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永千是19年年底加入推歌行业的,他在刷抖音时看到了某个营销号账号,便想着自己也可以做一个类似的账号。在运营账号的过程中,接到了不少推歌需求,于是包永千搭建了一批属于自己的推歌矩阵。“推歌矩阵起来后,便开始慢慢地转渠道了,没有精力运营之前的账号,便全卖了。”
通过社群、报名、抖音上私信联系几种方式,库里的账号逐渐丰富,包永千的订单也越来越多。
推歌的套路其实比较简单,基于抖音的流量算法在一首歌的冷启动状态(指歌曲没有任何热度时)就需要大量的营销号进行铺量。一般来说,用户能在抖音上刷到这首歌时,说明这首歌的推广已经初有成效,目前阶段推歌过程十分依赖于营销号。
包永千没有休息日,通过老客户介绍上门下单的单子络绎不绝。他表示,“我们从来没做过营销,甚至PPT简介都没做过。”
“推歌对我生活最大影响就是让我失去了头发。单子实在太多了。”
“我想我有这么多客户,你爱找谁找谁。”
包永千在去年接到了一个特殊的项目,是一首至今偶尔还会登上各大平台、大街小巷都会听到的爆款歌曲。“这首歌是推歌圈子的巅峰,谁也超不过去的一首歌。”
“根据推广节奏和预算来,会有好几波推广,类型也不一样,每次打底都几十个号。有些甲方的需求非常着急。”
到最后收尾的阶段,全抖音及各个网络平台以及线下门店都在播放这首歌曲,包永千感受到了非常大的成就感,虽然歌曲的火爆程度和他本人的收入并无关系。“与有荣焉吧。”
“当然也存在很多投入五六十万没有一点水花的歌曲,没有起来的歌曲太多了,一个月能起来5首就不错了。”
推广的媒体渠道主要是抖音和音乐流媒体平台,挑选到适合的demo后会交给编曲后期重新制作,同期需要联系合适的音乐流媒体平台沟通发行,获得推荐位和流量扶持,再针对抖音平台进行歌曲推广策划的撰写。
优质的demo可遇不可求,几乎是百分之一的几率。路晓用一句话形容她的这类工作:“古有淘金热,今有淘歌热。我仿佛每天从屎里挑米粒。”
当时场面非常尴尬。但是路晓已经顾不上照顾对方的情绪。“我可以形容一下,这首歌的火爆程度就相当于林俊杰的《江南》,我理解词曲作者每天需要大量输出,demo质量可能没有那么高,但是我不能接受他敷衍自己,也敷衍我,敷衍音乐。“说这话时,路晓义愤填膺地点燃了一根烟,直接将烟灰弹落在地上。
“但事实上,这种复制粘贴品在抖音上数不胜数,之前爆火的《简单的幸福》副歌旋律和许嵩的《有何不可》高度相同。”
路晓已经从热歌推广策划这个岗位光荣退役,投身于内容生产。对真正热爱音乐且抱有音乐原创制作憧憬的年轻人,路晓用一句表情包热梗告诫他们:“不要靠近,否则会变得不幸。”
一首抖音热歌是如何被制造的
陈檬是2020年的应届生,目前在一家以互联网歌曲推广为主的音乐公司从事歌曲推广策划。
陈檬同时也是一位资深乐迷,对音乐有着自己的审美和坚持。在上一家公司的时候,她负责一个合作项目的曲目推广,“我非常不喜欢这首歌,我觉得它的内容品质也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但就是因为工作的硬性要求你得去推,会让我产生一种崩溃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找不到自己的工作价值。”
陈檬感到自己内心有很强的抗拒感,由于工作原因她需要反复听那首合作曲目,有一次听着歌曲便哭了出来。“我在想为什么我要推这种难听的歌。“
“主要是不喜欢那个歌手。”
而歌曲上线后,这首歌霸占了整整一周热歌榜和人气榜。
今年的陈檬觉得自己成长了,她开始强迫自己发自内心承认15秒短视频之内用户能被Bgm洗脑,它就是好的抖音歌曲,然而“好”的前提还是“抖音”。
陈檬采买demo(歌曲小样)的标准为:旋律有能让人记住的记忆点,最好是已经带有一点编曲的框架了,词需要能够讲清楚故事,能让人产生共鸣。采买到合适demo后,陈檬需要匹配合适的歌手进行演唱。紧接着是制作环节,将demo进行编曲,形成完整版录制混音,再上线发行推广。
“在制作阶段会考虑在抖音上的传播性。”
抖音的用户非常喜欢观看变装类玩法,在制作的时陈檬会考虑推广段落是否适合变装,并对歌曲进行片段修改。“这段可以做个慢动作、卡顿、鼓点,或者说是我中间先留好一段空白,到时候我可以找一些声优去进行一个念白,这些都会考虑到。”推歌策划们也会设计制作一个短音版本,专门在抖音上宣发。
制作完成后,推广策划们会根据歌曲的特色、风格、描绘的场景制定推广方向,比如投放哪些类型的营销号,视频剪辑卡点的设置,颜值玩法大概脚本,匹配的翻唱达人。
“最喜欢的是推自己觉得内容优质的歌,这样就会让我觉得自己良心未泯。”
陈檬的个人目标是半年一首热歌榜第一的歌曲,短期内最想推广一首乐队歌曲。一是由于她个人的喜好,二是她认为乐队歌曲比市面上的歌曲编曲、词曲质量会更好一些。
“长期目标我想在抖音推一首器乐摇滚,但是照目前的市场情况来看,这种类型的歌曲回流会比较差,但凡有脑子的老板都不会让我推。”
那些唱抖音热歌的人都去哪里了
沈月认为传统实体唱片时代更适合有天赋、有创作能力的音乐人发展。“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抖音的一些音乐人更偏向网红,还不能称他为音乐人。现在音乐人网红的生命周期太短了。”
沈月所知道的唱过抖音热歌的音乐人大部分都转行了,有一些当了搞笑、萌宠类主播,有一些投资开店,也有一部分转作幕后。“艺人火了后就开了公司,自己签人,他知道了这个行业产业链是怎么赚钱,就试图转幕后了,因为自己也知道网红的生命力太短了。”
一些翻唱类的抖音音乐人也会发表自己的原创,沈月认为他们的水平还是未达到曾经唱片时代音乐行业标准的。
“现在词曲人很少站到台前来,还是分得比较清楚的,抖音上的音乐人可能还是偏创意点,有词曲创作能力的真的是非常的少。”
沈月用一段很有场景画面的话形容了她收到的一些原创作品:“词的内容大概是我对你的爱层层叠叠,幻影覆灭,最后消失了。很难准确理解词的核心内容在写什么。”
杨秋儒:音乐人不会被10s短视频框住
杨秋儒是一位音乐制作人、录音师、混音师,同时也是上海一家艺人经纪公司的老板。代表作品是与法老合作的《我想》及陆政廷的《好久不见》。
“我们后来修改的版本还是绝大多数保留了我们喜欢的风格,你去听这首歌,就现在抖音火的版本你去听,其实会觉得没有那么的耐听。”杨秋儒表示这次创作过程并没有太过于考虑在抖音传播的问题,而是做了一些适合艺人和歌曲定位的设计,至于传播是公司的事情。大部分音乐制作过程中,杨秋儒更加注重音乐性和这首歌的市场认可度、功能性。但他对为了在抖音上推广而创作音乐的音乐人也表示理解,“无非就是他在某一个阶段想赚钱,那么他去创作一首抖音的歌,那他赚钱了就是成功的。每个人的最终目的不同。杨秋儒去年发了自己的单曲,热度却不高。“我发现我可能是没有命。如果你说我更适合幕后,那么我会有点伤心。”
“10秒短视频我觉得框不住音乐人,所有的抖音视频都是从整体音乐给截出来的。我在做一首歌的时候,如果只思考这首歌如何能成为抖音“爆款”,那我觉得真的是做不出来的,越想什么东西越没有,如果你制作歌曲的主要动机是为了你的歌曲在抖音上爆火,基本上是不可能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