译经家之一的鸠摩罗什大师,幼年时,有一天随母亲到寺院去参拜,看到佛前一个铜铸的大磬,觉得很好玩,就把大磬当帽子一样戴到头上。一旁的母亲看到,对他说:“孩子!你怎么能把铜铸的大磬当帽子戴呢?”
鸠么罗什说:“啊!这是铜的呀!”当下一念分别心起,顿感好重、好重!
所以,“无心”的时候,重的东西都会失去了重量,这就是“无心三昧”。“无心”,就是对外境没有分别,所谓“只要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假围绕”。
此外,还有“游戏三昧”,在佛教史上有许多参禅得道的禅师们,如济公活佛、金山活佛、飞锡禅师、普化禅师等,他们在世间种种的神通变化、游戏自在,说明他们的修行已经达到生死一如、物我双亡、运用自如的“游戏三昧”境界了。
如何修行才能成就“三昧”呢?天台的湛然大师说,有四种方法能生“三昧”:
三个月中,除了饮食便利外,不睡常坐。
三个月中,或弹指间,不生一念,不生我想、我执、我爱、我贪。
三个月中,经行不休息,如修“般舟三昧”。
三个月中,说法而不求利养。
假如能够依照上述这四种方法修行,自能达到人我双忘、物我一体的“三昧”定境。
佛教主张“解行并重”,尤其重视“体证”,所以学佛必须要修行。
说到修行,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修行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一些魔考、一些障碍修行的因缘。根据《六祖坛经》记载,障道因缘有三:口说不行、心行歪曲、于法执着。
另外,以现实社会而言,富贵、美貌、年轻等,都是障碍学佛的因缘。然而在障道因缘中最主要的是“心”,我们的心为甚么会形成障道的因缘,有如下十二点:
1、心门不开:我们的“心”好像一扇大门,门不开,外面的人进不来。如果“心门”不开,凡事排拒,则“真理”、“智能”的法水就无法流进心中。所以心门不开是学佛的障碍因缘。
2、心结不解:心里的结,往往来自猜疑、嫉妒以及对人我是非“执着”不舍、因此产生心结,成为障道因缘。
3、心担不放:心里的“负担”,如金钱名利、恩怨情仇、家庭事业等放不下,因此产生烦恼,自然成为障道因缘。
4、心妄不除:经云“妄念不起处处安”;相反的,妄想、杂念不除,不但无法心安自在,更是障碍佛道的因缘。
5、心忧不喜:世间最珍贵的财富就是欢喜,一个人如果每天心里忧愁、烦闷,心里没有法喜,如何领略微妙的佛法,因此“心忧不喜”,也是“障道因缘”。
6、心暗不明:一个没有般若智能的人,无法点亮自己的心灯,每天生活在“黑暗”里,自然难以见道。
7、心狭不宽:心量狭小,不能包容、忍受别人的优缺点,也是“障道因缘”。例如“同行相嫉”、“见不得别人好”等,都是障道的因缘。
8、心恶不善:七佛通偈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一个心里充满恶念的人,自然无法与佛道相应。
9、心邪不正:学佛首要皈依三宝、相信因果。一个人如果心中充满邪知邪见,例如“不信三宝”、“不信因果”,这也是障道的因缘。
10、心贪不舍:一个人如果天天贪图别人给我,自己完全不肯喜舍布施,这与佛教的六度、四无量心等教义是背道而驰的,自然无法契入佛道。
11、心迷不信:心里迷惑,不求觉悟,完全与真理“绝缘”,如何能够悟道?
12、心有不空:《华严经》云:“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一个人如果自满、执着、成见不空,正如一个已装满茶水的杯子,再好的法水也流不进心里。因此,心要“空”,才能悟道,才能认识佛境界。
甚么是“障道的因缘”?“三毒”、“五欲”、“六尘”;也就是世间的“金钱”、“感情”、“人事”、“观念”、“无明”等,都是障道的因缘。当初我们建设佛光山,立意就希望借助佛法来净化社会、净化人心,希望到佛光山朝山拜佛的人,都可以受到佛法的薰陶净化。但是,偏偏有的人心里不能和佛光山建设的主旨相应,他只看到外观建筑,不但无法生起清净心、欢喜心,反而心生排拒,口出毁谤。所以,他虽然到了佛光山,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到佛光山,这就是“障道因缘”。参禅学道的人,对“真理”、“佛法”,要能接受,我们要把“心门”打开,要解开“心结”,放下“心担”,那么,佛法才能进入我们的心中。
在〈定慧品〉里,六祖大师一再指导我们各种修行的方法,所谓“修行”,就是要“修心”;所谓“佛说一切法,为治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一切都根源于我们的“心”,如果我们“心正”、“心净”,则一切皆“正”,一切皆“净”。所以说“正人说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说正法,正法也成邪”。“正”、“邪”只在于“心”的一念之间。
《楞伽经》云:“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一切万法的生起和还灭,都是因为“心生”、“心灭”而有。《佛遗教经》说:“制心一处,无事不办。”只要我们把“心”安住一处,必能所作皆办,无功不克。《维摩经》也说:“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国土净。”你想要往生“净土”吗?先要清净自心,心不清净,净土不生;心清净,则国土清净。
《华严经》形容“心如工画师,能画种种物”。我们的心好像一个“画家”,可以画山水,画花鸟,画人物,“天堂地狱”可以都是由我们的心所造,所以说“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心是顿悟入道的要门,然而平常我们看山,看水,看花,看草,看人,看事,看尽男男女女,看尽人间万象,却很少人“看心”。心的形象、住处到底如何呢?
“心”,非青非黄,非赤非白,非短非长;“心”,不去不来,不垢不净,不生不灭。“心”,不住善恶,不住有无,不住内外;心,不住中间,不住高下,不住大小。因为“善恶”、“有无”、“大小”都是“对待法”,“真心”是“绝对”的。
所以,有四句话说明修行人智愚、圣凡的不同:
1、圣人求心不求佛:偈云:“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因此,圣人只求“自净其心”,不向佛求。
2、凡人求佛不求心:凡夫天天求佛拜神,向神明求平安,求财富,求顺利,却不知道反求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的心才是无尽的宝藏。
3、智人调心不调身:有智能的人,懂得调伏自己的“心”,远比追求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重要,因为心是万法之本,所以平时要以戒来对治贪心、以定来对治瞋心、以慧来对治痴心。
4、愚人调身不调心:愚痴的人往往只注重身体的保健,却不懂得要“调心”、“观心”。
唐朝的古灵禅师在百丈禅师座下悟道。悟道后古灵禅师感念剃度恩师的引导,决定回到仍未见道的师父身旁。
有一天,年老的师父在洗澡,古灵禅师替他擦背。就在擦背的时候,古灵禅师忽然拍拍师父的背说:“好一座佛堂!可惜有佛不灵。”
师父听后,回头看了一眼,禅师赶紧把握机缘又说:“佛虽不圣,还会放光哩!”无奈师父还是不开悟。
又有一天,师父在窗下读经,忽然有一只苍蝇在窗子上撞呀撞,想要出去,却出不了。古灵禅师灵机一动,就一语双关的说:“世间如许广阔,你却不肯去,只在这个窗子上撞,未免太愚痴了吧!”于是作了一首诗偈说:
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太痴,
千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
意思是说,“禅”是要用心去觉悟,师父你天天看经、看经,在经书上那里找得到“禅”,找得到“觉悟”呢?
师父看到这个参学回来的弟子,言语怪异,行径奇特,于是问他是甚么道理?古灵禅师便把他悟道的事告诉师父,师父感动之余,于是请他上台说法。禅师升座,便说道:
心性无染,本自圆成;
但离妄缘,即如如佛。
就这样,师父懂得“看心观静”,也就觉悟了。
所以,参禅先要“看心”,“禅”就是“心”。一般人以为参禅一定要打坐,要眼观鼻,鼻观心,这样才叫打坐,才叫参禅。但是,六祖大师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参禅求道,主要在觉悟真心本性,能够把握这一点,才能进入禅的世界。
经云:“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佛陀所说法,本无顿渐,但因众生根机有利钝,因此佛陀不得不敷设八万四千法门,用以观机逗教,普度众生。
所谓“渐”,就是逐渐、逐渐的,是有“次序”性、有“连续”性,如同时钟从一分、五分、十分,渐次往前行,这就叫做“渐修”。
所谓“顿根”,就是“根机”很利,能够“闻一知十,触类旁通”;“渐根”则是“根性”比较缓慢、迟钝,它是慢慢地、按部就班地修行,直到觉悟。
禅宗针对众生的“顿渐”根性,有“南顿北渐”之分。“南宗”的惠能大师提倡“顿超法门”,主张“立地成佛”;和六祖大师同门同时的神秀大师,他的“北宗”则主张“渐修”。“南顿北渐”,“顿渐之争”,千百年来一直未曾停止过。
其实,六祖惠能大师说过:“法无顿渐,人有利钝。”“法”就是“禅”,“禅”的本身没有“顿”或“渐”,因为众生修学、觉悟的过程有长短,因此才有“利钝”之分。正如“三鸟飞空,‘空’无远近,‘迹’有远近”。又如“三兽渡河,‘水’无深浅,‘迹’有深浅”。“真理”就像“虚空”,没有远近;亦如“河水”,不论深浅。
我们在“真理”里修行,无论是“利根”或“钝根”,即使开悟后仍然要证,仍然要修。关于修行开悟的顿渐,有四种说法:
渐修顿悟:渐渐修学,一旦功行圆成,顿时开悟。如同樵夫伐木,片片渐砍,一斧顿倒;又如旅人远行,步步渐行,一步即到,这就叫做“渐修顿悟”。
顿悟渐修:如人学射箭,“顿悟”的人一学,就射中了;但是,虽然射中了,功力还不够,要慢慢地练,以便纯熟。又如婴儿出生,当下手、脚、眼睛、鼻子等四肢五官皆具足,但是,气力要渐渐地养成。所以,“顿悟”虽然“悟”了,还要“渐修”才成。
顿悟顿修:有的人一闻,开悟了,这是上上至利根性,立刻一念不生,前后际断,所有烦恼一时消除,即“悟”即“证”,犹如剪一丝,万条顿断;丢布于染缸,一时变色。这是属于“顿悟”的根性。
渐修渐悟:逐渐地修行,也逐渐地觉悟,如登九层之塔,逐渐登高,所见渐远,所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有时候我们煮饭、烧菜,烧了很多的木柴,到了最后一根木柴,终于把饭菜煮熟了;并不是最后的一根木柴把饭菜煮熟的,而是前面的好多木柴渐渐燃烧,逐渐累积而成,这就叫做“渐修渐悟。”
《楞伽经》云:“譬如菴摩罗果,渐次成熟。”菴摩罗果不是一时、一下就开花结果,而是渐次成熟的;又如大地生诸树林,也是渐次增长;再如一个人学唱歌、学跳舞、学写字、学绘画,都是渐次而解,渐次而成。所以,学佛不必操之过急,所谓“罗马不是一天造就的”。有的人一学佛,就急着要“闭关”,要“住山”修行;但是在佛法里有谓:“不开悟不住山,不破参不闭关。”也就是说,“觉悟”了以后,再到山里修证;“破参”了以后,再闭关印证。
所谓“善分别”,就是以般若智能如实认识、了解诸法实相,还以“本来面目”,而非妄想分别,更非被“虚假”蒙蔽所做的错误认识。“善分别”就如明镜照人,不论高、矮、胖、瘦,长、短、方、圆,镜子总是不假分别的如“实”呈现。“善分别”又如日月之光,不论高山深谷,它总是不假拣择的无私遍照。
在世间上,如果一个人的知识、经验、智能、思想、技术,达到“专家”、“行家”的水平,对于专业领域的问题有独到的见解,这也可以叫做“善分别”。修道的人证悟“真理”,用“真理”来看世间,就是“善分别”。所以,能够契合“真理”,能够证悟“真实”,这就叫做“善分别”。
经云:“但莫做作,只是平常。”“善分别”是一种平常心,一切用“平常心”,不矫揉造作,如此才能和“真理”契合。
甚么是“平常心”?如何才能如实的认识世间真相?我提出几点说明:
从凡夫“差别”的世界到圣贤“平等”的世界。凡夫所认识的世间是千差万别的;反之,圣贤看世间,一切皆平等,所谓“生佛平等、自他平等、有无平等、圣凡平等”,能用“平等心”看待世间,诚所谓“愿将佛手双垂下,摸得人心一样平”。“平等”的世界,是最美好而真实的世界!
从凡夫“动乱”的世界到圣贤“寂静”的世界。凡夫的世界因为有物欲尘劳,因此扰攘不安,“动荡”不已;相反的,圣贤追求的是禅悦法喜,是“寂静”无哗的生活。如果我们能把自己的身心安住在寂静里,就能真实认识世间。
从凡夫“生灭”的世界到圣贤“涅槃”的世界。凡夫世间,生灭无常,不但有情世间有“生老病死”,器世间也有“生住异灭”、“成住坏空”。如果我们能“善分别”圣贤的“涅槃”世界,亦即灭绝“时空”对待、“人我”对待、“生死”对待,所谓“不生不灭”的真如世界,也就能认识诸法实相。
从凡夫“垢秽”的世界到圣贤“清净”的世界。娑婆世界是个“五浊恶世”,充满杀盗淫妄。如果我们能身行“不乱杀”、“不偷盗”、“不邪淫”;口说“不妄语”、“不恶口”、“不两舌”、“不绮语”;意想“不贪欲”、“不瞋恚”、“不愚痴”,就能从凡夫“垢秽”的世界,到圣贤“清净”的世界,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从凡夫“缺陷”的世界到圣贤“圆满”的世界。凡夫世间,白天一半,夜晚一半;男人一半,女人一半;好人一半,坏人一半;佛一火;魔一半。凡夫世界充满缺陷,如果我们“做人”圆满,“福慧”圆满,“修行”圆满,就能进入圣贤“常乐我净”的圆满世界。
从凡夫“苦恼”的世界到圣贤“安乐”的世界。凡夫世间,充满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等各种忧悲苦恼,如果我们能证悟真如佛性,就能与圣贤同登“禅悦法喜”的“安乐”世界。
《华严经》云:“常乐柔和忍辱法,安住慈悲喜舍中。”“善分别”主要就是让我们安住在“第一义”而不动心。
怎样在“第一义”而不动心呢?第一、不为“财”动;第二、不为“情”动;第三、不为“名”动;第四、不为“谤”动;第五、不为“苦”动;第六、不为“难”动;第七、不为“利”动;第八、不为“气”动。尽管世界上“好好坏坏”。只要我“不动心”,一切就没事了。所以,要紧的是,把自己的身心安住在“寂静”的“禅定”之中,过着“禅者”的生活,这才是最安乐的生活。
佛法重在对治,妄以真治,染以净治。凡夫居处世间生活,给我们压力最重、最难处理的就是“尘劳妄想”。也就是心外有“五欲六尘”的诱惑、染污,心内有贪欲、瞋恨、愚痴等三毒的扰乱、迷惑。所以,为甚么要修行?为甚么要参禅?就是为了要作“心理建设”、“精神武装”,要增强心里的力量;心里有了力量,如同作战,有了“城墙”、“盔甲”,才能打仗御敌。
如何对治“尘劳妄想”?《金刚经》一再昭示我们:“不于色声香味触法生心。”就是要我们不要把心安住在“六尘”上面,不要在“相”上执着。因为“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都是虚幻不实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都是染污的。因此,为甚么有的人始终迷而不悟,这是因为在“境界”上有了“贪心”,有了“执着”,有了“挂念”。“心念”上如果有了“人我”、“贪着”,就会生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自然由此产生。因此,《金刚经》又说“无住生心”,心能“无住”,才能抵挡“五欲六尘”,才能“随心自在”。
有一位道树禅师,他和徒众建了一所寺院,正好与道士的庙观为邻。庙观里的道士放不下观旁的这所佛寺,因此每天运用神通法术,时而“呼风唤雨”,时而“撒豆成兵”,用以扰乱、恐吓寺院里的修道者。寺院里一些年轻初学的沙弥都被吓走了,可是道树禅师却一住就是十几年。到最后,道士的法术用尽了,一气之下,只好把庙观迁移他去。
有人就问道树禅师:“禅师!道士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你是如何能胜过他们的呢?”
禅师说:“我没有甚么能胜他们的,勉强说,只有一个‘无’字能胜他们。”
“无,怎么能胜他们呢?”
道树禅师说:“道士们有法术、有神通,‘有’是有限、有量、有尽、有边;而我无法术,我只有一个‘无心’,‘无’是无限、无量、无边、无尽。无和有的关系,是不变应万变,我的‘无变’当然胜过‘有变’了。”
所以,“色不迷人,人自迷”,对付“尘劳妄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无心”,就是“不动心”。“无”心,就是“禅”心;有“禅”有“定”,自然一了百了。因此,只要“无心”,只要有“禅”的修持,有时面对荣华富贵,正好可以用来行“布施”,行“菩萨道”;有时候遭逢艰难困苦,正好可以给我们好好的学道。因为世间多“苦”、多“难”,更能让我们看淡“世情”,看淡“尘劳虚假”。所以,“富贵如同三更梦,荣华还同九月霜”,世间的一切,你不贪求、不执取,则面对“称、讥、毁、誉、利、衰、苦、乐”等八种境界的“风”,也就能不动心,因为自己有“禅”,有“力量”。
“力量”是如何产生的?经典里告诉我们,有四种“力量”我们必须要具有:
“胜解”的力量:胜解就是“了解”问题,对问题要“透彻”的,要“殊胜”的了解;能够真正“了解”问题,才能进而“实践”。所以,孙中山先生曾说:“知难行易。”真正了解以后,要实“行”就不困难了。因此,“胜解”就是力量。
“静观”的力量:静观就是禅定的功夫,有了禅定,我们的心就不会轻易被“境界”所转。我们的心“不随境转”,就能“转境”,心能转境,就有力量。
“欢喜”的力量:欢喜就是一种“乐观”的性格,读书,要“欢欢喜喜”地读书;工作,要“欢欢喜喜”地工作;服务,要“欢欢喜喜”地服务;布施,要“欢欢喜喜”地布施、因为“欢喜”才有力量,甚么事情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就不会有“力量”了。
“休息”的力量:俗语说:“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有时候担子挑久了,“休息”一下,就能恢复体力;打球,下场“休息”一下,就会有“力量”继续冲刺了。
佛世时,有一位擅长弹琴的比丘。有一天,佛陀问他:“你弹琴,弦如果太紧,会怎样?”
“弦太紧,容易断。”
佛陀又问:“弦太松,又会如何?”
“太松,就弹不响。”
佛陀就说:“对了!修行也如弹琴,你要把弦调得不松、不紧,才能发出好的声音,弦才不会断。”
所以,对治“尘劳妄想”,并不是要我们离开“尘劳妄想”,因为“逃避”不是办法,而是要在“尘劳妄想”里,面对现实,只要不被“尘劳妄想”动心,如佛经所说:“不怕妄想起,只怕觉照迟。”“尘劳妄想”不可怕,就怕我们没有“禅”、没有“定”、没有“力量”、没有“觉照”,那对修行而言,就有待加强了。
所谓“见闻觉知”,就是指我们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对外执取六尘──色、声、香、味、触、法,而后产生的分别、认识。
凡夫众生由于眼“见”、耳“闻”、鼻“嗅”、舌“尝”、身“感觉”、意“分别”,每天生活在“见闻觉知”中,不断造作诸业,引生烦恼妄想,因而在生死里流转不已。因此,如何处理“见闻觉知”,是学佛者必修的课程。
经典形容六根如“六贼”;眼、耳、鼻、舌、身、意如六个盗贼住在我们身体的村庄里,时时劫取我们的功德法财,处处引领我们造作罪业。在日本的日光寺门口,有三只猴子的雕像,其中一只猴子矇着眼睛,一只矇着耳朵,一只矇着嘴巴。意思是告诉我们不当看的,不要看;不当听的,不要听;不当说的,不要说。这好比中国儒家所谓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六根接触六尘所引生的“见闻觉知”,虽然是妄想的根源,却也是觉悟入道的要门。所谓“迷”与“悟”之间的差别,只在于能否将见闻觉知转迷为悟,转识成智。
有一位慧嵬禅师,一天在山洞里坐禅,忽然来了一名无头鬼,慧嵬禅师面不改色地对无头鬼说:“你没有头,所以不会头痛,好舒服啊!”
又有一次,出现了一个没有身躯,只有手脚的无体鬼,慧嵬禅师又对此无体鬼说:“你没有身躯,所以不会被五脏六腑的疾病所苦,这是何等的幸福啊!”
有时无口鬼现前时,慧嵬禅师就说,没有口最好,免两舌恶口,造业受罪;有时无眼鬼现前,慧嵬禅师又说,没有眼最好,免得乱看心烦;有时无手鬼现前,慧嵬禅师则说,没有手就不会赌钱,也不会打人了。
尽管各种残缺鬼一再出现,丝毫惑动不了慧嵬禅师。所以,《般若心经》说“无、眼、耳、鼻舌、身、意”,并非真的没有“眼、耳、鼻舌、身、意”,而是教我们不要任由“眼、耳、鼻舌、身、意”执取六尘,不要让见闻觉知随境界而转。
然而,如何才能让“见闻觉知”不随“境界”而转呢?佛陀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我们每个人都有自我的宝藏,也就是我们的真如佛性。只是一般人往往不识自家宝藏,每天都随着“见闻觉知”不断追逐过眼云烟的功名利禄,执取虚幻不实的五欲六尘,任由我们的真心在五趣里流转,在六道里轮回,殊为可惜!所幸我们的真心本性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因此,尽管流转生死,本我的真心是不生不灭的。
甚么是我们的“真心本性”?如何认识我们的“真心本性”?
有一次,道吾禅师问云岩禅师:“观世音菩萨有千手千眼,请问你,那一个眼睛是正眼呢?”
云岩禅师反问:“如同你晚上睡觉,枕头掉到地上时,你没睁开眼睛,手往地上一抓就抓起来了。请问你,问用甚么眼去抓的?”
道吾禅师听了之后,说:“师兄!我懂了!”
“你懂甚么?”
“遍身是眼。”
云岩禅师一笑,说:“你只懂了八成。”
道吾禅师疑惑的问:“那应该怎么说呢?”
“通身是眼。”云岩禅师正色的回答。
“遍身是眼”,这是从分别意识去认知的;“通身是眼”,这是从无分别的智能上显现的。能够识这一点,我们每个人无不是“通身是眼、通身是耳、通身是鼻、通身是舌、通身是身、通身是心”,自然也就不会再去“心外求法”了。
所以,一个真正会听的人,要听无声的声音;一个真正会看的人,要看无心的宇宙。心中没有声音,那才是“最大的”声音,如维摩居士“一默如雷”。因此,我们不要去追逐“心外”的色、声、香、味、触、法,所谓“见闻觉知无障碍,声香味触常三昧,如鸟空中恁么飞,无取无舍无罣碍。若会应处本无心,始得名为观自在”。
如何“见”?如何“闻”?如何“觉”?如何“知”?只有靠我们自己来参,靠我们自己来行了,因为修行是一门别人无法替代的功课!
一.如何坐禅?
二.如何知心如幻?
三.如何不着心?
四.妄固缚人,净如何缚人呢?
五.如何能不见别人的是非、善恶、过患呢?
六.何名禅定?禅定是甚么意思?为甚么有这一个名称?
七.禅者如何才能内外一如?
八.“说时似悟,对境生迷”,如何能对境界不动心?
九.甚么是外禅内定?
十.今日禅者的毛病在那里?
一般人大都以为禅的修练,一定要如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这样才叫“参禅”。其实,六祖大师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又说:“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禅,是不能从坐卧之相去计较的。你会禅,则行住坐卧,搬柴运水,乃至扬眉瞬目,一举一动,都可以顿悟,都可以见性。因此,参禅求道重在觉悟真心本性。
参禅虽然不一定要打坐,但是对初学者而言,坐禅仍是参禅的重要入门。如何坐禅?首先应该了解各种坐禅的方法与常识:
1、要独坐静室:初学者参禅打坐,最怕干扰,因此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而且室内空气要流通,冷热要适中,光线要柔和,因为光线太亮了不容易安心,太暗则容易昏沉。
2、要盘腿结印:盘腿是禅坐很重要的一环,因为不盘腿,精神则不易集中。盘腿分为单盘及双盘。初学者如果无法双盘,单盘亦可,或将两脚交叉而坐,或挂腿均可。腿盘好了,双手抄手结印放在肚脐下,可使气血通畅。
3、要宽衣松带:坐禅时,衣着以宽松、舒适为宜,尽量避免穿着西装、牛仔裤、窄裙等紧身衣裤,手表、眼镜、腰带等束缚身体的物件,都要松开或去除,使身体松弛,且不妨碍血液循环。
4、要摇身搓手:上座后,可以轻轻摇动身体,使身体保持在平稳舒适的姿势。两手可以交互摩擦,以提振精神。参禅不但要用心,还要用力,因为参禅打坐不是休息,不是睡眠,是用心用力参究真理。
5、要裹膝周全:坐禅时,可用毯子包裹膝盖,使其暖和,以防风寒入侵关节。
6、要平胸直脊:禅坐时,胸部要平正,背脊要直挺,不可弯腰驼背。坐垫要松软,厚薄随人而异,以能坐得四平八稳即可。背部不可倚靠他物,以免阻碍气血畅通。
7、要出气和顺:调息是修定的入门方法,初学者依“毗卢七支坐法”做好调身的基础后,紧接着就是调息。息就是呼吸。一呼一吸,出气入气要均匀和顺;气息未调,不宜坐禅,唯有气息和顺舒畅,心境才能平静安稳。
8、要看心不分:就是要看在自己的心,让心系于话头上,不要让心亡失了。如《佛遗教经》说:“制心一处,无事不办。”
此外,初学者还须注意以下事项:
1、要名师指导:参禅打坐,如果没有名师指导,盲修瞎练,容易出差错。
2、要自我察觉:禅,完全要靠自己洞察心机,靠自己当下承当。因此参禅要有大善根、大信心、大疑情、大奋志。
3、要虚心无求:我们的心如果能谦虚无求,犹如“朗朗晴空,不着一物”,则容易与禅相应。
4、要把持中道:六祖大师说:“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因此坐禅要能不着心、不着境、不着动、不着妄。也就是要保持一颗平等无分别的心,不落于好坏、是非、善、有无的两边。
禅是健康之道,禅的功用可以开阔心胸、坚定毅力、启发智能、调和精神、净化陋习、强化耐力、改善习惯、磨链心志、理解提起、记忆清晰,尤其禅能令我们认识自己,所谓明心见性、悟道归源也。
参禅的利益固然很多,但是有的人参禅打坐不得要领,有时候容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的原因有下列几点:
◆贪图神通:参禅打坐,不能贪图神通;禅定虽然可以引发神通,但是神通必须建立在慈悲心和守持戒法上。如果没有慈悲心,不能持守戒法,便容易着魔。
◆自我闭塞:禅是洒脱、幽默、风趣,禅是非常活泼、开阔的。因此参禅的人不能自我闭塞,不能自我束缚;想不开、想不通,便容易走火入魔。
◆邪知邪见:参禅旨在开发真如佛性,是为了要彻悟本来面目,为了明心见性、了脱生死、成佛作祖。但是有的人参禅是为了妄求神通,以此自我炫耀,甚至打击别人,这种知见上的错误,容易走火入魔。
◆妄动散乱:参禅是为了调伏妄心,是为了找回自己的真心。但是有的人心定不下来,老是妄动、散乱,愈是参禅,愈妄想;愈打坐,愈烦恼。如此不但容易走火入魔,而且还会退失道心。
因此,参禅打坐还未进入“定”境的时候,不妨辅以“五停心观”来治心:
◆用不净观对治贪欲。不净观是指观想自他肉体的肮脏、龌龊,以对治贪欲烦恼的观法。
◆用慈悲观对治瞋恨。慈悲观是多瞋众生观想由拔苦予乐而得到的真正快乐,以对治瞋恚的观法。
◆用因缘观对治愚痴。愚痴的人就是因为不明白世间上的事物,都是因缘所成,因此产生执着;如果懂得因缘法,就会知道众缘和合的奥妙,就能转愚痴为智能。
◆用数息观对治散乱。我们的心妄想纷飞,透过数息观,也就是数我们的出入息,让心系于一呼一吸,不但能够使呼吸慢慢均匀,而且能使妄心不再散乱,进而获致轻安。
◆用念佛观对治业障。念佛观就是念佛的相好光明、功德巍巍、空寂无为,以对治业障的观法。
以五停心观为禅修的基础,当修行一段时日后,可以透过“九住心”,勘验自己修行的进度。
◆内住:参禅打坐时,最初系心一境,使心住于内,不外散乱。
◆等住:最初所系缚的心,其性粗动,不能使它等住遍住,所以当心念对外在的对象起作用时,即于所缘的境界,以相续方便、澄净方便,令心遍住微细。
◆安住:心虽然摄持令内住、等住,但是仍然还会有失念、散乱的时候,所以当心一外散,立即察觉,摄心还住于所缘中。
◆近住:此时心已能做到不起妄念,心念不向外散失。因为妄念将起,就能预先觉知,先将它制伏,不令此心远住于外,称为近住。
◆调顺:深知禅定的功德殊胜,了知色、声、香、味、触及贪、瞋、痴、男、女等十相是使心散乱的过患,因此,能将心调伏,不使流散。
◆寂静:以内心的安定功德,止息能令心扰动的恶寻思及随烦恼,使心调伏,不再流散。
◆最极寂静:由于失念的缘故,前面所说的各种不正寻思及随烦恼暂现行时,随所生起,能不忍受,立即除遣断灭。
◆专注一趣:有加行,有功用,无缺无间,而定力得以相续。
◆等持:由于数数修习的因缘,功夫纯熟,不由加行,不由功用,心能安住、任运相续,无散乱转。
此外,临济禅师的“四料简”指出参禅打坐有四个程序:
◆夺心不夺境:忘记自己,但没有忘记外境。
◆夺境不夺人:泯灭外境,但没有忘失自我。
◆人境两俱夺:人与境皆忘。
◆人境俱不夺:人境俱不泯,道不离世间。
无论“九住心”或“四料简”,禅者都可以依此测试自己,检验自己究竟到达那一个阶段。禅者在修学的过程中,会出现种种不一样的境界,因此过去禅宗有所谓“破三关”:
◆初关:要能超凡入圣。
◆重关:要能入圣回凡。也就是净土宗所说的乘愿再来,广度众生。
◆牢关:凡圣俱泯。就是不着有,不着空,空有一如,一切都在平等之中。
参禅打坐,如同人在山中,山在眼中,此中有分别,但是又无分别。参禅又如人在山顶,山在脚下,是我登山,是山登我?此中有高低,又无高低。所以,看起来禅只是一个打坐,可是这一坐并不简单。这一坐,三千大千世界无边的法界,就在我这一坐;这一坐,凡圣俱泯,人我双忘,身心脱落,彷佛回归自己本家一般,安然的稳坐于自己的法性之座,和十方诸佛同一鼻孔出气,遨游于法界性海之中,那真是无比自在的解脱境界!
每一个人每天百般的忙碌,总是为身体而忙,甚至为别人而忙,却很少想到要修心养性,要为自己的心来忙。
在佛经里有一个故事:有一位大富翁,生平悭吝,既不修身,又不修心。他娶了四个夫人:大夫人年老色衰,糟糠之妻,最不受大富翁的喜爱;二夫人擅于理家,平日操持家务,当初在穷困的时候,很是相爱,但是到了富贵时就渐渐忘记;三夫人年轻又有魅力,使这富翁相会欢喜,别离忧愁;最心爱的是四夫人,年轻貌美,与富翁终日恩恩爱爱,从不离开。
有一天,大富翁身染重病,即将死亡,他想到自己万贯家财,妻妾儿女这么多,如果就这么一个人寂寞的死去,实在有点不甘心。于是在临终前,向最心爱的四夫人说:“四夫人!我平常待你最好,时刻不能和你离开,现在医生说我的生命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我想,我一个人死了多孤单寂寞。我请求你陪我一道儿死好吗?”
四夫人一听,花容失色,大惊道:“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年纪大了,死是当然的,我年纪这么轻,怎么能死?你对三夫人也不错,何不叫三夫人陪你去?”
大富翁无可奈何,只得把三夫人请来,三夫人一听,吓得直发抖,连忙道:“这是不行的,我还年轻貌美,你去世了,我还可以再嫁他人,你何不叫二夫人陪你?”
大富翁很失望,只有把二夫人找来,二夫人一听,连忙摇手说:“不能!不能!我怎能陪你死呢?这个家平日都是我在操持家务,我死了,这个家由谁来理呢?况且你过世以后,我还要替你举行丧礼。为了夫妻的感情,我会送你一程到山头,但是我不能与你一同去死。你还是找大夫人吧!”
富翁没有办法,只得把他平时记不得的大夫人叫到床前,对大夫人说道:“大夫人!真对不起你,我过去对你太冷落了。但我现在一个人死去,在黄泉路上一个伴也没有,你肯随我一道儿死吗?”
大夫人听后,非但不惊慌,而且很庄重的回答道:“嫁夫随夫,现在夫君要去世了,做妻子的我们,怎么好还活着,不如就跟你一起死去比较好。”
富翁一听,感歎地说道:“唉!过去我都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忠心,把你忘了。我对四夫人、三夫人爱护得比命还重要,二夫人我待她也不薄,到今天他们忘恩负义,当我要死的时候,竟然狠心离开我,不肯陪我死。想不到我没有重视你,你倒反而愿意永久和我在一起。唉!我太辜负你了,为甚么我不早些对你好呢?”
这个故事中,从未离开的四夫人就是指我们的身体,平常我们为了这个身体,给它化妆、营养、运动,种种的爱护、照顾,但是,到了百年以后,这身体就不是我们的了。
要再改嫁的三夫人指的就是会喜离忧的财富。平常我们也是多方积聚金钱,不肯舍离。但是当人死去的时候,再多的财富也带不去,最终还是要让给别人。
要照顾家庭的二夫人就是指那些穷困时才思念的亲戚朋友,亲戚朋友在世间未完的事还很多,当人去世时,顶多在送葬的行列中走一程。
从未获重视的大夫人就是我们的心。平常最不知照顾,可是,人生百年之后,“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能带走的,只有我们的心。
心是生死的根本,心也是成佛作祖的力量。心有真心,有幻心,我们要“知心如幻”,真心才会现前。真心就是每一个人的本来面目。现在医学发达,有的人心脏有了毛病,可以换心。医学上的换心,换的是肉团心,现在我们所讲的,不是心脏的心,是我们每一个人,人人本具,个个不无,随我们五趣流转、六道轮回、天上人间到处来去的这个心。我们上天堂也是这个心,下地狱也是这个心。所以,我们要换心,主要就是把我们恶的心换成善的心,把坏的心换成好的心,把假的心换成真的心,把非的心换成是的心,把染的心换成净的心,把小的心换成大的心,把恨的心换成爱的心,把愚痴的心换成智能的心。不能“知心如幻”,就不能把幻心换成真心。
心是我们自己的,可是,我们又何尝能懂得自己的心呢?在佛经里,佛陀以种种譬喻形容我们的心,今列举十种来说明:
◆心如猿猴难控制:古人以“心猿意马”来形容心,心就像活泼浮躁的猿猴,生性好动,活蹦乱跳于林木之间,片刻无法静止。
◆心如电光刹那间:我们的心好像石火电光,迅速无比,动念之间,驰骋宇宙,毫无障碍。
◆心如野鹿逐声色:野鹿在荒野上奔跑,饥渴了,便四处追寻草原。我们的心就像野鹿一样,难以抗拒五欲六尘的诱惑,终日汲汲营营于声色犬马。
◆心如盗贼劫功德:我们的身体如同一座村庄,五根是门户,而心就是这个村庄的盗贼,窃取我们的善事功德。如果我们能驯服心中的盗贼,使它归化柔顺,便能做心的主人,长养无上的功德。
◆心如冤家身受苦:心是我们的冤家仇敌,专门替我们制造烦恼,使我们受种种的痛苦煎熬。所以,有一首诗说:“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动念已先知,劝君莫作亏心事,古往今来放过谁?”
◆心如僮仆诸恼使:心好象是我们的书僮、仆人,受到客尘的驱使,向外攀缘,产生种种烦恼,这些烦恼都能蒙敝我们的智能,束缚我们的心灵,使我们不得自在。
◆心如国王能行令:心是身体的国王,能够指示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产生感官认知的种种作用。所以,眼耳鼻舌身都是听心的命令在执行任务。
◆心如泉水流不尽:心好像泉水的源流,有泉源的地方,泉水涓涓流不尽。心里的智能泉源,具有无限潜能,蕴藏无尽的宝藏,如果我们能有效的运用,永远也不虞匮乏。
◆心如画师描彩绘:《华严经》说:“心如工画师,能画种种物。”我们的心如善画的画家,能够描绘种种的图画来。心中希圣求贤,自然浮现圣贤的面貌;心如凶神恶煞,面容便如魔鬼罗刹一般的狰狞,所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相随心生”,就是此意。
◆心如虚空大无边:我们的心好像虚空一样广大无边,“竖穷三际,横遍十方”;心“亘古今而不变,历万劫常新”。所谓“心生则种种法生”,我们的心一生,诸法跟着生起;“心灭则种种法灭”,心一灭,万法跟着幻灭。因此,我们的痛苦或快乐,不是别人给我们的,是我们的心自己招感的。
说到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们莫以肉团心为心,莫以喜怒哀乐为心,莫以见闻觉知为心,莫以贤愚利钝为心。我们不要以为心脏、肉团心是我们的心,喜怒哀乐是我们的心,见闻觉知是我们的心,好坏智愚是我们的心。其实,这都是幻心,不是真心。所谓真心,如《金刚经》说:“过去心不可得,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甚至于我们所造的罪业,在有为法的相上而言,罪业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从真心本性上来说,罪业是空性的,妄心如果一灭,罪也就没有了。所以,有一首偈语说:“罪业本空由心造,心若灭时罪亦亡;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如果你用无心证悟了自心本性,心的本体本来就是清净的,是在圣不增,在凡不减的,因此你修行也没有增加功德,不修行也没有减少甚么。
《五苦章句经》说:“心取地狱,心取饿鬼,心取畜生,心取天人。”我们的一念心中,具足十法界。从佛、菩萨、缘觉、声闻等四圣,到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等六凡。我们的心时而佛祖、菩萨、天堂,时而地狱、饿鬼、畜生,一天当中不知在十法界中来去多少回。你发了慈悲心、菩提心,那不就是佛心吗?不就是菩萨心吗?你想布施,你想为人服务,那不就是天人的心吗?你起了贪、瞋、愚痴,想算计人,想杀人、害人的心,不就是地狱、饿鬼、畜生吗?所以,在我们的一心之中具足十法界。以天台家的说法,十法界中,每一界都有十如是,所谓“百界千如”,因此往往在一念之间,一念三千,如果不能知心如幻,就找不到真心了。
为甚么真心难找?主要的是,有的人“骑牛觅牛”,骑在牛身上,却忘记了牛在那里。或是“刻舟求剑”,船在大海里前进,一不小心,剑掉到海里去了,他在船上划个记号,要待有空再找;剑在此处掉入海里,却到彼处去找,怎么找得到剑呢?“镜里寻头”,在镜子里面找头,镜子里面的头怎么是我的呢?“水里捞月”,水里的月亮,你怎么捞得起来呢?所以,不要被表相所迷,被外境所迷,要知道,真实的月亮在那里,真实的头在那里。
我们的心,对于爱瞋、是非,是没有标准的。所以,知心如幻,爱瞋那里有标准?因此,经云“三际求心心不见”,亦即过去、现在、未来三心不可得。“两眼看前眼不见”,两个眼睛看着前面,却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画宝寻宝宝不见,风花雪月却常见”,就是说我们不能认识自己的真心,反被假心、幻心所迷惑。所以,《华严经》说:“大海之水可饮尽,刹那心念可数知,虚空可量风可系,无能尽说佛境界。”佛的境界是甚么?就是我们的真心。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们找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找到自己的真心。所以大家有时候要能回头,不要光看到前面的世界,回头是岸,有时回头会找到自己的真心;要改性,改改自己的性格,性格一改,真心本性才能显现出来;要能转身,转身会有更宽广的世界;要换心,把如幻如化的心,换成如真如实的心,尤其重要。
在〈坐禅品〉里,六祖大师告诉我们如何参禅打坐,主要的就是要我们“心无所住”;心无所住,就是不着心。
心如何才能不住着呢?在《维摩经》中,维摩居士告诉舍利弗打坐的要点有三:
◆要不依身:“智者观心,愚者枯坐”,参禅打坐不只是身坐,重要的是用心、观心。
◆要不依心:打坐虽然要用心,但不能依妄心而动,甚至净心亦不可住着。
◆不依三界:打坐时,对于欲界、色界、无色界的种种好坏,均不可执取。因为心有所染、心有所住、心有所执,不容易和禅定契合。
所以,古德有云:“一念不生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只要我们能心无所住,一念不生,即使黄金也能消化;如果我们的心一直在回忆过去,贪着现境,幻想未来,真是滴水难消。因此,《般若经》中说:“菩萨于法,应无所住。”无住的生活才能任性逍遥,才能随缘放旷。
在《大乘起信论》里,把我们的心分为“真如门”与“生灭门”。所谓“一心开二门”,我们众生与佛本具同一心性,只因无明妄动而生住异灭、迷悟染净之相。我们在生死里流转,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驴腹马胎,六道轮转。这就是心生灭门。要杜绝生死流转,要成佛脱苦,要不生不死,那就要靠心真如门。
如何才能进入心真如门呢?有时候,我们用肯定的入门,肯定自己的信心、真心、悲心、道心,从肯定里依真如门而入。有时候,从否定的方面来入道,所谓否定,例如无四相: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六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六尘:无色、声、香味、触、法,从否定里面无、无、无到最后,“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个真实的世界便能跃然呈现在我们眼前。
因此,我们的心,有时候“即心即佛”,有时候“非心非佛”,要“非心非佛”,才能“即心即佛”;要“即心即佛”,才能“非心非佛”。我们在这个世间上,如果不能与真理契合,所谓“迷时三界有,悟时十方空,欲知成佛处,会是净心中。”参禅不能廓然大悟,即使坐破蒲团,依然迷而又迷。所以,你要知道在那里成佛?心一转即是。
我们的心如果不能进入真如门,不能与自己的真心自性相合的话,即使参禅入定,有的时候也有危险。
在佛经里记载,有五百位仙人,有一次在天空中飞行,忽然听到空中传来天女演奏美妙的乐音,这五百位仙人心一贪着,忽然失去了神足,一一坠地。这个故事说明,即使修禅,即使证悟神通,如果心有染着,还是危险的。
佛陀的首座弟子大迦叶,是一个苦行头陀。有一次听闻屯仑摩甄陀罗王的琴声,他也不安于座,不由自主的跟着琴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当时有人问他:“大迦叶!你是一个长老,又是头陀第一,大家都非常尊重你,你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为甚么你一听到音乐,也会忍不住翩翩起舞呢?”
大迦叶回答说:“我于人天诸欲,心无贪着,我的禅定工夫,确实已对人间、天上的五欲六尘等欲染,不起贪着。现在,屯仑摩甄陀罗王的琴声是智能之声,智能所作的声音等于是法音,因此,我一听,便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所以,心有所住,就表示禅定的功夫还不够。因为,住心容易生起瞋恨、贪欲、愚痴之心。住心就是心随境转,甚么样的境界,你的心就跟着境界转动。我们要想参禅,最要紧的是把握自己的心,让它不妄动,能自我安住,不要在外境上住心,这是非常重要的工夫。
宋朝的理学家程颢、程颐兄弟二人,他们对参禅都曾下过相当的工夫,对禅定也有很深的体悟。
有一次,兄弟二人应朋友之请,去参加宴会。在宴会里,歌舞饮酒,种种的欢乐。哥哥程颢随缘放旷,跟着大家饮酒谈笑,唱歌跳舞。弟弟程颐看在眼里,认为自己是有道德的学者,怎么能随波逐流,跟这些俗人歌舞同欢?于是就像老僧入定,眼观鼻,鼻观心,道貌岸然的不苟言笑,一直到曲终人散。
第二天,弟弟终于忍不住对哥哥抗议:
“我们是规矩的学者,怎么可以随顺流俗,与俗人放浪形骸,酒肉歌舞?”
哥哥叹了一口气说:“弟弟!你好辛苦喔!昨天的歌舞不是早就过去了吗?你怎么到今天还把它摆在心上呢?”
哥哥虽然眼观歌舞,但心如“百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弟弟虽然身不歌舞,言绝俗论,心中的葛藤却纠缠不休,反而障碍了道的清明。
过去,也是在一个歌舞同欢的场合里,有一个修行人,面对种种的节目表演,他始终紧闭双眼,看也不看。节目表演一半,有人来收取观赏费,一个人一百块钱,这个修道者说:“我没有看啊!我何必要给钱啊!”
收费的人说:“你怎么没有看?你坐在这里,不是在看吗?”
他说:“我眼睛闭起来的呀!我没有看啊!”
“喔!你没有用眼睛看,你用心看,那费用要加倍。”
这是甚么意思?眼不看,心贪着,这也是不行的。
有名的一休禅师,有一天和徒弟出外教化,途经一条大河,水势汹汹。岸旁有一位女子裹足不前,一休禅师很慈悲的把这位女子揹负过河。事后禅师就忘记了这件事,但是徒弟却始终罣碍在心里。有一天,实在忍耐不住,于是向师父质问:“师父!你平常教诲我们要远离女色,但是几个月前,师父却亲自揹负一名美丽的小姐过河,这是甚么道理呢?”
一休禅师一听,桌子一拍,他说:“唉呀!徒弟呀!你太辛苦了。我只不过把那名女子从河的这边揹到对岸的那边,不是早就放下来了吗?你怎么把那位女子揹在心上揹了三个月呢?你太辛苦、太辛苦了!”
心有贪着,不能入禅,不能入定。过去,有一位郁多罗伽仙人,他本来想到一个树林里去参禅,但是树林里每天都有鸟叫声吱吱喳喳,他嫌烦,于是改到水边去参禅,但是水里也有很多的鱼在跳跃戏水,也有很多的声音,他又生起瞋恨心。他恨鸟叫,几乎要把树林砍伐净尽;他恨水里的鱼不停跳跃,于是就发了个誓愿:将来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们这许多鸟、鱼统统都抓住。由于这个境界影响了他的心,使心有所着。因此,后来这个郁多罗伽仙人虽因禅定而得到了人天果报,但是当他天福享尽的时候,由于他的恶愿,后来下堕,沦为臭鼬。
所以,心有时候是不可靠的,因为,心有分别,心有妄念,心有爱瞋。我们要把妄心转为真心,才能见到自己的本来面目。有一首偈语说:“佛性不从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另有一首偈语说:“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无物;若要求佛但求心,知透心性心是佛。”所以,即心即佛。但是,即使“即心即佛”,也不能着心,你一着心,那就是分别心,那就是凡夫的心,能够不着心,当下即是佛心,即是禅心!
禅宗三祖僧璨大师的《信心铭》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凡人居世,大都是用分别心来处理人事,用爱瞋的念头来看待人事,因此,得失之心、好坏之心、善恶之心便油然而生,甚至在拣择、分别里,还有种种的比较、计较。
然而所谓“至道”,也就是究竟的佛法;至道并无特别深奥之处,只要我们能舍离分别心,把是非、善恶的观念去除,当下自能“洞然明白”。
然而“不分别”并不是要我们完全没有是非好坏的观念,而是要我们用无分别心,用平等的观念来看待世间的差别对待。世间的是非、好坏、善恶、有无,如果你执着它,就会成为障道因缘,因此学佛修行,有了烦恼、妄想固然不好,如果一心执着于求证真如涅槃,这也是一种病态。因为烦恼虚妄固然可以束缚我们,清净涅槃一样能够成为障碍。正如铁链子可以锁人,金链子一样能绑我们;又如乌云可以遮蔽天空,白云一样也能遮蔽天空。
因此,《金刚经》说:“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我们要渡河,如果没有船,自不能得渡;有了船,渡过了河,便要舍船上岸,总不能揹着船走。因此佛法的一切修行,例如念佛、参禅、礼拜、布施、持戒等,当你得度以后,这一切法门也一样要放下。你不放下,执着参禅,执着打坐,又如何能解脱自在呢?
佛教有所谓大乘、小乘。大乘菩萨的修行,就是心不着物,他的心不在对待法上分别,因此烦恼与涅槃在他看来是一而不二,他把烦恼当作涅槃,所谓“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但是小乘的罗汉就有分别,有计较。在《维摩经》中有一段记载:很多的大乘菩萨和小乘罗汉聚集在维摩丈室里,有一位天女从空中撒下很多美丽的花朵。这些花朵飘落在菩萨身上,随即掉到地上,可是花朵落在罗汉身上,就黏在衣服上面,任凭罗汉用手去拂除,还是弹不去。
这是比喻菩萨的心中不着一物,所谓“佛来佛斩,魔来魔斩”,因此,能让心中空无一物,则不但烦恼不会执着,涅槃也不会执着。而声闻、罗汉,这些小乘心有所执,因此,纵使烦恼妄想能断除,他也是被真如涅槃所束缚。所以,在佛教里认为,小乘的声闻、罗汉执着一切诸法而来参禅打坐,就如同蚕之吐丝,束缚了自己的法性,把自己的圆明真智给法执綑绑了。如同一个人有病,要吃药,病好了,就不要再执着这个药,你执着这个药,也能成病。
因此,学佛修行,要紧的是了知诸法平等,自然能证悟到清净平等的安乐。像小乘的声闻罗汉们,讨厌喧嚣烦闹,太热闹了,就不能安静修行,非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闭关才能修行,这就如同弃面求饼,我不要面粉,但是我喜欢吃馒头、烧饼。烧饼是从面粉调制而成的,你不要面粉,那里有馒头、烧饼呢?所以修行不是逃避世间,而是在世间的五欲六尘里,能不畏惧,不被五欲六尘左右,能在生死尘劳里才有真如涅槃可证。所谓“热闹场中可以做道场”,能够在闹中取静,才是真静。所以,只要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假围绕?
说到虚妄缚人,清净也能束缚人,再举一个譬喻,例如,修净土念佛法门的人,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为甚么要念佛?为了要对治心里的烦恼、妄想,也就是要用念佛的正念来对治妄念。但是念佛的一念也是执着,正念也还是有念;因此,最高的境界,就是要用无念来对治正念,也就是说,真正的念佛要念到“念而无念,无念而念”,这才是真的念佛。
过去,禅师们的修行,所谓“任性逍遥,随缘放旷;但尽凡心,别无圣解”,意思就是不必过份计较是非善恶,因为“法无善恶,善恶是法”。法在于人说,所谓“正人说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说正法,正法也成邪”。正如一个善于用药的医生,砒霜、毒药都能够治病。因此,学佛修行,若能“勘破、放下、自在”,是则妄固然不能缚人,净也缚你不得!
人,往往看到别人,看不到自己。由于自我的观照不够,因此产生烦恼;如果我们懂得观照自己,常常自我反省,并且待人以宽,律己以严,遇到事情的时候,能够把自己和别人的立场对调一下,想想如果我是他,他是我,那个时候,平等心、无分别的心就会生起,也就不会过于计较人我之间的是非、善恶与过患了。
尤其,学佛修行的人,和别人相处,“要观德莫观失,要随顺莫违逆”,凡事看好的一面,不要太计较过失。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即使没有过,我们本身有时也会制造一些误会,如果只站在自己的立场,做不当的要求,导致珍贵的友谊、亲情因而破坏,殊为可惜!所以,我们能够观德莫观失,凡事多往好的方面看,多观照自己,多反省自己,多要求自己,不要太计较过失,自然就看不到别人的是非、过患了。
因此,如何才能不见别人的是非、善恶、过患呢?最要紧的,是要净化自己的心,净化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要有如下八种心:
1、平等心:就是无分别心,例如佛陀视每一个众生都如佛子罗睺罗;如果我们能把天下的人都看成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这就是平等无差别的心,就不会见到人家的过患、善恶。又如别人的身体上害了一个疮,“好髒喔!好难看喔!”你会讨厌。如果是你自己的手上、身上害了一个疮,你不但不嫌弃它,还会好好照顾它,替它敷药,替它包扎,因为这是我的。你能把人我之间,用平等心去看待,自然看不见别人的是非、过患。
2、慈悲心:慈悲的意思是:慈能予善、予乐;悲能拔苦、除难。就是我愿意帮助你去除困难,去除痛苦,带给你幸福、安乐。你用这种慈悲心来待人,别人纵有不是,也会以一种同情心、怜悯心去包容他。中国四大菩萨中的大悲观世音菩萨,为甚么信徒都欢喜把他供在家里的客厅,或者特地设立佛堂?为甚么每个人都把家里最好的地方让出来供奉观世音菩萨?这是因为我们需要慈悲,因为观世音菩萨是大慈大悲,大慈大悲无处不可以到达。所以,我们有了慈悲心,做人处事真是无往不利。
3、广大心:就是包容心,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宰相的心胸可以包容一个国家、人民,所以他能做宰相。佛陀的心能包容天地,等同虚空,所以,他是佛陀。弥勒菩萨大肚能容,能容纳好与不好的一切事情,所以,他心宽体胖。
4、空无心:虚空能容,所以能成其大。虚空里森罗万象,无所不包;我们的心也要像虚空一样,对于是非、善恶,以虚空的心来看待,用虚“无”的心,空去一切。无,并不是叫我们胡涂,无心是大智若愚,无心里面自有更大的智能包容一切。
5、般若心:般若就是最高的智能,学佛最主要的,就是要开发自己的般若智能,用般若的智能来看世间,处理世间。例如,有了般若,就会明白佛和众生是“二而为一,一而不二”,佛是已经悟道的众生,众生是还没有悟道的佛。虽然悟道有先后,可是人人本具的法性,是没有先后分别的。所谓“生佛平等,自他平等”,你懂得自他平等,就能把世间的差别现象统一起来,从差别里认识人我一如,就能不见别人的是非、过患。
6、感恩心: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是时时心存感恩的人。用感恩心来待人,则人人都是善友;用感恩心来处事,则处处都是净土。例如感谢别人过去说过我一句好话,给过我一个笑容,跟我点过头,和我握过手。别人对我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值得我们感谢的。果能如此,还有甚么可以嫌弃别人,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7、助道心:别人对我好,固然要感恩;纵有不好,将之视为学佛的逆增上缘,自然不会心生不满。如果能进一步发心布施佛法真理给人,帮助别人学佛入道,能以此助道心待人,自然不见别人的过患。
8、惜福心:惜福就是珍惜自己的福报,平时要能节俭,不奢侈浪费。因为自己对物质的欲望太多,不能满足,看到别人有钱,则容易心生嫉妒。所以,自己要有惜福心,自然就会淡泊物慾,自能不见别人的是非、过患。
总之,六祖惠能大师提倡参禅,禅不一定要坐着参,重要的是把禅融入到自己的思想观念里,融入到自己的生活里。禅,能沟通人际、物我的关系,禅能把我们带入到一种满足、安乐、平等的世界里,禅是帮助我们证悟真如自性的。如果我们有了禅,自然就不会见到别人的是非、善恶过患。
禅定是甚么意思?为甚么有这一个名称?
参禅修定,这是佛教重要的修持法门;透过禅定功夫,以开显人人本具的真如佛性,自古以来就是各大宗派所共行的修持之道。
说到禅定,六祖大师说:“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禅的名称、种类很多,平时较为一般人所熟悉的,有以下数种:
◆凡夫禅:一般凡夫为了锻炼身体,为了澄心静虑,每天打坐十分钟、二十分钟,这叫凡夫禅。
◆小乘禅:怀抱出世的思想,但求自己解脱生死,以此小乘心态参禅,叫做小乘禅。
◆大乘禅:以救度众生的菩提心参禅,故能与佛道相应,此为大众禅。
◆如来禅:指佛地的禅定,即入于如来地,证得圣智法乐,为利益众生而示现不思议的广大妙用者,称如来禅。
◆祖师禅:特指禅宗初祖菩提达摩传来,而至六祖惠能以下五家七宗之禅。系主张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不依言语,直接由师父传给弟子,祖祖相传,以心印心,见性成佛,故称祖师禅。
◆生活禅:六祖惠能大师主张,禅乃“识自本心,具自本性”,禅宗诸祖亦强调“搬柴运水,无非是禅”。禅,不离生活,这就是生活禅。
◆鹦鹉禅:自己不懂禅法,也没有真参实学,只是学会了几句禅的术语,便如鹦鹉学人讲话般到处炫耀,这是鹦鹉禅。
◆三关禅:指禅宗将参禅证悟境界,分为三关,即:破本参、破重关、破牢关。
◆老婆禅:在禅宗的公案里,有的老婆心切,叮咛嘱咐,一而再,再而三,拖泥带水,不能干净俐落,称为老婆禅。
◆文字禅:有的人参禅,不是从心地上用工夫,而是着书立说,透过文字三昧,从文字里慢慢体会禅的意境,是为文字禅。
◆止观禅:指系心于所缘境,继而运用正觉智观察、思惟的止观双修禅法。
◆野狐禅:一个禅者为了一句“不落因果”,堕野狐身五百世,后于百丈禅师处得一法语“不昧因果”,因而脱离野狐之身。由此公案,比喻没有根据,说走了样的名为野狐禅。
◆棒喝禅:禅门提倡棒喝,一声霹雳,破除黑暗无明,照见真性情。像“马祖一喝,百丈耳聋三日”,像黄檗禅师和临济禅师的“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从棒喝里透露禅的消息,是为棒喝禅。
◆一指禅:俱胝禅师遇信徒请示:“如何是道?如何是佛?怎么样入佛?”无论甚么问题,他只竖起一个手指来回答,这是一指禅。
◆一味禅:世间百川流归大海,同为咸味;出世间的百千法门,同归方寸。再多的问题,禅的一味就可以调和了。
◆一字禅:比方说,你参一个“无”,语默动静,行住坐卧,都是一个“无”。在行住坐卧之间,都不离一个“无”,这就是一字禅。
◆看话禅:临济宗大慧宗杲禅师所提倡,专就一则古人的话头,牢牢的看紧,历久真实参究,以致于悟道的观行方法。例如:“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如何是父母未生我之前的本来面目?”“念佛是谁?”“狗子有佛性吗?”这都是有名的话头。
◆默照禅:宋代曹洞宗的宏智正觉禅师所倡导。默,指沉默专心坐禅;照,以慧监照原本清的灵知心性。就是在沈默寂静里观照自己。
◆南宗禅:禅宗五祖弘忍门下分为惠能、神秀两支,惠能弘法于南方,举扬“一超直入如来地”的顿悟禅法,是为南宗禅。
◆北宗禅:与“南宗禅”相对称。五祖圆寂后,神秀迁至江陵当阳山,力主渐悟之说,其教说盛行于长安、洛阳等北地,故称北宗禅。
其实,禅的种类还有很多,甚至可以说,世间上的一切无一不是禅。花开了,是禅,花谢了,也是禅;世间上的生灭是禅,不生不灭也是禅。
禅的种类讲过,接着以十二种譬喻来说明禅像甚么:
◆禅如一张薄纸,捣破即空:薄薄的纸,捣破即空;禅不可说,一说即不中。
◆禅如空手拳头,手松即了:禅是甚么?禅就是拳头。你以为拳头是禅吗?手一松,没有了。禅不可说,说出来的都不是禅。
◆禅如空中云雾,一扫即空:早晨的蒙蒙薄雾,笼罩虚空,经晨风一吹,一扫即空。
◆禅如三冬冰冻,一热即水:严寒的冬天,水结冻成冰,冰一遇热,就溶化成水,不是冰。
◆禅如大地黑暗,日出即明:夜晚的大地一片黑暗,太阳一出,刹时光亮。
◆禅如真相不明,一疑即悟:真理不能明白,你用疑心参究,觉悟了,那个就是禅。
◆禅如镜上灰尘,抹净即见:镜子蒙上灰尘,拂拭干净,光就会显现。
◆禅如芭蕉中心,剥了即无:空心的芭蕉,剥到最后甚么也没有。
◆禅如春天花朵,风吹即谢:春天的花朵,和风一吹,就会凋谢。
◆禅如柴中火星,一拨即熄:木柴中的火星,只要轻轻一拨,火星即熄。
◆禅如众生妄想,一明即了:众生无始劫来的无明,只要一悟,洞然明白。
◆禅如无迷无悟,证者了知:迷悟是对待的,禅不是迷,也不是悟,禅是了知自性,你能够了知自性,那就是禅。
我们认识了禅的种类,也知禅像甚么,现在继续讲禅的层次:
◆外道禅:禅不是佛教专有,外道也有禅。外道禅由于没有佛学素养,对于佛法的根本,所谓慈悲、持戒,并没有实际的参修体验,因此容易有贪心,例如贪执我很安乐,我很有境界,我感到很愉快等,成为一种执着。而且由于对佛学没有很深的认识,一知半解,容易引生邪见、傲慢,这是外道禅的三种过患。
◆声闻禅:比外道禅的层次稍微高一点,声闻的小乘禅中,也有过患,小乘罗汉以出世的思想放下一切,远离世间,入山修道,闭关参禅。如此一来,声闻禅也有了三种过患:第一、慈悲不够。小乘罗汉不发大乘的菩提心,没有深厚的度众悲心。第二、独善其身。小乘罗汉只顾自己,自度自了。所以,大乘佛法要有出世的思想,也要有入世的精神;有了小乘禅的出世思想,没有大乘的入世精神、事业,这也是一种过患。第三、断除佛种。因为不发大乘心,没有弘法度众的发心,也没有成佛、做菩萨的愿心,只是自己在禅定中享受轻安自在。这是第二种禅的层次。
◆菩萨禅:菩萨禅是追求圣法;菩萨发心普济众生,不但不舍弃一法,不舍弃一个众生,乃至一只昆虫、蚂蚁、蚊子等,他都常加慈悲爱护。这就是大乘禅。
所以,参禅的动机要正,发心要大;参禅的动机不正,容易有过患。因此,参禅的时候,禅的障碍必须去除。在经典里,将参禅的果报依其动机、正邪、大小,分为下列十类:
◆为利养心而参禅──堕地狱。
◆为邪见心而参禅──堕鬼神。
◆为逃避眷属而参禅──堕畜生。
◆为了嫉妒别人,以胜负心参禅──堕修罗。
◆为得世间智能而参禅──堕外道。
◆为了善心安乐而参禅──堕欲天。
◆为得势力而参禅──堕魔界。
◆为了生天而参禅──堕色界、无色界。
◆为断老病死而参禅──堕二乘。
◆为了悟道而参禅──生而为人。
所以,真正发心参禅,应该发菩提心。菩提心一发,所谓“寸香能消斗金”、“老僧一炷香,能消万劫粮”。过去,曾经有一个信徒供养很多金钱给赵州禅师,请赵州禅师替他诵一卷《法华经》。赵州禅师下了禅床,绕了一圈,《法华经》诵好了。
这并不是赵州禅师走了禅床一圈,就把七卷数万言的《法华经》诵完,而是赵州禅师一念禅心的功德,足以回向信徒有相的布施。所以,能够一念归于无念,一滴归于大海,一心包容虚空,才是真正的禅定。
“内外一如”,就是表里一致,身心合一的意思。
现在,有的人参禅是修身不修心,他端身正坐、威仪庄严,但是心里面的贪瞋痴烦恼、人我,一点都没有去除。有的人参禅只重视心里的净化,对于外表的庄严、威仪,一点也不注重,例如金山活佛、济公禅师等,他们“内秘菩萨行,外现罗汉相”,他们禅的境界很高,但是表现在外的是怪异的样子。所以,在《坛经.坐禅品》里,六祖大师昭告参禅的人,参禅要紧的是,要能内外一如,也就是表里一致。
如何才能内外一如呢?一个禅者参禅用功,在他还没有证悟真如法身的时候,心是跟着身体的变化而浮动,所谓心随境转。例如,眼睛痛,心里就随着眼睛痛而不能自在;有时腿酸脚麻,心里就随着痛苦不堪。反之,当他证悟到真如自性的时候,不但心不随境转,而且心能转境。也就是从心不苦,而做到身也不苦,管它牙齿痛、肠胃痛,他自己的心性已经很有力量,也就不以为苦了。就如挑担的人,有的人挑了三、五十斤,他就“好重喔!好重喔!”有的人挑了一百斤、二百斤,还不觉得辛苦。因此,一个人的力量是可以训练的,我们的心本来就具备有这种本能,具有这种力量。所以,参禅可以把心里的力量训练得自如,所谓“心能转境,不为境转”。
甚么是内外?如果我们不能了解禅的真义,外面的五欲六尘,里面的真如法身,我们认为是分开的。真正证悟以后,所谓真如法身、五欲六尘,都是一体的两面。在五欲六尘里,你能够觉悟的话,它就是真如法身。
有一位南泉禅师,有一天,问陆亘大夫一个问题,他说:“有人在瓶子里养了一只鹅,鹅在瓶里慢慢长大了,瓶口很小,鹅出不来了。现在我们要把这只鹅放出来,但是不得毁瓶,也不可伤鹅。请问,鹅如何才能出来呢?”
陆亘大夫对这个问题茫然,不知如何以对。正当他犹豫、思考的时候,南泉禅师大叫一声:“陆亘!”
陆亘大夫随声回应:“有!”
南泉禅师笑呵呵说:“这不是出来了吗?”
这是甚么意思?鹅代表的是佛性,瓶子代表的是身体,你以为我们悟道,证到真如法身,一定要把这个身体消灭、毁坏了以后,另外还有一个真如法身吗?不是的,就在这四大五蕴假合的色身上,你如果懂得内外一如的话,那就是真如自性。
悟道的人,不要说身体没有内外,山河大地、一切众生和我都不是两个。
禅宗还有一则公案:一天夜晚,有个秀才错过了住宿的客栈,愈走夜愈深,到了深夜时分,实在前不巴村,后不着店。隐隐约约,路边有一间茅屋,有一户人家。秀才好欢喜,上前敲门,“我是一个旅人,错过了旅店,想在你们这里借住一宿。”
里面有一个妇女回答说:“我们家里没有人。”
秀才说:“你答话的不是人吗?”
“我们没有男人。”
他说:“我就是。”
你说你里面没有人,“你就是”;你说没有男人,“我就是”。所以,有一个禅师便为这件公案写了一首偈语:“舍内分明有个人,无端答应没有人,客人寄宿非他也,你我原来都是人。”
我们心里因为有你我的分别,有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内外的分别;由于有了这个分别心,因此世间上便有了是是非非、好好坏坏、苦苦乐乐,这都是因为分别心所产生的。现在,我们的社会更有地域的观念,党派的分别,所以制造了很多事端。禅,能泯灭这许多的分别,能让我们把心安住在无内外、无表里,乃至无身心的世界里,如《金刚经》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就叫做内外一如,那就是身心一致,那就是一个统一的人生、统一的世界,那就是一个绝对超越、安乐、平等自在的世界。
说到内外一如,有的修行人,他内心没有工夫,只懂得装模作样;装模作样是一时的,不是出于自然。禅要自然,早也如此,晚也如此,内也如此,外也如此,任何时候都是一种本来面目。
赵州从谂禅师,有一天,赵王特地去拜访他。这时赵州禅师正在床上休息,于是就躺在床上对赵王说:“大王!我现在已年迈,虽然你专程来看我,但我实在无力下床接待你,请别见怪。”
赵王一点都不介意,非常欢喜,和赵州谈得很开心。回去了以后就派遣一位将军,准备了很多礼品,送来给赵州禅师。赵州禅师一听,立刻下床到门外相迎。事后弟子们不解,就问赵州禅师:“前天赵王来时,您不下床;这次赵王的部下来,您为甚么反而下床相迎呢?”
赵州禅师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接待客人有三等:上等的客人,我睡在床上用本来面目接待他;中等的客人,我到客堂里用礼貌接待他;第三等的客人,我用世俗的应酬到前门迎接他。”
赵州禅师待客之道,看起来是有三等,实际上,赵州禅师从差别里认识了平等的自性,因此他有调和的人生观。
就因为这么一段公案,到了宋朝,有一天苏东坡要到金山寺去拜访佛印禅师,苏东坡便先写了一封信给佛印禅师,他说:“禅师!我要到金山寺拜访,请你也用赵州禅师对待赵王的方法来接待我。”
可是,当苏东坡到达金山寺的时候,佛印禅师已经在金山寺的山门外迎接苏东坡了。苏东坡哈哈一笑,他说:“禅师!你的工夫到底不及赵州禅师,你的境界没有赵州禅师洒脱,我叫你不要来接我,你却不免俗套,跑了大老远的路来迎接我。”
苏东坡以为这回禅师必然屈居下风,而佛印禅师却吟了一首偈语说:“当日赵州少谦光,不出山门迎赵王,争似金山无量相,大千世界一禅床。”
意思就是说,当年赵州禅师不够谦虚,不到门外去迎接赵王;可是今天我佛印不一样了,你那里能懂得金山寺无量无边庄严的法相,我佛印是把三千大千世界作为我的禅床。也就是说,你以为我佛印到山门外来迎接你吗?没有!我还是睡在床上,因为大千世界是我的禅床。
另外又有一段公案:有师兄弟两个人一起修行,师兄持戒严谨,威仪庄严,平时参禅打坐,讲经说法,非常受到信徒的尊重。可是师弟正好相反,不重威仪,生活放荡,不拘小节,人家都认为他不修行,因此都看不起这个师弟。
有一天,师兄路过师弟住的房子,师弟一看,师兄从门外经过,“师兄啊!师兄啊!来喔!来喔!来喝杯酒。”
师兄一看,很生气:“哼!不修行,不持戒律,做一个出家人还喝酒!”
师弟听了以后,就回说:“你连酒都不会喝,真不像个人。”
师兄听了这句话,非常生气,就站下来指责他:“你自己不修行,不持戒,还喝酒,现在竟敢骂人。”
师弟就说:“我甚么时候骂你啊?”
“你刚才不是说我不像人吗?”
“是啊!我说你不像一个人啊!”
“你说我不像人,你不是骂我吗?我不像人,像甚么?”
师弟说:“你当然不像人,你像佛祖嘛!”
所以,表面看起来,师兄修行的功行深厚;不过,师弟虽然看起来放浪形骸,其实也算是一个“内外一如”的人,所谓“坐破蒲团不用功,何时及地悟心空?若能一番齐着力,桃花三月看飞红。”参禅打坐,不光是注意一个身体,不是光靠打坐就能明心见性,所谓“磨砖不能作镜”。又如牛拉车子,不走了,是打牛呢?还是打车子呢?车子是身体,牛就是我们的心,参禅不能光靠打坐,你要明心,“心一明,身自然正”。所以,参禅悟道,最要紧的,要能空有一如、生佛一如、身心一如、你我一如,自然就内外一如了。
一般学佛修行的人,平时听经闻法,对于佛法的道理好像有所认识,有所谓体悟。但是,境界一来,就迷惑了,这就是“说时似悟,对境生迷”。因此,佛教主张“解行并重”,不仅要“说时似悟”,尤其境界来的时候,要能不动心。
过去有一个总经理,老是发脾气,自己也知道脾气不好,后来为了改脾气,制作了一块木牌子挂在身上,上面写着“戒瞋怒”。
有一天,无意中听到部属私下在谈论他:“我们总经理甚么都好,可惜就是脾气不好。”
他一听,忍耐不住,随手拿起了身上的牌子,就往那个干部头上砸去,边砸边说:“你胡说!我脾气已经在改了,怎么还要说我的脾气不好呢?”
虽然口说改、改,但是修行的功力不够,境界一来,又被迷惑了。所以,禅宗所谓“八风吹不动”,就是说,我们遭遇利、衰、苦、乐、称、讥、毁、誉八种境界时,都能不为所动,都能如如不动。
有一僧人问洞山禅师:“寒暑来时,如何躲避?”
洞山禅师答说:“何不向无寒暑处去?”
僧再问:“如何是无寒暑处?”
洞山禅师回答得很妙,他说:“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
意思是说,寒冷时用寒冷来锻炼自己,热恼时用热恼来锻炼自己,那就是不冷不热的地方。
所以,我们在寒冷的时候,心冷;在暑热的时候,心热。那里真有一个不冷不热的地方?要紧的是,寒冷的时候,不以为冷;暑热的时候,不以为热,这就叫做不动心。
有时候,在生活里面,我们常为痛苦动心,为快乐动心,为人我是非,为别人的一句话而动心,这都是修行不够。所以,我们能够苦乐不动心,贫富也不动心,荣辱也不动心,不动心就是自主、自由、自在的生活。
偈云:“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参禅修道的人,永远活在当下,所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事情过去了,心里面也不必再留有痕迹。
在日常生活中,常见有一些人,三个月前被人骂过,三个月后,他还是耿耿于怀;十年前受过人家的欺负、侮辱、伤害,十年后他还是铭记在心。这样的人生,负担也实在太重了。因此,“耳根是空谷投响,过而不留,则是非俱舍”。参禅悟道首先要学不动心,这是非常重要的。
著名的哲学家方东美博士,平生喜爱游泳。有一次在游泳时,忽然身子往水底下沉。在求生的本能下,他拼命的挣扎。但是愈挣扎,愈是往下沉,眼看着即将遭到灭顶。这时他平静一想:“我是个哲学家,对于生死应该看开才是,如此求生怕死的样子太难看了,一个哲学家,死也要死得洒脱一点啊!”
如此一想,心情轻松许多,四肢也自然放轻松,结果反倒浮出水面而生还。所以,不动心是一种力量,不动心是一种至高的修行境界。
修行不但要能不为外境动心,同时更要不时的返观自照。有一则故事说:有一只乌鸦,从一个地方飞往另一个地方。途中遇到喜鹊,喜鹊问牠:“乌鸦!你为甚么要飞到另外的地方去呢?”
乌鸦回答说:“那个地方的人很讨厌,他们都常常批评我、诽谤我,嫌我的声音不好听。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换一个地方。”
喜鹊听了就说:“乌鸦!你不必飞到另外的地方去,你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吧!如果你的声音不改,即使你飞到天涯海角,天下的人都不会喜欢你的。”
所以,我们不要怨恨别人待我们不好,也不要怨恨环境如何恶劣,最重要的,我们自己要能够处理环境,改变环境,不要自己在环境里迷失了自己。
如何才能做到对境不动心呢?
◆不要把烦恼带到床上。今天遇到任何烦恼生气的事,到了睡觉的时候,就不要再去想它,不要把烦恼带到床上。
◆不要把仇恨带到明天。今天有人对不起你,对你不好,明天就把它忘记,修行人不要有“隔宿之恨”。
◆不要把忧郁传染给别人。在生活里,自己的心头纵有一些伤心事,不要再把自己的忧郁传染给别人,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表现在行为上。
过去的禅师们在参禅修行的时候,总是先观照自己的心,观照自己能不动心吗?能无心吗?印光大师在他的房间到处张贴“死”字,观“死”就是警惕自己,生死当前,还有甚么好计较的呢?所以,一个死字,我们记在心上,就会离欲。
有一位昙照禅师,平日向信徒开示,都离不开“快乐啊!快乐啊!人生好快乐啊!”有一天,他生病了,辗转病塌时,却不停地喊:“痛苦呀!痛苦呀!人生好痛苦呀!”
住持和尚就问:“当初你天天快乐、快乐,现在有病了,怎么就痛苦啊!痛苦啊!怎么自己遇到境界来的时候,就禁不住了呢?”
昙照禅师回答:“住持和尚!请问你,我喊快乐对呢?还是喊痛苦对呢?”
一般人把痛苦和快乐分开来讲,生是一回事,死是一回事,所以生可喜,死可悲。昙照禅师不是真的嗟病歎死,不是真痛苦,他只是提供自己人生的观照,直下承担,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一般样,面临生老病死,禅师们永远有洒脱的声音。
过去,有一个出家人问曹山本寂禅师:“有一个人通身害病,医生要替他治疗,要不要给他医治呢?”
本寂禅师说:“不要,不给他看病。”
“唉哟!禅师!你怎么这么不慈悲呢?怎么不让他去看病呢?”
曹山本寂禅师说:“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所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能够不生不死,生死不动心。所以,我们能够不为荣辱动心,不为得失动心,不为好坏动心,不为是非动心。不动心就能做到“说时似悟,对境也不迷”了。
在《六祖坛经.坐禅品》里,惠能大师对“禅定”作了如下的诠释:“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
所以,禅定者,外在无住无染的活用是禅,心内清楚明了的安住是定。所谓外禅内定,就是禅定一如。对外,面对五欲六尘、世间生死诸相能不动心,就是禅;对内,心里面了无贪爱染着,就是定。
佛教的许多诗偈或古语,都可以用来说明“禅定一如”,今列举数则如下: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内定)
拈花微笑,付嘱摩诃迦叶(外禅)
◆应无所住(内定)
而生其心(外禅)
◆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内定)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外禅)
◆犹如木人看花鸟(内定)
何妨万物假围绕(外禅)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内定)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外禅)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内定)
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外禅)
外禅内定,就是内外一如,就是禅定双修;能够禅定双修,则外禅可以影响内定,有了内定,自然就有外禅。
禅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有很密切的关系,从禅的名称即可看出。例如:禅食、禅衣、禅床、禅座、禅味、禅话、禅房、禅悦、禅喜、禅友、禅光、禅用、禅心等。
因此,人间社会里,那里没有禅?禅不止是打坐闭眼,禅是无所不在的;禅,不是供我们谈论研究的,禅是改善我们生活的。有了禅,就富有三千大千世界;有了禅,就能生活。禅可以当饭吃,禅也能当衣服穿,例如有名的大梅法常禅师说:“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株松花食有余。”禅者栖身心于大千世界,树木蔬食都可以裹腹;禅师们和大自然结合在一起,随缘放旷,任运逍遥,禅,就是一个“自然”。
禅,也有禅的味道,正如茶叶有茶叶的味道。又如我们的人生,有的人说,人生就好象是喝茶,有的人喝的茶感到好涩,有的好苦,有的好甜、好甘!人生也是一样,有的人觉得人生很快乐,有的人觉得人生很苦恼,有的人觉得人生的滋味是苦涩的。假如参禅的人有了禅,就等于会喝茶的人,他所感受的茶味不一样,是甜的、是甘的。
禅之于参禅的人,禅,是我们的床,是我们的房子。因此,禅师们“日中一食,树下一宿”,大千世界一禅床,大地山河都可以随遇而安。
禅是光明,可以照耀自己;禅是般若智能,可以光大自己。禅是一个朋友,在禅的里面,天下都是有缘人,一切诸佛菩萨、大地众生,都是我们的眷属。禅是我们的行为,是我们的活用,有了禅的人,所谓“生公说法,顽石点头”。像过去的禅师们,“一钵千家饭,孤僧万里游”,有了禅,“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禅,是随缘而住,随缘生活;禅,是逍遥,是无碍,是自在。
参禅,主要的要把禅活用起来。在我们的生活里,如果能把禅活用的话,那就是我们的灵巧,我们的智能。我们的生活中如果能有禅、有智能,所谓“平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人生的味道就不一样了。
有一天,仙崖禅师到外面去教化众生,经过一条街,看到一对夫妻在吵架。太太骂丈夫:“你一点都不像个男人,没出息!”
先生气冲冲的恐吓:“你再讲!你再讲!再讲我就打你!”
“你打!你打!你就是不像个男人!”
先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拍!一个耳光打下去。仙崖禅师忽然高声叫喊:“来看喔!来看喔!看斗鸡要钱,斗蟋蟀要买门票,斗牛斗狗都要票。来看喔!免费欣赏斗人喔!”
这一喊,惊动了半条街的路人,大家纷纷好奇的围拢来看。那夫妻两个就吵得更凶了,先生跳脚大骂:“你再说!你再说!再说我就杀了你!”
太太狠狠破口大骂:“你杀!你杀!我就是骂你不像个男人!”
仙崖禅师更是大声叫喊:“唉哟!愈来愈精彩了,现在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看热闹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回过头来就对仙崖禅师说:“喂!和尚!人家夫妻吵架,关你甚么事?你在这里幸灾乐祸地大声鬼叫。”
仙崖禅师说:“怎么不关我的事情?你没听他们说要杀人,杀了人以后,他要找和尚替他念经,替他超度,那我不就有红包拿了吗?怎么说不关我的事?”
那个人一听,“真是岂有此理!为了念经,为了拿红包,人家夫妻吵架,你却在这里幸灾乐祸。”于是就和仙崖禅师吵了起来,愈吵愈激烈,很多人都朝这边围过来,那对夫妻不知不觉也停止了吵架,一起过来看热闹。
仙崖禅师看他们夫妻不吵架了,就对他们开示说:“做夫妻,两姓和好,结为一体,应该要好好地互相敬爱,不要吵架。你们看,再厚的冰块,太阳出来也会溶化;再生硬的饭菜,用火去烧也会煮熟。夫妻彼此要像太阳,温暖对方,要像一把火,成熟对方。希望你们以后要互敬互爱才好。”
仙崖禅师是真正能把禅活用在生活里的禅者,他的嬉笑漫骂都能解决问题,他的三言两语就能把世俗的男女声色净化。所以,有了禅用,这就是平常心,所谓“最平常事最神奇,说出玄恐人不知,好笑纷纷求道者,意中疑是又疑非”。所以,我们不必疑惑,不必分别,不必拣择,不必把禅定的体和用分开,定是体,禅是用,体用一如,禅定一致,这就是外禅内定。
禅,可以开拓我们的心灵,启发我们的智能,引导我们进入更超脱的自由世界;但是如果参禅不得法,也会成为禅病。
参禅,并非一定要出家,在家也可以参禅。历史上,如裴休宰相、庞蕴居士、王阳明、苏东坡等,都是在家的大禅匠。
参禅,也不一定要在寺庙、禅堂或佛殿里才可以参禅。虽然唐朝的马祖道一禅师创建丛林,百丈怀海禅师建立清规,为禅宗立下了千秋万代的规范;但是真正的禅者,不一定要在丛林里,也不拘于甚么法定规章,只要在山林树下,就可以参禅,乃至河川水边,也可以参禅。在家信徒在自己家中的客厅里、地板上、床铺上、沙发上,只要有一个位置能坐下来,就可以参禅。平时出门在外,利用搭机、行船、乘车时,也可以参禅。禅,不是从外在的坐相来看;禅,主要的是从心里来净化,来升华,来参透,来悟道。
现在一般禅者的毛病究竟在那里呢?举例说,大家墨守公案禅,讲来讲去,搬来搬去,就是过去禅师们留下来的公案。所以,过去在大陆江苏扬州高旻寺的禅堂里,有一个规矩,不准许讲公案,就是怕禅者被公案左右,被公案迷惑了,找不到禅的真正意义。
公案怎么成为禅病呢?过去有甲乙两个寺院,寺院的师父每天早晨都会派一个沙弥到市场去买菜。甲寺院的沙弥比较灵巧,乙寺院的沙弥比较笨拙。有一天,两个沙弥在路上遇到了,乙寺院的沙弥就问甲寺院的沙弥:“喂!你今天要到那里?”
甲寺院的沙弥回答:“我的腿走到那里,我就到那里去。”
乙寺院的沙弥一听,不知道如何再继续问,回去就把事情告诉师父、师父一听,说:“你好笨喔!当他说『腿走到那里,我就走到那里』,你可以再问他一句:『假如腿不走了,你要到那里去呢?』”
乙寺院的沙弥说:“喔!原来这样子!”第二天,遇到甲寺院的沙弥,他蛮有信心的问道:“你今天要到那里去?”
甲寺院的沙弥口气改变了,回答说:“风吹到那里,我就到那里去。”
回答的话一变,乙寺院的沙弥不知道怎么回答,回去又把这件事情报告师父,师父听了以后,又说:“你好笨喔!当他回答『风吹到那里,就到那里』,你可以再问他:『假如风不吹了,你要到那里去呢?』”
乙寺院的沙弥说:“喔!原来是这样!”
第三天,在路上又遇上甲寺院的沙弥,他又再问:“喂!你今天要到那里去?”
甲寺院的沙弥回答说:“我要上市场买菜。”乙寺院的沙弥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话,从侧面来讲,你也不能体悟了解,从正面上来说,你也不能直下承当。所以,光从口头上来论禅,不从心里上去觉悟,像这种公案是不能悟道的。
公案禅是一种禅病,口头禅也是禅病。口头禅是禅学,是禅的学问,不是禅宗,不是禅行。口头禅只是学了一些禅门的术语、禅门的掌故,搬来弄去,是没有用的。
还有一种禅病,就是鹦鹉禅。看到过去的师父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依样画葫芦,鹦鹉学话,不知其义,那也是一种禅病。
禅是甚么?禅不是随便的胡言乱语;我们不要以为禅师们讲话颠三倒四,在颠倒里面有他的顺序。也不要以为禅师们的话自相矛盾,在矛盾的里面,有他的统一性。禅,就好象是哑巴吃蜜,甜味点滴在心头,你只有体会,而不能言传。所以憨山德清禅师这样说过:“一身独坐似枯禅,扑尽寒灰何不燃?忽听楼顶钟鼓响,一声清韵满霜天。”禅,尤其不能形成野狐禅,不能变成枯木禅,枯木要让它能遇到春风,能生发,也就是不要让禅停滞,成为枯木死灰。
说到禅病,有的人以为禅没有甚么形式,没有甚么规则,可以信口开河,可以随手拈来,其实这是错误的见解。有名的禅宗公案“野狐禅”,就是叙述过去有一个人问一位禅师:“假如一个人有了不当的行为,会不会有业报?会不会有因果?”
禅师信口回答:“不落因果。”
不落因果,就是不会堕落到因果里面,就等于不受因果的制裁,这是不合乎佛法的。所以,他这一字之差,五百世堕落为野狐身,后来遇到百丈禅师,向禅师求一句转语,百丈禅师教以“不昧因果”,也就是无论甚么好坏都不离因果,终于帮助他脱离野狐身。所以,禅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禅,也不能用分别心去参。过去有一位归宗禅师,想去学五味禅,体会甚么叫外道禅、凡夫禅、小乘禅、大乘禅、最上乘禅。其实,禅本来是不应该有分别、有次第的,学禅最好是学一味禅,所谓“百川流入大海,同一咸味”,江、河、溪水流到大海,都是同一咸味。世间上无论甚么东西,在禅里面是不可说,不可分别的。
有人问闲闻和尚:“禅有禅病,究竟甚么是禅病呢?”
闲闻和尚有一个很精辟的见解,就回答说:“衲子因禅致病的很多。”意思是说,有的禅师没有经过禅学的专家指导,参禅就容易出毛病。病在那里呢?有的病在耳目,他以为禅是耳朵听,眼睛看,所谓“扬眉瞬目都是禅”。其实,有时候扬眉瞬目也会成为病,因为,禅不是猜谜语,不能似是而非的猜想。有的人病在口舌,以为胡言乱语,随便乱说,大声吼吼就是禅,这是错的,禅不是随便乱说的。有的人病在手足,以为进退、指东画西都是禅,其实都不是。所以,过去曾经有弟子问云门禅师:“假如有一个人,他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口又哑了,可以参禅吗?”
云门禅师即刻呵斥:“既来请益,为何见而不拜?”
弟子赶忙就地一拜,刚抬起头,云门禅师挥起拄杖就打。弟子大惊,向后急退,云门禅师哈哈大笑道:“你没有瞎嘛!不要怕,来!你到前面来。”
弟子惊魂甫定,依言向前走了两步。云门又笑道:“你听得到,没有聋呀!”举起拂尘,“你会吗?”
弟子应声说:“不会!”
云门禅师又哈哈大笑道:“咦!你不是哑巴嘛!”
其实,就算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聋子、瞎子、哑巴,只要有心,禅在心里,禅不是用眼、口、耳来学的。
但是,也有参禅的人病在心;心里有了分别、计较,就是病。真实的禅,所谓“穷寻究妙,超离于一切境界”,这才是禅。所以,禅非坐卧、非言说、非文字;禅,穷诸内心,心地一明,大地山河,森罗万象,都在我心中。我即宇宙,宇宙即我,到那个时候,再也没甚么可以滞目成病的了。
一.如何认识自性佛?
二.甚么叫“自性五分法身香”?
三.甚么叫做无相忏悔?
四.如何忏悔?
五.何谓自性自度?
六.如何发“四弘誓愿”?
七.甚么是“无相三归依”?
八.何以说“吾人自性,一体三身?”
九.如何以自心归依自性?
十.〈忏悔品〉中的“无相颂”真义何在?
平常我们都是从表相来认识所谓的“佛”,例如看到一尊佛像,就说这是释迦牟尼佛,那是阿弥陀佛、药师佛,或是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等,我们所认识的都是外面的佛。学佛修行,要紧的是认识自己的“自性佛”。
每一个人自己就是佛,但是你能认识自己是佛吗?”
过去,有信徒问禅师:“如何是佛?”
禅师说:“我不敢告诉你,告诉你,怕你不相信。”
信徒说:“不!禅师!我是诚恳地来向您问道的,您的话我怎么敢不相信呢?”
“喔!你相信,那你刚才问甚么?”
“喔!如何是佛?你就是啊!”
佛性人人本具,但因凡夫众生不敢直下承担自己是佛,所以只能是凡夫。所谓“迷即众生,悟即佛”。
唐朝的裴休宰相,有一天请黄檗禅师到他家里去为佛像开光,黄檗禅师就对他说:“何必一定要在佛像身上开光呢?何不在你自己的心上开光呢?”
所以,禅,要我们不要心外求法。你能认识自性,自己就是佛。
如何是自己的自性佛呢?有一次,六祖大师集合大众,他说:“有一样东西,无名无字,无背无面,无头无尾,请问你们大家,这是个甚么东西啊?”
与会大众都说不出是甚么,这时座下弟子神会挺身而出,说:“这是诸佛的本源,也是我神会的佛性。”
神会回答以后,六祖大师就呵斥他说:“跟你们讲,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你偏要替他安个名字,叫做本源,称做佛性。将来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也只是个以佛法作知解会的人,不是大彻大悟的禅师。”
所以,禅的悟道,所谓认识自性,自性是甚么?那也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不过,当初佛陀在菩提树下金刚座上夜睹明星而成正觉的时候,他曾发出宣言说:“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能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意思是说,大地众生皆有佛性,只要把妄想执着一除,当下就是自性佛了。
讲到自性佛,我们的佛性是在圣不增,在凡不减的,你成佛了,佛界里并没有多增加一个,因为本来大家都是佛;你成佛了,凡夫里也没有减少一个,因为佛性在凡不减。佛与众生只是迷悟的差别而已,所以“参禅悟道”,就是要认识自己的佛性。
甚么是自己的佛性?以下列举十点略作说明:
1、常:俗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凡夫一期的生命,数十寒暑;但是我们的佛性,我们真正的生命是永远不死,是恒常不变的。
2、乐:娑婆世界,苦多乐少,充满生老病死诸苦,虽有物欲之乐,毕竟是短暂而虚幻不实的。但是在我们的佛性里,只有绝对安详自在的和乐。
3、我:平常我们所讲的“我”,是妄计所执的“假我”;现在我们讲的“我”是“真我”。因为平常的我,无法自在,不能永恒;现在我们真如佛性的这个“我”,是永恒自在,且能自我主宰的。
4、净:一块黄金,即使把它摆在污水烂泥里,仍不失黄金的明亮;我们的佛性,尽管在五趣六道里轮回,仍不失其清净自性。
5、真:佛性真实不虚,你能体会到自己真实的本性,那就是我们的本来面目。
6、实:佛性真实不虚,是实实在在的。
7、善:佛性是绝对善美的,不带一点污染、邪恶、烦恼。
8、美:佛性是最善美的,是最庄严的。
9、广:佛性广大无边,大如宇宙虚空,因此,你能认识自己的佛性,则十方世界任我们遨游。
10、静:佛性在安详寂静里,是随缘而动,随自然而生。
认识了常、乐、我、净、真、实、善、美、广、静,那就是我们的佛性。然而参禅学道的人,每每忘记了自己是佛,往往心外求法,心外觅佛,甚至于在心外之法又再生出许多的妄执分别。
过去有一位女居士,收藏了一尊非常庄严的白瓷观音圣像,后来她听说要让佛像灵感的话,一定要送到寺院里,在佛前烧香、礼拜、分一点佛的灵感回来。于是她决定把这尊白瓷的观音圣像请到寺院去分香、拜拜。
当女居士到了寺院,看见佛桌上已摆满了供品及等着分香的佛菩萨像,于是就把别人的供品和佛菩萨像移开,将自己的白瓷观音摆在中间,开始烧香祝祷。
可是,自己点的香,随风四处飘散,都飘到别人供的佛菩萨像上去了。女居士心想:“我的香怎么都给别人供的佛菩萨像闻去了,而我的白瓷观音反倒没有闻到这个香。”因此,她就自作聪明,把香环绑在瓷观音的鼻子上。这样一来,本来很美的白瓷观世音一下子变成了黑鼻子的观世音,所以,后来,这个白瓷的观音菩萨就叫黑鼻观音。
天台学者道文法师有一天向研究天台教义六年,而后习禅有成的日本真观禅师请法,他说:“《法华经》说‘情与无情,同圆种智’,这意义就是认为树木花草都能成佛,请问:花草树木真能成佛吗?”
真观禅师不答反问:“你挂念花草树木能否成佛,对你有何益处?你为甚么不关心自己如何成佛呢?”
花草树木能不能成佛?这不是一个重要问题,因为山河大地、花草树木、一切宇宙万物,都是从我们自性中流出,只要我们自己成佛,树木花草、大地山河就跟着成佛。所以,一切众生都是我们心中的众生,只要我们自己证悟自性,一切大地山河都是我的。
所以,佛教常用“明珠在掌”比喻佛心般若并不在高远之处,而是人人可握之物。然而,“石中之火,不打不发”,石头虽可发火,不经敲打,火不出来。所以,人人心中都有佛性,但若不修不证,就如同“宅中宝藏匿济,乏于孤穷;衣内明珠弗解,贫于佣作”。那么,如何才能明心见性,找回自己的自性佛呢?最重要的是必须放下我执、我见,抛弃一切迷妄、分别,如此才能超凡入圣,见自本性。
永嘉大师说:“不除妄想不求真,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在佛教里,自性、佛身、法身、佛性、真如等,都是指我们自己的本来面目,也就是我们的自性法身。
当初佛陀在灵山会上,手上拿了一颗随色摩尼珠,问四方天王道:“你们看一看这颗摩尼珠是甚么颜色?”
四方天王看后,各随所见,分别说是青、黄、赤、白等不同的色泽。佛陀就将摩尼珠收回,舒开手掌又问道:“我现在手中的这颗摩尼珠是甚么颜色?”
天王不解佛陀心中所指,都不约而同的回答道:“佛陀!您现在手中根本没有东西,那有甚么摩尼宝珠呢?”
佛陀真实的告诉四天王道:“我将一般世俗的珠子给你们看,你们都会分别它的颜色,但真正宝珠在你们面前,却视而不见,这是多么颠倒呀!”
这是说明我们的自性就像一颗摩尼宝珠,每个人来看,所看到的颜色都不同。其实这个宝珠的颜色只有一种,是个人的境界不同,而有种种的分别。好像我们的法性,本来是一个,可是由于我们迷惑了,不能认识我们的自性法身,而在自性法身之外,做了很多分别。
因此,在《坛经》的〈忏悔品〉中,六祖惠能大师一开始便主动提出,要为大众传授“自性五分法身香”。所谓“自性五分法身香”,就是:
1、戒香:所谓戒香,就是要每一个佛弟子在自己心中无非无恶、无嫉妒、无贪瞋、无劫害,称为戒香。
戒有“防非止恶”的功能,戒是佛教的法制生活。经云:“戒住则法住。”在佛教里,依在家与出家的不同,所受持的戒法有优婆塞、优婆夷的五戒、八关斋戒、十善戒以及沙弥、沙弥尼的十戒,式叉摩那的六法戒、比丘二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戒等。
其中,五戒为佛教的根本大戒。所谓五戒,就是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五戒是做人的根本,受持五戒可得无量的功德利益。例如:不杀生而护生,自能获得健康长寿;不偷盗而布施,自然能发财享受富贵;不邪淫而尊重他人的名节,自然家庭和谐美满;不妄语而赞歎他人,自然能获得善名美誉;不饮酒而远离毒品的诱惑,自然身体健康,智能灵敏。
五戒虽然分别为五,但是它的根本精神只有一,就是不侵犯。例如,不杀生,就是对别人的生命不侵犯;不偷盗,就是对别人的财富不侵犯;不邪淫,就是对别人的身体、名节不侵犯;不妄语,就是对别人的信用、名誉不侵犯;不饮酒,就是对自他的智能、健康不侵犯。不侵犯才能自由,凡是身陷牢狱,失去自由的人,探究其原因,都是触犯了五戒。譬如:杀人、伤害、毁容,是犯了杀生戒;贪污、侵占、窃盗、勒索、抢劫、绑票,是犯了偷盗戒;强奸、嫖妓、重婚、拐骗,是犯了邪淫戒;毁谤、背信、伪证、恐吓等,是犯了妄语戒;贩毒、吸毒、运毒、吸食烟酒等,是犯了饮酒戒。由于犯了五戒,于是身系囹圄,失去自由。所以,受戒也是守法,能够受持五戒,才能享有真正的自由;能够受持戒法,自然人格芬芳,道德远播,被人尊敬,因此,戒香胜于花香。
2、定香:所谓定香,就是要大家看各种善恶的境界,自心不乱,称为定香。
定就是要我们自己有原则、有立场、有主张,不轻易受世间的五欲尘劳所左右。受了定香的人,至少应做到:一、不为境转;就是不能任由境界所转。二、不为物动;就是不被世间的财富、金钱所动摇。三、不为情惑;就是不被男女的美色、情感所诱惑。四、不为势吓;就是不惧威武,不受势力胁迫。自己有定,就能知所进止;自己有定,就能随遇而安,这就是定香。
3、慧香:所谓慧香,就是自心修行无碍,常以智能观照自性,不造作诸恶,即使做善事也不执着,敬上念下,爱护鳏寡贫穷者,称为慧香。
其实,学佛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转迷为悟,也就是要证悟般若智能。般若智能就是佛性,佛性虽然人人本具,个个不无,但是正如宝矿里即使有再多的黄金、白玉、钻石等财宝,如果不经开采,则永远也不会出土。智能的宝藏不经开发,一样不会现前。所以,要想有智能,就必须有三个次第:一、从听闻佛法而能获得智能;二、从思考研究而能获得智能;三、从修行实践而能获得智能。这就是慧香。
4、解脱香:所谓解脱香,就是自心无所攀缘,不思善,不思恶,自觉无碍,称为解脱香。
世间上的人,往往受到名闻利养、人情世故、亲情眷属、男女情爱、人我是非、我执邪见等束缚,而不能自由解脱。佛法最主要的,就是要我们从各种束缚中解脱出来,因为解脱,才能自在。
过去禅宗四祖道信初参僧璨大师时,他说:“愿和尚慈悲,开示我解脱法门!”
僧璨大师反问:“谁缚住你了?”
是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束缚我们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束缚还须自己解脱。我们能心无所缘,自觉无碍,这就是解脱香。
5、解脱知见香:所谓解脱知见香,就是自心既然对于善恶都无所攀缘,也不沉空守寂,就必须广学多闻,认识自己本心,通达诸佛的道理,和光接物,无我无人,从初发心一直到圆满菩提,真性毫不变易,称为解脱知见香。
解脱知见香就是要我们在解脱的认知上、知见上、观念上,也就是从思想的本体里,能够不执空、不守寂、不攀缘、不分别、无人我对待,自然而然地不为世间左右,那就是有了解脱知见香,也就是所谓实践真理。
如果我们有了戒香、定香、慧香、解脱香、解脱知见香,自然能透露禅悟的消息。那就是六祖大师为我们所传授的五分法身香。
这自性五分法身香说起来很简单,真正要实践并不是很容易。一般人虽然虔诚地信仰佛教,但是要他持守戒律、修习禅定、体悟智能、祈求解解、或是证悟解脱知见,这是很不容易的。
有一个信徒,过六十岁生日的时候,请良宽禅师为他消灾、祈福、祝寿,禅师问他:“你要我为你祈求多少寿命呢?”
信徒说:“我想活八十岁。”
禅师说:“你现在已经六十岁了,距离八十岁只有二十年,二十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信徒说:“禅师!难道我可以求一百岁吗?”
“一百岁也只是增加四十年,也是一转眼就会过去的。”
信徒说:“难道我可以祈求一百二十岁吗?”
禅师说:“一百二十岁,也只不过是增加六十年;你已有六十岁了,再增加六十年,也是有如石光电火,刹那就过去了。”
“那怎么办呢?”
禅师说:“你要求无量寿,要求永恒的寿命啊!”
一般人只求身体上的长寿,这是不能解脱的。因为一百岁、一百二十岁的老人,日子很不好过,不但吃不动,走不动,听不清,看不到。甚至一百二十岁的老人,他一百岁的儿子可能已经先他而去,八十岁的孙子也死了,天天在为儿子、孙子送终,这种日子会好过吗?所以,只求肉体上的长寿,这不是正知正见,不是解脱知见。
过去,在山西五台县昭果寺,有一位解脱禅师,他曾经蒙文殊菩萨指示心印,后来更加谦卑的为大众服务,年月一久,功行日高。有一天,文殊菩萨想要试验他的修行,趁他早晨为大众煮早餐,做稀饭的时候,出现在解脱禅师的前面,解脱禅师看都不看一下,文殊菩萨大惊,上前就说:“喂!我是文殊菩萨!我是文殊菩萨!”
解脱禅师应声便说:“文殊自文殊,解脱自解脱。”
文殊菩萨一听,知道解脱禅师是真的觉悟了。因为解脱禅师能够觉悟自性,肯定自己,所以能“文殊自文殊,解脱自解脱”。
因此,研究《六祖坛经》、参禅学道的人,应该知道,自性五分法身香不从外得,要从自己的自性上去证悟,因为解脱不在他人身上求,你自己能悟道,当下就能获得解脱。
忏悔,对于一个修行人而言,是有非常大的作用。
所谓忏悔,六祖大师说:“忏者,忏其前愆,从前所有恶业、愚迷、憍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悔者,悔其后过,从今以后,所有恶业、愚迷、憍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故称忏悔。”忏悔就是要我们反省、改过、迁善。
根据经典所说,凡夫一日所作,功少过多,甚至举心动念之间,无非是罪,无非是业。这些罪业就像乌云遮日一般,障蔽了我们的佛性,使我们在生死海中流转,轮回不已。
不过,佛经也说,一个人不怕犯罪,只怕不忏悔。忏悔可以消除罪业,好比衣服髒了,身体髒了,只要用水洗一洗,自然就干净了;田里的秧苗,只要禾苗茁壮,旁边纵有一些杂草,也起不了作用。又如投一把盐在一杯水中,水的味道奇咸无比,如果再多添加一些清水,咸味自然转淡;一块石头,把它放在船上,藉着船的浮力,它就不下沈。
忏悔一如法水,可以洗净我们的罪业;忏悔就像船筏,可以运载我们到解脱的涅槃彼岸;忏悔譬如药草,可以医治我们的烦恼百病;忏悔好比明灯,可以照破我们的无明黑暗;忏悔一似城墙,可以摄护我们的身心六根;忏悔有如桥梁,可以引导我们通往成佛之道;忏悔犹如璎珞,可以庄严我们的菩提道果。在佛教的万千法门中,无论我们修学那一个法门,都必须以清净无垢的心田去纳受,因此忏悔是必要的修行。
忏悔,可分为“事相”上的忏悔与“理性”上的忏悔。
事相上的忏,就是藉礼拜、赞歎、诵经、布施、行善等行为而行忏悔。事相上的忏悔,只要有一分的忏悔,就减一分的罪业;有十分的忏悔,就减十分的罪业。如同一个生锈的铜器,你用一分的力量擦拭,它就洁净一分;你十分用心、用力,把铜器上面的铁锈统统去除,就十分的明亮、清净,这是事忏。
理性上的忏悔,是观实相之理,来达到灭罪的忏悔。也就是以我们的般若智能,从真如理体上观照罪业的自性本来空寂,所谓“罪业本空由心造,心若亡时罪亦灭;心亡罪灭两俱空,是则名为真忏悔”。罪业是由妄心所造,只要妄心不起,当下即无罪业可言。所以,在佛光山万寿园有一首对联说:“永念亲恩,今日有缘今日度;本无地狱,此心能造此心消。”罪业是由我们的妄心所造,既是妄心所造,只要妄心一息,则罪业如霜露,日照即散;又如千年暗室,一灯即明。这种观照“实相无相”,觉悟“罪性本空”的忏悔法门,称为“无生门忏悔”,也就是〈忏悔品〉所讲的“无相忏悔”。
依照佛经记载,忏悔的方法有多种,但均不离事忏与理忏。
天台宗所谓忏悔有三种方法:
1、依戒律门忏悔:精持戒律,夙夜不懈的修持,犹如大火,烧去一切情识障。
2、依功德门忏悔:常行功德,供养三宝的修持,犹如春风,拂去一切烦恼障。
3、依无生门忏悔:勘破生死,修习无我的修持,犹如净水,洗去一切知见障。
《观普贤菩萨行法经》提出“忏悔六根观普贤菩萨法”,即忏悔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的罪障:
1、忏悔眼:若有眼根恶,业障眼不净,但当诵大乘,思念第一义,尽诸不善业。
2、忏悔耳:耳根闻乱声,坏乱和合义,由是起狂乱,犹如痴猿猴,但当诵大乘,观法空无相,永尽一切恶,天耳闻十方。
3、忏悔鼻:鼻根着诸香,随染起诸触,如此狂惑鼻,随染生诸尘,若诵大乘经,观法如实际,永离诸恶业,后世不复生。
4、忏悔舌:舌根起五种,恶口不善业,若欲自调顺,应勤修慈心,思法真寂义,无诸分别相。
5、忏悔心:心根如猿猴,无有暂停时,若欲折伏者,当勤诵大乘,念佛大觉身,力无畏所成。
6、忏悔身:身为机关主,如尘随风转,六贼游戏中,自在无罣碍,若欲灭此恶,永离诸尘劳,常处涅槃城,安乐心恬泊,当诵大乘经,念诸菩萨母,无量胜方便,从思实相得。
忏悔是灭罪增福的最好法门,有关忏悔的对象,佛经举出十种:
1、可以对诸佛菩萨忏悔。
2、可以对父母忏悔。
3、可以向儿女忏悔。
4、可以对师僧忏悔。
5、可以对弟子忏悔。
6、可以对领袖忏悔。
7、可以对檀越忏悔。
8、可以对善友忏悔。
9、可以对所化忏悔。
10、可以对龙天忏悔。
忏悔要发心,至诚发心,罪业才能消除。因此,无论是向诸佛菩萨,或是对父母、师长等人忏悔,都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1、发露。忏悔须要至诚恳切地表白自己所犯的过错,不可覆藏,就如病患找医生看病,如果不把病症说出来,医生不能正确诊断、开药方,病就不会好。所以要发露不覆藏,如果有所隐藏,忏悔就无法得到完全的清净。
2、要真心地改往修来。六祖大师说:“凡夫愚迷,只知忏其前愆,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罪不灭,后过又生。前罪既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因此,忏悔最重要的,是要真心的改往修来;懂得“随缘消旧业,切莫造新殃”,才是真忏悔。
前文提到忏悔有很多法门,现在再从具体的方式与事例进一步说明忏悔的重要。
俗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必改,善莫大焉!”在佛法里有两种伟大的力量:第一、是自性不作恶;第二、是做了能忏悔。
忏悔是认识罪业的良心,是袪恶向善的方法,是净化身心的力量。一个人不怕造业,只怕不忏悔。例如佛世时,印度的阿阇世王曾经犯下了弑父篡位的弥天罪业,后来因为忏悔,终能得救。中国的悟达国师,累劫冤业感生人面疮,透过忏悔,终于冰释多生仇恨,并且留下一部“慈悲三昧水忏”,利益后人。
不过,一般人在平常都不会想到要忏悔,一定要到甚么时候才肯忏悔呢?
◆有病的时候,病苦折磨,他想到要忏悔了。
◆受苦的时候,艰难困苦来了,他想到要忏悔了。
◆困难的时候,做事时,这项不如意,那样不顺心,他想到要忏悔了。
◆年老的时候,他想到过去年轻时候种种非法、种种不是,就容易忏悔。
◆无力的时候,感到自己没有力量了,那时候就想到要忏悔了。
知道自己错了才懂得要忏悔,往往悔不当初;甚至身陷牢狱才知道自己做错了,更是懊悔已嫌迟。所以,我们忏悔,要在平常的时候,要在我们有办法的时候。
如何忏悔愚迷、骄诳、嫉妒等恶业?《六祖坛经》说,佛弟子平日于佛前依下列三段文忏悔发愿,可以增长我们忏悔的力量:
“弟子○○,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迷妄所染,从前所有的愚迷恶业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弟子○○,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骄诳所染,从前所有的骄诳恶业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弟子○○,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所染,从前所有的嫉妒恶业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观普贤菩萨行法经》载,在家信众的忏悔法有五种:一、不谤三宝,乃至修六念(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念天);二、孝养父母、恭敬师长;三、端正身心,以慈悲、道德待人;四、六斋日不杀生;五、相信因果。
除了上述的忏悔方法以外,一般佛教徒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如下六种忏悔:一、说好话忏悔;二、捐善款忏悔;三、勤劳服务忏悔;四、成就他人忏悔;五、用感恩报德的心忏悔;六、以礼佛谢罪的心忏悔。
忏悔是生活里时刻不可或缺的美德,例如:穿衣的时候,想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如何能不忏悔?如何能不想到母恩难报呢?穿衣服的时候,想到这件衣服是从工厂里的工人一丝一缕慢慢地织成,我能不爱惜它吗?所以,穿衣服就可以忏悔。吃饭的时候,所谓“吃现成饭,当思来处不易”;所谓“佛观一粒米,大如须弥山,若人不了道,披毛戴角还”。一粒米所以能到我们的口中,那是经过了农夫的耕作,工人的制造,商人的贩卖,同时还要结合水份、土壤、阳光、空气等宇宙间所有的因缘、力量,才能成为这一粒米给我们充饥填饱。我在吃饭的时候,怎么能不感恩忏悔呢?所以,在佛门里,饭前要念供养咒,饭后要念结斋偈,在吃前三口饭时要说:“愿断一切恶,愿修一切善、愿度一切众生。”断恶、修善、度众,主要的,就是要忏悔、感恩、发愿。
忏悔不但可以灭罪,而且可以增福。依经典记载,忏悔可得五种福德:终不远离一切圣人;一切众生乐见乐闻;入大众时,不生怖畏;得好名声;庄严菩提。
忏悔之后,罪业是否究竟清净,可以依忏悔当时的情状自我审查。忏悔的相状有三品:
下品忏悔:全身微热而眼出泪。
中品忏悔:全身毛孔发热出汗,从眼出血。
上品忏悔:全身的毛孔和眼睛都出血。这是最高的忏悔。
一般人学佛修行,无不希望与佛菩萨感应道交,但是为甚么有的人有感应,有的人没有?感应的原理就同“月现江心”。所谓“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菩萨清凉月,常游毕竟空,众生心垢净,菩提月现前。”菩萨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常游在毕竟空里,对大地众生没有分别心,只要众生心中清净无垢染,就像江河的水澄澈无波,月亮自能影现江心。所以没有感应的人,不能责怪天上没有月亮,应该怪自己的心海不清净。所谓“人有诚心,佛有感应”,只要我们能时常藉着忏悔的法水来涤净心垢,自然能与佛菩萨感应道交。
在《六祖坛经》中,惠能大师一再强调,学道的人要自己度自己,不能完全依靠别人,所谓“迷时师度,悟时自度”。一个学生读书求学,如果完全依靠老师,自己不用心,绝不会有太大的长进。所以,学佛修行,三分靠老师,七分要靠自己,要“自性自度”,能够觉悟自己的自性,才能自度,这才是究竟之道。
有一位瑞岩禅师,他每天早上起来,总要先叫自己:“主人公!主人公!”然后自己回答:“有!有!”然后说:“你要醒一醒!你不要给人欺瞒!”自己又再答:“我要醒一醒!我不给人欺瞒!”所以,有一首诗偈说:“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来认识神,无始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我们不知道自己的本性,心外求法,那里能求到自己的根本呢?
白云守端禅在杨岐方会禅师处参禅,久久不能开悟,杨岐禅师很是挂念,想方便开导。有一天,杨岐方会禅师问守端禅师:“喂!你过去拜师父学道,你的师父是谁?”
“我的师父是柴陵郁禅师。”
“柴陵郁和尚是开悟的禅师,你知道他怎么样开悟的吗?”
“我的老师有一次过桥的时候,跌了一跤,就觉悟了。”
“跌一跤,怎么觉悟呢?你怎么证明他觉悟的呢?”
“他跌了一跤以后,说了一首偈语:‘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封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杨岐禅师听了之后,便发出呵呵的怪笑声走了。守端禅师却因方会老师的一笑,辗转反侧,整夜失眠。第二天便迫不及待地到法堂请示方会禅师:“老师!为甚么您一听我说柴陵郁禅师的诗偈便发笑不已?我有说错了甚么吗?”
杨岐禅师道:“你这个家伙!真没出息!你看我们寺院前面的广场上,经常有走江湖的在那里变把戏,弄个猴子在那里跳来跳去的,他们卖力表演,无非是为了博得观众哈哈一笑。你这么没有用,我跟你一笑,你竟然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可见得你比玩猴把戏的人都不如,你还能参禅悟道吗?”
白云守端禅师一听,若有所悟地愣在那里。老师又说:“不必想,不必分别,懂就懂了,悟就悟了。”
于是老成守道的白云守端禅师,经过老师这样的方便权巧,一笑也能把他笑开悟了。
梦窗禅师因为在梦中梦见自己踢中了砖瓦,因此开悟了。他也有一首诗说:“多年绝地灭晴天,听得重重碍影物,一一眼中踢砖瓦,等闲踢中虚空物。”
此外,佛光禅师听到打板的声音,他开悟了。中峰明本禅师看到清泉流水潺潺流动,他也开悟了。玄沙师备禅师走路,经过一个山沟,一个不小心,踢中了一个石块,打到了自己的脚背,“喔!好痛啊!”他这一痛,痛得开悟了。所以,过去很多的禅师,听到打板的声音,开悟了;饭碗跌破地上,开悟了;一听钟声,开悟了;一听鼓声,开悟了。但是,今天我们不要说听到钟声、鼓声、板声,我们不能开悟,就是打雷,我们也不能开悟。过去有一位天然禅师,他就是听到打雷开悟的。
有位香严智闲禅师,在沩山禅师处参学,久久不开悟。沩山禅师一见智闲禅师就说:
“听说你在先师百丈处,闻一知十,闻十知百,聪明伶俐,很了不起。不过,我现在有一个问题问你:未出娘胎前,甚么是你的本分事?请试说一句看看,我为你印证。”
智闲禅师茫然不知应对,沉思了一会儿才说:“请禅师替我解说!”
沩山禅师道:“我说,那是我的见解;对你,又有什么益处呢?”
香严智闲于是回到僧堂,把所有语录经卷搬出来,左翻右翻,竟然没有一句合乎应对的话。歎息道:“说食不能当饱,画饼岂可充饥?”因此便把所有典籍付之一炬,发誓说:“这辈子不研究义学了,从今以后好好做个粥饭僧,免得浪费心神!”
香严禅师于是辞别沩山禅师,到南阳慧忠国师昔日住过的地方禁足潜修。有一天,在除草的时候,无意中抛掷一块瓦砾,击中竹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叩!”因而豁然大悟!所以,他就说了一首偈语:
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道,不堕悄然机。
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
悟道的偈语一说,传到沩山禅师那里,沩山禅师还不放心,就派另外的一个弟子仰山禅师,来考试智闲禅师。他说:“我听说师弟你悟道了,不过有时候光从字面上去知解是不算的,你如何从心地法门体悟自性,请道一句。”
智闲禅师就说:“过去穷,我还有立锥之地;现在穷,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仰山禅师把这个话回去禀告沩山禅师,沩山禅师一听,说:“啊!他是真的悟道了!”
禅,是一个机缘,是累积多少年的修行,到了那么一刻,众缘具备才能开悟。
南宋的时候,有一位张九成,听到蛙声一叫,开悟了。于是写下一首诗偈:“春天月夜一声蛙,撞破乾坤共一家,正恁么时谁会得?岭头脚痛有玄沙。”
听到蛙叫,可以开悟;看到花开,可以开悟;看到花落,也能开悟。六祖惠能大师听到《金刚经》的一句话,“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当下大彻大悟,说:“何其自性本自清净!何其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其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崇奉佛教,尝以居士而嗣黄龙祖心之法的宋代诗人黄山谷,有一次参访晦堂祖心禅师,闻到花香,开悟了。晦堂禅师就问他:“你有闻到香味吗?”
“好香喔!”
禅师说:“我何尝隐瞒你甚么吗?”
意思是说:“你看,这么好的禅、道,不都给你了吗?”其实,这不是晦堂禅师给黄山谷的,是黄山谷自己的机缘成熟了,因此他悟道了。
唐朝招贤会通禅师尝跟随鸟窠禅师学道,一学就是十六年。十六年来,鸟窠禅师没有跟他讲过一句佛法,也没有说过一个道理。会通侍者终于忍耐不住,就向鸟窠禅师告假,要到他方参学。鸟窠禅师一看,这个徒弟跟随我十六年,忽然要走了,就问:“你要到那里去啊?”
侍者说:“我要到诸方去参学。”
鸟窠道林禅师就说了:“佛法何必到别去学呢?我这里也有一些啊!”说完之后,立刻从身上拈起一根布毛,他说:“你看,这不就是佛法吗?”
会通侍者当下廓然大悟。所以,后来人们就叫他布毛侍者。
布毛侍者因一根布毛而觉悟,我们现在别说一根布毛不能觉悟,就是拿一件毛毯给你看,你也不见得能觉悟。布毛侍者他是经过十六年的功夫,到了那么一刻,才悟道的。又如佛陀在十二月初八夜睹明星而成正觉,开悟成道。我们现在即使天天看天上的星星、月亮,甚至天天看太阳,也不能开悟。因为佛陀是经过多少的苦行、多少的修持,慢慢的累积,到了那么一刻,因缘成熟,一下就悟道了。
近代的太虚大师,他曾在普陀山闭关,某夜,闻前寺开大静钟声而进入禅定,直到隔天清晨听到钟声才出定,但他以为还是昨天晚上的开大静。太虚大师经过了这次悟道的体验,从此真是“深入经藏,智能如海”。
所谓“见性成佛”,这是每个人的自家事,靠别人帮忙是不可能得道的,唯有自己负责,自我努力,才是最好的保证。心外求法了不可得,本性风光,人人本具,反求内心,自能当下证得。
《劝发菩提心文》说:“入道要门,发心为首;修行急务,立愿居先。愿立则众生可度,心发则佛道堪成。”参禅学道,应该以发心立愿为下手的工夫。在世间上,读书求学,做人处事,也都要立定自己的志愿、目标;参禅学道,当然更要发心立愿了。
在佛教里,古来多少高僧大德,为了“正法能久住,众生得离苦”而发下弘愿。譬如:玄奘大师“宁向西天一步死,不回东土一步生”,终于完成西域取经的大愿;监真大师“为大事也,何惜生命”!终于将佛法弘传到日本;宋朝永明延寿禅师,屡用公帑买鱼虾等物放生,事发被判死刑,面无惧容,只愿“将此一命,布施众生”。唐朝沩山禅师,发愿做一头老牯牛,来为众生服务,所谓“欲为佛门龙象,先作众生马牛”。这些高僧大德们,因为有菩萨的行愿,所以能完成他们的道德、修行。
现在,有的人发愿往生后捐出遗体、器官,这也是需要有大愿心、大勇气,如果没有愿力,如何肯这样牺牲自己,成就别人?所以,这个世间,如果人人有牺牲奉献的愿心,就不会有自私自利的人;如果人人肯发心为人,就能为世间点亮明灯,增加热力。
发愿,有别愿和通愿。所谓别愿,例如:阿弥陀佛以四十八大愿来成就西方极乐世界,成就普度众生的心愿;观世音菩萨有十二大愿,所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文殊菩萨也是发十二大愿,他用智能活水润泽世间;普贤菩萨有十大愿:“礼敬诸佛”,这是对人格的尊重,“称赞如来”,这是语言的布施等等;地藏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像这种伟大的愿心,不但完成自己,也照亮了人间。所谓通愿,就是通于一切、普遍一切。例如: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这是每一个佛弟子都应该发的弘愿,称为“四弘誓愿”。
根据经典记载,过去诸佛,莫不由发愿而成。所以,有了大愿,才能成就。发心立愿既然这么重要,我们如何来发“四弘誓愿”呢?
众生无边誓愿度
学佛修行,除非甘心做个小乘的自了汉,否则弘法度众就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使命,所谓“弘法为家务、利生是事业”,只要是大乘行者,都应该发起“众生无边誓愿度”的大心。
如何才能度尽无边众生呢?《金刚经》说:“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因此,度众生的究竟之道,就是布施佛佛法,帮助众生解脱烦恼、了悟生死,不再受轮回之苦,而不只是给他们吃穿饱暖,衣食无虞而已。
烦恼无尽誓愿断
学佛,其实就是在与自己的烦恼魔军作战,能够战胜烦恼,自然能显发自己的真如佛性,自然能趣向佛道;反之,如果连自己的烦恼都无法断除,而在生死苦海中轮回不已,更遑论度人。所以学佛首先要健全自己,要誓断一切烦恼。
烦恼,能恼害我们,烦乱我们,让我们不得安宁。例如贪欲,为了贪欲,种种的辛苦,种种的麻烦;瞋恚,为了瞋心,种种的不安,种种的苦恼;愚痴、邪见,更是蒙蔽我们的智能,使我们不能走上正道。所以,我们要发愿断尽贪瞋痴烦恼,所谓“勤修戒定慧,熄灭贪瞋痴”;尤其要不断的忏悔,忏悔如法水,可以洗净我们的烦恼,烦恼净化,那就是解脱,那就是自在。
法门无量誓愿学
俗云:“万贯家财,不及一技随身。”一般在家人士,要想生活无虑,都必须具备各种知识、技能,何况学佛修行,既然发心要度众生,不但要具备各种知识、技术,还要有佛法,所以,无量的法门,我们都要学习。世间的知识,出世的佛法,各种的技能,各种的服务,对一个真正学佛求道的人,要像“泰山不辞土壤,大海不拒细流”,才能成其高,成其大。在古代印度有所谓的“五明”,即:
◆工巧明:科技工艺的知识。
◆医方明:卫生保健、医药的知识。
◆因明:逻辑推理、论理学。
◆内明:专心思索五乘因果妙理之学,或表明自家宗旨之学。
以上五明,涵盖面虽广,然而在今天多元化的社会,似乎已不敷所需,这不过是在说明菩萨为度一切众生,当学一切法门。
佛道无上誓愿成
古德说:“没有天生的释迦,没有自然的弥勒。”成佛须经“百劫修相好,三只修福慧”,要经过千辛万苦的修行才能成就。成佛虽然不容易,但是我们要难行能行,要“见贤思齐”;尤其不仅自己要誓成佛道,更要发愿度尽一切众生,共成佛道,这才是真正的“佛道无上誓愿成”。
四弘誓愿是大乘佛法,也是小乘佛教里所讲的“苦集灭道”:因为众生受苦,所以我们要发度众生的弘愿;因为众生有烦恼,所以我们要发愿断烦恼;因为众生要学道才能脱苦,所以我们要誓学无量法门;因为灭尽贪瞋痴烦恼的涅槃寂静,才是究竟的自在安乐,所以我们要发愿成就无上佛道。所以,小乘的四圣谛,就是大乘的四弘誓愿。
四弘誓愿,一般人大都只是用来做为早晚课的时候,在佛前唱诵,平时不敢讲,更别说要去实践了。因此,六祖大师勉励我们要发四弘誓愿。不只是要敢讲、敢说、敢唱而已,尤其希望大家今后都是四弘誓愿的实践者;能够把四弘誓愿落实在生活中,才是真正的大乘行者。
三宝是佛法的总纲,做一个佛教徒,首先要归依三宝。
“归依”就是归投依靠,含有救济、救护的意思。我们在世间生活,有时自觉力量不够,希望有一些大力者做我们的依靠,如同小孩依靠父母,人民依靠领袖,跛者依靠拐杖,渡河需要船筏一样。因此,归依不是吃素,也不是受戒,更不是出家;归依也不是拜神或拜师父;归依不是一时、一次,或者归依某一个人。归依,是确立信仰的表示,信仰佛教,就必须归依;归依三宝,才是正信的佛教徒。
那么,归依甚么呢?归依三宝。三宝就是佛、法、僧。宝,有世间的财宝,有出世间的财宝。世间上的财宝,是黄金、钻石、珍珠、玛瑙等;出世的财宝,就是佛、法、僧。世间上的财宝,能够丰富我们的物质生活;出世间的佛法僧三宝,可以使我们的精神富有。所谓佛,就是本师释迦牟尼佛;所谓法,就是佛教的经典、佛理;所谓僧,就是菩萨、高僧大德、弘法利生的僧团。
说到归依三宝,三宝也有好几种。有住持三宝、最初三宝、化相三宝、理体三宝、一体三宝。我们现在归依的住持三宝,佛象是佛宝,经书是法宝,僧团是僧宝。化相三宝就是最初三宝,也就是最初成道的佛陀为佛宝,四谛、十二因缘的真理是法宝,五比丘、千二百五十人的阿罗汉是僧宝。
另外,还有理体三宝,佛宝是指佛的法身,也就是真理之身;法宝是报身,是从法身所显现的庄严无比的身相;僧宝是应身,是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应化世间的佛陀。其实,法身、报身、应身,在理体上是一体的,法、报、应化身,叫做自性三宝。意即:我们每一个人都具有三宝的功能,不一定出家人才有三宝,或者佛陀才有三宝。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自性里,都具足有三宝的功德。比方说,我们自性的法身,就是佛宝;我们自性的真理,就是法宝;我们自性的清净,就是僧宝。所谓归依三宝者,其实就是归依自己,因为自己的自性里面就有佛法僧三宝。
所以,禅宗讲“不做佛求,不做法求,不做僧求”,就是怕我们心外求法,不能直下承担。因此,真正的归依,就是要归依自性三宝,也就是所谓的“自依止、法依止、莫异依止”。
有一个信徒问禅师说:“我们要归依自性三宝,甚么叫做自性三归依呢?”
禅师说:“要等到石龟说话的时候,我才告诉你。”
信徒自认也是禅宗的行家,就说:“石龟说话了。”
禅师反问:“石龟向你说了甚么呢?”意思就是说,自性三归就是不可说,有说即非。
所以,归依自性三宝,就是归依自己了不得的一个无对待、无实相、实相无相的自性三宝,也就是无相三宝。
我们的自性三宝是亘古今而不变,历万劫而常新的;归依三宝,可以获得无上的功德,三宝的意义是:
◆希有义:世间宝物,贫穷者不能得到,三宝也是如此,没有善根因缘的众生,百千万劫无法值遇,故名为宝。
◆离尘义:世间宝物,本质上没有瑕秽,三宝也是如此,绝离一切有漏的无明、妄想、尘染,是最极明净的,故名为宝。
◆势力义:世间宝物,能除贫穷,医治病毒等大势力,三宝也是如此,具足不可思议的神通威力,故名为宝。
◆庄严义:世间宝物,可以庄严世间,三宝也是如此,具有无量的无漏功德,能庄严出世间,故名为宝。
◆最胜义:世间宝物,在一切物中最为殊胜,三宝也是如此,是出世间的无漏法,最为殊胜无上,故名为宝。
◆不改义:世间的真金,不论烧打磨链等,本质仍旧不变,三宝也是如此,因为是无漏法,所以不为世间的称、讥、悔、誉、利、衰、苦、乐八风所动,恒常不动,故名为宝。
三宝的功德巍巍,难可具说。根据经典譬喻,佛如良医,善疗众生病;法如药方,能除众生苦;僧如看护,常解众生恼。三宝的重要,譬若阳光、空气、清水,这是人生三件宝,佛法僧则为出世的三宝,都是众生得度的因缘,缺一不可。三宝又如冥冥黑夜里的灯烛、滔滔苦海内的舟航、焰焰火宅中的雨泽,皈依三宝,就像为自己的人生建设一座电力公司,成立一家自来水厂,开发一亩肥沃良田。皈依三宝能令我们认识自性,开发内心的宝藏。归依三宝的利益,无量无边,不归依,则无缘受用。
有一个寺院,住持和尚忽然生病了,没有办法和各方问道者讲话,就拜托他的师弟说:“你代替我去论道。”
师弟说:“师兄啊!你拿我开玩笑,我是一个苦行僧,我那里会说佛法?那里能跟人论道呢?”
师兄说:“也没办法,你就出去讲几句客气话好了。”
师弟不得已,坐上宝座。论道的人来了,看到一位大和尚,立刻就问:“甚么是佛?”
苦行僧心想:佛的历史我也不懂,佛是觉者,自觉觉了甚么?觉他觉了甚么?觉满满了甚么?我都不能回答,怎么办?不自觉就往东面看看,往西面看看。
来人说:“好啊!这回答得好啊!”怎么回答得好?甚么是佛?东面看看,西面看看,表示法身遍满虚空,充满法界,无处不是佛。于是再问:“甚么是法?”
苦行僧很难回答,又随意向天看看,向地看看。来人说:“好啊!我懂了,我终于懂了!甚么是法?就是自他平等,无有高下,平等就是佛法。”
接着又问:“甚么是僧?”
苦行僧一想:“你问这么多,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就眼睛一闭,不睬你。
来人一看,“啊!回答得高啊!所谓僧者,原来就是庄严仪表、慈悲心肠,眼睛一闭,那个样子就是僧啊!”于是说道:
“你这佛法僧三宝回答得好,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我们在家信徒要种福田,要布施,要结缘,甚么叫做福田呢?”
苦行僧一听,心想:“唉呀!你的问题这么多,算了,我向你投降了,你不必讲了。”就把两只手举起来。
问道的人更感动了,他说:“原来种福田不是用嘴巴说的,是要用双手去服务、去工作、去实践,这才是福田啊!”
所以,甚么是佛法僧?有时候,讲的人不知道,听的人也不一定能体会,原来,佛法僧当下即是。
因此,有时候我们为了发掘自己的自性三宝,不得不在形相上有个所谓归依常住三宝、住持三宝,但是,不要忘记,最终还是要归依自己的自性三宝,这才是“无相三归依”。
一般学佛的人都知道,佛陀有证悟实相的法身,有具足三十二相的报身,有随机度化众生的应化身;但是却很少人知道,我们自己的本性也具备有佛法僧一体的三宝,具备有法身、报身、应化身的这个三身一体。
所谓“三身一体”,并不是说一个人有三个身体,而是在一体上就具备有三身的功能。三身就是:法身、报身、应化身。
1、法身:人人都有真如自性,那就是我们的法身、本体。
有时候,我们以为身体是我们的,其实这一个臭皮囊不是我们的,身体是有为法,所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切有为法都是虚妄,但是在虚妄的假相身体里,却有一个真正无位的真人,那就是我们的法身、我们的真如、我们的本性,就是我们的本来面目。
法身常住不灭,人人本具,个个不无,法身是不死的。凡夫一期的生命寿终时,死的只是身体。四大五蕴假合的色身会死,我们生命的理体、我们的法身慧命,是永远常存,永远不死的。因此,人的死亡,正如衣服坏了,换一件衣服;身体坏了,就换一个身体。人之死,如同搬家,房子坏了,重换一间房子;身体坏了,换一个身体。人之死,就好像我们煮饭烧木柴,一根一根的木柴烧尽,炉火始终相续;我们的身体,张王李赵,驴腹马胎,但是我们生命的火是不会熄灭的。法身也可以说就是我们生命的根源、生命的理体,是永远不死的。法身又如黄金,你把它做成耳环、手镯、戒指,做成碗筷,虽然形相不同,但是黄金的本质是不变的。所以,我们每一个人,尽管是五趣流转、六道轮回,真如自性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如果,能懂得这个道理的话,那么,我们每一个人对自己的生命,就会产生信心。因为,人的生命不只一世,生命是永远不死的。能否懂得这个道理,就看你对于法身理体的体悟如何!
2、报身:报身是由修行的功德所积聚,由修行的智能所增长,修行有了大智能、大福德、大因缘、大功德,就能圆满报身。报身不但有自受用,而且要能他受用,所以,报身的意义,就叫做自受用身、他受用身。例如,佛陀修行成道,他的庄严法相,慈悲威仪,能令众生生起恭敬心,这就是给你的受用──他受用。甚至世间上,很多的学者讲学,你受用,他也有受用,他也能从自己所讲述的道理、学说中,自己有所得,自己能安住身心。又如世间一些慈善人士,办了许多慈善事业,别人固然得到大利益,他自己也得到盛名、功德。所以,自己受用,他人也能受用,这就叫做报身。
3、应身:应身又叫应化身,为了度众而随缘随机应化。例如观世音菩萨,三十三现身,应以国王身得度者,即现国王身而为说法;应以将军身得度者,即现将军身而为说法;应以妇女身得度者,即现妇女身而为说法。你是甚么样的人,他就示现跟你一样,为你说法。再如释迦牟尼佛,有的弟子看他是一个普通的老比丘,有的弟子看他是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之庄严、崇高的佛陀。所以,应身者,就是应众生的机缘,随缘所现,随缘所变,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
法身、报身、应身,讲起来是三个,实际上是一个。例如释迦牟尼佛,他有应身,但是他也有自受用、他受用的报身;他所以成佛,就是证悟到自己有一个真如自性,有一个永远没有生死,没有生灭,永远常在的法身。
佛陀证悟涅槃后,他有常乐我净四德,称为涅槃四德,即:
1、不生不灭是常德:世间是无常的,能证悟到出世的法身,就永恒了,就有常德。
2、不受内患是乐德:娑婆世界,八苦交杂,苦多乐少,种种的负担、拖累、纷争,假如证得了三身,就有了乐德,乐德就是永远快乐。
3、离妄得真是我德:世间无常、苦空、无我,一切都是虚妄不实的,所谓“镜花水月”;证悟成佛以后,就有一个法身理体上的真我,这就是我德。
4、超脱迷惑是净德:成佛以后,能够超脱迷惑,离开了愚昧、无明、妄想,自然如同出污泥而不为污泥所染的清净莲花,则虽在五浊恶世的娑婆世界,却如生活在清净庄严的国土一样,这就是净德。
所以,如果我们的心上能有一念的清净光,这就是你悟里的法身佛;能有一念的无分别光,这就是你悟里的报身佛;能有一念的无差别光,这就是你悟里的应身佛。只要我们把心上的清净光、无分别光、无差别光发挥出来,我们自己当下就是佛。佛不是要等死了以后才能成佛,也不是要把五蕴色身毁了以后,才有另外一个真身。在我们四大五蕴假合的身相上,你可以体会到无相、无为,体会到自己的真如自性,那就是我们已证悟了法身、报身、应身,三身一体的佛陀了。
说到法身无相,无相的法身我们看不到,甚至于应身的释迦牟尼佛,我们也没有看到。法身、报身、应身,说是无相,事实上,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佛是清净庄严、威德慈悲,外相还是很重要的。所以,古人曾说:“如来举身相,为顺世间情,恐人生断见,权且立虚名,假言三十二,八十也空声,有身非觉体,无相乃真形。”释迦牟尼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这是为顺应世间而示现的应身佛。因为无形无相,众生易生断灭见。所以,在佛法里讲,“宁可起有见如妙高山,也不可起空见如芥子许”,你有见,有这个、有那个还好,如果你执无、执空,生起断灭空见,那是很危险的。所以,我们不可以生断灭见,我们要从佛的应化身上,再进一步的体会无为自性的法身。
唐朝顺宗皇帝,有一天问佛光如满禅师,关于法身、报身、应化身的问题。唐顺宗问:“佛从何方来?灭向何方去?所言常住世,佛今在何处?”
意思是说,释迦牟尼佛从那里来的呢?现在涅槃了,灭到那里去了呢?我们经常说佛法常住世间,佛陀没有离开我们,现在我请问:“佛现在在那里?”
如满禅师回答说:“佛从无为来,灭向无为去,法身满虚空,常住无心处。有念归无念,有住归无住,来为众生来,去为众生去。清净真如海,湛然体常住,智者善思维,更勿生疑虑。”
如满禅师回答得很好,你要问佛从那里来?到那里去?现在在那里?顺宗皇上,我告诉你,佛是从无为来的,不是有为法。灭到那里去?当然,也灭到无为的法身。从有形有相的应身,回归到无形无相的法身理体。佛陀的法身遍满虚空,虚空有相吗?虚空是甚么样子?虚空是圆的呢?方的呢?长的呢?你能说出虚空是甚么样子吗?虚空无相,但又无所不相,比方说,你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长方形盒子里面的虚空也是长方形的;圆形的盒子,虚空在圆形的盒子里就是圆形的。因为虚空无相,所以无所不相;法身无形,所以无所不形。因为法身无为,你不要用有形、有分别的心去认识法身;法身遍满虚空,住在无形的地方,住在无念的地方,住在无住的地方。清净真如海,法身的理体是永远常住的。
佛光如满禅师回答以后,皇帝还是不太了然,进一步再问:“佛向王宫生,灭向双林灭;住世四十九,又言无法说。山河与大海,天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谁言无生灭?疑情犹若斯,智者善分别。”
佛光如满禅师又再回答:“佛体本无为,迷悟妄分别,法身等虚空,未曾有生灭。有缘佛出世,无缘佛入灭,处处化众生,犹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断,非生亦非灭,生亦未曾生,灭亦未曾灭。了见无生处,自然无法说。”唐顺宗听到这里,豁然有所觉悟。
我们所讲的“吾人自性,一体三身”,你不要从生灭上看,不要从相上去看,要从无形、无住、无相、无得的上面来认识。只要你自己能够无分别,佛的平等法性、真如本体,自然就会显现。我们自己无心,我们自己的平等法身自然也会现前。
有一首偈语说:“纸画木雕泥塑成,现前真佛甚分明,皈依不是他家事,福德还从自己生。”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颗真心,但是这颗真心长久被无明覆盖了,无法显现作用。如同黄金、钻石,被埋藏在深山里,宝矿未经开采,不能出土;我们的真心未经雕琢,也不能显发光芒。六祖大师说,以自心归依自性,就是要我们肯定自己,开发自己的真心本性。
所谓真心本性,性,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一种能。原子有原子能,核子有核子能,太阳有太阳能,一切的万事万物都有一个能量。我们自己的本性里面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源,那就是我们的佛性。我们常讲一样东西的性能如何,每一个人也有每一个人的性能,虽然理上“佛性平等”,但是事上“因果差别”。因此,有道的人,他的性能就很好,他能早能晚、能饱能饿、能忙能闲、能有能无、能进能退、能大能小,他就是万能的。只要我们把自己的本性觉悟出来,我们也是无所不能。
如何开发自心本性呢?就是要参禅悟道。参禅悟道主要的功能,就是要把自性当中许多不善、不净、不能的心去除;把嫉妒心、强求心、狂妄心熄灭;把轻视别人的心、贡高我慢的心、邪知邪见的心降伏。扰乱我们自性的烦恼、无明去除以后,心里的般若之光自能朗照,如同乌云去了,朗朗晴空自然显现。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真心本性就能够发挥功能,就能自利利他、自度度人。
谈到自性,前面讲过,每个人都有自性三宝──自性里的灵明觉照,就是佛宝;自性里的寂常圆净,就是法宝;自性里的融妙和常,就是僧宝。所以,世间上,甚么最有价值,甚么最高,甚么最大?就是我们的自性。我们的自性大如虚空,所谓“心包太虚,量周沙界”。我们的自性,即使用三千大千世界七宝,把全世界、全宇宙所有的黄金、钻石都集合起来,也买不到我们的自性。因此,有很多有人格的人,你想用黄金万两买动他,他也不动念。
有一个参禅的人问曹山禅师:“禅师!请问你:世间上甚么东西最贵重?”
曹山禅师回答:“你要问甚么东西最贵重,我告诉你,死猫子的头最贵重。”
参禅的人很怀疑,“一个死猫子的头为甚么贵重呢?”
曹山禅师说:“因为没有人出价钱。”
意思就是说,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真心本性,是最高尚、贵重的,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它的价值,不知道它的宝贵。
波斯匿王是一个护法虔诚的佛教徒,每次见到佛陀及比丘弟子们,都会恭敬顶礼,五体投地。但是大臣们看不过去,就劝谏说:
“大王!你是一国之主,你很伟大、神圣、崇高。你不要一见到那些比丘就顶礼、磕头,这样有损王的尊严,太不值得了!”
波斯匿王心想:“如何让大臣们了解,向比丘顶礼,并不贬损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这个道理很难说得让大臣们信服,于是就叫人从牢狱里砍下一个死囚的头,拿到街上叫卖,并且嘱咐叫卖的人要喊说:“波斯匿王的头!波斯匿王的头!一个一百块钱!”
结果非但没有人要买,而且大家一听到是波斯匿王的头,唯恐惹祸上身,纷纷把门关起来。
波斯匿王又再杀了一个猪头,同样叫人拿去叫卖,“卖猪头喔!卖猪头喔!一个一百块钱。”
大家一听,猪头只要一百块钱,纷纷抢着来买。后来,波斯匿王就跟大臣们说:“你们说我的头很宝贵,你看,我的头一百块钱都不值,那个猪头一百块,大家抢着买。所谓‘生王的头,不如死了的猪头’,你们说,我的头那里尊贵?”
这个意思,就是叫我们不要在形相上来论价值。
人在世间上,有贫富贵贱、智愚贤不肖等等的差别;但是,在自性上,人人都是平等的。所以,佛陀在菩提树下金刚座上成道的时候,第一句宣言就是说明人人皆有佛性,人人都能成佛,每一个人的性能都是一样的。我们的自性,“未曾生来未曾灭,未曾有来未曾无,未曾秽来未曾净,未曾喧来未曾寂,未曾少来未曾老,无方所来无内外,无数量来无形相,无实相来无音声。”我们的法身自性,无色无味,无形无相,无男无女,无生无灭,无老无死,无内无外。自性是“绝生佛之假名,超一切之对待”。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超越一切的自性,所以,我们要归依自己的真心本性。
如何归依自性呢?假如平常你觉得这个道理太玄,不容易捉摸得到,那么,你从具体的日常生活起居之间去用心,就可以体悟我们的真心佛性。
有人问禅师:“甚么是真心、佛性?”
禅师回答:“吃饭的时候吃饭,睡觉的时候睡觉,定时休息,定时饮食。”
“唉哟!这么简单啊!”
其实,一点都不简单。睡觉能睡得好,吃饭能吃得饱,这就不容易了,早晨起来,作息之前,能静坐,持之以恒,这就不简单了。所谓“菩提心好发,恒常心难持。”饮食适量,不要过饱。好的不起贪心,坏的不起瞋心,吃饭的时候,远离贪瞋,那不就是最高的生活艺术吗?“以独处之心来待客,以待客之心来独处”,不管有人、无人,你的心都是一样。所谓平等心、平凡心,这不是很大的享受吗?谨言慎行,言出必行,所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如果你能说话谨慎,不惹麻烦,生活就不会发生意外。把握机会,不轻易放过,这个世间上,道就是个机,禅就是个机,所以,一念一觉之间,要紧紧把握住。“凡所有时,再思而行,已过不悔,展望将来”。不要常追悔过去,要能远眺未来;要有英雄的无畏,要有赤子的爱心。睡觉的时候,好好的睡,如常眠不起;起床的时候,立即离床,如弃敝屣。你能如此生活的话,你就有禅,你的自性本心自然就能发挥功能。
所以,道,不分出家、在家,只要你能够有道、有禅,你就有了佛法。
有一个老和尚,虽然八、九十岁了,每天忙着晒香菇,晒咸菜。寺里的住持看到了,“长老!天气这么热,太阳这么大,怎么要你晒香菇呢?”
“我不晒香菇,那我做甚么呢?”
“要晒,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呀!太阳这么大,天气这么热!”
老和尚说:“不在这个时候晒香菇,那要到甚么时候才能晒香菇呢?”
所以,禅,要我们把握住自己的性能,就是那么一刻。如临济禅师说,我们们每一个人的肉体里,都有一位无位真人,每一个人都有自性、真心。遗憾的是,这个真如自性没有发挥功能,正如有很多的人,把钱埋在家里的地下,或者把钱存着不用。再多的钱财,你不用,都不是你的;钱用了,才是你的。能力,你不肯用来帮助别人,虽有力量,那也不是你的。所以,世间上,金钱是我们的资源,要好好的运用;能力也是我们的资源,要好好的运用,六祖大师告诉我们,“自心要归依自性”,就是要我们开发佛性的能量,用来造福世间,普利人天,这就是我们参禅学道的用力之处。
佛教的经典,处处指陈佛性人人本具,每个人的自性本来清净,并不须有所增加或改变才会光明。自性本来清净,自性本来光明;我们本来的面目与佛平等,假如有修、有证、有得,就不是本来的面目了。只有无得而得才是真得;无修而修才是真修,无证而证才是真证。因此,在《六祖坛经》的〈忏悔品〉里有一首“无相颂”,内容是说:
“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
拟将修福欲灭罪,后世得福罪还在;
但向心中除罪缘,各自性中真忏悔。
忽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
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
吾祖惟传此顿法,普愿见性同一体。
若欲当来觅法身,离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见莫悠悠,后念忽绝一世休。
若悟大乘得见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这一段“无相颂”是六祖大师教我们如何顿悟,如何找寻自己的法门。
所谓“迷人修福不修道”,这是说,现在一般的民间信仰,大都建立在贪求上,例如只晓得向神明要求平安、求幸福、求升官发财等,这是贪心。纵使无贪,有一些人布施行善、修桥铺路,却只知修福,不知修道。甚至于有一些佛教徒,只知修福不知修慧,不知道行解并重、福慧双修。
佛经里有一则叙述“修慧不修福,罗汉应供薄;修福不修慧,大象披璎珞”的故事:
有兄弟两个人,一个是修慧不修福,虽然证得阿罗汉果,但是生活艰难,连饭都不得吃,所谓“罗汉应供薄”。另一个是只知修福不知修慧,后来投生为皇宫里的一只大象,身上披满璎珞、珠宝,但是,终究还是畜生。所以,布施、供养虽然是福报无边,却还在五趣六道里,还是会轮回。如果能够福慧双修,就能灭罪。
说到灭罪,灭罪必须忏悔。“各自性中真忏悔”,就是要能认识大乘中忏悔的真义。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必改,善莫大焉!”在佛教里,不怕犯罪,只怕犯了罪不知道忏悔。犯罪并不是很严重的事,即使犯了无边的罪业,只要肯忏悔,就如同肮脏的东西,遇到清水,就能洗净。忏悔如法水,能够洗净罪业。
说到忏悔,在佛教里有许多忏悔的法门,例如:
1、以戒律门求忏悔。戒律门就是守法、持戒,守持戒律可以防非止恶,例如五戒十善: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吸毒。若能持守五戒,当然就能灭罪。
2、以功德门求忏悔。功德门就是你去布施、行善,为人服务。以行善做功德,也能灭罪。
3、以无生门求忏悔。无生门就是从自性上认识罪业本空。罪业在相上讲,有造作就有罪;但是从真如佛性上讲,罪性本空。所谓“心中有罪将心忏,心若无时罪亦亡”,一切罪业都是因为我们的分别心妄动,才有是非,才有罪业。如果无心,那就是真心,真心是不会被染污的,好比你把黄金、钻石摆在臭水沟里,隔个一百年、两百年,再把它拿出来,黄金还是黄金,它是不会受染污。我们的自性虽然随着我们的无明、烦恼流转在五趣六道,但是真心自性没有减损分毫。
4、以作法忏忏悔。作法忏就是礼拜梁皇忏、慈悲三昧水忏、大悲忏等,藉着礼拜忏仪来忏悔业障。
5、以观想忏忏悔。观想忏就是观想佛的光明、相好,如此身心清净,自能灭罪。
除了以上忏悔法门以外,《宝王三昧论》的十不要求,也能帮助我们修养身心。
第一、念身不求无病,身无病则贪欲易生。
参禅学道的人,不要要求身体健康,永远不生病,因为身体没有病,有时候容易生起贪欲、执着。“有病方知身是苦”,学道的人有时候带三分病,才知道发道心。因此,无病固然很好,有病也不必害怕,有病反而更能激发精进向道的心,所以,“念身不求无病”。
第二、处世不求无难,世无难则骄奢必起。
在世间做人处事,不要害怕困难挫折,有时太容易、太顺遂,容易骄傲、自大,甚至引人嫉妒;从艰难困苦里完成目标,反而不会遭致嫉妒、障碍。所以,“处世不求无难”。
第三、究心不求无障,心无障则所学躐等。
发心学道,不要要求没有障碍;没有一点障碍、干扰、困难,容易轻忽所学,做人就会躐等、僭越。所以,世事越是艰难,越懂得谨慎从事。所以,“究心不求无障”。
第四、立行不求无魔,行无魔则誓愿不坚。
我们无论做甚么事情,不要怕魔难,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难有时候也是我们的逆增上缘。所以,“立行不求无魔”。
第五、谋事不求易成,事易成则志存轻慢。
我们无论是读书、创业,或是从事任何工作,不要急于成就,太容易成就,则志愿不坚,很容易遭致失败,所以,“谋事不求易成”。
第六、交情不求益吾,交益吾则亏损道义。
与人交朋友,不要处处想到要别人帮忙我、有利于我,这自私的心态,交不到知心的好朋友。与朋友交,要想到我怎样给人快乐、给人欢喜、给人利益。如果一味要求朋友有利于自己,就会亏损道义。所以,“交情不求益吾”。
第七、于人不求顺适,人顺适则心必自矜。
与人相处,不要要求别人凡事听命于我、顺从我、服从我,事情太过顺心如意,则容易刚愎自用。所以,“于人不求顺适”。
第八、施德不求望报,德望报则意有所图。
帮助别人,不要企望人家报答我。望人报答,那不是布施,是贪欲;既然布施,就要无所求,无所求的无相布施,才是真布施。
第九、见利不求争分,利争分则此心妄动。
见到人家有了好处、利益,不要就想分一杯羮,也不要生起嫉妒心;要以随喜心为人家欢喜、祝福,这样就不会痴心妄动。
第十、被抑不求申明,抑申明则怨恨滋生。
受到人家的冤枉、委曲、压抑,不要急于辩白、申诉,否则容易滋生怨恨;反之,能够吃得亏、看得破、放得下,有时反能增加自己的道德、福报。
布袋和尚说得好:“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宽却肚肠需忍辱,豁开心地任从他。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若能了此心头事,自然证得六波罗。”如果我们能了解六祖大师“无相颂”的真义,能放得下是非、憎爱,能够宽却肚肠,凡事多忍耐几分,让人一步,何等快活!即使冤家对头,也能“冤家宜解不宜结”。凡事能用一种谅解的心,自然能证得六波罗蜜,自然能得度。所以,有的时候,只要我们心正、心诚,不求佛,佛自在我们心中,这就是“无相颂”的真义。
一.六祖大师在黄梅得法后的机缘如何?
二.甚么叫做“即心即佛”?
三.如何用禅来看《法华经》要义?
四.六祖大师如何解释“唯识要义”?
五.六祖大师如何论“如来知见”和“四乘法义”?
六.六祖大师和志道禅师如何论“涅槃三昧”之意?
七.怀让禅师、行思禅师两人在六祖大师处得法的经过如何?
八.玄策如何引导永嘉禅师和智隍禅师归入六祖大师的门下?
九.神会禅师在六祖大师处得法的因缘如何?对于六祖大师有甚么贡献?
十.六祖大师赐衣给方辩禅师,以及对卧轮禅师的偈语提出评议,这两件事情有甚么特别的含义?
六祖大师是禅宗的一代宗师,对中国文化贡献很大。他对于佛学的阐明,禅学的修证,尤其后来把很多研究佛法的饱学之士摄受在其门下,使禅宗在中国佛教中更是一枝独秀,展现辉煌的成就。
说到六祖大师,他本来出身寒微,是以砍柴维生的樵夫,后来由于善根深厚,所谓风云际会,而于黄梅五祖座下开悟得法,成为一代大师。
开悟后的六祖大师,回到韶州曹侯村。当时有一名儒士刘志略,对六祖大师十分恭敬有礼。刘志略有一位姑母是比丘尼,法名无尽藏,时常诵念《大涅槃经》,六祖一听就知道经文的妙义,于是替他讲解说明。无尽藏比丘尼便拿着经卷请问经文字义,六祖大师说:“你要问甚么道理,你可以问,经本我是不看的,我不认识字。”
无尽藏比丘尼心想:“这个人字尚且不认识,那里能够理解经中的意义?”
六祖大师知道她的意思,就说:“诸佛妙义,不关文字。”
无尽藏一听,非常惊讶,即刻改变态度,对他刮目相看,并且遍告里中耆德说:“此是有道之士,宜请供养。”
所以,后来陆续有韶州的法海禅师来跟六祖讨论“即心即佛”的问题;洪州的法达法师来讨论《法华经》要义;寿州的智通来讨论唯识要义;信州的僧智禅师来讨论如来知见的问题;广州的志道禅师来讨论涅槃三昧的问题等,六祖大师俨然已成了当时学术界的中心。
所以,过去大家一直以为六祖大师是一个砍柴的樵夫,是一个不识字的人。其实,六祖大师并非不识字,相反的,六祖大师不但在禅学的修证上有所体证,在佛学义理上,他也能发挥深奥微妙的道理。他讲《涅槃》、《法华》、《唯识》;他对《金刚经》、《维摩经》、《楞伽经》、《楞严经》、《梵网经》等,也都有很精到的研究。因此,虽然在《六祖坛经》中,惠能大师确曾自称是一个不识字的人,但这只是六祖大师自谦的言辞,不可以因此把他当作不识字,没有学问。当然,学问在六祖大师而言,并非如一般学生从书本上认字、求知识;六祖大师并不是心外求法,而是心内求法。心外求法是外道、是枝末,心才是知识的根本,义理的泉源,智能的宝藏;只要心里一悟,真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达。
因此,六祖惠能大师后来能成为一代宗师,并且引度了许多对他一生关系重大的弟子,如青原行思禅师、南岳怀让禅师、永嘉玄觉禅师、河北智隍禅师、荷泽神会禅师等。由于这许多各方闻风而来的学者纷纷归投六祖门下,使得六祖“南宗顿教”的禅法能在唐朝时代大放光芒。尤其,青原行思禅师与南岳怀让禅师如同六祖的左右手,这两大弟子后来更发展出五家七宗,使禅宗的弘扬达到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
六祖大师的一生,虽然遭遇迫害,灾难不断,可以说集荣辱、毁誉、灾难、恭敬于一身。不过,得道的人跟一般未得道的人毕竟不一样,没有道行的人在灾难、伤害面前,他就屈服、失败了,可是六祖大师越是受到伤害,越是崇高;越是遭逢打击,越是成就。所谓“没有黑暗,那有光明?没有罪恶,那有善美?”正因为灾难重重,诽谤不断,反而帮助六祖大师弘扬禅学,阐扬佛法,得到更多人的认同。
《华严经》云:“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佛和众生的不同,只在于心的迷悟之间。一念不觉就是凡夫,一念觉悟就是诸佛,所以说“迷即众生,悟即佛”。
六祖大师和法海禅师谈论“即心即佛”的问题,其实“佛就是心,心就是佛”。
六祖大师的徒孙马祖道一禅师,他继承六祖大师的道统,凡是有人来请他开示佛法,问他甚么是佛法,他总是一句:“即心即佛。”
后来有人问他:“老师!你怎么跟人说法都是一句‘即心即佛’呢?”
马祖道一说:“我告诉你,小孩子哭,不得不拿个饼干给他吃,这样子给他有个安慰!”
这人再问:“假如小孩子不哭了,你怎么说法呢?”
马祖答说:“那时要说‘非心非佛’。”
到底“即心即佛”是呢?还是“非心非佛”是呢?其实,都是一个东西。有时候,我们从肯定上来讲,就是“即心即佛”;有时候则从否定上来认识“非心非佛”;佛非心,心非佛,因为佛不是妄心,妄心当然不是佛。
在《赵州录》里说:“即心就是有限量的,非心就是无限量的。”假如有人问:“如何是佛?”“无心就是。”“如何是心?”“佛在就是。”在《大乘赞》里也讲:“如果不解‘即心即佛’,就如同‘骑驴觅驴’。”我们骑在驴子身上,又在找驴子,不知道自己的驴子在那里?下了驴子以后,“喔!我的驴子在这里。”如同一些人,常常把眼镜戴在头上,却又到处找眼镜。凡夫众生骑驴觅驴的多得是,如果能认识驴子,那就是“即心即佛”。
所以,《心王铭》说:“了本是心,是心是佛,是佛是心,念念佛心,佛心念佛,自观自心,自佛在内,不向外寻,即心即佛,即佛即心。”《传心法要》也一再指示我们:“佛者,就是众生心。”《大乘起信论》更说:“甚么是大乘?众生心就是大乘。”
住在陕西的无业禅师,初参马祖道一禅师时,由于相貌魁伟,声如洪钟,马祖禅师一见即取笑他道:“巍巍佛堂,其中无佛。”
无业禅随即作礼,恭敬说道:“三乘文学,自信粗穷其旨;但禅门即心即佛,实未能了。”
马祖禅师见他来意真诚,就开示道:“只未了底心即是,更无别物;不了时,即是迷,了即是悟;迷即众生,悟即是佛。”
无业禅师问:“心、佛、众生外,更有佛法否?”
马祖禅回答:“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岂别有佛法?如手作拳,拳空如手。”
无业禅师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马祖禅师答道:“祖师今何在?且去别时来!”
无业禅师不得已,告辞出门,马祖禅师随即叫一声:“大德!”
无业禅师回首。
马祖禅师问:“是甚么?”
当下无业禅师跪下礼拜,哭诉道:“本谓佛道长远,今日始知法身实相本自具足。”
学佛修行,说远,须三大阿僧只劫;说近,当下即是。如怀琏禅师说:“古佛堂中,曾无异说;流通句内,诚有多谈。”吾人心外求法,忘失自己,劳动诸佛祖师千说万说。如同法海禅师不明了“即心即佛”的道理,因此六祖大师告诉他:“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又说偈曰:“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悟此法门,由汝习性。用本无生,双修是正。”
法海终于言下大悟,因此说偈歎道:“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
佛和心的关系,并不是要等心灭了,才有一个佛出来;只要把妄心歇下,那就是佛。因此黄檗禅师说:“不着佛求,不着法求,不着僧求,当作如是求。”我们不要把心和佛分开来,心和佛分开就是凡夫,就是众生。如果我们能把真心跟佛调和起来,“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则当下我们与三世诸佛又有甚么两样呢?
《法华经》是大乘圆教,所谓圆教,是说其教义是圆满究竟的,是“实中实”。
佛陀一生说法,大部分讲的是权教的方便法门,唯有《妙法莲华经》是整个佛法当中的大乘实教,是佛陀真真实实的本来心怀。佛陀之所以降诞于世,其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要开示众生悟入佛的知见。也就是让众生统统觉悟到人人都能成佛,大家要有信心。因此,方便说有声闻、缘觉、菩萨等三乘的佛法,然而实则只有一佛乘──“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
此外,《法华经》的思想大义,有一念三千、百界千如、三种世间、性具思想、二谛圆融等。所以,懂得法华的要义,就会知道“百界千如,一念三千”,原来十法界的众生都不离一心,一心圆具万法,万法就在我们的一心。所谓“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众生与诸佛在自性上本来平等,只是觉悟有先后,佛性并没有差别。为了说明凡夫众生都具有如来智能德相,佛和众生都是平等的,所以,在《法华经》里,就有七个譬喻:
1、火宅三车喻:这是佛陀在〈譬喻品〉里,对授记后的舍利弗所说的譬喻。大意是:有一间房子失火了,里面有二、三十个小孩在嬉戏,父亲非常着急,呼唤孩子们赶快到房子外面去。可是孩子们只顾着戏耍,那里肯理会父亲的话?长者只有权巧的向他们说:“孩子们!赶快到屋外去!外面有漂亮的羊车、鹿车、牛车,可供你们玩耍。”孩子们于是迫不及待,争着冲出火宅而得救。长者非常欢喜,赐予每个小孩一辆七宝装饰而成,安稳舒适的大白牛车。
火宅比喻三界,三界有五浊、八苦等烦恼,无法安住。诸子比喻众生,谓众生贪着三界,沈溺于享乐的生活,不知道处境的危险。长者比喻佛陀,羊车比喻声闻乘,鹿车比缘觉乘,牛车比喻菩萨乘,大白牛车比喻一佛乘。意思是说,佛陀见众生遭烦恼之火所逼迫而不知苦,于是以种种智能、方便,为三界众生说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如彼长者以三车诱引诸子;待众生出三界苦,再以佛乘开示众生。也就是法唯一乘,本无二、三,因众生根机不同,于一佛乘,方便说三。
2、长者穷子喻:〈信解品〉里说,有一个财富丰足的大富长者,走失了独生子,他不断地寻找,都无所获。时隔多年,孩子长大了,却流落乞丐群中讨生活。有一天,被长者认出,长者非常欢喜,要把这个孩子带回家继承家业,谁知乞丐不能体会,以为有人要加害于他,惊吓的不得了。
长者对于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不知道自己是出生在大富长者之家,而自卑感重的穷子,只好方便教化,先委身和他一起做除粪的工作,给他薪水,鼓励他,以“同事摄”慢慢地建立起他的信心、尊严,最后才引导他回家,把产业交给他。
大富长者就是佛陀,二乘人(声闻)无有大乘法财庄严,就像穷子缺乏衣食,无以为生。佛陀施设种种方便,令他除烦恼粪,净五蕴舍,增长他的信心,然后教以大智,也就是以佛道度化声闻,令回小向大。
3、三草二木喻:又作药草喻。佛陀说法,如同云雨普润众生,但因为众生的根性不同,受益亦有差别。以小药草喻“人天乘”,中药草喻“二乘”,大药草喻“菩萨乘”。又专心佛道,常行慈悲,自知作佛决定无疑者,喻为“小树”;安住慈悲,转不退*轮,度无量百千万亿众生的菩萨,喻为“大树”。佛陀平等说法,如一味雨,随众生性,所受不同,如同草木受雨有异。
4、化城宝处喻:佛陀为了鼓励心性怯弱的众生,不要觉得佛道长远难成而却步,于是以方便力,示以化城,暂令大众止息。待众生信心增长,再教导大众勿执着于化城,当进趋于无上佛乘的宝所。
5、衣里明珠喻:〈五百弟子授记品〉载,有一个人到亲友家喝酒,醉得不省人事。这时亲友忽有公事,急须他行,于是就在他的衣里缝上一颗无价宝珠。但是这个人因醉酒,毫不知情,醒来后,独自外游,为了谋求衣食温饱,生活艰苦,稍有所得,便感到心满意足,后来偶然遇上亲友,告诉他衣里系有宝珠,终于远离贫穷,一生一世衣食受用不尽。
这是比喻二乘人过去曾在大通智胜佛座下结下大乘的缘,然而因为被无明所覆盖,不能觉了。后来依如来的方便开示,于是能入一佛乘,利乐无穷。
6、髻中明珠喻:这个譬喻出自〈安乐行品〉,大意是说:转轮圣王发兵征讨不肯顺从的他国。胜利后,转轮圣王以金银、玛瑙等各种财宝赏赐给有功的将士,唯独他自己佩于发髻中的明珠,不作赏物。主要是因为只有轮王头顶上有此明珠,若将此珠赏给将士,轮王的臣属一定会感到非常惊异。
意思是指,佛陀弘法说教,尽管讲说阿含、方等诸经,或说五戒、十善、四谛、十二因缘等诸法,但大乘的圆教不随便说,说了,唯恐大众惊疑,待众生根机成熟,如来于法华会上开权显实,说一乘实理,授记二乘而得作佛,如同转轮圣王解髻中明珠与功臣。
7、良医治子喻:这是〈如来寿量品〉中的一则譬喻:有一群儿女误饮毒药,心神错乱,痛苦呻吟。父亲见孩子们如此痛苦忧恼,立即依处方,调配最好的药草,让孩子们服用,但是儿女们中毒太深,失去分辨能力,不肯服药。父亲不得已,只好离家出走,到远方去,不久传讯回来给儿女们,说他们已死在他国,不会再回来了。儿女们听到这个恶耗,霎时惊醒过来,知道父亲留下的是良药,便把父亲开的药方服下,病也就痊愈了。
这则譬喻说明,三乘信受权教,不能证得正道,佛陀于是施设各种方便,令大众服食大乘法药,速除苦恼,不再有众多的苦患。
在《法华经》里说,佛陀为“一大事因缘而出现于世”,这一大事因缘主要就是为了“开示众生,悟入佛之知见”。也就是要让众生觉悟到跟佛一样的智能,一样的境界。所以,《法华经》的宗旨,就是示教利喜,就是让众生“自悟自性”,那才是开佛知见,否则“诵经久不明,与义作雠家。”所以六祖大师告诉法达:“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又说:“口诵心行,即是转经;口诵心不行,即是被经转。”法达终于言下大悟,以偈赞歎道:“经诵三千部,曹溪一句亡;未明出世旨,宁歇累生狂?羊鹿牛权设,初中后善扬。谁知火宅内,原是法中王?”
意思是说诵经再多,只要曹溪一句“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就够了。我们虽然身处五浊恶世的娑婆世界,可是污泥里也能长出清净的莲花;虽然“三界如火宅”,不过,只要我们有了禅,当下就能与三世诸佛平等。所以,参禅悟道,不需要甚么好的地方,所谓“参禅何须山水地,灭却心头火自凉”。只要我们能熄下心头的妄念、无明,那就是诸佛菩萨光明朗朗照耀的世界。
转八识成四智,是佛教修学唯识的最终目标。
智通禅师曾启请六祖大师为他讲说“四智”的意义,六祖以偈回答:“大圆镜智性清净,平等性智心无病,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五八六七果因转,但用名言无实性,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
意思是说,真如自性离诸尘染,清净圆明,洞彻内外,如大圆镜,洞照万物,所以说大圆镜智就是性清净体;如来观自他一切平等,以平等性智随众生的根机示现开导,令众生悟证自性。此平等性智是由无所滞碍的心体流露出来的,所以说平等性智心无病。如来善观诸法的自相共相和众生根性乐欲,而以无碍辩才说诸妙法,令众生开悟,叫做妙观察智。此智是于应机接物时,能顿时观察明了,不假功成,不涉计度,不起分别,所以说妙观察智见非功。如来成就其本愿力所应作事,叫做成所作智。此智能令诸根随事应用,悉入正受,如镜照物,不昧现状,完成任务,所以说成所作智如同圆镜。八识中的前五识和第八识,必须要到成就佛果时,才能转为成所作智和大圆镜智,所以说“五八两识果上转”;八识中的第六识和第七识,在众生因地中时,就可以先转为妙观察智和平等性智,所以说“六七两识因中转”,不过,“五八果上转,六七因地中转”,只用转名言而非转实性体,如果在心悟得转时,不留余情,则我人行住坐卧四威仪中,虽然外缘繁杂多起,而心却常处在定中。
唯识,就是佛教的心理学。经云:“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说明三界之内,一切万事万物都是唯心所现,唯识所变;若无心识的了别作用,即无世间万法的存在。因此,一个人如果没有用心,对于周遭的一切,必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因为三界之内,一切万法,唯有心识才能认识。唯识,就是讲到心识变现万法的问题。
讲到唯识,首先我以三首偈语来说明八识,让大家认识八个心王:
“五识眼耳鼻舌身,心识能合又能分,末那传达作使者,赖耶如山似海深。”“赖耶幕后主人翁,指派末那作先锋,心居中枢总指挥,五识活动如追风。”“兄弟八人共一村,村中诸事各持分,五个出外作买卖,心识居家独自尊。眼观耳闻鼻作探,舌味身触心难安,末那执我作传达,赖耶罪福怎能堪。”
这是说我们人有八识:眼睛看到青黄赤白、长短方圆一切物质,就分辨、认识,这是眼识。耳朵听到声音,就会辨识好听的声音、难听的声音,这就叫做耳识。鼻子嗅到香臭,就会生起好恶之心,这是鼻识。舌头尝到的咸淡、酸甜、苦辣,就产生了别作用,这是舌识。身体感触到软硬、冷热,也会生起分别作用,这就是身识。心里追忆过去,或是憧憬未来,或是对现前眼见、耳闻、鼻嗅、舌尝、身触等,产生认识、了别的作用,这就是心识。
眼、耳、鼻、舌、身、心,称为六识。第七识,称为末那识,是自我意识的中心,吾人一切自私的想法,与贪婪、倨傲、固执己见等恶习,全是由它发起;第七识能把前六识──眼、耳、鼻、舌、身、心所造作的,不管好与不好,统统传送给第八识,犹如邮差,因此又称传达识。
第八阿赖耶识,又叫做藏识。阿赖耶识如同一座仓库,不管好坏、善恶的种子,第八识一律将它含藏起来,将来发起现行,就是受苦、受乐。所以,世间一切幸与不幸,都是我们自己的眼耳鼻舌身心,举心动念之间所造作的善恶业所决定的,也就是善恶业果,自作自受。
心识就是我们自己生死的根本。我们的身体死了,眼睛、鼻子、耳朵腐烂了,但是有一样东西却不灭亡,那就是我们的心、我们的识。这一个心识是流转生死六道轮回的本体,有时候转世成人,有时候出生为牛,尽管形象不一样,但是心识只有一个,没有不同。因此,我们在世间上所做的好事、坏事,所拥有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到最后“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只有随着第八识所含藏的善恶业去投胎受报。所以有谓“去后来先作主翁”,指的就是第八识。
经云:“心生则万法生,心灭则万法灭。”“心如工画师,能画种种物。”世间上的一切万事、万物、万象,都是唯心所造作的。心就好像一个工程师,他可以建筑高楼大厦,无中生有。心好像一个艺术家,他能画出房屋、山水、花卉等一切景致万象。我们的心所想要的,往往因为心的力量,就能变现,就能发挥力量。例如,动物当中,有一种动物有保护色,牠为了求生存,心的力量就能使牠的颜色变化。又如一个人如果心里清净,不断观照道德,慢慢地,气质也会变。心的力量,其大无比。
有一位旅人出外行商,跋涉于崇山峻岭之中,一不小心,掉入黑暗的洞窟里,荒山僻野,人烟罕至,眼看自己将埋骨在这里,商人心急如焚,两眼拼命望着洞口,直想:“要是我能飞就好了!要是我能飞就好了!”想着想着,心中无一杂念,忽然身子果真飞升到洞口外了。这就是心的力量。
又例如,有一个医生,想了解心的力量究竟有多大,于是做了一个实验:他到监狱里找了一名死刑犯,对他说:“你已经被判处死刑了,砍头或枪毙的死法都非常痛苦。现在如果我为你打一针,慢慢地抽血,血抽完,你就会自然安乐地死去,你愿意吗?”
死囚一听,马上应诺,躺上床,接受医生的安排。两眼先被幪起,手臂上紮了一针后,立刻就听到血一滴滴地滴在桶子的声音。医生凑近死囚耳畔,不时地告诉他:“唉呀!你的血已经抽出五分之一了,你的脸上已经失去血色了。”“唉!现你的血已经抽出五分之四了,你的脸色完全惨白,你快要死了!”
死囚紧闭只眼,听着医生的描述,心想:“我的血快要流乾了,我就要死了。”
忽然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体渐渐虚弱起来。死囚就在自己那殷红的血液慢慢乾竭,生命渐渐枯萎的想象中,无疾地死了。事实上,医生并没有抽出死囚的血液,只是在死囚的耳朵旁边放置一个水桶,并且接了一条水管,水流入桶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彷佛血液答答的滴落声,而他自己把听到的一切“暗示”,在心中造成一幅宛若真实的景象,他完全被自己心识的作用影响了。
因此,我们不要小看这个心,心能升天、成佛,心也能让我们下堕三涂恶道;我们的心蕴藏无限的宝藏,能够变现种种的东西,宇宙万法本来是如如不变的,但是心识一起了分别,一切山河大地在藏识里的变现就不一样了。
以上这些事例,都是说明唯心、唯识的意义所在。心不动,一切法不动;心不生,一切法不生。所以《华严经》说:“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法界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心里变现出来的,如果我们的心识不起,也就不会有万物的现起。所谓“了身何似了心修,了得心息身不愁,若为心身自了了,身心何必更缝合。”只要我们的心了知无心处,一切自然无法说。无心就是一切心,无心就是佛心。所以,我们的心,有时候是真心不现,妄想、烦恼的心倒反而猖狂作乱。因此,我们的心,平时因为没有好好的修心,我们起高楼大厦,只是给我们的身体居住,好的沙发、好的床铺,只是给我们的身体享受,我们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心,正如现在的青少年,有的人没有受到好的家庭教育,就生出种种的问题。我们的心没有好好的修养,因此心就变坏,就起了妄想,致使真心不能现前,反让妄心乱动。
讲到修心,我们的心究竟住在那里呢?我们的心有时候住在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里,其至住在五趣六道中,但是成佛作祖,更要靠我们的心,所以,学佛要修心,要让我们的心安,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宽。如果我们的身心能够自在平安的话,不必一定要住甚么高楼大厦,即使茅屋陋室也如法界之宽;虽然斗室小屋,也如天地之大。所以,古人说:“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只要我们能把身心安住在道德、慈悲、智能、利人的上面,安住在般若中道里,安住在佛菩萨的境界中,你还须要再去往生其它的世界吗?你还要另外去找甚么佛国净土吗?当下就是你的佛国净土,佛国净土就是从你的心识里就可以显现;我们参禅,所以要用心,也因为心能生出一切法。所以,我们要创造美好的世界,创造美好的人生,不妨先让我们大家人人都拥有一颗禅心开始。
所谓“如来的知见”,就是如来的所知所见,如《金刚经》说:“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悉见。”众生者,不光指人类,甚至包括天堂、地狱、饿鬼、畜生。一切的飞禽走兽,各人的心,各人的性,如来都能悉知悉见,都能知道。就如同一面镜子,花草树木、山河大地,无论甚么东西,在大圆镜的前面,不必分别,都会显现。佛陀的心,已经转八识成大圆镜智了,所以,众生的一切妄想、分别、差别等等,在佛陀的心中一时俱现。因为,佛陀的知见跟凡夫不同,凡夫有时候以假为真,以幻为有,有时候偏见,对于一切的法、人、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凡夫与诸佛如来的知见,就有层次上的分别。
首先谈到凡夫的知见,那就是正见。所谓学佛,就是要学习如来的正见,例如正见因缘果报、正见善恶业力、正见无常苦空、正见佛道永恒。世间上,你可以甚么都不信,但是不能不信因果业报,不能不信有善有恶,不能不信一切法无常苦空,不能不信有一个“常乐我净”的涅槃世界。这是学佛最起码应有的认识,这就是凡夫的正见。
其次,再高深一层,认识缘起,这是二乘人的知见。所谓缘起,就是说明宇宙人生的存在,都是彼此相互关系的存在。泥土没有水份,就会成为沙漠;高山没有树木、花草、水份,也会坍方。所以,世间万物的存在,那怕是一只小鸟,一只昆虫,牠也要树木、花草、泥土做食物。一个人的存在,需要士农工商供给食衣住行之所需,甚至人的身体,也是四大因缘和合所成。骨头是坚硬性的地大,眼泪、鼻涕、大小便利是潮湿性的水大,体温是温暖性的火大,呼吸是流动性的风大。这四种条件的组合,才能让我们存在,如果四大分离,人就不能存在。所以,你懂得因缘,在宇宙世间上做人,你要成就众生,成就好的因缘,不要心存破坏、嫉妒,你打倒别人,自己也不能独存。所以,认识了因缘,就认识了宇宙的真理,也就是认识宇宙人生彼此相互的关系,这就是二乘人的知见。
再高深一层,菩萨的知见是“空”。凡夫一听到“空”,就心生畏惧,以为空就是甚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其实空才能有,房子如果不空,如何住人?如果没有空地,如何起高楼呢?宇宙如果不空,森罗万象如何存在?所以,空才能有,虚空很大才能拥有万物。甚至我们人的身体,做衣服的时候,要做一个口袋,有口袋的空间,才能放东西。出门了,拿个皮箱,要有皮箱的空间,才能放东西。眼、耳、鼻、口、毛孔,如果没有空间,人就要死亡。所以,空不但是拥有,更是存在的意思。认识了空,才能认识宇宙万有本来的面目,空不破坏有,空是建设宇宙万有的要素,这是菩萨的知见。
甚么是如来的知见呢?般若就是佛陀的知见。佛陀当初出生于王宫,是为悉达多太子,后来成佛了,怎么会成佛?因为他证悟了般若。般若是三世诸佛之母,宇宙之中的一切佛,都是从般若所产生的,有般若智能,就有宇宙万有。般若,是唯有佛与佛才能体证的境界,这是佛的知见。所以,众生若干种心,如来悉知悉见,就是因为如来有般若智能,有如来的知见之故。
然而,话虽如此,当初佛陀在菩提树下金刚座上成佛了,佛陀成佛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涅槃,不想说法。佛陀当初千辛万苦出家,目的就是为了追求真理,为了要说法度生。现在已经证悟成佛了,应该要来弘法度生,为甚么又不想说法呢?佛陀曾如此说:“我所证悟的真理,和世间上的人所知所见,完全相反。我认为有的,世间上的人认为没有,例如法身、真如、自性,那一个体悟得出这是真真实实的、是实实在在有的东西?世间上的人认为有的,我认为是假的,例如声色名利、荣华富贵,都如三更梦、九月霜,那里有一点真实?可是世间上的人说这是实在的。因此,我现在所证悟的道,和一切众生所认知的,正好相反,那些执迷不悟的众生怎么能体会呢?
当佛陀这样想的时候,天空中现出许多天人及四大天王,代替众生向佛陀请求:“佛陀!正因为众生执迷不悟,众生愚痴,所以更需要您的甘露法水。有缘自然会得度,无缘的众生,佛陀的大慈大悲,只要给他们种了得度的因缘,即使不能在灵山会上得度,将来也能在龙华三会时相逢,总会得度的。”佛陀受了这许多天人的请求以后,终于改变心意,发心在世说法度生。
现在,在台湾有一些民间信仰,常常不能和佛教相应。民间的信仰都是建立在贪欲心上,都是祈求神明:“给我发财、给我升官、给我利益、给我好处。”而佛法都是教人:“你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你要把欢喜幸福布施给人。”不但不贪欲,而且是奉献、喜舍。大地众生那一个不想自私拥有?谁肯给人?因此,佛法就显得曲高和寡,难以为世人所认同。所以,佛陀他的大乘佛法的知见,小乘根性的人,甚至凡夫执着自我的人,很难领受。我们很希望大家透过六祖大师提出的如来知见,能够重新估定我们人生的价值。
说到如来的知见,例如《金刚经》上讲无四相:“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这就是如来的知见。无我就是如来的知见,因为唯有离开虚妄、无我,才有一个真我;那种灭绝生死、灭绝对待、灭绝人我,究竟超凡入圣的涅槃境界,就是如来的所知所见。
六祖大师也谈到四乘的法义,也就是我们知见上所要认识的。平常说大乘、小乘,这叫做二乘;声闻、缘觉,也叫二乘。这里讲到的四乘,是指小乘、中乘、大乘、最上乘。当你研究佛学的时候,只是见闻转诵,就叫做小乘;悟法解义,这就是中乘;依法修行,实践佛法,这就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具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就叫做最上乘。
不过,一切的法虽然分有小乘、中乘、大乘、最上乘,实际上,真正的佛法是“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所以,六祖大师说:“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在四乘里,如果我们是小乘,只是见闻觉知,当然,六祖大师希望我们要悟法解义。觉悟了以后,也还不够,还要再依法修行,才是大乘佛种。有了大乘佛种以后,“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还要再“以出世的思想,做入世的事业”。万法尽通,万法具备,不舍一法,不离一法,不执不取,离诸法相,到了那个时候,就是六祖大师所希望我们实践参禅悟道的最上乘。
这四乘法义,也如同学生求学一样,先读国民学校,然后初中、高中、大学。虽有层次,但要层层升级,不能停顿,到最后,人人都能证悟最上禅,有了最上的禅定,也就有了最上乘的境界。所以,六祖大师讲“四乘法义”,最终的目的,就是希望人人以佛的知见来入最上的禅定,证悟最上乘的佛法。
说到涅槃,一般人以为佛教所说的涅槃,就是死了的意思,这是极大的错误。涅槃不但不是死亡,而且是永生。
志道禅师是南海人士,礼六祖大师披剃出家,阅读《涅槃经》十余年,但是,仍然没有明白涅槃的大意。所以,有一天,他就请六祖大师特别教诲。六祖大师问志道禅师:
“你对于涅槃,有甚么地方不明白?”
志道禅师说:“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寂为乐。这是涅槃的解释,我就在这个解释上,起了疑惑。”又说:“一切众生有两个身体,一个叫做色身,一个叫做法身。色身是物质的,法身是精神的。物质的身体是无常的,是有生灭的,而法身是永恒的,是无知无觉的。所以,《涅槃经》说:‘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我不明白,何身寂灭?何身受乐?如果说色身是受乐的话,那么,色身死亡的时候,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堪言,何乐之有?假如说法身受乐的话,法身是无知无觉,一到了寂灭以后,不是如同草木瓦石一样,又何能受乐呢?”
这个问题就讲到色身和法身的分别。平常我们以为色身是有,其实,色身是苦的根源。老子说:“人之大患,在吾有身。”因为有这个身体,饥寒、饱暖、烦恼、是非,可以说,都是因这个身体而带来的苦恼。我们从“有”上来看,“有”以为有钱、有名、有权力,可是,金钱、爱情、名利带给我们的忧悲苦恼,也是不少。
有一个学生问老师,他说:“锦花带雨露,桐叶舞秋风。如何从这些大自然的现象里,来体悟真实的世界,了悟真实的人生呢?”
老师回答:“不雨花亦落,无风絮自飞。”不下雨,花一样也会凋谢;没有风,柳絮一样也会飞扬。所以,“无”的世界里,也有一种活生生的,活泼泼的另一番景象。
世间上的人都喜欢追求“有”,不喜欢“无”。所谓“松树千年岁,不如时人意”。苍松翠柏,万古长青,可是有几个人喜欢?一般人都欢喜红花绿叶,虽然短暂,但是非常惬意。万古青松,有时候无法吸引人去欣赏它,正如法身虽然永恒,但是有多少人会去顾念自己的法身?大部分的人都是追求色身,虽然只是数十寒暑,却在数十寒暑中斤斤计较于色身的富乐。
临济禅师也曾经说过,他说:“有的人论劫,如人虽在途中,不离假色;又有人论劫,虽离假体,仍在途中。”这个意思是说,世间人把有无分开,把色身和法身分开,于是不容易了解法身、涅槃的真义。“若人识得东风意,万紫千红总是春”,如果你懂得法身,懂得精神的力量,在色身上又何尝不可以见到涅槃呢?
最后,六祖大师为了让志道禅师少分认识涅槃,又说:“吾今强言说,今汝舍邪见,汝勿随言解,许汝知少分。”志道禅师听了这首偈语,忽有所悟,欢喜踊跃,礼谢六祖大师。至此,他终于体悟到涅槃的意义了。
涅槃,又称圆寂:德无不备称圆,障无不净称寂。道德完成,就是圆;业障净尽,就称为寂。
所谓涅槃、圆寂,它要具备“常乐我净”四种特性。也就是说,涅槃、圆寂是恒常的,是安乐的,是真我的,是清净的。舍利弗尊者曾经论说涅槃的意义,他说:“把贪欲永远除尽,把瞋恨永远除尽,把愚痴永远除尽,把一切烦恼永远除尽,那就叫做涅槃。”所以,涅槃可以说就是一个人的人格完成的意思,佛陀在金刚座上,菩提树下成等正觉,那就叫做涅槃。
所以,涅槃的意思就是:
◆涅槃是佛教最高理想的境界。
◆涅槃是佛陀追求真理的目标。
◆涅槃是人类思想最深的探索。
◆涅槃是最有价值的人生。
◆涅槃是人生最究竟的归宿。
◆涅槃是丰富幸福的乐土。
◆涅槃是宇宙之源、万物之本。
◆涅槃是最美满、最常乐我净的一个境界。
当然,涅槃也有它的层次、类别,天台宗就体、相、用来诠释涅槃,将涅槃分为:性净涅槃、圆净涅槃(修行证果,如实觉了诸法为圆,破除一切烦恼为净)、方便净涅槃(佛以救渡众生故,示现假身,缘尽而入涅槃)等三种涅槃。法相宗则将涅槃分为:本来自性清净涅槃、有余依涅槃、无余依涅槃、无住处涅槃等四种。其中的本来自性清净涅槃,略称为性净涅槃,是说一切事物的本来相就是真如寂灭的理体,也就是指真如。无住处涅槃,是依于智能,远离烦恼、所知二障,不滞于生死的迷界,且因大悲救济众生,所以在迷界中活动,又不滞于涅槃的境地。
修行成道的人,还留有色身,并未与大宇同化,他一样有身体,有饥寒,有饱饿。根据经典记载,佛陀当初有两位大弟子,一位叫大迦叶,有一位叫宾头卢颇罗堕(就是长眉罗汉)。这两位尊者到现在还在人间,他们还保有身体,这就是有余依涅槃。
此外,如《金刚经》说“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无余涅槃就是不生不死、不生不灭,也就是灭除所知障、烦恼障,已经超越分段生死、变易生死,达到法身、圆寂、灭度的境界,又称为大般涅槃。
《出曜经》说:“无病第一利,知足第一富,善友第一亲,涅槃第一乐。”涅槃是世间最安乐的。所以,我们学佛的人千辛万苦,也就是为了这个常乐我净,最究竟的涅槃。不过,证悟涅槃的人,并非就要离开世间,他只是离开了生死,离开了烦恼。证悟涅槃的人,因为智能故,不住生死;因为慈悲故,也不住于涅槃。可以说,成道的人,他在那里?一样在生死里广度众生,一样在涅槃里享受寂静之乐。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住而住,那就是涅槃。
所以,涅槃的境界是:
◆完全的平静。
◆最高的妙乐。
◆持续的幸福。
◆福慧的完成。
◆彻底的离欲。
◆究竟的解脱。
◆永恒的自我。
◆真实的世界。
我们想要体悟涅槃境界的话,等于有一首古德的诗说:“无边风月眼中眼,不尽乾坤灯外灯,暗花明千万户,处处敲门有人应。”你证悟到涅槃,无边的风月都在我们的眼中,不尽的乾坤都是我们的法身。法身之光,灯外有灯;“柳暗花明千万户”,你处处敲门,处处都有人和你相应。所以,我们涅槃了以后,安住在那里呢?
◆随遇而安。如同六祖惠能大师证悟以后,在猎人群中安住十五年。
◆随缘生活。如同白云、流水一样,随缘放旷,任运逍遥。
◆随心自在。如同观自在菩萨,观人自在、观事自在、观境自在,时时处处,随心自在。
◆随机应化。如同观世音菩,千处祈求千处应。
所谓涅槃,就是转迷为悟、转苦为乐、转染为净、转暗为明、转动为静,就是转娑婆世界为净土。所以,我们懂得涅槃的话,“住在尘世,起则讽诵,避三恶道,开涅槃门”。我们在佛法里面,如果能以八正道来修学,就能证到涅槃。
如何求得涅槃?最后我有四点告诉各位:
◆依于戒行,守法可以涅槃。
◆安于慈悲,行道可以涅槃。
◆解于法义,契理可以涅槃。
◆住于平等,自性可以涅槃。
所谓真正的涅槃,就是无我而完成真我,无执而放旷一切,这就是六祖惠能大师告诉我们的涅槃境界。
怀让禅师与行思禅师是六祖大师的两大得意弟子,如同大师的左右手,所以他们在六祖大师座下得法的经过,自然为世人所关心、注意。
行思禅师,江西人,俗姓刘。谥号“弘济”。二十岁时到广东跟随六祖大师学禅,一住就是十年。当他初见六祖大师时,问道:“当何所务,即不落阶级?”意思是说,丛林四十八单职事中,有住持、当家、知客等各级的职事,应当如何作务,才能不落阶级?才能没有分别?
六祖大师反问道:“汝曾作甚么来?”
行思禅师回答:“圣谛亦不为。”意思是说,成佛我都不想了,还有甚么所作?
六祖大师再问:“落何阶级?”
行思禅师说:“圣谛尚不为,何阶级之有?”意思是说,圣谛尚且不为,还有甚么阶级、分别呢?
行思禅师因为这一番契合心法的对答,深受六祖大师器重,成为一寺的首座。有一天,六祖大师告诉行思禅师:“自古以来,衣法相传,师资递授,衣为信,法为心。如今我惠能已得到了衣、法,我何患不信?我又何必还要再去传心呢?自我接受黄梅五祖的衣钵以来,我的遭遇真是多灾多难。现在如果我把衣钵继续传给后人,一定也有很多的争执。因此,今后袈裟就留着永镇山门,不再以它作为传法的信物。现在,你行思可以去行化一方,使我们的法脉不断,慧灯常明。”
这一番话的意思,也等于是传法授记了,由此可知,行思禅师在六祖大师座下是如何的受器重了。
六祖大师在示寂前三年,行思禅师回到江西,住在青原山静居寺,因为他是得到六祖传法的高僧,学徒们不分远近,纷至沓来。有一位学僧问道:“如何是佛法大意?”
行思禅师回答:“卢陵的米是甚么价钱?”卢陵就是江西,江西的米一斤多少钱?意思就是说,佛法平等,法法皆是,你现在问我:如何是佛法大意?好象是买米的在这里秤斤论两。道不要虚弄,道不要分别,道要直下承担。
从这一位学僧与行思禅师的谈论,我们可以知道,行思禅师当初回答六祖大师:“圣谛亦不为,何阶级之有?”就是说明,道不是油盐柴米,没有贵贱之分!
当六祖大师快要圆寂的时候,有一位沙弥希迁,眼看着六祖大师即将涅槃,就上前问:“师父!你在世时,我依止你学道,你圆寂以后,我怎么办?”
六祖大师回答说:“寻思去!”
希迁没有听懂六祖大师的意思,就每天打坐参禅,心想六祖大概要叫我自己思索。后来,经一位老首座指示:“你怎么老是在这里打坐呢?”
希迁说:“六祖大师叫我要寻思去。”
“唉呀!寻思是叫你要到青原山,去访问你的师兄行思禅师。”
希迁于是到了江西青原山,参访行思禅师。行思禅师问道:“你从那里来?”
希迁很有自信的回答说:“曹溪来。”意思是说,我从曹溪六祖师父那里来。
行思禅师再问:“你得甚么来?”既然从师父那里来,你得到甚么东西来呢?
希迁回答:“未到曹溪亦未失。”你问我在那里得到甚么,佛法也讲得、失吗?我没有到曹溪,我就具有真如自性,我还要到那里得甚么呢?我没有到的时候,也没有失去啊!
行思禅师再问:“既然你没有失去甚么,你又何必要到曹溪去呢?”
希迁回答:“假如不到曹溪,我怎知道本来就没有失去呢?”
因此,行思禅师也很器重这一位小师弟,他就是后来鼎鼎有名的石头希迁禅师,人称石头和尚;“石头路滑”是禅宗很有名的公案。
行思禅师在四十四岁的时候,时年三十七的神会禅师,也曾经参访过他。当神会禅师初见行思禅师的时候,行思禅师就问他:“你从那里来?”
神会禅师把身体摇动一下,“那里都可以来。”
行思禅师说:“你犹滞瓦砾。”意思是说,你还不能完全明白。
神会禅师说:“和尚!世间有一位真的金人,你有没有甚么东西给这个真的金人呢?”也就是说,我是一个相当的人物,你有甚么法给我?
行思禅师说:“我就是有东西给真的金人,请问你把它放在那里呢?”
真如、法身、道,自己当下就有,何必要别人给呢?所以,行思禅师曾经说过:“迷时迷于悟,悟时悟于迷,无有一法不从心生灭,迷悟总在一心,道无所修。草木皆有佛性,皆是一心,吃饭、睡觉都是佛事,穿衣、走路都是佛事。”正是所谓“生死百年花上露,迷悟一旦镜中头”。我们在人生的生死海中,等于是花上的露水一样无常。迷和悟就好像镜中的头,迷惑了自己,以为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其实,假相不是人,我们的真心自性,在我们的真如本性里,你能悟吗?你还迷吗?迷和悟,就只是那么一点分别而已。
怀让禅师,是金州人士,俗姓杜,二十三岁的时候,到河南的嵩山拜见慧安禅师。不久,又再到广东拜见六祖。六祖一见到怀让禅师即问:“甚么处来?”
怀让老实地说:“我从嵩山慧安老师处来。”
六祖再问:“甚么物恁么来?”怀让禅师无言。直到三十一岁,开悟以后,他对于这个问题终于会意了,就去向六祖大师报告说:
“我怀让已找到了入门,有了一个会处。”
六祖大师问:“如何会意呢?”
怀让禅师回答:“说似一物即不中。”上一次你问我是甚么东西,怎么会来?“比拟作一物,也就不对了”。
六祖再问:“还可以修证否?”要不要修行呢?要不要证悟呢?
怀让禅师说:“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如果说到有修有证,就不能说无;如果说到有污染,就不是真如、法身、涅槃。
六祖大师说:“这个不污染,是诸佛所护念,你已经如是,我也如是。”因此,当下传授密意,也传法给怀让禅师。
得了法的怀让禅师,继续随侍在六祖大师左右,一直到六祖示寂前二年,才离开曹溪。
悟道的禅师,他们的心境有时候把生死看得很淡;但是,心心相印,心心相通,那是他们很在乎、很介意的事。所以,有一首诗说:“半亩方塘一监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心就是我们的道之源、悟之本,就是参禅流不尽的活水;你悟道了,正如水源永远流之不尽。
怀让和尚曾经住过南狱二十四年,跟青原行思禅师比起来,应该算是晚几年的后辈,但是后来有人尊称他们同是第七祖,甚至在禅宗的宗谱里,怀让禅师又胜过青原。他的法嗣马祖道一禅师,可以说最为杰出,他继承了怀让禅师“平常心是道”的道统。怀让禅师初谒六祖大师时,六祖说,西天竺的般若罗曾经预记“汝足下出一马驹,踏杀天下人”,指的就是马祖道一禅师。
马祖道一禅师初参怀让禅师,也曾留下一段脍炙人口的公案。当时怀让禅师住在江西般若寺,有一个青年天天到般若寺的大雄宝殿打坐参禅,怀让禅师知道他是法器,因此很关心地问道:“大德!你在这里做甚么呢?”
青年不喜欢有人打扰,勉强答道:“打坐。”
“为甚么要打坐呢?”
“为了成佛。”
“打坐怎么能成佛呢?”
青年不再回答,似乎嫌这位老和尚过份啰唆。
怀让禅师不得已,就拿一块砖头,在青年座旁每天推磨,经过多日,青年终于好奇地问道:“请问你每天在这里做甚么?”
怀让禅师回答:“我在磨砖头啊!”
青年又问:“你磨砖头做甚么?”
怀让禅师说:“为了做镜子啊!”
青年疑惑道:“磨砖怎么能做镜子呢?”
怀让禅师反问道:“磨砖既然无法做镜子,你在这里打坐,怎么可能成佛呢?”
青年大惊,终于息下傲慢的心,立刻恭敬的起身顶礼问道:“那要怎么样才对呢?”
怀让禅师非常和善地说道:“譬如赶一辆牛车,假如牛车不进,是应该打车子呢?还是打牛呢?”
青年听后,问道:“要如何用心,才能达到无相三昧的境界?”
怀让禅师答道:“学心地法门,就像播种,我为你讲解法要,就像天降甘露,只等因缘和合,就能见道。”
青年终于言下大悟。他,就是禅门一代宗师马祖道一禅师。
禅宗有一则“一宿觉”的公案,说的是永嘉禅师在六祖大师言下悟道的经过。
永嘉玄觉禅师,祖籍永嘉,二十岁出家,精研三藏,尤其通达天台的止观法门。因为阅读《维摩诘经》得以发明心地。
他曾经在左溪玄朗禅师处参学,得到鼓励。一天,六祖的弟子玄策禅师偶然前去相访,经过一番畅谈,玄觉禅师所说都与诸祖意旨相契合。
于是,玄策禅师问他:“你的得法老师是那一位呢?”
玄觉禅师说:“我听大乘方等经论,每部都各有师承;后来我在《维摩经》中悟得佛心宗,只是还没有为我作证明的人。”
玄策禅师说:“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说无师自悟者犹可,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后,无师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觉禅师说:“希望你能为我作印证。”
玄策禅师说:“我人微言轻。曹溪有六祖大师,四方法众聚集如云,而且都是受得正法的人,你如果要去,可以一同前往。”
于是玄觉禅师就和玄策禅师一同到曹溪。初参曹溪六祖大师的时候,他不像一般学僧,见到大德法师先要行礼,然后讲话。他没有向六祖大师礼拜,只是绕师三匝,然后卓然而立。
六祖大师见他如此,就说:“所谓出家作比丘,要有三千威仪、八万细行。大德自何方而来,生大我慢?”
六祖大师听他这样说,于是再问道:“何不体取无生,了无速乎?”你为甚么不去体会无生之果,去明了无速之道呢?
永嘉禅师回答:“体即无生,了本无速。”你要体会道吗?当体就是无生;你要明了无速吗,悟了本来无速。
六祖大师赞同地说:“如是!如是!”
但是,这个时候,大家看到永嘉禅师这样没有规矩,无不愕然,正在惊讶的时候,永嘉禅师出来具备威仪顶礼拜谢。随即向六祖大师告辞,“我在你这里已经得到入道处,我已透到消息了。”
六祖大师说:“返太速乎?”何必这么快就要走呢?
永嘉禅师说:“本自非动,岂有速乎?”
六祖说:“谁知非动?”你说本来不动,那一个人知道非动呢?
永嘉禅师说:“仁者自生分别。”我并没有分别,是你这样讲的。
六祖大师说:“你已深得无生之意。”
永嘉禅师接着又说:“无生岂有意耶?”无生还有意吗?意就是分别,既是无生,还要有分别吗?
六祖大师说:“无意谁当分别?”假如你说无,是谁当分别呢?
永嘉禅师说:“分别亦非意。”所谓“两头共截断,一剑倚天寒”,也就是有无都要去除。
六祖大师此时无比赞赏的说道:“善哉!少留一宿。”于是永嘉禅师就这样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山。后来大弘佛法,人称“一宿觉”。
禅宗的修持,有时候由浅而深,有的时候是当下承担。像永嘉大师,把自己觉悟的法门,编成一首《永嘉大师证道歌》,盛行于世。歌曰:“君不见,绝学无为闲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无明实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绝学无为的闲道人,他们不必去除妄想,也不要求真。这个时候,他不离生活,也不去成佛。实际上,他的生活里面都是佛法。你不要离开无明,无明实性就是佛性,正如肮脏的污泥里可以生长出清净的莲花一样。只要你能证悟法身实相,就能见到自己的真如佛性。
有一首诗说:“不为奇来鸡咬狗,拿起狗来打石头,从来不说颠倒法,阴沟踏在脚里头。”在禅宗,禅师们的对话,有时候这样说,那样说,横说竖说,但都不是颠倒法。“不为奇来鸡咬狗,拿起狗来打石头”,本来是狗咬鸡,现在是鸡咬狗;本来是拿石头打狗,现在是拿起狗来打石头,但这都不是颠倒法,主要的,禅师们要把你我的对待法去除。禅是一个绝对的境界,领悟到了绝对的境界,就是大彻大悟了。
其次,智隍禅师是怎样归投到六祖大师门下的呢?最初,玄策大师遇到智隍禅师时就问他:“你现在每天做甚么呢?”
智隍禅师回答:“我每天打坐、参禅、入定。”
玄策大师说:“既然你说入定,是有心呢?还是无心呢?如果说有心的话,一切含灵之类,他们也有心,他们也应该得定;假如说无心的话,那一切的树木花草之流,它们没有心,它们也能得定罗!”
智隍禅师回答:“我在入定的时候,并不见有‘有心、无心’。”
玄策禅师继续再问:“既然是不见有‘有无’之心,那么就是常定了。既然是常定,那还有甚么出定、入定呢?”意思是说,既然有出定、入定,那就不是大定,就不是最高的禅定的境界了。
智隍禅师经他这一说,无话可答,沈默了一会儿以后,终于问道:“请问你的老师是谁?”
玄策禅师回答:“我是曹溪六祖大师的门人。”
智隍禅师就问:“六祖以何为禅定?”
玄策回答说:“我的老师说:‘妙湛圆寂,体用如如。五阴本空,六尘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乱。禅性无住,离住禅寂;禅性无生,离生禅想。心如虚空,亦无虚空之量。’”
这一段话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很微妙的、湛然不动的、很圆满寂静的真心。真心的本体是如如,真心的妙用也是如如,如如就是不动。我们的身体是由色、受、想、行、识等五蕴和合而成,所以“五蕴本空”,六尘也不是真实的有,一句话说出来,随风飘荡,过去也就没有了,所以声音是无常的,但是我们的心行一念真心的话,则是“不出不入,不定不乱”。也就是说,我们的禅心无住,无住就是不执着的意思,不执着在禅定里面,所谓“无住而无所不住,无生而无所不生”。我们的禅心如虚空,虽像虚空,又不像虚空一样地随着空间而有方圆长短的变化,所以真心是任运而生,是无处不在,是妙用无穷而无住无碍的。
玄策禅师这么一讲,意思已经说明,禅定都是一样的,法性如如,禅心如如,只是没有好的老师来开导我们。智隍禅师听了这个话以后,心生一念,便到曹溪参访六祖惠能大师,见到六祖的时候,六祖就问智隍禅师:“你从甚么地方来?”
智隍禅师照实回答:“我当初是在黄梅弘忍的门下初学,后来又到处游学,寻师访道。现在遇到玄策禅师,介绍我来向你问道,我心中对于禅定是有是无,还不能明白;是动是静,也还不能了然,请六祖大师慈悲开导!
六祖大师回答说:“诚如所言。汝但心如虚空,不着空见;应用无碍,动静无心;凡圣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无不定时也。”意思是说,你想要跟我学禅的话,你的心必须广大如虚空,但是也不可以有“空”的这种想法。你可以伟大,但不可以自我傲慢。你弘法、度众、修持,要能应用无碍。动的境界也好,静的境界也好,你要无心,不要分别。对于能觉悟的人,所觉悟的道,都要“能所双亡”。你参禅学道的时候,任何一个时刻都是一如的,并非入定了才叫做定,出定了就不是定,出入都是定。
智隍禅师言下大悟,于是尽舍三十年来所学、所知,正是“舍去一步,才能跨前一步”。所谓“欲得人不死,须得死个人”。在禅宗,我们想要求到不生不死的慧命,必须要把知见、执着统统放下。所以,参禅学道的人,不要被知见所障碍,例如智隍禅师,他能放下三十年所学,所以在六祖大师座下才能一言得道。
佛教重视传灯,任何伟大的宗师,其法脉的流传,端赖后世弟子灯灯相传,发扬光大。关于六祖惠能大师宗风的树立,以及对后代产生的影响力,他的弟子神会禅师是一个非常有贡献的人。胡适博士曾经考证说,神会禅师应该列为禅宗第七祖师,他认为六祖的传人不是别人,正是神会禅师!不管胡适博士的立论是对与不对,不过,由此可以知道,神会禅师对于六祖的贡献,是如何之大了。甚至,惠能大师之所以成为禅宗六祖,也是经由神会禅师为禅宗定下的宗谱。
禅宗传到第六祖,分为南顿北渐。北方的神秀大师在当时已经深为朝廷所重,当代的大臣、士大夫们,以及十方学子均对他尊崇有加;而六祖惠能,他只是在偏于一方的广东弘法。六祖惠能大师圆寂以后,神会禅师以佛陀在灵山会上,把涅槃妙心传给迦叶尊者,所以定迦叶尊者为初祖,一直到达摩祖师为二十八祖。因此这二十八祖的次第,就是由神会禅师确定下来的。及至达摩祖师东渡中国,传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再传到六祖惠能,这东土六祖,也是神会禅师所确定,从此禅宗的正统,六祖为惠能大师,而不是北宗的神秀。
神会禅师曾在滑台大云寺开无遮大会,庄严道场,十方大德云集,目的就是为了替天下的学道者定宗旨、辨是非,也就是要确定惠能大师是禅宗的嫡传。
甚至于他为了一再宣扬南宗,因而得罪了神秀大师的门下,其中有个玉石如意,多次密告神会禅师聚众造反。当时也有很多同学们力劝神会禅师不必如此计较、认真,但是神会禅师为了正法,可以说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在他四十八岁的时候,曾经遭唐玄宗贬到江西,在江西住了许多年,直到肃宗时,因为安禄山造反,国家府库缺钱,神会禅出售度牒,帮助政府筹募军需,肃宗感动于他的爱国,肯定他的地位。后来国家敕建一座荷泽寺,供神会禅师居住,当时他已经八十七岁了。因为他对国家的贡献,唐朝政府后来定南宗为正统,北宗神秀那一支脉,也就慢慢的衰微。因此,神会大师对于六祖,对于南宗法门的贡献,由此可以想知。
其实,神会禅师年轻的时候,曾经从神秀大师参学,因神秀大师的介绍,而到南方参礼六祖。此外,由神秀大师介绍到南方跟随六祖惠能大师学道的青年学者,为数不少。由此可见,虽然门徒们有南北之争,但是神秀大师不失为一个很有度量,很有风度的高僧。
当时,神会禅师初次参访六祖的时候,六祖一见到他,就问:“善知识!远来艰辛,你还将得本来否?”意思是说,你从北宗神秀大师的门下,来到我这里,当然经历一番艰难辛苦,你有悟到你的本来面目吗?
神会禅师说:“以无住为本,见就是主。”
惠能大师觉得这一个年轻人说话,只是口头上的议论,便用拄杖打了他三下。过去中国传统有一句俗谚话:“棒打出孝子,惯养忤逆儿。”后来神会禅师一直忠于南宗惠能大师,可能这三棒是很重要的因素。甚至后来禅宗棒喝的法门,与六祖大师棒打神会禅师,也不无关系。
被打了三下的神会禅师随后问了六祖惠能一个问题,他说:“和尚!你坐禅,还见不见呢?”意思是说,你见到本来面目了吗?还是没有见到来面目呢?
六祖大师反问:“我打你,你是痛呢?是不痛呢?”
神会禅师回答:“亦痛亦不痛。”
六祖听他如此一说,也就回答:“你问我见与不见?我告诉你,亦见亦不见。”
神会禅师进而问道:“如何是亦见亦不见呢?”
六祖说:“吾之所见,常见自心过愆,不见他人是非好恶,是以亦见亦不见。你说亦痛亦不痛,这是为甚么呢?如果你说不痛,则与木石没有两样;如果说痛,则与凡夫起瞋恨心不是一样吗?你问见与不见是二边,你痛不痛是生灭法。你现在没有见到自性,又何能妄论这许多见与不见呢?又怎敢如此耍弄别人呢?”
神会禅师听了,赶快礼拜忏悔。六祖大师于是更进一步开示说:“汝心若迷,不见自性,则问善知识觅路;汝若心悟,即自见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见自心,却来问吾见与不见。吾见自知,岂代汝迷?汝若自见,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见,乃问吾见与不见?”
神会听了以后,即刻恭敬顶礼百余拜,求老师准他忏悔,并且承受法乳。后来,神会禅师为了感谢恩德,便留下服勤作侍者,一直不离六祖左右。六祖大师和神会禅师师徒之间,他们的思想相通,心心相印,自不待言,而六祖对神会禅师的教导,更是“老婆心切”。
有一次,六祖集合大众,宣布说:“吾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得否?”
神会禅师在大众中,即刻站起来,回答说:“这个我知道,是诸佛的本源,是神会的佛性。”
六祖惠能大师听了以后,很不高兴的呵斥他说:“跟你说过,无名无字,你偏要唤做本源,偏要唤做佛性,你就是将来有出息,也是个知解宗徒,也只是个知识份子!”
本源、佛性不是嘴上说的,语言里的不是本源,不是佛性。神会禅师在六祖大师座下,受到六祖这样严厉的开示、磨练,因此,后来神会大师成为一代宗师,把南宗顿教发扬光大,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尤其,神会禅师为了树立南宗的宗风、正统,直陈“北宗师承是旁,法门是渐,神秀是旁子,嫡传是六祖惠能,法门是顿”。他从四十多岁一直到八十多岁,不断与神秀大师的弟子普寂对抗,可以说为了师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有一首诗说:“寻僧偶尔入山行,青磬红鱼未了情,绿竹还随人意思,吟风来伴读经声。已了娑婆未了缘,深情只欠祖师禅,大悲殿里千尊佛,空向人间泛渡船。”神会禅师的深情只是为了要报答六祖惠能大师,他的心愿只是为了弘扬南宗的顿教法门。所以,神会禅师的一生,一直到唐代肃宗皇帝敕定南宗为正统,总算圆满所愿。因此,我们现在捧读禅宗史的时候,对于神会禅师这位一代高僧,不禁油然生敬。
这两件事情有甚么特别的含义?
六祖大师自于黄梅五祖座下得到衣钵传法以后,受到的迫害不断,因此在他心里已经体会到衣钵的争端很多,也决定从此不再传授衣钵了,然而为何后来又要赐衣给方辩禅师呢?有一首诗说得好,“两岸桃花红似火,夹堤杨柳绿油油,遥看白鹭窥鱼处,冲破平河一点青。”两边岸上的桃花通红,两边堤防上的杨柳绿得青翠,你远远地看到白鹭鸶两个眼睛瞪着水里的鱼虾藏身之处,突然那么一下,冲破平河一点青。佛法本来就是那么个样子。不过,又要经历那么一刻,所谓衣钵相传,就是以心印心。又说:“五月西湖凉似秋,莲荷初动暗香浮,明年花落人何在?把酒问花花点头。”五月里的西湖如同秋天一样的凉爽,荷花初放的时候,飘来阵阵的清香,花虽无情却解语,因此只要我们得道,一切山河大地,情与无情,皆能同圆种智。所谓“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郁郁黄花无非妙谛,青青翠竹总是般若”。因此,禅师们悟道以后,传衣钵,主要的就是那么一点头,就是那么一个印心的方便。
说起惠能大师付衣给方辩禅师的机缘;有一天,六祖大师跪在水边的浣衣石上洗涤五祖所传授的法衣。忽然来了一个游方僧,先行礼拜,接着对六祖大师说:“我方辩从很远的地方来,我希望见到五祖所传的衣钵。”
六祖大师听他这么一说,就出示衣钵,同时问他:“上人攻何事业?”
方辩禅师回答:“我会雕塑。”
六祖一听:“你会塑像,你试着塑看看,能否把我这个样子塑个像吗?”
方辩禅师仔细观察一番,回去就照六祖大师的样子,塑了一个像,像高七寸,唯妙唯肖,堪称艺术精品。六祖大师师看了以后,说:
“你只解塑性,不解佛性。”意思是说,虽然雕塑的好,不过,你只了解塑像之性,至于精神、佛性你却塑不起来。因此,六祖大师就为方辩禅师摩顶,并且说道:“永远作为人天的福田。”
这一段事情,正如过去佛陀住世的时候,曾经上忉利天宫为母亲说法,三个月没有回到人间,当时的优填王及大臣、弟子们,非常思念佛陀,就请目犍连尊者利用神通力,带了一个会塑像的人到天上去,瞻仰佛陀的样子,然后回到人间,用檀香木塑一尊像,这就是佛像的开始。当佛陀从天宫回到人间的时候,雕塑的檀香木佛像竟然会走动,向前迎接真的佛陀,佛陀对这尊塑像说:“以后末法时代,就要靠你为人天做福田了。”所以,现在大家拜佛,也是祈求平安、幸福,是祈求一种功德、福田。六祖大师也用这样的话,对塑像说:“永为人天福田。”同时用法衣来酬谢方辩。方辩禅师便将六祖大师给他的这件法衣分为三份,一份披在所塑的像上,一份自己留着做纪念,一份用粽叶包裹起来,埋藏在地下,并且立誓说:“后世得到这一件法衣的人就是我,将出世在这里重建殿堂,安身度众。”
六祖大师于五祖弘忍座下“三更受法,人尽不知”,弘忍大师说:“我有正法眼藏,传授给你。”又说:“昔者达摩大师初来此土,人皆不信,所以他说:‘我们从佛陀那里代代相传,这袈裟表示一种信仰。’‘代代相传,法法印心’,衣钵本身是无情无意,但是藉衣钵的表征,我们要自己自悟自解。”这就是传授衣钵的意思。
自古以来,佛佛相传,密付本心。因此,有人问六祖的曾孙黄檗希运禅师说:“六祖他不会经书理论,为甚么五祖弘忍大师要传法给他?神秀上座是五百人的上首,讲经三十余年,为甚么没有传法呢?”最主要的,六祖大师是心里契合如来的真心,所以才能得到这个法。衣钵本身没有甚么意思,它代表的是道、是法;得到衣钵,就等于得道、得法。因此,过去的祖师们,总想从前代的大师那里,得到一个表征的传授,表示衣钵相传。
但是,六祖大师听到这一首偈语以后,并不以为然。因为,惠能大师的道,并不是叫人天天只是不动念、不工作。六祖惠能大师是主张“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求菩提,犹如觅兔角”。你在生活里修行,所谓舂米、推磨、打柴、担水,这都是修行,都是学道,何必一定要“对境心不起”,才能“菩提日日长”呢?在工作里面修行,不是更能见出真工夫吗?所谓“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假围绕”,只要我们心不在万物上计较,万物围绕我们,也不必怕呀!所以维摩居士,“虽处居家,不着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你以为离开了生活,离开了世间,还有另外一个菩提可证吗?这是六祖大师所不同意的。
张拙有一首偈语也说得很好:“光明寂照遍河沙,凡圣含灵共一家。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本来我们的真如自性光明朗照,恒河沙界都是我们的自性之光,凡夫也好,圣贤也好,乃至一切生物,都与我们是一家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所谓“我心如灯笼,点火内外红,由外可比内,明朝日出东”。真心不可以比,有了比较、分别,就不是那么一个真实的东西。所以,六祖惠能大师听到卧轮禅师这首偈语以后,他说:此偈未明心地,太过抽象,太过消极,如果你们依照这首偈语来修行,那只是一种束缚、停滞。我这里也有一首偈语,在平常日用之间自有妙处。这一首偈语说:“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惠能我没有伎俩,我也不持戒,我也不犯戒;我不拜佛,也不谤佛;我不动念,我也不是寂静;我就是随缘而住,随缘生活。
曾经,庞蕴居士问马祖道一禅师一个问题,他说:“河里的水也没有精,也没有怪,可是这水却能乘万吨的舟船,此理如何?”
马祖回答得很妙,他说:“我这里也无水,也无舟船,你说甚么精怪呢?”
意思是说,你为甚么都要用对待法来悟禅呢?禅是超越对待的。迷悟之间不是禅,迷悟之外才有禅。“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诸法,你以为是动就不是禅,静就是禅吗?静也不是禅。所谓“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我们在言下忘言,处处无踪迹,随遣随了,只有大大的放下,才能大大的自在。人生如同梦中说梦,那一样是实在的东西呢?所以,禅宗有一首诗:“是动是静禅是动,不参不动即如如,既然修去便修去,欲得了时无了时。”
禅,能放下的地方,你当然要放下;能提起的时候,自然要提起。如佛陀,“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这就是六度的生活,他在食时、着衣、持钵都是禅定,入舍卫大城也是禅定,敷座而坐更是禅定,可以说,食衣住行、行住坐卧,都是智能,都是禅定,都是六度的妙用。所以,六祖大师无论传衣钵也好,不传衣钵也好,无论说法也好,语默动静也好,可以说,他所表现的,都是一种祖师禅,都是他的道。
一.南宗的禅与北宗的禅有何不同?
二.神秀与惠能之间,彼此有甚么评语?
三.因何要说志诚禅师是盗法之人?
四.坐卧站立是禅吗?
五.惠能和神秀对于戒定慧的看法有甚么不同?
六.南、北二宗为甚么一再纷争不已?
七.行昌为甚么要行刺六祖?行昌出家的因缘为何?
八.佛性是真常,为何说无常?善恶是无常,何以说为常?
九.何谓八颠倒?
十.六祖大师如何建立一切教门?
禅宗自西天二十八祖达摩东渡来华,衣钵传法,历经慧可、僧璨、道信、弘忍;弘忍门下又南宗与北宗。
南宗以六祖惠能大师为中心,北宗以神秀大师做代表。南宗、北宗一向纷争,如同兄弟阋墙,因为彼此对于修行的方法,认知不尽相同。惠能大师认为心性本净,本来是佛,识心见性,即可顿悟成佛;神秀则认为佛性人人本具,但为客尘所覆,故须透过时时修习,拂尘除垢,才能成佛。南宗的禅重在顿悟,北宗的禅主张渐修,所以有“南顿北渐”的说法。因此,谈到南宗的禅与北宗的禅有何不同,其实是要了解顿悟的分别究竟在那里?究竟有甚么不同?
实际上,“法本一宗,人有南北”,人有南方人、北方人,但是,法没有南方的法、北方的法。因此,六祖惠能大师初见五祖的时候,五祖问他从那里来,惠能回答:“从岭南来。”
“岭南是獦獠,獦獠没有佛性。”五祖弘忍说。
惠能大师即刻反驳说:“人有南北,佛性那里有南北呢?”
“法即一种,见有迟疾。”法只有一种,真理只有一个,但是,众生在修行的次第上,有快有慢。因此,佛法本来没有顿渐之别,只是众生的根机有钝有利,所以说“人有南北,法本一宗;人有利钝,法无顿渐。”
六祖大师行于南方,驻锡在曹溪的宝林寺,神秀大师住在北地的荆南玉泉寺,当时人称“南能北秀”。南宗、北宗本来可以各自发扬光大,我们也不必为他们分南、北二宗,但是在修行方面,惠能大师以顿悟为宗风,神秀大师以渐悟为入门,所以有“南顿北渐”之别。
有人问:“禅门的要旨,本来无是无非、无冤无亲,但是,为甚么『南能北秀』有水火之嫌?为甚么南宗、北宗如同楚汉之争?为甚么顿渐门下彼此如同冤家对头呢?在佛法里,大家都是修行的人,为甚么要如此的计较、分别呢?”这是因为修行的人,我执易破,法执难除,甚至“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有时候,为了真理,为了佛法上所证所悟,互不相让。如果你要他把生命布施给你,他可能愿意,但是,要他放弃自己所悟的佛法,断然不肯,因为他把真理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南宗的禅所以称为顿门,当然有它特别的内容与特质。以下约略举出几点,说明惠能大师的禅门宗要。
◆六祖惠能大师排除知解上的分别,他不喜欢从知识上入门。因此,一般认为惠能大师本身不识字,其实他是不从分别上入门,他主张“不立文字,彻究心源”,所谓“识自本心,见性成佛”。
◆六祖惠能大师的南顿,其理论与实践,都将禅宗具体的中国化;他让中国的禅,实际上有了开花结果。南宗的禅,讲究“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是佛,佛是心,心佛无二”。既然是心佛无二,我们有心,心里有佛,当下即是,何必还要再另外去追寻呢?所以六祖大师说“平常心是道”,生活即是禅,你在生活里,穿衣、吃饭都是禅。
所以,有人问禅师:“你是怎么样参禅呢?”
他说:“我穿衣、吃饭。”
“那一个不穿衣,那一个不吃饭啊!”
禅师说:“你吃饭,挑肥拣瘦,吃得不甘味;你睡觉,思来想去,睡得不安心;你穿衣,计较美丑,穿得不欢喜。我们参禅的人,当吃饭就吃饭,当睡觉就睡觉,当穿衣就穿衣,所谓平心是道。”
◆南宗建设了棒喝的机用和接话的简速。“棒”始于六祖打神会,“喝”始于马祖接百丈;南宗在师资课徒方面,有时候说法让你开悟;有时候给你一拳、一个耳光,这都是教育。甚至扬眉瞬目、嬉笑漫骂,无一不是在说教。南宗禅在接待方面,非常简单、迅速,不拖泥带水。
◆分派立宗,宣扬宗风。南宗六祖惠能大师的门下有五家七宗:南岳怀让禅师门下出“沩仰宗”、“临济宗”;青原行思禅师门下分“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是为“五家”。临济门下又分“黄龙派”、“杨岐派”,合称“七宗”。于是“五家七宗”各立门户,各有家风。
◆南宗对于师家教育有特殊的方便。例如,有时候说:“你缘不在此,你到别处去参访。”有时候,十年、八年不和你讲一句话;有时候,十年、二十年,只叫你做苦工。这种种特殊手段的应用,其实是用心良苦,无非是要让你悟道。
总之,南宗的顿有别于北宗的渐。至于南顿北渐,顿渐究竟有甚么分别?
所谓渐教,渐,它是有次序性的,有连续性的,如时钟,滴滴答答,持续地向前进行。
实际上,修行本来没有顿渐,学佛要想一下子就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所谓“万丈高楼从地起”。因此,一般来说,理上有顿悟,事上要渐修。所以,过去的禅师们有很多人都是先悟后修,他先觉悟,悟了以后要修,修道以后,还要再慢慢体证。因此,顿渐应该要相互包容,不管是顿门或是渐门,应该“方便有多门,归元无二路”。永明禅师的四料简,就把修行分为:渐修顿悟、渐悟顿修、顿悟顿修、渐修渐悟四种。
不管是渐修顿悟、渐悟顿修,或是顿悟顿修、渐修渐悟,大家应该互相包容,应该容许异己的存在,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一个人所有的,大家应该共荣共存。因此,过去禅门的顿渐纷争,并不是六祖惠能大师和神秀大师的纷争,六祖大师对神秀大师十分尊敬;神秀大师也经常派遣弟子到惠能大师座下参学,甚至推崇他才是禅宗的嫡传。可以说,祖师们并没有纷争,而是门徒们所谓“满瓶不动半瓶摇”。因此,希望今后佛教的门徒们,要体谅师门的苦心,大家要兼容相忍,共同为法为教争光。
前面讲过,禅宗自菩提达摩五传至弘忍,其下分“南能北秀”。“南宗”主张“直指人心,顿悟成佛”的顿悟教说;“北宗”则重视“息妄修心”,强调“渐修渐悟”。后来,顿渐一直纷争不已,能、秀的门徒也势如冤家,各护其主。现在我们就从《六祖坛经》来看看这两位一代大师,他们彼此之间各有甚么评语。
首先,根据《传灯录》记载,神秀禅师的徒众经常讥讽南宗的惠能禅师说:“能大师不识一字,有何所长?”一个做苦工,担柴的苦行者,他凭甚么资格能做到祖师呢?
这个人一听,赶快学习讲经说法,等到会讲经说佛法了,又有人批评说:“某人只是讲讲说说,如同瘸和尚,能说不能行。”
这个人听了人家这样的批评,他很着急,赶快修行。但是还是有人批评:“某人只是能修行,不会办事。”
喔!赶快学习办事。又有人批评了:“只是一个事务僧,他也不会英文,也不会日文,不能宣扬国际的佛教。”
总之,不管他如何努力,别人就是批评,嫌他这样不够,说他那样不好。所以,在佛教里面,有一句话说:“要得佛法兴,除非僧赞僧。”同样的,我们今天的社会,要有一种“与人为善”的心理,只要别人有一技之长,总是难能可贵,你又何必一定只寻他的短处,不赞美他的长处呢?假如有人问你:“你是不是就是万能呢?”你该怎么回答?
六祖惠能大师当年隐藏在人群中达十五年之久,他随缘安住,自我肯定;及至后来龙天推出,说法度生,人天敬仰,然而还是有人批评他说:“一字不识,有何所长?”
但是,神秀大师并不是如此说法。神秀大师告诉徒众说:“惠能大师他是得到无师之智,深悟上乘,吾不如也。且吾师五祖亲付衣法,岂徒然哉!吾恨不能亲自去亲近,虚受国恩。汝等诸人毋滞于此,可往曹溪参决,他日回复,还为吾说。”由此可见,神秀大师虚怀若谷,他对六祖的禅法更是肯定、推崇;而惠能大师对于神秀大师也是十分尊崇。例如,神秀大师曾派弟子志诚去亲近他,他曾经这样对志诚说:“汝师戒定慧,接引大乘人;吾之戒定慧,接最上乘人。彼此悟解不同,见有迟疾。”其实,悟道都是一样。六祖惠能大师也是如此的推崇神秀大师。
我们从高僧传里,也可以看到过去很多的高僧大德,有时同门同辈纵有所争,也是在法上一点就通,一点就破,沟通以后,彼此哈哈一笑。不像弟子们,不惜为法争,甚至演变成意气之争。
有一天,定山禅师与介山禅师同行,定山禅师说:“生死中无佛,即无生死。”意思是说生死中,假如我们的佛性不灭的话,就没有生死。
介山禅师听了以后说:“生死中有佛,即不迷生死。”也就是在生死中,要是有佛,就不会迷于生死了。
二人争论不已,就问大梅法常禅师,大梅禅师回答:“一青一熟。”这两个问题,一个比较究竟,一个即将究竟。
定山禅师接着问:“那一个比较究竟?”
大梅禅师就回答说:“青者不问,问者不青。”意思是说,你老是追着问,老是这样计较,就差了那么一点。
所以,介山、定山两位禅师虽然在佛法的悟解上,意境不同,但是经过大德们一指点,他们都能有所体悟。
又如马祖道一禅师,有一次走在路上,他把脚伸在路的中央。刚好隐峰禅师推着个车子要经过这一条路,到了马祖道一禅师的前面,赶快说:“请你收足。”请把脚收回去,我的车子要过去。
马祖道一禅师回答:“已展不收。”我的脚已经伸出来了,我不会再收回来。
隐峰禅师便说:“你已展不收,我已进不退。”于是就推着车子辗过去。这下子便把马祖禅师的脚辗伤了。后来,马祖禅师回到法堂,拿了一把斧头,对大家说:“刚才是那一个人把老僧的脚辗断了?请出来。”
隐峰禅师立刻向,伸出头来,放在斧头的下面,意思是:“你砍吧!”马祖哈哈大笑,反而赞美隐峰禅师能够直下承担,能够勇者不退。
所以,过去的禅师们,有时候,从表面上看,怎么徒弟冒犯师父?其实是师徒接心,是表示直下承担。甚至禅师们彼此之间,看起来好象是纠纷,实际上他们是在论道。这一点我们应该要认识、了解清楚。
说到法争的问题,在高僧传里还有一段记载。有一天,耽源禅师对仰山禅师说:“南阳慧忠国师传给我们一个很好的宝物,他画了九十七个圆圈圈。现在我把南阳慧忠国师所画的九十七个圆圈圈交给你,你要好好的收藏,作为永镇山门的法宝。”
仰山禅师接过这九十七个圆圈圈,立刻用一把火把它烧了。耽源禅师就很遗憾的说:
“唉呀!可惜!可惜!这一门学问只有少数人会,你烧了,岂不是可惜吗?”
仰山禅师就说:“不要可惜,甚么九十七个圈圈,我一看就知道了,这个圆圈不可执着。如果你懊悔了,那没关系,我再多画两本给你。”
为了一件事情,两个人有不同的看法,一个要保留,一个要不着痕迹;一个从“有”上觅法,一个从“无”上开始,彼此也是互相包容。
黄檗希运禅师有一天游天台山,遇到一个禅师,彼此谈笑相得,于是结伴同行。两个人走啊走的,忽然遇到一条河,河水暴涨,也没有桥梁。这个时候,黄檗希运就把自己的草帽、拐杖挂在树上,面对着滔滔的流水。另外一位禅师就跟黄檗希运说:“我们一同渡河,如何啊!”
黄檗希运就说:“要渡,你自己先渡好了。”
那个禅师立刻把衣服一撩,就过去了。在渡水的途中,又回过来向黄檗希运禅师招招手:“过来!过来!”
黄檗希运生气地骂道:“吥!你这个自了汉。”
表面上看起来,黄檗是在和他计较,批评他,骂他自了汉。实际上,他们是在较量禅功,说明禅要自度度他,不是自己逃跑,如慈航法师的遗嘱说:“若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
唐朝的药山禅师,有一天在庭院里打坐,身旁坐了两位弟子,一个叫云岩,一个叫道吾。他忽然指着院子里一枯一荣的两棵树,问:“这两棵树,是繁荣的好呢?还是干枯的好呢?”
道吾回答说:“繁荣的好。”
药山再问云岩:“干枯的好呢?繁荣的好呢?”
云岩说:“干枯的好。”
这时,正好有个姓高的侍者经过,药山又以同样的问题问他:“干枯的好呢?繁荣的好呢?”
侍者回答说:“繁荣的任它繁荣,干枯的任它干枯。”
所以,后人有诗说:“云岩寂寂无窠臼,灿烂宗风是道吾,深信高禅知此意,闲行闲坐任荣枯。”道吾的禅风,他欢喜荣,将来是光辉灿烂的;云岩禅师喜欢枯,他的道风就是冷淡、寂寞的。
顿的任他顿,渐的任他渐;神秀的归于神秀,惠能的归于惠能,一如“繁荣的任它繁荣,干枯的任它干枯”。因此,《六祖坛经》讲到顿渐,虽然我们很赞美惠能大师,但是,我们也钦佩神秀大师。因为,所谓学佛要“行解并重,顿渐一如”,我们应该要有这样的看法。
志诚禅师本来是神秀大师的弟子,奉神秀大师之命,到曹溪惠能大师的座下,“随众参请,不言来处”。
有一天,被六祖惠能大师发现他是从神秀那里来的间谍,是来偷听盗法的,因此,六祖惠能大师就问志诚禅师:“你是从那里来的?你是来做甚么的呢?”志诚禅师照实回答。
六祖再问:“你为甚么来这里盗法呢?”
志诚禅师回答说:“未说即是,说了不是。”我没有报告之前,你可以说我是盗法,但是我刚才已跟你讲明了,我是从那里来,为甚么而来,我已经自首了,应该不是盗法。
在佛教里,讲说佛法,弘扬教义,叫做说法;把自己所知所证的传给后人,叫做传法。甚至于住持传位给下一代,也叫传法。如果不是公开的传法,叫密传;如是不是公开的来参学求道,而是私自来学习,就叫盗法。盗者,就是“非其所有,窃为己有”;志诚禅师“不言来处”,后被六祖惠能大师和他的门下发现、识破,所以说他是来盗法的。
其实,在佛教里,并不单是志诚禅师盗法,像过去韩国有一位圆测大师,他很喜欢玄奘大师的说法。有一次,正当玄奘大师把自己证悟的唯识论传授给他的得意门徒窥基法师时,圆测就在旁边听讲,被玄奘大师知道了,说他是盗法。现在有很多的教授、老师上课,并不喜欢有人旁听,因为,旁听总不负责任,扰乱了讲授的气氛。很多的学者专家,学有专长,他希望把自己的所学所长,传给自己所信赖的人。如果佛法所传非人,有的时候被拿去卖弄,以此作为贪求名闻利养的手段。有的人甚至把别人所证悟的佛法窃为己有,认为是自己的创作。这种情形,不但过去发生过,现在也还有。
当志诚禅师被六祖和他的门下发现以后,经过了一番解释,六祖惠能大师就再问志诚禅师:
“你的老师神秀上人,平常都教你们甚么法门呢?还有些甚么道理呢?”
志诚禅师说:“我的老师教我们住心观静,长坐不卧。”
六祖惠能大师一听,不禁有所感,就说:“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六祖大师的意思是说,禅如果光是住心观静,光是长坐拘身的话,这个没有活用。
其实,能做到“住心观静,长坐不卧”,这也很难得了。但是,以六祖大师的境界来说,活用的禅不是这样,所以,他不禁很慨歎的说了一首偈语:
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
元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
这一首偈语就是说,我们生下来就是常常坐着,比较少躺卧下来,到了死的时候,则是常卧不起,也不会坐了;身体原来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何曾立过甚么功德?所以参禅打坐,重在自心觉悟!
六祖惠能大师发现志诚禅师盗法以后,给他一些开导,志诚禅师叹为稀有,赞叹六祖惠能大师的法门高峻、微妙。因此,后来就在惠能大师的门下,心甘情愿地为六祖大师做侍者。
神秀大师经常派人到惠能大师那里去,而这许多弟子们后来也能在惠能大师座下参学有得,有所发挥,不负神秀大师的心愿。
说到志诚禅师盗法的问题,岂但是盗法,在神秀大师的座下,过去还有人想尽种种方法盗衣。因为,六祖惠能大师是由于衣钵相传,所以成为禅宗的正统,神秀大师没有得到衣钵,表示他没有得法。因此,弟子们想尽种种的方法要来盗衣。乃至六祖大师圆寂以后,更有一位来自韩国的金大悲,想要偷盗六祖大师的遗体到韩国供养,可见六祖大师德望之高。
所谓“盗”,在五戒当中,杀盗淫妄酒,可能就是盗戒最难受持。因为,盗戒就是“凡是有主的东西,不可以不予而取”。有主的东西,人家没有给我,我不可以要。一杯茶,人家没有叫我喝,我不能喝;一朵花长在树上,是人家种植的,不是我的,我不能摘;公家的一个信封、信纸,不是我应该用的,我不能用。所以,大家如果能持盗戒的话,则所谓贪污、漏税、倒闭、走私,就不会发生了。
窃盗财物是犯戒,盗法也不好。不过,佛法其实也不是“偷盗”可以获得的。例如有人问赵州禅师:“如何开悟成佛?”
赵州禅师不直接回答,只是站起来说:“我要去小便了。”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你看,这一点小事还得我自己去呢!”意思是说,吃饭、小便,你代我不得;同样的,佛法是我的,你怎么盗得去呢?所以,佛法要靠我们自己证悟自性,证悟自己的禅心,不是可以盗得来的。
参禅,究竟是坐呢?还是卧呢?还是站呢?六祖大师说,禅非坐卧;坐、卧、立都不是禅。所以,六祖大师曾对志诚禅师说:“住心观静是病,不是禅。”
那么,如何才是禅呢?紫柏大师曾经这样说过:
若不究心,坐禅徒增业苦;
如能护念,骂佛犹益真修。
禅不是闭眼打坐,闭眼打坐只是进入禅的方法之一。如南岳怀让禅师问:“譬如牛拉车,车子不走,是打车子呢?还是打牛呢?”
打车子没有用。参禅,要紧的是观心、用心。你要想明心见性,光是用身体打坐,并不一定有很大的效果,所以,参禅打坐,用心第一。当然不能否认打坐是初学参禅的人应有的必经过程。
真正的参禅,也重在作务,重在生活。百丈禅师说:“搬柴运水,无非是禅;扬眉瞬目,无非是道。”因此,真正的禅是甚么?搬柴运水是禅,腰石舂米是禅,犁田锄草是禅,早耕晚课是禅,忍耐慈悲是禅,劳苦牺牲是禅,方便灵巧是禅,棒喝教化是禅。禅,是人间的一朵花,是人生的一道光明;禅,是智能,是幽默,是真心,是吾人的本来面目,是人类共有的宝藏。有了禅以后,我们在世间上没有恐惧,即使面对生死,也不畏惧。有了禅,心中就有了定,就有了力量。
佛陀曾说:“坐禅能得现法乐住。”所谓现法乐就是禅定之乐,这是一种从寂静心中所产生的美妙快乐,绝非世间五欲之乐可比,勤于禅坐的人,可得此禅悦之乐。
因此,虽然禅不是坐,也不是卧,当然更不是立,不过,如果我们想体验禅悦的妙味,应该实地去打坐。依《天台小止观》说,初学坐禅,当调五事:调食、调睡、调身、调息、调心。
关于调身方面,“毗卢七支坐法”是坐禅调身的最佳姿势,分为七个要点:
◆端坐盘腿,跏趺而坐;
◆背脊竖直,不可靠壁;
◆安手结印,置于膝上;
◆头面要正,颈靠衣领;
◆双肩应平,轻松自然;
◆敛目平视,观照自心;
◆嘴唇抿合,舌抵上颚。
打坐经验久的人,不管林下水边、岩洞塚间,都能够安然入定;但是初学的人,最好选择在室内,远离吵杂的地方,比较能够收到效果。室内的灯光不可太亮,以免刺眼;也不可太暗,以防昏睡。最好能摆设佛像,燃香供佛,以摄心提念。坐禅的位置,避免直接通风,以免引起伤风的毛病。
其它坐禅应注意的事项,例如:
1、坐时:双手先将衣服稍稍撩起,名曰“提半把”,以免衣服紧迫颈部,造成不适。
2、静坐时尽量避免在冷气口或电风扇下打坐。最好以毛巾包着膝盖,以防风湿。
3、静坐的地方以干燥木板或榻榻米为宜,但仍需敷陈厚软适度的坐垫。
4、坐垫随个人身体需求而异,以能坐得竖直平稳,不阻塞气脉为妥当。
5、初学静坐者,一定要由有经验的老师指导,以防偏差。
禅的精神,并不局限于打坐的禅堂,在二十四小时之中,举手投足,扬眉瞬目,都充满了禅的妙趣;禅的消息,并不仅仅在敛目观心的禅定中,日常的着衣吃饭、走路睡觉,都透露着禅的妙机。生活中的禅,是将寂静的禅定工夫摄入日常的劳动之中,而达到动静一如的境界。禅,是从琐碎的事事物物中,以整个身心去参透宇宙的无限奥妙,是伟大于平凡,化高深于平淡的修持。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无一不是明心见性的方便。
永嘉大师说:“行也禅,坐也禅,语默动静体安然。”对真正的禅者而言,在日常生活中,禅是触目即是,无所不在。
戒、定、慧三学,是佛教的实践纲领。学佛首要“勤修戒定慧,熄灭贪瞋痴”。
戒学可以对治贪欲,慧学可以对治愚痴,定学可以对治瞋恚;戒、定、慧三无漏学是佛法的根本。因此,说起佛教,所谓三藏十二部经典,汗牛充栋,但是归纳起来,总不出戒、定、慧三学。
戒是防非止恶的意思。在佛教里,有五戒、十戒、菩萨六重四十八轻戒、比丘两百五十戒、比丘尼三百四十八条戒等。戒可以防非止恶,可以端正身心,可以规范行止。定是静心而不散乱,是息虑静缘;一般所谓“放下万缘,去除妄念”,这就叫定。慧就是去除妄想、无明、烦恼,进而取证涅槃,趋向真理,这就叫做慧。
其实,戒、定、慧彼此互有关连:由戒生定,由定发慧,由慧趣入解脱。慧是定的用,定是慧的体,戒、定、慧是学佛不可缺少的资粮。说到戒,在大恶病中,戒是良药;在大恐怖当中,戒可以作为我们的守护。说到定,在动乱当中,定是我们安定的力量;在危难当中,定可以给我们安稳。说到慧,在迷闇的时候,慧是我们的明灯;在愚昧的时候,慧可以作为我们的指引。因此,戒、定、慧可以使我们身心健康,可以保护我们。我们的身心都需要戒、定、慧,纵然是出世的生活,也不离戒、定、慧三学。
在《六祖坛经》中,一再提到“南顿北渐”。顿、渐的分岐,主要就是六祖和神秀两位大师,他们对戒、定、慧这个根本佛法有不同的看法。神秀大师他以“七佛通偈”来解释戒、定、慧,他说:“诸恶莫作名为戒,众善奉行名为慧,自净其意名为定。”神秀大师对于戒、定、慧的这种解释,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一种对待法,他要人不做恶事,要去行善。这种法门,是接大乘人,同时也可以劝小根智的人。也就是,如果有人对于真正的佛法不容易深入的话,很简单的告诉他:“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这就是戒、定、慧。
六祖惠能大师对于戒、定、慧的解释是:“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不增不减自金刚,身去身来本三昧。”惠能大师讲的是心地法门,只要心地无非、无痴、无乱,那就是戒、定、慧,还要另外再找甚么戒、定、慧呢?还有甚么另外的“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呢?所以这一种道理是接最上乘人,是劝大根大智的人,是顿悟的法门。
“南能北秀、南顿北渐”,他们的不同,从惠能与神秀大师对戒、定、慧的诠释,即可看出端倪。所以,在〈顿渐品〉里,特地把这二位大师对戒、定、慧的看法,举例说明。
参禅修道的禅师们,往往可以不计较个人的荣辱、毁誉,但却很难放下对佛法真理的执着,这是因为修行人我执易断,法执难除。
说到南、北二宗为甚么一再纷争不已?首先我们应该知道,南宗的惠能大师其实是很尊重神秀大师,而北宗的神秀大师对惠能大师更是推崇。尤其,神秀大师在中国的禅学史上被尊为“二京的法主,三帝的老师”,每天前去朝拜、问道的,真是日有万千。神秀大师虽然受到朝野如此的尊重,但是他对六祖惠能却极为尊崇,因此常指示弟子们到南方去亲近惠能大师,甚至三番两次地建议朝廷,到南方去迎请六祖惠能到北方来弘法、供养。可见得过去的佛教宗派,有时候老师和老师之间彼此互相包容,可是到了弟子之间却彼此互不兼容。
神秀和惠能大师的法统之争,到了六祖大师的弟子荷泽神会禅师时,达到最高峰。神会禅师一生的主要愿望,就是要打倒北宗的神秀禅师,要立南宗惠能大师的禅门为正统的地位。因此,神会禅师一再大声疾呼:“唯有曹溪的宗旨,唯有六祖惠能大师才是禅门的嫡传。”北方的普寂禅师,也和神秀大师一样,受到朝野的敬重,被尊为国师。他推立神秀大师为六祖,视自己为七祖,所以也挺身而出,斥责荷泽神会禅师,同时也高声疾呼:“惠能不是达摩的正统。”
后来神会禅师在滑台的大云寺开了一个无遮大会,他要立南宗为正统。他开滑台大会的主要目的有三:
第一、攻击北宗神秀大师的法统非正统,不是五祖弘忍大师的嫡传,他要大家认识,只有惠能大师才是真正的法统。
第二、攻击北宗渐修的法门。他认为渐修是一种方便,禅是顿悟的法门,唯有六祖大师所讲的禅,才是禅的正统。
第三、在历史上,所谓“南能北秀”;南宗惠能大师主“顿悟”,北宗神秀大师主“渐悟”。神会禅师就是希望透过滑台大会,把顿渐的差别,让大家分别、认清。
神会禅师为了拥护六祖的顿门成为禅宗的正统,一生奋斗不懈。因此,在他的大力鼓吹之下,使得南、北二宗的纷争达到前所未有的白热化。
其实,佛法不必用顿渐来分别,只是众生根性有所谓利钝之分而已。所以,只要我们参禅的时候能够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当下就能完成自我。
六祖惠能大师的法脉,后来经过南岳怀让和青原行思两位弟子的弘传,开演出“五家七宗”的辉煌局面,使得南宗顿教的“一花五叶”,灿烂缤纷,光耀后世,从此禅的芬芳永传人间。
六祖大师的一生,于悟道前后所遭遇的迫害无数,真可以说灾难重重。从他刚到黄梅亲近五祖弘忍的时候,就几乎不敢在人前多说话,为的是怕别人嫉妒他。及至悟道以后即有惠明的追赶,想要抢夺他的衣钵。后来更有神秀大师的门徒,为了夺取衣钵,竟然买动武功高强的刺客,名叫行昌,要来行刺六祖大师。
行昌虽然武功很高,可是俗话话“邪不敌正”,当行昌进入六祖惠能的室内,正要加害的时候,六祖大师端然静坐,不但不躲避,而且是引颈就刃。行昌用很凶猛的力量,连续挥砍三下,六祖惠能不但头颅没有落地,甚至毫发未伤。这时六祖说:“正剑不邪,邪剑不正,只负汝金,不负汝命。”
意思是说,假如是一个侠士的宝剑,不能做出不正的邪事;如果是一把邪剑,当然不会做出甚么好事来。你现要来行刺我,我只有欠你的钱,不欠你的命。你要钱,我可以给你,你要我的命,你是无法如愿的。
“你现在要跟我出家,不是时候,因为一个想要行刺我的刺客,一旦弟子们知道以后,怎么可能容许你在团体里跟大家一起生活?你现在还是先离去,等到将来有机会,你换一个身分,改装而来,我再来摄受你,接受你出家。”
行昌听了惠能大师的指示以后,顶礼膜拜,悄悄地离开了。后来别投僧团出家,受具足戒,精进修行。
经过许多年,有一天,行昌想起六祖的话,于是远方来礼见六祖,从此改名志彻,成为六祖门下弟子,也有了非常大的成就。
从六祖大师一生的遭遇看来,我们可以知道,在这个世间上,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过,所谓“没有黑暗,那里有光明?没有罪恶,那里有善美?”六祖大师能够成为一代宗师,正因为有这么多的灾难、魔考来砥砺他的意志,增长他的人格、道德。所以,加害他的次数愈多,六祖大师的声望也就更加地一天高过一天。
前文提到行昌受神秀大师的门徒买动,想行刺六祖大师,却被六祖大师感动,因而萌生出离的心志,但是六祖大师告诉他,暂且离去,他日易形再来。
过了一段时日以后,行昌果真依约再来见六祖大师。
行昌问六祖大师说:“弟子出家以来,常常阅读《涅槃经》,可是不能明白常、无常的意义。”
六祖大师说:“佛性是无常,善恶诸法的分别心是常。”
行昌不由心生怀疑:“怎么和尚讲的,完全和经文相违背呢?”
其实,六祖大师的境界到底还是高人一等。本来,所有佛法都是为了对治众生的毛病而敷设,无论常、无常,都是对待法,可以说“常即无常,无常即常”。当然,在佛法的根本上讲,“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一切有为法都是无常的;无常,就是生灭。所以,我们学道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从无常的世间超越出来,寻求一个不生不灭的涅槃世界,那就是“生灭灭已”,就是不生不灭,就是涅槃的世界。
涅槃的世界,就是常乐我净,在这个世界里,生命是恒常的、安乐的、真我的、寂静的。
六祖大师说:“无常者,就是佛性。”
佛性是真常,涅槃是真常,现在,为甚么把涅槃、佛性都说成是无常呢?我们要知道,烦恼固然可以束缚人,涅槃、菩提、佛性也是一样,如果你执着了,它一样也会束缚人。你日日祈求远离生灭、远离无常,反而给这一种执着所束缚了。因此,能够体会“无常即常”,当下就是佛性。
如果你说“佛性是不变的,是真常的”,那么,我们还要再说甚么善恶诸法呢?乃至一个人如果不发菩提心,佛性不就是无常了吗?所以,我们说一切是无常,主要的就是一切法皆有自性。你从自性里体会法法皆有它的自性,这就是常性。所以,无常就是常,这就叫做真无常。
无常有两种:
第一、念念无常。念念生灭叫无常。例如我们的心,一个念头起来,它不停留,又再一个念头起来,所以,前念后念一直翻滚不停。就好像大海里的水,后浪推前浪,一直流动不停。又好像世间上的人,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这一切都是生灭法。这个世界有成住坏空,人有生老病死,我们的心念则是生住异灭,这就是无常。
第二、一期无常。无常的意思是相续法坏,世间上一切都是相续的,所谓“缘会则聚,缘散则灭”,因为生灭相续的诸法都有散坏的时候,所以,发菩提心,要从无常里去体会常,从烦恼里去证悟菩提。除了烦恼,那里还有另外一个菩提呢?除了无常以外,那里还有常呢?所以,在烦恼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烦恼也是佛性。
六祖大师把这许多道理跟行昌讲过以后,行昌终于大悟,说了一首偈语:
因守无常心,佛说有常性;
不知方便者,犹春池拾乐。
我今不施功,佛性而现前;
非师相授与,我亦无所得。
无常的心里有常性,行昌听了六祖大师的开示以后,理解到世间一切诸法,所谓“空有不二,性相不二,常无常不二”,因此他悟道了。六祖大师于是替他取名“志彻”。
所谓颠倒,即:违背常道、正理,例如以无常为常,以苦为乐等,对于本真的事理持相反的妄见就是颠倒。
当初,佛陀在菩提树下金刚座上成等正觉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涅槃,因为他发现自己所证悟的真理,和世间众生的认知、欲求,都不一样。世间众生对事理的看法都是颠倒妄见,例如,佛陀觉悟五欲是苦,六尘是不究竟的生活,可是凡夫众生莫不以五欲(财、色、名、食、睡)、六尘(色、声、香、味、触、法),为生活里最重要的东西,为生活中所向往、追求的目标。佛陀所证悟的真如自性、法身理体、真实慧命是真实的,可是世间众生因为见不到自心本性,反而以虚无来认识,岂不颠倒?
凡夫所知所见,背离正觉真理,因此称为颠倒,即:第一、以无常为常;第二、以众苦为乐;第三、以无我为我;第四、以不净为净。
不但凡夫有颠倒,二乘声闻、缘觉一样也有四种颠倒妄见,即:第一、以真常为无常;第二、以真乐为众苦;第三、以真我为无我;第四、以真净为不净。以上合起来,称为八种颠倒,分述如下:
1、凡夫的四种颠倒。
◆以无常为常:又称常颠倒。是对于世间无常的法,生起常见。世间一切有为法皆由因缘而生。依生、住、异、灭四相,于刹那间生灭,故称无常。例如我们的身体,是五蕴和合的假有,是无常的,可是众生不觉,因此每天执着我的身体、我所拥有的东西,等到大限一到,才知道手忙脚乱。
◆以众苦为乐:又称乐颠倒。世间五欲之乐都是招来苦果的因,凡夫不明此理,妄计为乐。例如,财、色、名、食、睡,这是苦的根源,可是凡夫众生却仍汲汲营营,错把苦恼当快乐。
◆以无我为我:又称我颠倒。所谓“我”,必须具有自主性、主宰性、必然性、永恒性;然而凡夫众生执以为“我”的身体,是无常苦空的,是无法自主的。例如人到了寿命终尽的时候,欲求不死而不得,也就是说,我们无法主宰我们的身体。所以执着无我的身体为我,这是错误的。
◆以不净为净:又称净颠倒。己身他身具有五种不净;不净就是污秽、鄙陋、丑恶、过罪等的总称。五停心观中,有观自身不净的观法,称为不净观。即:种子不净、受生不净、住处不净、食噉不净、初生不净、举体不净、究竟不净等。然而凡夫不明此理,妄生贪着,执以为净。例如,一般人吃鱼、吃肉,当成美味佳肴,如果把它当作尸体,如何敢吃?
2、二乘人的四种颠倒妄见,正好与凡夫相反。
◆以真常为无常:又称无常颠倒。于如来常住法身,妄计有生灭变异的相状。世间上,虽然一切有为法莫不迁流无常,可是从自性上说,却有一个不变的真理。例如,法身理体是恒常不变的,但是二乘人看不到这个不变的理体,只看到这是无常的世间。
◆以真乐为众苦:又称无乐颠倒。于涅槃清净之乐而计无乐。
◆以真我为无我:又称无我颠倒。五蕴和合的“我”,虽然是不真实的,可是这个“我”可以藉假修真,乃至真心、佛性还是不离这个“我”,然而二乘罗汉于佛性真我之中,妄计无我,故说颠倒。
◆以真净为不净:又称无净颠倒。如来常住之身,非杂食身,非烦恼身,非血肉身,非筋骨缠裹之身,二乘不明此理,故计为不净。
颠倒,就是背于常道、真理。凡夫对于世间的颠倒,就是太认真了,太执常了;反之,二乘人则是太消极了,太执着世间为无常,这都是颠倒。如果我们能够不执空、不执有、不执真、不执假,真假之中自有一个中道,空有之中自有一个中道;能行中道,那就是大乘佛道,就不会颠倒了。
六祖大师的南宗顿教法门究竟有些甚么样的内容?他是以甚么样的事理来建立这个教门的呢?
1、六祖大师以自性三身佛建立教门。六祖大师主张,吾人自心本性里都具备有佛法僧一体的三宝;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的自心本性里面都有佛性、法性、僧性,所谓佛、法、僧“三身一体”,就在我们自己的心里。所以,真正的皈依三宝,就是要归依我们的自性三宝。
2、六祖大师的教门很重视发四弘誓愿。所谓四弘誓愿,就是“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大乘的四弘誓愿,其实就是小乘佛教的四圣谛──苦、集、灭、道。众生因为苦,所以才要“众生无边誓愿度”;众生有业、有集、有烦恼,所以才“烦恼无尽誓愿断”;世间的有为法之外,还有一个清净无为的佛道可以追求,所以“佛道无上誓愿成”;要成就佛果,必须修习佛法,所以要“法门无量誓愿学”。
3、六祖大师很重视摩诃般若波罗蜜。六祖大师在五祖座下,就是以《金刚经》而印心得道,所以他很重视般若自性的开发,唯有智能才可以波罗蜜,才能完成自己。
4、六祖大师的教门重视无相忏悔。忏悔是佛教重要的修行法门,忏悔能够净心,在佛教里,不管修学任何法门,都必须以清净的心,才能纳受功德,因此忏悔是必修的法门。
忏悔有事忏、理忏、作法忏等。六祖大师重视无相忏悔,所谓“罪业本空由心造,心若灭时罪亦亡”,在相上而言,造作业因,必有果报,但从本性上看,罪性本空。所以,修习无相忏悔来灭罪,才是最究竟的。
5、六祖大师提倡生活就是禅。日用生活是中国禅宗的活水泉源,禅宗注重“日日是好日,处处是好地”,这是中国禅宗的一种境界。所以,六祖大师提倡生活就是禅,在生活里:戒不可以不持,戒不持,就是人天路绝;行不可以不做,行不做,则功德不能圆满;经不可以不讲,经不讲,则理论不明;禅不可以不参,禅不参,则心地不能透悟;道不可以不悟,道不悟,则触目成滞。所以,自从六祖以下,他的门徒子孙们,非常提倡生活禅。例如黄檗希运禅师的参禅,就是天天种田,天天植菜,在种田、植菜里参禅。又如六祖大师本人,就是在磨坊里舂米,就是打柴、挑水。所以,到后来的许多禅师,尤其百丈禅师,提倡“搬柴运水无非是禅”、“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因此,六祖惠能大师建立的教门,所提倡的就是:
◆以病苦为良药。修行人要带三分病,生病,反而可以发道心。
◆以灾障为解脱。面对苦难、障碍的时候,只要有忍耐的力量,当下就是解脱道场。
◆以群魔为法侣。修行就是与烦恼魔军作战,只要我们有工夫、有力量,都可以把他们当作朋友。
◆以留难为成就。任何困难,对有力量的人来说,越是困难,越能成就。
◆以敌友为资粮。学佛修行,善知识是很重要的助缘,善知识不一定是正面的,所谓“善可为法,恶可为戒”,有时候敌人,跟他交个朋友,也可以成为学道的资粮。有时候,学佛修行,如果没有敌人、没有反对者,自己也不知道要进步;如果没有魔王来扰乱,自己也不懂得要发大菩提心。
◆以屈抑为行门。有修行的人,即使被人委屈,给人抑制、冤枉了,这个时候,正是好修行。
◆以拂逆为园林。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如果是平凡的人,就会被击倒,可是在一个有禅定、有修为的禅师,越是拂逆的境界,他越是觉得逍遥、自在。
◆以淡泊为富贵。钱财再多,不一定代表人格、道德,所谓“淡泊明志”,在淡泊里面有时候更为富贵。在禅者的心中,他视功名富贵如敝屣,他的价值观念不是名利,而是宇宙的真理。
因此,在禅者的心中,不计荣辱毁誉,不慕荣华富贵;所谓禅者,是大勇猛、大坚定、大忍耐。禅,就是我们的心;世间、出世间、有无、好坏,一切都在我们的禅心里。有了禅,就能心包太虚,量周沙界,我们的心真是广大无边。
一.武则天与中宗对佛教的关系如何?
二.慧安、神秀二师如何推崇六祖大师?
三.坐禅、习定能够会道吗?
四.甚么叫“无尽灯”?
五.如何是大乘的境界?
六.何谓实性?
七.不生不灭是常见外道否?
八.如何得入清净心体?
九.六祖如何护国爱民?
十.六祖大师为何不受皇帝的恩诏呢?
六祖大师生当佛教兴隆的盛唐时代,尤其自从在黄梅五祖座下悟道得法以后,虽然人在南方,但在京城的则天女皇与中宗皇帝曾经数度派遣使者,要迎请大师进京供养。所以,则天皇朝和佛教的关系十分密切。
武则天是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自称是佛陀的虔诚弟子,佛学造诣深厚,今天佛教徒常诵念的开经偈,就是武则天的作品。尤其,则天皇帝对佛教最大的贡献,就是建立大乘八宗的丛林,奠定了后来中国佛教八宗蓬勃发展的基础。
今叙述则天女皇护持佛教的事迹如下:
1、奉佛于首:唐朝自高祖、太宗以来都是将道教置于佛教之上,武则天即位后,即下诏将僧尼列于道士、女冠之前。她以五戒教育世人,以佛法辅助治国。
2、护法济贫:武后奖掖华严,曾经礼请实叉难陀法师翻译《华严经》。对于译经道场的护持,效法过去朝廷对鸠摩罗什、玄奘大师的译经道场,给予资助供养。所以,武则天不但亲临译场,并且供养法师饮食资用,译经工作完成时,还亲制御序;华严宗三祖法藏大师讲《华严经》,深获武后赏识,赐号“贤首大师”,后来法藏大师更以镇殿“金师子”诠释华严深奥的义理,令武后更加佩服,特锡“康藏国师”之号,华严宗由于她的护持,更加兴盛。
她对国际佛教的交流也很重视,例如从印度来的沙门菩提流志,则天武后优厚礼遇他,安排他住洛阳佛授记寺,并且请他说法。义净大师从天竺返国时,带回近四百部的梵本经、律、论及佛舍利三百粒,武后亲自到东门外京郊跪迎。此外,武后学习佛陀慈悲的精神,设立悲田养病坊,帮助贫病之人。
3、礼敬国师:武后临朝当政时,定僧官,曾诏请嵩岳慧安禅师与北宗神秀禅师入宫,亲自行跪拜礼,朝夕问道,并尊慧安禅师为“国师”。慧安国师入灭后,武后将他的舍利迎到宫中供养。神秀禅师也深受武后尊崇,受赐“两京法主,三帝国师”的尊号。神秀禅师示寂时,武后为他辍朝五日,亲自送葬。
4、开凿石窟:中国佛教雕塑艺术在唐代能光芒四射,武后的提倡,功不可没,尤以龙门石窟奉先寺卢舍那佛的开凿,最负盛名。据闻,武后为了这尊佛像的开凿,“助脂粉钱二万贯”,并主持开光仪式。大佛呈现的宏伟气魄,正是武后与当时大唐盛世的精神写照。
中宗从小就接受玄奘大师佛法的教育,有“佛光王”的法号,曾经发愿出家修道。登位之后,全心全意护持佛教,在位五年期间,做了不少护法的事迹,例如:
◆禁止《老子化胡经》的流通。
◆礼遇六祖惠能大师,赐予磨纳袈裟、水晶钵等。
◆延请高僧道亮等人入宫夏安居,为帝传授菩萨戒。
◆为义净法师所译经典亲制御序。
◆亲自参与菩提流志译经工作。
◆授与神秀大师谥号。
◆颂赐紫袈裟与慧安禅师。
◆实叉难陀自于阗再度前来长安时,亲自到郊外迎接。
◆迎请佛骨舍利到宫中供奉礼拜。
◆景龙二年(七○八),请画工把参与译经的高僧大德法相绘在林光殿的壁上,并亲撰赞辞。
武则天和中宗皇帝奉佛虔诚,并且承继太宗、高宗时的护佛事业,使得佛教的发展如日中天。因此,在《坛经》里也不断提到当朝的情形。
中国历史上,帝王护持佛教,与高僧往来密切的事例很多。唐朝时,武则天与中宗曾经下诏云:“朕请安秀二师宫中供养,万机之暇,每究一乘。”可见慧安与神秀大师都是当朝所重的一代宗师。
神秀禅师对朝廷的贡献很大。他为国家制订礼仪制度,尤其在书信方面,做尺牍供皇朝参考。后来,神秀禅师的门徒与六祖大师的弟子,彼此对禅法的见解有很多不同的意见,纷争不断,此乃两位大师所始料未及。
神秀禅师于,神龙二年(七○六)在洛阳寺灭度,朝廷下诏谥号“大通禅师”,首开帝王为僧伽赐号的先例;并且为他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从皇帝到王公大臣,都亲来送葬,歧王范、燕国公张说、征士卢鸿都曾为他撰写碑诔。他的门人普寂、义福禅师等,并为朝野所重,实际上也是对神秀禅法的推崇。
此外,嵩山的慧安国师,于隋文帝时就已出家,他的相貌端雅,不染俗尘,修学法门无不该贯。隋大业年中,会集庶民,开通济渠,饥殍相望,师以乞得的食物救济病困。唐贞观年间,于黄梅山参谒五祖,遂得心旨,为五祖弘忍十大弟子之一。六祖座下的大弟子怀让禅师,曾经向他问道,只是当时机缘未具,安师遣以参叩六祖,成就了怀让禅师的悟道因缘,由此可见慧安禅师对六祖大师的推崇。
武则天待慧安禅师与神秀禅师一样,同等尊以师礼。
有一天,武则天问慧安国师:“你多大年纪了?”
慧安国师说:“我记不得了。”
“怎么多少岁数你都记不得呢?”
安国师说:“生死之事,其若循环,环无其竟,应何计数?”
意思是说,人的生死都是五趣轮回、六道轮回,如环无端,如何能以数计呢?
中宗神龙二年,帝赐紫衣,尊以师礼,延入宫中,供养三载,备受尊崇。
六祖大师得法后,几经颠沛,最后回到曹溪,大弘禅法,一时四方学众纷纷投止,从之受学者如云,就连当朝皇帝也派遣内侍薛简,驰诏迎请,当时薛简曾问惠能大师:
“现在京城参禅的大德都说,我们要觉悟,必须要坐禅习定。请问大师,你有甚么高见?”
六祖大师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
意思是说参禅修道,要用心去参,用心去悟,光是打坐不一定能够开悟。就如一般常听人说,某寺的佛、菩萨很灵感;如果没有心,纸画木雕的佛像怎么会有灵感呢?所以,灵感不在纸、木,而是在心。
六祖大师引述《金刚经》说:“若言如来若坐若卧,是行邪道。何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无生无灭是如来的清净禅,诸法空寂是如来的清净坐,究竟无证才是真禅。”所以,一个禅者能够把万缘放下,一念不生,那就是禅定的功夫。
有一首诗说:“高高山顶上,四顾寂无边,静坐无人识,孤月照寒泉。泉中岂无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失禅。”所以,禅在那里?“高高山顶上,四顾寂无边”,禅虽然是静坐,也没有人识得,像孤月、寒泉一样,禅者和世间就是这样的閞系。
坐禅习定的人,须知有十种修行的法门:
◆坐处明净:参禅的地方要明亮洁净。
◆看守诸根:就是看好自己的眼耳鼻舌身心,不攀缘外境。
◆晓了于相:对于外境一切诸相,不一定要排拒,重要的是要了解它、明白它,要不执不拒。
◆令心自调:参禅的三步骤,要调身、调息、调心,尤其调心,要使妄心调伏。
◆制伏懈怠:参禅亦如临敌作战,要有大勇猛、大精进。
◆心无秽着:心里不能贪着某一个境界,要心生欢喜。
◆心定常舍:心入定境,但不执着于境。
◆近学定人:要亲近学定的人,就是亲近善知识。
◆乐中安定:要能持续心中的禅喜、禅悦、禅定。
参禅的人很容易发生的境界:第一、就是有定。有的时候,一坐五、六天,甚至十天,也不需要吃饭,却是面色红润。第二、能开发智能。参禅到达某一阶段,自然心地灵明,对于过去、未来或者现在的事物,都能了了分明。第三、心生欢喜。参禅的人会感受一股不同于世俗之乐的禅悦法喜。第四、有慈悲心。有了禅的体悟,会顿觉众生很苦,因此满怀慈悲,想去广度众生。第五、会有神通。有了禅定,自然会有神通力,例如久远以前的事物,刹时近在眼前;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如在耳边等等。不过,这一切的境界,均不可执着,有了执着,会成为魔境。所以,参禅的人,不但是“魔来魔斩”,还要“佛来佛斩”,不执着,如此坐禅、习定,才能会道。
所谓无尽灯,就是取一灯分百千灯,灯灯相传,法脉无尽的意思。《维摩经》说:“无尽灯者,譬如一灯燃百千灯,冥者皆明,明终不尽。”在佛教里,灯代表智能、光明、佛法、真理;学佛,就是要点亮心里的明灯,以照破无始以来的无明烦恼。《华严经.入法界品》说,善财童子“以信心为烛,以慈悲为油,以念为器,以光为功德”,以此无尽灯来灭除贪瞋痴三毒,来点亮内心的光明。学佛的要务,就是要点亮心里的灯光;外面的灯光纵使再亮,但是照不到自己的内心,唯有点亮心中的般若之灯,才能照亮自己,照亮别人。
禅宗讲究传承,讲究一脉相传。在六祖大师之前,历代祖师均以衣钵为传承信物;到了六祖大师以后,虽然不再授衣传钵,可是他提倡无尽灯,也就是要我们每一个参禅的人把禅法灯灯相传,所谓“推舂日久工夫熟,祖宗勘挑无尽灯”。只要我们舂米、推磨的功夫日深,铁杵终能磨成绣花针。只要我们参禅有所得以后,所谓“一花五叶,分灯无尽”,过去历代祖师的大法,就要靠我们点燃无尽灯,灯灯相传,才能赓续不绝。
在佛教里,一向有大乘佛教、小乘佛教之分。小乘佛教又称南传佛教,大乘佛教是指北传佛教。
过去佛教从印度对外传布,形成两大主流,流传于东南亚一带,包括锡兰(斯里兰卡)、缅甸、泰国、高棉、寮国等,即是南传佛教。另一主流,经中亚传至中国、韩国、日本,属北传大乘佛教。
大乘是指发“上弘上化”菩提心的菩萨。小乘是指以自己的解脱为主要目标的声闻、缘觉。“乘”是车子的意思,喻指能够将众生从烦恼的此岸载至觉悟彼岸的教法。菩萨发心普度众生,故称“大乘”。《大乘庄严经论》卷十二载,大乘的“大”有七种意义:
◆缘大:指菩萨修行大乘之法,以一切佛法的广大法义为缘,因此称为缘大。
◆行大:指菩萨修行大乘,既能自利,又能利他。自他两利,妙行具足,因此称为行大。
◆智大:指菩萨修行大乘,常以智能观察,了知人、法皆无我,于一切境善能分别,不起执着,因此称为智大。
◆勤大:指菩萨修行大乘,从久远劫以来,发广大心,勤修无间,期登圣果,因此称为勤大。
◆巧大:指菩萨修行大乘,由善巧方便,化导于他,不舍生死,化身生趣,于生死中去住自在,救度众生,因此称为巧大。
◆畏大:畏即无所畏。指菩萨修行大乘,智力内充,明白诸法道理,能善加判别,于大众中广说一切法义,判定无失,则无所恐惧,因此称为畏大。
◆事大:指菩萨修行大乘,为令一切众生了解其大事因缘,因此屡屡示现于世间,演大妙法,入大涅槃,因此称为事大。
另据《菩萨地持经》卷八所载,菩萨的七种大是:
◆法大:法,即诸佛所说之法。指菩萨能受持十二部经之法,为最上最大。
◆心大:心,即诸佛广大之心。指菩萨能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
◆解大:解,即解了。指菩萨由解十二部经,了知诸法的义理,全无疑碍。
◆净心大:指菩萨既能解了十二部经,依之而行,则能远离诸惑染,超过一切解行,心得清净。
◆众具大:指菩萨所修福德智能,都是成佛的资粮,毕竟证得无上菩提。
◆时大:时,即时数。指菩萨历三大阿僧只劫修行六度,毕竟当得无上菩提。
◆得大:指菩萨由前六种功德为因,证得无上菩提之果。
大乘菩萨因为具有这七大,因此能发大菩提心,实践自利利他的菩萨行,做众生的舟航。
此外,大乘还有七种大性:
◆境大性:菩萨所缘的境界,即十方无量诸佛的世界,重重无尽。
◆行大性:菩萨实践自利利他的修行,广大无边。
◆智大性:菩萨的般若智能,无所不知,尤其能够知道广大无我的法身实相。
◆精进大性:大乘菩萨,所谓“三只修福慧,百劫修相好”,在三大阿僧只劫的修行里,难行能行,难忍能忍。
◆方便善巧大性:大乘菩萨不住生死,也不住涅槃,所谓“以智能故,不住生死;以慈悲故,不住涅槃”。
◆证得大性:菩萨证得如来的四无畏、十八不共法。
◆业大性:大乘菩萨穷生死际,示现一切菩提,建立广大的佛事。
在《法华经》中有个比喻,说有羊车、鹿车、牛车、大白牛车。声闻只能自度,不能度人,好比羊车奔逸,不回顾后群;缘觉修十二因缘以求出离三界,略有为他之心,如鹿驰走,能回顾后群;菩萨自度复能普度众生,如牛荷负,安忍普运一切;最后会归佛乘的大白牛车。《法华经.譬喻品》说:“若有众生从佛世尊闻法信受,勤修精进,求一切智、佛智、自然智……愍念安乐无量众生,利益天人,度脱一切,是名大乘。”因此,凡是能发心自利利他,具有这种思想、精神的人,就是大乘菩萨。
实性就是真实的自性,也就是真如佛性的异名。佛性在各部经典中称谓不一,名称繁多,略举如下:
《菩萨戒经》称之为心地,能生起万善。
《般若经》唤作菩提,以觉为体故。
《华严经》立为法界,交彻融摄故。
《金刚经》号为如来,无所从来故。
《般若经》呼为涅槃,众圣所归故。
《金光明经》号曰如来,真常不变故。
《净名经》号曰法身,报化依止故。
《大乘起信论》名曰真如,不生不灭故。
《涅槃经》呼为佛性,三身本体故。
《圆觉经》名为总持,流出功德故。
《胜鬘经》号曰如来藏,隐覆含摄故。
《了义经》名为圆觉,破暗独照故。
此外,佛性有时又称实相、般若、真如、真心等,可说是一法千名,应缘立号。不过,尽管名称再多,所指的都是我们的本来面目。我们与诸佛如来所以能够并肩而坐,就是自性平等;平等的自性,就是实性。实性是“处凡愚而不减,在贤圣而不增,住烦恼而不乱,居禅定而不寂”。实性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断不常,不来不去,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这一种实性,就是我们的真心本性。真心本性常住不迁,实相如如,犹如黄金,你可以把它做成耳环、手镯、戒指,尽管外相千变万化,可是黄金的自性永远是黄金。
实性不可以言说,不可以分别,实性就是我们的法身慧命;法身遍满虚空,充塞法界,无所不在,无处不有。所谓法身实相不是哲学上的理论,不是知识上的分别,它完全是一个修证的境界。
有一次,太原孚上座在扬州光孝寺讲《涅槃经》时,有一禅者因听讲至三德法身,广谈法身妙理时,禅师忽然失笑,孚上座讲罢,便请禅者喝茶,问道:
“我对佛学的研究,依文解义,我知道不够深契佛旨,适蒙见笑,希望您能不吝慈悲,给予指教。”
禅师:“座主刚才所讲的三德法身,在我听来,座主并不认识法身。”
座主:“我刚才所讲的,是那地方不妥当呢?”
禅师:“你再讲一遍。”
座主:“法身之理,犹若太虚,竖穷三际,横亘十方,弥纶八极,包括二仪,随缘赴感,靡不周遍。”
禅师:“我不说座主讲的不对,只说座主对法身体相妙用未能认识。”
座主:“既然如此,请慈悲为我开示。”
禅师:“你信得过我吗?”
座主:“我怎能不信呢?”
禅师:“那你从现在起,停止讲经旬日,于室内端然静虑,收心摄念,善恶诸缘,一起放下!”
座主就听从禅师所言,每日静心息虑,从初夜至五更。一天闻鼓角声,忽然契悟,便去扣禅师的门。
禅师:“教你传持大法,夜来为何酒醉?”
座主:“今日始知过去讲经,将生身父母鼻孔扭捏太紧,致使不能任性逍遥,从今以后不敢在语言文字上搬弄!”
座主便罢讲经,遍历诸方,终能名闻宇内。
法身,即真理之身,也就是吾人的本来面目,这法身平等自性是要体证的,所谓菩萨断一分生相无明,证一分法身也。学佛修行,千般辛若,万般艰难,所希望的是甚么?就是认识自己,就是证悟自己的自性。能够认识自己的实性,也就能认识自己的本来面目。
《般若心经》云:“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世间诸法,皆由因缘和合而生;既然凭借因缘而生,即非实有,所以说不生;因缘离散而诸法灭,既先已无生,何得有灭?所以说不灭。因缘生,虽生而不起;因缘灭,虽灭而不失,生灭宛然而不生不灭,所以,不生不灭不是世间上的断见、常见。断见、常见各偏于一边,不生不灭是一个本来的、本然的事理,是出世间的真理。
在佛教里,由于各家对佛法义理的诠释各有不同,因此有各宗各派的学说。近代太虚大师和印顺法师把佛法分成三学和三系──印顺法师的真常唯心系、虚妄唯识系、性空唯名系,也就是太虚大师的法界缘起学、法相唯识学、法性空慧学。在真常唯心系的法界缘起学说里,说明众生心就是大乘心,人人有佛性,佛性、真如无阶级,如如不动。所以,六祖大师说:“外道所说不生不灭,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我说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不灭,所以不同外道。”
六祖大师所说的不灭,本自无生,当然是不灭,所以不生不灭不是常见的外道,和断、常二见不一样;不生不灭是如来的清净禅,是众生本具的佛性。众生与佛本具同一心性,只因无明妄动而有生住异灭、迷悟染净的相状,《大乘起信论》于是将含摄诸法的众生心分为心真如门与心生灭门,称为一心开二门。
心真如门就是“真常唯心”,指心的本体没有生住异灭、迷悟染净等对待差别的相状,是绝对平等的理体,此理体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真实如常。心生灭门是指心的动相,妄心随缘生灭,所以产生生住异灭、迷悟染净等对待差别的相状,妄心若除,则真如的体性自现。所以真如、生灭二门,实则不一不异。
有一首诗偈说:“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寒潭水无痕。”竹子因风而动,竹子的影子拂过台阶,可是阶梯上的灰尘并没有动摇;天上的月亮投映在潭水里,但是水中并没有留下月亮的痕迹。意思是说,尽管宇宙世间的森罗万象不断在蛊惑着我们的心,但是真心理体丝毫不受影响,所谓“水流任急境常静,花落平凡亦自闲”。涛涛不息的流水,尽管如何的快速流动,可是境界永远都是静的;花一朵一朵的飘落,任它飘零,无心自是清闲。能够保有这种境界的话,则尽管器世间有生住异灭,尽管有情世间有生老病死,其实,我们的心是不生不灭的。
清净的心体妙用无比,所谓“湛然常寂,妙用恒沙”。朱熹诗云:“半亩方塘一监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世间的森罗万象、宇宙万物,都是从我们的真心实性里自然流露出来,我们的本性里可以显现出很多的妙用,所谓“万法归一,一生万法”。宇宙的现象千差万别,本体则一,所以一个不是少,万亿不是多。因为我们有清净的心体,只要我们一念不生,心无所住,那就是真信、真修、真解、真证。
如何得入清净心体?要紧的是,处是非时,不争是非,不被是非所动,因为,“是非交争者未通,触境生心者少定,寂寞忘机者慧沈,傲物高心者我壮,执空执有者皆愚,寻文取证者益滞,苦行求佛者俱迷,离心求佛者外道,执心是佛者为魔。”所以,我们如何到自己的清净心体?只要不思善不思恶,能够一念不生,那么自己的本来的面目当下就会现前。
佛教是个护国爱民的宗教,从教主释迦牟尼佛开始,他不但爱护人民,也爱护祖国。他曾经为了保卫祖国──迦毗罗卫国,免受琉璃王的大军侵略,佛陀不惜三番两次的日中路坐,以阻止琉璃王的大军攻打迦毗罗卫国。琉璃王为了佛陀坐在路中,也几次退兵,后来,终于忍耐不住,就对佛陀说:“佛陀!太阳这么大,你不要一直坐在路中央,你可以到路旁的树荫下去乘凉。”
佛陀说:“亲族之荫胜余荫也。”意思是说,人要靠荫凉来遮蔽,亲族才是我们的荫凉。现在我的国家,我的亲族都要被你毁灭了,我还到树下乘甚么荫凉呢?
所以,佛陀是一个忠孝双全的人。
六祖惠能大师,他也是一个非常护国爱民的大师。他的心地仁慈,在他隐居猎人群中时,每看到太小野兽,他就偷偷地把牠放了;他讲经传道,维护社会的秩序,给社会增加道德的力量。所以,六祖大师一直站在佛教的立场,希望有助于王教。
根据《心地观经》说,支配国家者,必须具有十德:
◆能照:有智能眼,可以看世间。
◆庄严:依他的福德智能,可以庄严国家、社会。
◆与乐:可以给人民安乐,国泰民安。
◆伏怨:可以去除灾难,消除怨恨。
◆离怖:能却八难,给人无惧,无有恐怖。
◆任贤:能够聚集对国家有所作为的贤人,分任国事。
◆法本:使人民能安住于国土。
◆持世:以法管理世间。
◆业主:善恶诸业归属国王。
◆人主:一切人民以王为主。
从佛门早晚课诵的内容,可以看出佛教对国家前途的关心,如每月初一、十五必诵的宝鼎赞:“端为世界祈和平,地久天长……”;早课祝愿词:“国基巩固,治道遐昌……”;长芦禅师的“国界安宁兵革销,风调雨顺民安乐”等等,都是佛弟子对国势兴隆绵长的虔诚祝祷。日本的临济宗祖师荣西禅师留学大唐,回国之后,曾撰着《兴禅护国论》三卷,主张建设三禅院以护卫国家,利益众生。历代的高僧大德虽然不像帝王将相直接掌政,但是爱护国家的心和一般人是相同的。出家人虽然出家了,但是并不意味出国,并没有远离自己的国家邦梓,爱国不分你我自他、方内方外,为政不必高官厚位、权力在握,爱国没有错误,没有国家民族观念才是罪过。国家需要广大的佛教徒投入行列,以佛教的高超教理来净化人心,改善风气,为社会提供心理建设、精神武装,给予社会大众苦难时的安慰,失望时的鼓励。
如前所说,六祖大师是一个护国爱民的高僧,然而唐朝的则天女皇与中宗皇帝几次下诏请他进京,为甚么他一再称疾固辞呢?虽然《坛经》里没有说得十分详细,不过可以推想而知,六祖大师所以没有应诏进京,原因有几点:
1、在当时,神秀大师在京城里的声望很高,虽然神秀大师也曾向朝廷荐举惠能大师进京,不过一山终究难容二虎。再者,神秀大师既然德高望重,有他在京,北方也就有了佛法的中心,何况,南方也需要佛法的重镇。尤其五祖弘忍曾嘱其与岭南有缘,为了不违背师父遗嘱,所以六祖大师固辞进京。
2、凡是参禅的禅者,都有远离市镇尘嚣,不慕荣华富贵的出离心。六祖惠能大师生于民间,出身寒门,虽是一个贫苦人,但是根机不凡,开悟了,并且得到五祖的衣钵传法,成为禅宗六祖。在他的心里,对荣华富贵,他没有羡慕的心。所以,几次的诏书,都因为他一心只想广度众生,不求闻达于诸侯的出离心,因此拒绝入京。
3、前文说过,六祖大师出生在乡村,从小并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而且他自觉自己长得很矮小,而北方人都比较高大,他担心自己到了北方,外表无法令人生起尊敬;因为对人不尊敬,对法也就不尊敬,因此不受皇诏入京。
惠能大师因为有以上三个顾虑,因此辞不进京。其实,在中国佛教史上,“丑僧俊道”的人很多,参禅学道,重在发心愿力要大,不一定要“外相庄严”。六祖大师圆寂以后,刘禹锡曾经为六祖大师撰写碑铭,碑铭上说:“五师相承,授以宝器,宴坐曹溪,世号南宗,学徒爰来,如水之东,饮以妙药,差其瘖聋,诏不能致,许为法雄。”
所以,六祖惠能大师虽然和玄奘大师的风格不一样,玄奘大师曾经数度随唐高宗御驾出巡,而六祖惠能大师却只安居一方。不过,人虽在一方,而他的声望德行,仍为国家社会所敬重,其影响都是一样的。
一.何谓三十六对法?
二.如何成就中道义?
三.“真假动静偈”的真义如何?
四.六祖为甚么不传衣钵给弟子?
五.如何修持“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六.禅宗的祖师传承如何?
七.如何认识“自心的众生”?
八.“自性真佛偈”的内容与意义如何?
九.禅者如何面对生死?
十.六祖和《坛经》在中国的地位如何?
六祖大师世寿七十六岁,二十四岁受五祖传衣,三十九岁落发受戒,说法利生共有三十七年,得法嗣法的弟子共有四十三人,其它开悟觉道者,无法详知其数。
在六祖大师即将圆寂时,他把座下弟子,如法海、志诚、法达、神会、智常、智通、志彻、志道、法珍、法如等,同时叫到座前,对大家说:“你们几位和别人不一样,我圆寂以后,你们一定都能弘化一方,都可以做人天师范。现在我要教你们如何说法,才能不致离却顿门禅宗的宗旨。最主要的,你们要明白三十六对法……。
六祖大师所提的“三十六对法”,分别是:
◆关于外境无情的,有五对:天与地,日与月,明与暗,阴与阳,水与火。
◆关于法相语言的,有十二对:语与法,有与无,有色与无色,有相与无相,有漏与无漏,色与空,动与静,清与浊,凡与圣,僧与俗,老与少,大与小。
◆关于自性起用的,有十九对:长与短,邪与正,痴与慧,愚与智,乱与定,慈与毒,戒与非,直与曲,实与虚,险与平,烦恼与菩提,常与无常,悲与害,喜与瞋,舍与悭,进与退,生与灭,法身与色身,化身与报身。
佛法以中道为根本,凡是离于中道的对待法,不管你说空说有,讲色讲心,都不是究竟的。因为在真理实相中,本来一切皆空,没有相对的是非好坏、生灭有无。
唐朝杜鸿渐宰相,有一次与无住禅师在寺院后论道,刚好庭前树上有只乌鸦拉高了嗓子在啼叫,无住禅师问杜相国,是否听到乌鸦的啼声,杜相国回答道:“听到了。”
后来乌鸦飞走了,无住禅师又问杜相国,是否还听到乌鸦的啼声,杜相国照实回答道:“听不到了。”
无住禅师却非常认真的说道:“我现在还听到乌鸦的啼声。”
杜相国听后,惊奇不已,问道:“乌鸦已经飞走,早就没有声音了,为甚么你说还听乌鸦的啼声呢?”
无住禅师解释道:“有闻无闻,非关闻性,本来不生,何曾有灭?有声之时,是声尘自生,无声之时,是声尘自灭,而此闻性,不随声生,不随声灭;悟此闻性,则免声尘之所转,当知声是无常,声无生灭,故乌鸦有去来,而吾人闻性则无去来。”
世间诸法,皆为对待之法,如上下、去来、有无、生灭、大小、内外、你我、是非、善恶、好坏等,都不是究竟的,六祖大师要弟子们明白对待法,就是要弟子们能从对待法里取一个中道义。因为唯有中道才能超越。
世间上的人往往不能过中道的生活,终日在对待法上起种种分别,时而这般,时而那般,因此烦恼、纷争不已。佛法最主要的,就是要我们能够离开偏执的两边,甚至善恶一起蠲除,一起放下。对于世间上的对待法,如果你能通达,能够超越它,就能够超越自己,超越对待,如此自能任性逍遥,随缘自在的过生活了。
中道是佛法不共世间法的特色之一,能够把握中道,就能得到佛法的真实义。
在《六祖坛经.付嘱品》中,六祖大师举出三十六对法,就是告诉弟子们,要从对待法里超越出来,才能契合中道实相。
六祖大师说,于三十六对法,如果能够解用,就能贯通一切经义。举例说,如果有人问法于你,问在“有”,则以“无”来破其常见;问在“无”,则以“有”来破其断见;问在“凡”,则以“圣”来破其凡见;问在“圣”,则以“凡”来破其圣见。主要的,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就是以空遣空,以法对法。如此两边相因而随即离却两边,就能开显无所着的中道义,而不会失却中道的理体。
佛陀成道后,初转*轮时即为五比丘揭示说:离于偏执,履中正而行,这才是解脱之道。也就是在修行上,要不偏于苦行或纵乐的生活;在思想上,要离于有或无、常住或断灭两种极端的见解。此乃佛陀历经六年的苦行生活,深体“行在苦者,心则恼乱;身在乐者,情则乐着。是以苦乐两非道因,行于中道,心则寂定”。
其实,在这个世间上,宇宙万法,森罗万象,无一不是对待法。三十六对法也只是约略举例,例如,有人问:“何名为暗?”六祖大师说:“明是因,暗是缘,明没则暗,以明显暗,以暗显明,来去相因,就成中道义。”余皆如是。
所以,法相宗以唯识为中道义,三论宗以八不为中道义,天台宗以实相为中道义,华严宗以法界为中道义。我们要远离苦乐二边,才能入中道义。
在生活里面,甚么是佛教的生活?平常心是佛教的生活。平常心就是中道,也就是不偏于有无、苦乐的二边。有时候太苦了,苦得人消极烦恼;如果太快乐了,也会乐极生悲,不偏于苦乐二边,自有一个超越苦乐的境界。我们在思想上,也不可过于偏激,常常有很多人思想偏激,愤世嫉俗、怨天尤人,生活中了无生趣。如果我们能以六祖大师的三十六对法来过中道的生活,来做一番身心的修养,则生活中必然会有另一番的光风霁月。
六祖大师在七十六岁时,预知时至,圆寂前,特别再次集众开示。当时很多弟子难免忧伤悲泣,六祖大师说:“法性本来无生无灭,无去无来,你们何必为生死动念?修行的人应该要毁誉不动、生死不动,因为我们的本性本来就是无来无去、无生无死,何必有甚么忧喜分别呢?”
于是,六祖大师为大家说了一首真假动静偈,偈云:
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为真;若见于真者,是见尽非真。
若能自有真,离假即心真;自心不离假,无真何处真?
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
若觅真不动,动上有不动;不动是不动,无情无佛种。
能善分别相,第一义不动;但作如是见,即是真如用。
报诸学道人,努力须用意;莫于大乘门,却执生死智。
若言下相应,即共论佛义;若实不相应,合掌令欢喜。
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执逆诤法门,自性入生死。
这一首偈语,主要就是说明动与静:动即生死,静即涅槃;动即去来,不动就是如来。
在这个世间上,有的人能动不能静,每天熙熙攘攘,忙来忙去,在动荡的生活里,倒能生活得自在惬意;如果要他闲下来,静下来,不要忙,不要动,他的日子就很难过了。有的人能静不能动,他欢喜安闲,逍遥自在,如果要他稍微劳苦一点,稍微活动一点,他就觉得日子很难过。
动静如此,贫富也是一样。世间上有很多的人,能富不能贫,在富贵的时候,他很会生活,一旦穷了下来,日子就很难过了。有的人能贫不能富,他安于贫穷,一旦有了钱,反而引生烦恼,不能自在过日子。
所以,有无、动静都不是真法,真法是不动不静。
宋朝的大学士苏东坡,他颇有禅的修养。有一次,他将自己修行的心得写成偈语,叫书僮摇船送过江,请江南金山寺的佛印禅师为自己评监一下。偈语说: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八风,就是指称、讥、毁、誉、利、衰、苦、乐等八种境界,这八种境界就像风一样,可以动摇我们的心境,所以称为八风。
苏东坡的意思是说,自己已经修行到八风都吹不动的境界了,他心里想,佛印禅师看了偈语以后,一定会给自己很多的赞美。谁知佛印禅师看完以后,不发一语,只批上“放屁”两个字,就叫书僮带回江北给苏东坡。
接到回信的苏东坡,看着“放屁”两个字,火冒三丈,心想:“你这个老和尚!我看得起你,写一首诗偈请你印证印证,你不称赞我倒也罢了,怎么可以出言来损我呢?”随即叫书僮备船过江找佛印禅师理论。
佛印禅师好像早就算准了苏东坡要来,站在门口等候,见到苏东坡,哈哈大笑,说:“学士!你不是已经八风吹不动了吗?怎么一屁就把你打过江呢?”
所以,凡夫不识本心,内中不定,则会心随物转,但能了知自心,动静一如,则万象万物都可随心而转,所谓“一切唯心造”。六祖大师也曾对法达开示道:“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意即诵经贵在明了经旨,心行体会,悟入自性,便能因转经功德而受用不尽;若口诵心不悟,纵使诵念千百遍,反被经法机境所转,愈自迷乱本心。因此,《楞严经》也说:“若能转物,即同如来。”这也是六祖大师“真假动静偈”的真义所在。
禅宗自从灵山会上,佛陀将正法眼藏付嘱摩诃迦叶,在过去的西天二十八祖,一直到中国六祖,都是衣钵相传;然而到了六祖惠能大师临入涅槃时,弟子法海问:“和尚入灭之后,衣法当付何人?”六祖大师说:“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
六祖大师为甚么不传衣钵给弟子了呢?原因有三:
1“衣钵”是纷争之端,因为传“衣”、传“钵”就会造成门徒弟子之间的纷争;每一个人都自不量力,总觉得自己的修行很高、很好,自己应该要得到“法”、得到“衣钵”。六祖大师想到“衣钵是争端”,因此不传。
2六祖大师根据达摩祖师的本意:“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六祖大师实践达摩祖师的偈语,因此决定以“法”印证,而不传“衣钵”。
3所谓衣钵相传,传衣钵,只传一个人;如果不传衣钵而传法,则一个人可以得法,二个人也可以得法,乃至一百个人都可以得法。也就是说,假如不传衣钵,会有更多的人得到传法印心,所以,六祖大师说:“我于大梵寺说法,以至于今,抄录流行,称为《法宝坛经》。如果你们能珍重守护,递相传授的话,这就叫做『传法』。”
后来,六祖大师准备回新州入灭之际,又有门徒们向六祖大师请问:“大师既曰不传衣,只传法,法当传付何人呢?”
六祖大师说:“法已付给大家,不须再问。我灭后二十余年,邪法惑乱,扰乱我的宗旨,届时会有人不惜生命,出来替佛教厘清是非,树立宗旨,那就是我现在只传正法,衣不复传的原因。”
果然,后来六祖大师的弟子神会禅师,在滑台无遮大会中,高树法幢,大作狮子吼,为六祖定位,使得六祖大师功垂中国文化史上,光辉灿烂,照耀古今。
所谓三昧,又称三摩地,意译为等持、正定等。也就是心定于一处或一境的一种安定状态。
过去一般人以为参禅一定要打坐,其实,行住坐卧都可以参禅。参禅悟道,用心即是,不关身相;心为万事之主,任何修行,重在明心耳!
讲到如何修持“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首先必须具备:
◆要深信因果。
◆要严持戒律。
◆要坚固信心。
◆要决定行门。
这四点,在参禅用功办道之前,一定要把它熟练,少一分都不够。所谓“因地不直,果招纡曲”、“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从深信因果、严持戒律,到坚固信心、决定行门,都是一种心理建设的功夫;心里有了建设,才有力量,才能承担大法。
修行“一相三昧”或“一行三昧”,能够了达迷悟不二、凡圣一如的境界。因此,六祖大师说,若要成就一切种智,必须了达“一相三昧”和“一行三昧”。
所谓“一相三昧”,就是二六时中,不管身在任何地方,都能不住于一切相,在一切相上不生憎爱,也没有取舍;不念利益,也不念成败,每天把自己的身心安住在恬静、安闲、融和、淡泊里,这就叫一相三昧。
所谓“一行三昧”,在一切处所,无论是行住坐卧,都能纯一直心,不动道场,即已真实成就净土,这就叫一行三昧。
万法唯识,三界唯心。于一切处、一切相,能本着清净心来看待,一切就是净土。《维摩经》说:“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国土净。”只要自心清净,随处都是净土,这正是六祖大师开示“一相三昧”与“一行三昧”修行法门的立意所在。
禅宗法统的世代次第,是从释迦牟尼佛开始,首传摩诃迦叶尊者,迦叶尊者之后,历经各时代的传承,直至第二十八祖菩提达摩东渡来华,是为东土第一祖。其后有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等大师,依次相传。弘忍大师门下又出神秀与惠能大师,于是有“南能北秀”之分。而后南宗禅又经数代贤哲的努力,开展出“五家七宗”的局面。然而自六祖惠能大师之后,得法者多,遂以世传次第而不称祖。因此,今人所认知的禅宗祖师传承,共为三十三祖,分别为:
第一祖摩诃迦叶尊者第二祖阿难尊者
第三祖商那和修尊者第四祖优婆毱多尊者
第五祖提多迦尊者第六祖弥遮迦尊者
第七祖婆须蜜多尊者第八祖佛驮难提尊者
第九祖伏驮蜜多尊者第十祖胁尊者
第十一祖富那夜奢尊者第十二祖马鸣大士
第十三祖迦毗摩罗尊者第十四祖龙树大士
第十五祖迦那提婆尊者第十六祖罗睺罗多尊者
第十七祖僧伽难提尊者第十八祖伽耶舍多尊者
第十九祖鸠摩罗多尊者第二十祖阇耶多尊者
第廿一祖婆修盘头尊者第廿二祖摩拏罗尊者
第廿三祖鹤勒那尊者第廿四祖师子尊者
第廿五祖婆舍斯多尊者第廿六祖不如蜜多尊者
第廿七祖般若多罗尊者第廿八祖菩提达摩尊者
第廿九祖慧可大师第卅祖僧璨大师
第卅一祖道信大师第卅二祖弘忍大师
第卅三祖惠能大师
其实,禅的诞生,理应溯源自应化世间的古佛,只是数量难以计数。现在只以过去七佛来说,有过去庄严劫的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现在贤劫的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文佛,这就是过去七佛。
无论是过去古佛,或是娑婆世界的三十三祖,乃至历代禅门的高僧大德们,因为有他们的师资相契,才得以使佛法传灯无尽;他们的一生,代表的是佛法,是法脉相续的无尽灯。
众生,又名有情、含识、含生、含情、含灵、群生、群萌、群类。《杂阿含经》说:“于色染着缠绵,名曰众生;于受、想、行、识染着缠绵,名曰众生。”《长阿含经》载,无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于世,故称众生。《俱舍论光记》解释为受众多的生死,故称众生。《大智度论》、《大乘同性经》说,众生是以五蕴等众缘假合而生。因此,众生狭义的说,就是人;广义的说,一切众缘和合而生的,都称为众生,不但是一切动物,甚至一切植物,一切山河大地,都可称为众生。
所以,佛、菩萨也是众生之一,所谓“迷即众生,悟即佛”、“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众生与佛,只在一念的迷与悟。因此,众生不是我们心外的众生,正如佛性人人本具,不假外求。
我们如何把这世间上一切的众生都能认为是自己心内的众生呢?六祖大师即将圆寂前,弟子法海请示:“后代迷人,如何得见佛性?”六祖大师说:“若识众生,即是佛性。”意思是说,如果能认识自性里的众生,那就是佛性现前了。
“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所以,《维摩经》说:“众生是我们的净土,众生是我们的佛道,我与众生平等,无二无别。”
六祖大师进一步阐示如何“识自性众生,见自心佛性”,大师说:“欲求见佛,但识众生,只为众生迷佛,非佛迷众生。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汝等心若险曲,即佛在众生中;一念平直,即是众生成佛。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无佛心,何处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
这一段话的意思是说,学佛应该反求诸己,切莫心外求法。佛教常讲“外道”,外道就是心外求道;心外求道,则离道日远。人为甚么会被迷,总是因为虚妄覆盖了真心,也就是不能认识自性众生。洞山良价禅师在他老师云岩禅师圆寂后,见到自己水中的影子而开悟,他的悟道偈云:“切忌随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
心在万法上有现象,有差别,但是在本体上是无差别,无现象。宇宙山河、万亿众生,都是我自己的佛性而已。所以,我与众生无二无别,就是认识自心的众生;如果能认识自心的众生,一切众生都是我心中的心上人,是多亲多好,我何必去排斥一切众生呢?
在佛教里,心性的别名很多,如自性、真如、法身、实相、般若、真心、如来藏、本来面目等,名相虽有不同,事实上,都是吾人的本体。而佛经中所以有种种的立名,无非是要吾人认识自己,见到自性。
六祖大师讲到我们的真心、自性,特别说了一首“自性真佛”的偈: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
性中邪见三毒生,即是魔王来住舍。
正见自除三毒心,魔变成佛真无假。
法身报身及化身,三身本来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见,即是成佛菩提因。
本从化身生净性,净性常在化身中。
性使化身行正道,当来圆满真无穷。
淫性本是净性因,除淫即是净性身。
性中各自离五欲,见性刹那即是真。
今生若遇顿教门,忽遇自性见世尊。
若欲修行见作佛,不知何处拟求真。
若能心中自见真,有真即是成佛因。
不见自性外觅佛,起心总是人痴人。
顿教法门今已留,救度世人须自修。
报汝当来学道者,不作此见大悠悠。
这一首偈语就是说,佛不在他方国土,就在自己的“心”中,所谓“即心即佛,见性成佛”。有一首诗偈说:“幸为福田衣下僧,乾坤赢得一闲人,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一个人如果能够认识自己的自性佛,自不必熙熙攘攘的心外求法,自能做一个“自在”的清闲人,正如白云一任清风飘送,到处随缘安住。
说到“见性”,二乘的声闻人见到自己的本性,如同晚上看月亮;如果是大乘的菩萨见到自己的本性,则如白天见太阳。有一首诗说:“方稽沩山水牯牛,吾人尽是一绳头。洛阳芳草春风岸,高卧和鸣得自由。”
如果你知道自己“自心是佛”、“自性是佛”,即使如沩山禅师发愿做一头“老牯牛”,那也是与佛无二;即使与树木花草为伍,那也是逍遥自在。所以,大地山河,只要你的心里能够“悟”,到处都是自己的世界。
六祖大师的“顿教”禅法,从这一首“自性真佛偈”可以看出,主要就是教我们不要忘失自己,教我们要自己肯定自己,谁是佛?原来不是别人,只要你能“直下承担”,我们自己就是佛!
学佛的目的,最主要的就是要解决生死问题,所以净土宗主张念佛往生净土,就是要了脱生死;禅者的参禅以期明心见性,也是要了生脱死。说到生死,在一般世人看来,生之可喜,死之可悲,但在悟道者的眼中,生固非可喜,死亦非可悲。生死是一体两面,生死循环,本是自然之理。如宗衍禅师说:“人之生灭,如水一滴,沤生沤灭,复归于水。”道楷禅师示寂时更说得好:“吾年七十六,世缘今已足,生不爱天堂,死不怕地狱,撒手横身三界外,腾腾任运何拘束?”
禅者生死,有先祭而灭,有坐立而亡,有入水唱歌而去,有上山掘地自埋。总之,生不贪求,死不畏惧,禅者视生死皆为解脱也。
后唐保福禅师将辞世时,向大众说:“我近来气力不继,想大概世缘时限已快到了。”
门徒弟子们听后,纷纷说道:“师父法体仍很健康”、“弟子们仍要师父指导”、“请师父常住世间为众生说法”……。
其中有一位弟子问道:“时限若已到时,禅师是去好呢?还是留住好呢?”
保福禅师安详亲切地反问道:“你说是怎样才好呢?”
这个弟子毫不考虑的答道:“生也好,死也好,一切随缘任它去好了!”
禅师哈哈一笑道:“我心里要讲的话,不知甚么时候都被你偷听去了!”
言讫跏趺示寂。
生死由它,生死自如!禅师们说生就生,说死就死,所谓生死一如,即是超越生死,像普化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普化禅师在临济禅师座下,有一天,他在街上向人乞求法衣的布施,信者用上好的袈裟给他,但他又不接受信者供养的法衣。
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临济禅师,临济禅师就买了一口棺材送他,普化非常欢喜的说道:“我的衣服买回来了!”
普化禅师立刻扛起了棺材,跑到街上大声叫着:“临济为我做了一件法衣,我可以穿它走了,明天上午,我要死在东门。”
第二天,普化禅师准时扛着棺材到了东门,一看,人山人海,都想来看此一奇事,普化禅师对大家说:“今天看热闹的人太多,不好死,明天去南门死。”
如此经过三天之后,由南门而西门,由西门而北门,再也无人相信普化禅师的话,大家说:“我们都给普化骗了,一个好端端的人,那有说死就死?明天再也不上他的当了!”
到了第四天,普化禅师扛了棺材至北门,一看,没有几个看热闹的人,非常欢喜的说道:“你们非常有耐心,东南西北,都不怕辛苦,我现在可以死给你们看了。”
说罢,普化禅师进入棺材,自己盖好,就无声息了。
禅者对于“生死”的看法,所谓“但识自心,见自本性”,禅者知道自己的“本心”、“本性”,是乃“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往无住”,因此无惧于“生死”,甚至视“生死”如“游戏”。所以,从禅师们看淡生死,不为生死挂碍,这就是解脱。禅者的肉身虽然死了,不过,他的法身慧命,他的真心自性,则永远留存宇宙之间,亘古常新。
在佛教的三藏十二部经中,若非佛陀亲口宣说,即为佛弟子、天人、仙人、化人等所说。唯一一部由中国僧人所讲,而能列入经典之流者,就是《六祖法宝坛经》。
《六祖法宝坛经》是惠能大师的开示录,由弟子法海等人辑录。内容叙说自性上的大道理,言简意丰,理明事备,具足诸佛菩萨法门,是六祖把佛法消化后从自性上流露出来者;他要人放下经书,倡导见性成佛。佛陀在灵山会上不立文字,以心印心的正法眼藏,惠能大师毫不犹豫的把这付担子承挑起来。由于惠能大师的化世,一花五叶的弘传,使佛法多采多姿地在中国社会普遍流传而发扬光大起来。
因此,太虚大师曾说:“中国佛学的特质在禅,禅门的特色要阅读《法宝坛经》。”由于《六祖法宝坛经》的启发,中国历史上增加了一千三百多位名人,从六祖大师以下,悟道者岂止千人以上;由于《六祖法宝坛经》的流传,中国哲学界因它而孕育了宋、元、明六百八十年的“新儒学”思想。可以说,禅宗自《法宝坛经》以后,便和现代人的生活,和“新儒学”融为一体,宋以后的孔、孟、老、庄各家学者,无不学禅、研禅。“禅解儒道”、“禅儒相融”的结果,佛教不但影响几千年的中国文化,也融和了中国文化,并且孕育出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佛学精髓──禅学。
《六祖法宝坛经》,因流传年代久远,版本容有不一,文字或有出入,但这并不能否定《坛经》的价值,古代的学者柳宗元、王维、刘禹锡等人都推崇六祖,为撰碑记;近代的钱穆博士认为《坛经》是探索中国文化的必读典籍之一,说《坛经》是中国第一部白话作品。自唐以来,《六祖坛经》受人重视、受人推崇,可以说在中国思想上确有承先启后的力量。六祖大师其人其书在中国佛教文化史上所占的地位及其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