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考·一】经济学百年:供给与需求
一、古典时代:一个蓬勃的时代
同时,利用古典时代数据(当然也不全是)而形成的菲利普斯曲线
π=αu-β(α<0)
描述的是通胀率和失业率的相对关系,一般认为失业率的升高伴随着通胀率的降低,也就说是经济的发展带来失业率的降低但是会带来通胀率的升高。随后菲利普斯曲线经历了两轮更新,第一次是把通胀率和失业率的关系更改成了通胀增长率和失业增长率之间的关系,第二次是在失业率和增长率的衡量上从单纯的适应性预期更改为了理性预期(也就是人们依靠于去年的数据进行决策变成了人们依靠去年的数据以及自己根据收集到的信息以及理性判断做出决策)。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最初的菲利普斯曲线所利用的古典时代数据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就是那个时代以英国为代表的主要经济体的通胀率会维持在0上下波动,即通胀和通缩交替出现,但是总体而言幅度很小,平均值维持在0上下。而如果以现代的视角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现代经济较为成熟的国家,通胀率一般都是维持在一个正的范围,且大致是2%到5%左右,通胀成为了一种常态。而古典时代的国家在能够维持均值大致为0的通胀的情况下实现经济的飞速发展,现代社会则必然不能。
而要加以解释,就要引出名义变量和实际变量的关系了。名义变量指的是诸如工资、央行利率这种人为制订的,理论上可以随意更改数字的经济变量。而实际变量指的是这些名义变量在经过诸如价格,价格变化率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经由市场自然调整而形成的变量。总体而言名义变量是指货币变量,实际变量是指商品变量。而古典时代对于名义变量和实际变量关系的认知,是二分互不干涉的。这也就是著名的古典二分法和货币中性假设。即名义变量无法影响实际变量。
古典二分法的形成与其正确成分,建立在古典时代的飞速发展上,这种飞速发展使得货物的增长几乎永远快于货币的增长,所以根本不会出现大规模和结构性的货币数量和货物数量失衡。也就形成了上文所说的古典时代通胀率均值维持在0上下的情况。而现代社会一方面是资本主义市场不再是“无限扩张的”,另一方面金融业的飞速发展,杠杆效应导致的名义变量(主要是货币)飞速膨胀,使得古典二分法所能描述的现实变得越来越窄。
所以菲利普斯曲线也就有了上文的第一次修正,从只描述失业率和通胀率变成了描述其变动之间的关系。而修正后的菲利普斯曲线和原先菲利普斯曲线的统一建立在古典时代人们总是根据过去做出假设,而古典时代人们总是趋向于把通胀率假设为0。
总而言之,古典时代的经济学理论所呈现出来的特点就是总需求远大于总供给,社会只需要考虑生产而无需考虑消费。
二、凯恩斯时代:一个黄金的时代
其实早在古典时代,人们就对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之下总需求是不是无限增加的,是不是社会只需要考虑总供给产生过反思。其中最为典型和批判力度最大的便是以马克思恩格斯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思潮。马克思恩格斯观察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一般特征,提出了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产生是源于相对过剩与绝对短缺的结合。一方面资本主义所爆发出来的生产力已经相对于当前社会是非常过剩的了,普遍赤贫的无产阶级远远无法消费资本主义工厂所生产出来的极大量商品,产品的积压和滞销越来越频繁。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力对于整个社会的真正需求,也就是假设每个人的购买力无限情况下的需求,仍然是不足的。当然,这对于这一部分的内容来说算是题外话。
当大萧条刚刚爆发的时候,胡佛政府仍然采取的是自由放任的处理思想,采取收支平衡的预算政策。如果我们用凯恩斯国民收入恒等式便能很自然的发现问题。
Y=C+I+G-T+NX
这便是著名的凯恩斯国民收入恒等式。其中Y是国民总产出,C是消费,I是投资,G和T分别是政府购买和税收,NX是净出口,等于总出口减去总进口。
当国民产出下降的时候,税收自然会跟着降低,而自由放任思想中政府应该始终保持财政收支平衡,既不要负债给社会增添负担,也不要盈余白屯着钱不去投资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所以政府净收入=T-G中,按照收支平衡T-G=0,T减少,G减少。而我们将结果带回国民收入恒等式,就会发现G减少导致Y又减少,而Y又减少再次导致T减少。由此导致一种极其恐怖的螺旋循环,即使政府什么都不做,或者说正是因为政府什么都不做,导致整个经济螺旋式衰退。或者说左脚踩右脚式升天。(这种左脚踩右脚我们在接下来还会看到)
而凯恩斯根据罗斯福新政的成功实践,以及英国在大萧条时期的种种表现,写出了在经济学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由此正式开创了宏观经济学这门学科。
凯恩斯提出大萧条的产生是因为有效需求不足,社会生产循环无法继续。同时凯恩斯也“离经叛道”的认为古典二分法并不总是成立的,至少在短期之内,名义变量和实际变量之间的变动不是立刻同步的,由此便有了价格刚性假说。所以,在前人看起来除了造成社会通货膨胀以外没有任何用处的货币政策其实可以调节社会供需。而政府也不应该保持收支平衡,应该主动扩大赤字,去刺激社会消费。
“从长期来看,我们都会死。”(Inthelongrun,wearealldead.)
但是从短期看,我们大有可为。
因此,凯恩斯开启了宏观经济学和短期视角的时代,开启了重视总需求的时代,人们对于资本主义经济的评价已经从应该无限制的提高产量变成了应该更多的提高社会总需求,才能促进经济的发展。也因此,二战之后,以英国的贝弗里奇报告为代表和典型,福利国家开始在二战后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普遍出现,结合凯恩斯主义的宏观政策,共同组成了后资本主义时代的社会结构。
三、滞胀时代:一个“回顾”的时代。
历史继续发展,二战之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经历了有史以来极其罕见的经济发展如此迅猛,社会福利如此完善,道德思想如此进步的时代,经历了一个一切都在向好向前发展的黄金时代。这个时代从二战结束后开始,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人们曾一度认为这个时代就是人类社会的终极形态,幸福与尊严的普遍实现,经济不断向好向前,社会不断进步,一切都是那么新兴向荣。
宏观经济学,甚至是整个经济学都绕不开的一个话题——滞胀。最早出现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美国。滞胀指的是通货膨胀和失业率同时提高,而这,在之前的经济学视角之中,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回顾上面所叙述的历史,可以得出一个简单易懂的逻辑链条:通货膨胀意味着货币数量增加了,而货币的增加意味着货物的增加,货物的增加意味着经济的增长,经济的增长意味着繁荣的市场,繁荣的市场意味着低的失业和高的就业。所以高通胀和高失业无论是在古典经济学还是凯恩斯主义中都无法找到答案。
而滞胀危机的出现,在于石油危机。由于本文的重点不在于此,因此石油危机我们简单略过,只需要知道因为一系列的原因,美国的石油进口量大幅度下滑。而石油,被誉为工业的血液。重要的工业原料的短缺在市场的调节下必然导致生产成本的直线攀升。生产成本的增加自然而然导致价格的增加,从而导致居民生活成本的增加。
一方面,根据传统的凯恩斯主义宏观政策,出现了经济衰退那么就要印钞发钱,就要增加政府购买刺激消费。甚至最好双管齐下,减少挤出效应的影响。因此在政府的刺激下,社会的消费能力迎来了进一步增强。总需求再次提高。按照常理来说,总需求的提高自然会让总供给提高,毕竟需求和订单上来了怎么可能不想着生产呢?
但是石油危机这种原料短缺不会因为价格的上升而迅速的凭空变出石油出来,或许在长期,在高利润的刺激下企业寻找其他原料替代是很正常的事情(此处我们可以引申出商品的短期弹性和长期弹性,但是在此我们不过多赘述),但是在短期,这种依靠需求攀升来引起供给攀升的行为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另一方面,价格的增加使得居民的实际工资下降,而六十年代形成的强大工会体系让工人有了和资本家谈判议价的能量。为了抵消这种生活成本的攀升,工会会重新和资本家签订劳动合同要求提高自己的工资,否则会组织罢工。这种非政府行为实际上也是在增加社会总需求,和积极的财政政策和扩张的货币政策效果一样。但是名义工资顺着通货膨胀增加还会导致的后果是生产成本的进一步上升,而生产成本的进一步上升又带来价格的进一步上升,价格的进一步上升导致实际工资的进一步下降。工人再次希望和资本家谈判寻求工资上涨以抵消通货膨胀的影响。我们称这种现象为工资——价格螺旋。工作——价格螺旋使得石油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急剧扩大,最终导致经济从衰退走向萧条,也就导致了滞胀危机。
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传统的宏观干预政策已经失调。因此正如同凯恩斯主义在大萧条登场一样,新的理论也在孕育而生。
面对这样的社会境况,古典派经济学思想开始重新活跃起来,在继承古典派基本精神的基础下,一个名叫新古典主义的经济学派开始兴起。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供给学派和货币主义。虽然货币主义早在六十年代初期就已经开始出现,但是它的大放异彩还是在滞胀危机出现之后。
而货币主义认为货币政策应该慎之又慎,货币量的名义变量虽然不是古典二分法那样绝对无效,也不是现在这样宏观政策随意调控,而是现在已经到了凯恩斯所说的“从长期来看,我们都会死。”的长期了。因此政府应该主动控制货币供给,将其数量限制在一个和货物增长同步的合理区间内,尽量减少名义变量相对于实际变量的变动,从而减少整个经济的波动。
因此这种重新回归供给视角的经济学思想,经过后人总结,将其称之为新古典主义。而与此同时,新古典主义不仅仅在经济学领域复兴,也在政治学领域迎来了复兴。伴随着这种新古典主义经济学政策的,必然是指导它的新自由主义哲学的出现,以及新公共管理运动:一系列重新自由化和市场化的改革。
简而言之向右转的社会变革在已经左转了二三十年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中,再次从英美两国向其他国家蔓延。里根改革和撒切尔改革虽然并没有事先商量好,但是在现实层面,他们的再自由化和再市场化,去工会化,去福利化运动却在相同的现实和相似的逻辑作用下,走向同一处。
这个时代,这个滞胀以及后滞胀时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供给相较于需求第一次出现了疲软,虽然这种疲软是因为石油危机这种特殊情况而导致的。但是这在过去的几百年的发展历史中,确实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引以为傲的的生产领域,资本主义第一次输了。而在之后的历史,甚至直到今天中,小规模的滞胀危机依旧时不时的出现,它的引起不一定是能源性短缺,也可能是其他的外生冲击导致的市场供给阶段性和暂时性萎缩,进而引起工资——价格螺旋,导致滞胀。最为典型的一次,就发生在最近几年因为俄乌冲突导致的天然气涨价,进而导致的欧洲滞胀。
四、第一个总结:理论
短短几千字,我们便简单回顾了一下资本主义至今从经济学视角的发展历史,观察了宏观角度下供给与需求之间的矛盾变化。而为了更清楚的说明这个变化,我们需要引入AD——AS模型,也就是总需求和总供给模型,帮助我们将之统一起来。
再次回到凯恩斯主义的起点,国民收入恒等式:
我们对其中的变量进行进一步的解释:(为了统一和减少说明,所有的参数默认为正)
Y:产出。是经济学核心变量之一
I:投资。投资被认为是关于利率的减函数。而利率我们也暂时抛开名义利率和实际利率之间的区别不谈,同时简化起见我们也假设它的形式是一次函数。而这个利率是贷款利率还是存款利率?答案是无所谓。如果利率升高,意味着存款更加有利可图,同时贷款更加困难,所以投资会减少,如果利率降低则相反。所以我们有I=-cr+d。
G、T:政府购买和税收。这两个变量我们认为和市场无关,是政府“任意”决定的变量,因此它们相对于市场是外生的,只需认为是常数即可。
所以我们将式子带入可得到:
Y=C=a(Y-T)+b-cr+d+G-T+NX
那么经过一系列并不难但是略微繁琐的化简(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尝试一下),我们有:Y=-αr+β
即IS曲线(investment-savingcurve)。它所描述的是在确定的利率和货币下的货物市场。
我们有流动性偏好是关于r的减函数,关于Y的增函数,所以我们有L=-ar+by
而货币的实际供给则是m=M/P,即实际货币量=名义货币量/价格。而两者的综合,也就是令m=L,我们便有了宏观经济学最重要的一条曲线之一,LM曲线(liquiditypreference-moneysupply)。
我们惊人的发现,货币市场和货物市场都是关于r和Y的函数,所以我们难道可以将货币市场和货物市场统一起来吗?
答案是肯定的。IS曲线和LM曲线确实可以出现在同一个坐标系内。而我们把它称之为IS-LM模型。也就是描述货币市场和货物市场均衡的模型,讨论的也是总需求。
更进一步,如果我们把IS和LM曲线的方程中的r消元,我们就能得到
M/P=εY+η(Y-β)/α
自然,我们就得到了总需求(AD:aggregatedemanding)和总供给(AS:aggregatesupply)。
当我们能够用数字和图形解释总供给和总需求的时候,我们就能将上文所述的三个时期统一到一个模型之中。
而总供给曲线的左移,也就是石油危机导致的生产不足,体现为产出减少和价格增加,也就是滞胀。所以解决办法是增加总供给。(当然如果从纯曲线回答,我们会发现如果让总需求右移确实也能解决问题,但是正如上文所言,这种依靠需求攀升来引起供给攀升的行为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五、第二个总结:未来。
历史将会去往何处?社会将会去往何处?我们总是下意识的回答会更好。但是事实也许并非总是如此,比如我们提到的黄金时代的终结。但是总体而言我们还是可以说社会会更好,是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统一。但我不会这么回答,社会不会变的更好,社会只会变的更加“正确”,变得更加强。历史唯物主义将道德进步彻底赶出了社会历史进步判断的标准,取而代之的只有生产力发展的标准。
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新事物战胜旧事物是因为新事物更强,所以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一定建立在社会主义更强上,而不是社会主义更加人道,更加“和谐”。
但是正如我们看到的,人们对于资本主义的反思从它诞生时开始,从空想社会主义时起人们就在批判这种新的社会制度。但是因为它更强,能够爆发出更大的生产力,所以它经久不衰,看似永恒。
在大萧条时期,这场资本主义总危机似乎在宣判这资本主义本身的死刑,但是我们看到它经历了一系列的调整,通过宏观政策减少了社会生产的无政府化,通过福利政策增加了总需求,放开了投票权的限制,大体上实现了全体成年公民均有选举权从而拓展了民主。这些在古典时代看来属于社会主义的内容成为了资本主义的标志物。就这样,资本主义克服了自身,从而得以迈向下一个历史的台阶。
而现如今,在滞胀危机过去了六十多年之后,历史依旧在跌跌撞撞的向前。总体上整个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体现的还是生产过剩和总需求不足,但是它第一次展现出了生产能力不足这个判处一个体系,一个制度死刑唯一也是最高标准。同时新自由主义对于现代自由主义的反思,这种右转的倾向,实际上表明的是在资本主义整体生产关系下的改良已经开始阻碍生产力发展了,开始减慢社会进步了。这不仅仅体现在不断出现的大小规模不等的阶段性滞胀,也出现在一种对比上。西方世界中革命传统更强的欧洲和资本主义血统更加纯粹的美国在从经济危机的恢复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差异令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开始反对工会,反对这种劳动力垄断。而从社会角度出发,这无疑是正确的,因为以GDP这个生产力的侧面量化标准衡量确实如此。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之一罗莎·卢森堡也曾在《社会改良还是革命》之中极其尖锐的提出整个资本主义体系之下的工会系统实际上是反技术进步,反生产力发展的,也就是反动的。
同时,我认为这种新自由主义的“复古”行为实际上还是在通过摧毁过剩的生产力从而继续给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续命”。现代经济学家所期望的完全竞争——不仅仅是消除工会垄断势力还要消除企业垄断势力——的市场,在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
毫无疑问,这方面涉及到更多的内容,更复杂的现实,需要更多的研究。因此我在此只能用更少的字数阐述我的思考,以便减少更多的错误。而我希望我能在这个领域走的更深一点,走得更远一点,直到有一天我能确信的给出一个结论。
因此我在此留下我的思考,既作为我学习经历的总结,也希望作为一团火,以等待后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