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春秋、盛于明清的苏州古典园林，通过叠山理水、花木配置、建筑营造、空间布局、意境营造，以写意山水的艺术手法，在有限的空间里创作出意境无限的景致，被誉为“咫尺之内再造乾坤”。为守护这技术与艺术的结晶，传播园林保护修缮的理念、技艺与文化，今年，苏州市世界文化遗产古典园林保护监管与国际交流中心推出“我在苏州造园林”系列科普专题，本期聚焦古典园林中的花窗艺术。
沧浪亭复廊
是画也是窗是窗也是画
著名建筑大师贝聿铭曾说过，“在西方，窗户就是窗户，它放进光线和新鲜的空气，但对于中国人来说，它就是一个画框，花园永远在它的外头。”这句话，是对中国园林花窗最好的写照。
在白粉墙上开辟窗洞，窗洞内用望砖和屋瓦（蝴蝶瓦）砌成透空图案的窗，是中国园墙上的一种装饰性空窗，称“漏窗”“漏砖墙”“漏明墙”“花墙洞”“透漏窗”等，现统称为花窗。苏州园林文化研究专家曹林娣在苏州园林园境系列丛书《透风漏月——花窗》中介绍，花窗由排气采光等实用功能的窗棂发展而来，最早有斜网格图案的窗棂实物，是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坑内的铜马车。秦以后，窗棂的图案由菱纹、回纹、锯齿纹等，由简单的实用功能发展到审美追求。从宋代至清代窗棂纹样已达几十种，这些样式或单独或相互交叉组合，组成了无数种图案样式的窗格心棂花。花窗多采用窗棂上的各种图案，意象繁复，构图巧妙，雕工精致，镶嵌在园林墙体上。
栀子形框纹在六角框内，形似荷花瓣纹、如意头纹
每一扇窗也是一个取景的框，因窗得景，是画也是窗，是窗也是画。因而明代造园大师计成总结到：“借景，园林之最要者也。”李渔也说：“开窗莫妙于借景”。中国古代造园家巧妙地通过借景、通过窗，使园林空间得以无限扩展，使有限成无限，园林内外构成了一个有机的、空间互为的艺术整体。
上千种图案寄托美好愿望
园林花窗图案制式不断翻新，异彩纷呈。窗框有规则匀称的几何造型，如菱形、圆形、折扇形、六角形、矩形、八角形、直定胜倒挂金钟、如意、灯笼、宝瓶形、桃形、石榴、荷花等；窗芯花样更是变化多端，有菱花、书条、套方、波纹、卍字等；有美好的自然物象，如梅花、海棠、葫芦、秋叶、桃子、石榴、鱼鳞、钱纹、球纹、葵花、佛手、冰裂纹等；灵禽瑞兽，如仙鹤、鹿、喜鹊等；还有代表文人风雅的琴棋书画，甚至诗窗……足有千种以上。
沧浪亭，左为桃纹花窗，右为石榴纹花窗
花窗图案吉祥，寄托着人们美好的生活愿望。比如石榴象征多子，佛手象征多福，松鹤象征多寿，柏鹿象征多禄，卍字象征万德吉祥。双喜图案、秋叶造型表现了爱情、婚姻、功名等喜庆的不倦主题。连续几只漏窗图案寓意，可以组合成一句吉祥语言，如东山雕花楼大楼门楼两旁围墙高处的四扇漏窗图案，是纡丝、瑞芝、藤景、祥云，寓意福寿绵长的愿望。
梅花花开五瓣，人称“梅开五福”，象征快乐、幸福、长寿、顺利与和平。梅花纹花窗大多和牡丹花纹、如意纹等组合，喻为五福、富贵、如意等。蝴蝶是美的化身，也是美好生活的象征，有的花窗外框为蝴蝶型，有单蝶、双蝶、四蝶，中间镶嵌牡丹花纹、海棠花纹、灵芝花纹等，象征长寿、富贵、多子、五福、满堂吉祥等寓意。海棠元素在园林中也十分常见。海棠的“棠”和“堂”谐音，寓意为阖家美满幸福，如配以如意纹镶嵌，寓意为阖家称心如意；如配以蝙蝠纹，象征“全家福”，寓意为幸福如意、富贵有余。
花窗中还有大量的比德符号。如梅兰菊竹四君子、松、荷花、葵花等。自然物象中的冰裂纹、冰梅纹也用以象征君子冰清玉洁的人格。
沧浪亭棋盘周围饰以海棠如意纹
从园林花窗看苏式浪漫
在苏州，每一座园林都是一座花窗的微型博物馆。
留园的漏窗主要分为砖雕式和叠瓦式两种，其中砖雕式以花纹精致见长，叠瓦式以花纹繁复见长，二者皆为联接园内美轮美奂的风光作出了贡献。“古木交柯”对面六扇漏窗堪称经典，从东到西的图案分别为六角形、盘子头、八角套海棠、海棠珠花、葵花、藤景如意等吉祥图案，表示称心如意、富贵满堂、福寿绵长等生活理想。
狮子林九狮峰背后面南的粉墙上，有风格独具的“四雅”花窗，依次塑有古琴、围棋棋盘、函装线书、画卷，这些富于鲜明文化特色的图案内容，为园林增添了不少的雅气。再加上窗下栽植的南天竹、石竹、罗汉松，四季常绿，与粉墙花窗相配，既具有形式美感，又饱含耐人寻味的幽雅情调。狮子林还有个瓶插图案的花窗，荷花插在宝瓶中，显得栩栩如生，不但给游客带去夏日荷香的感觉，象征纯洁的荷花也与狮子林禅意园林的称号相得益彰。
耦园最具代表性的花窗，是东花园樨廊无名亭和西花园鹤寿亭中的漏窗。无名亭内漏窗以瓦片搭砌为主，中心用8块瓦片围成一空心圆，其周围排列了14根用瓦片搭砌的“S”型纹饰，与中间圆形形成葵花花样，又似火轮向外发散，构成漏窗的内框，窗框外又以如意纹围边，形成一完整的圆镜式漏窗。火代表阳，此漏窗喻意太阳。鹤寿亭内的漏窗南北各有一扇，其形椭圆，鹤子式，内部有同心双环形似旋转状的水花纹，有旋转的动态感觉，水代表阴，此漏窗喻意月亮，与东花园圆形漏窗形成日月对景，是耦园漏窗中的精品之作。
沧浪亭廊道
沧浪亭花窗样式，为苏州园林之最。其园内廊壁上遍布着108扇漏窗，形态图案无一雷同，包含秋叶、扇面、海棠、荷花、葫芦、石榴、草龙等各种形状。它们沿河墙一字排开，连绵不断。人在廊里走，光影迷离斑驳，真正产生了“一步一景”“移步换景”的效果。其中，最为经典的是从明道堂到翠玲珑所呈直角墙面的四扇漏窗，依次塑有寿桃、荷花、海棠和石榴。不过对于这组漏窗，社交媒体上不少人存在误区，将海棠错认为腊梅，误以为是一组象征春夏秋冬的漏窗。
窗本身是一种固囿，苏州园林中空透的窗格，却让其有了跃动的生命力，显现出中国古典艺术美。曹林娣表示，园林花窗，是吴地人民在长期的文化活动中积累的智慧结晶，也折射出华夏窗饰艺术博大精深的文化渊源，体现了吴文化的民俗意义和士大夫的审美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