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两孩”政策出台了，本来就人头攒动的广东省内各大生殖医学中心更是热浪逼人。
初夏的早上，45岁的王强跟同龄的太太从东莞赶到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下称“中山一院”）生殖医学中心时，门诊大厅里水泄不通的场景真把他们吓了一跳。挂专家号都要提前排队预约，一号难求。
他们四处托人打听，最后辗转来到中山医科大学附属第六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听说这里成立不久，人少些。有的专家是从中山一院过来的。”终于挂上号的王强夫妇松了一口气。像他们这样为生二胎而来的求医者近期剧增。
在广州，作为全国最早一批成立生殖医学中心的中山一院和广医三院早就名声在外，每天都有无数全国各地的患者前来“求子”，希望借助辅助生殖技术达到生儿育女的目的。世界首例试管婴儿在1978年诞生，我国首例试管婴儿1988年3月10日在北京大学第三医院诞生。而广东省首例试管婴儿，1989年在广州市第二人民医院（现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下称广医三院）出生。
中山一院副院长、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周灿权教授介绍：“经过20多年的不断发展，国内的‘试管婴儿’技术日趋成熟。我们每年有13万多的门诊量，完成各种辅助生殖手术周期数7000个以上，其中近4000个周期是试管婴儿取卵和新鲜胚胎移植手术，2000多个周期是冷冻胚胎移植，还有1000多个周期是做人工授精。”周灿权从1984年开始涉足不孕不育领域，30年过去了，究竟替多少对不孕不育夫妇看过病，他已记不清。但是，那些发生在生殖中心的悲喜故事，却有不少令他感慨唏嘘，无法忘怀——
18年前冷冻保存的胚胎孕育出小生命
“单独”可生两孩的传闻刚出，王晶晶跟老公就有了再生一个的想法。8年前第一次做试管婴儿手术时，她没用上的胚胎如今冷存在我们医院这儿。两个多月前，44岁的她再次找到我。虽然久没联系，但她一说，我就记起来了。
2007年秋天，一个粉嫩嫩的小公主降生了，给这个冷寂多年的家带来了生气。如今，小公主已长大成为一年级的小学生。
2“马拉松造人”：取卵16次，21次胚胎移植
医院里天天有人意外妊娠，不想怀上偏偏“中枪”不得不手术拿掉；也天天有人千方百计只想找出几个健康的精子卵子生个健康孩子。像王晶晶这样，做一两个周期就可以成功的人算很幸运了，有的人做三四次，五六次都不成功。生命孕育是一个十分奇妙的过程，很多不孕不育的原因我们知道，可以用医学的方法帮助你受孕成功，但仍有很多未知的原因我们还不清楚，便总会有人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现在全国经卫生部批准可以开展人工受精的机构大约有四十多家，但水平参差不齐。一些病人四处求医，越折腾越麻烦，不少生殖中心都不肯接这样的“烫手山芋”，推来推去，往往最后才转来我们这里治疗。我们的病人，全国各地的都有，印象中，除了西藏，全国其他省市的病人我都打过交道。
最折腾的一个要算年近不惑的刘小美。她婚后多年不育，严重的子宫内膜异位症令她生儿育女梦难圆。她跟我说几乎跑遍了广东地区所有能看不孕的医院，也尝试过各种秘方、偏方，甚至跑到“没证”的私人机构去治疗，兜兜转转花了好多冤枉钱。
幸好，苍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成功生育了一个男孩。她来生殖中心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医护人员好多跟她都成了朋友。说实在的，每一次她努力后失败，我们医生心里也很难受。生殖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医生不是算命先生，很多时候医生帮助你，但更需要你自己能坚持下去：包括精神上的执著、家人的鼓励以及经济的支撑等。目前，一个周期（完成一次试管婴儿手术的全过程）的平均治疗费用约3万元，而且不入医保不能报销，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一般打工一族很难这样子一次次坚持下去。所以有不少患者做了一两次就放弃了，非常可惜，有时候可能他们再坚持一次就成功了！幸运的是，如今的成功率比起20多年前，大大提高了。最早阶段，能有个10%的成功率已算很不错，但现在，面对如此复杂的病人群体，去年我们全年的总成功率是45%。
3全国首个“治疗性试管婴儿”问世
20多年来，试管婴儿从第一代发展到第四代。2010年，中山一院已可以采用最先进的技术为有遗传病的父母设计出“健康的婴儿”，不久后，又成功研发了“植入前遗传学诊断”技术，对β-地中海贫血和白细胞抗原系统（即具有造血功能的系统，HLA)配型同时进行诊断，这项技术又称“治疗性试管婴儿”，意思是在胚胎植入母体前先进行遗传学诊断，挑选出一个不仅不携带地贫基因，而且还能与前一个小孩HLA配型相符的胚胎。
而这种通过基因选择的方式避免后代发生遗传病的诊断，做一次的费用大约为5万元。在国际上，这项技术从1988年开始首次使用。
2012年，马女士成为这项技术的受益者。她的大女儿有重症地贫遗传病，一直靠输血去铁治疗来维持生命。这一年，专门为她设计的一个特殊女婴呱呱坠地——2011年6月27日，我们对马女士12个在体外受孕的胚胎进行了诊断，其中发现有2个胚胎为基因表型正常，而且HLA配型与姐姐相符。3个月后，我们将这2个基因表型正常且HLA配型的胚胎移植到马女士的子宫内，宫内单胎妊娠成功，她孕20周时，羊水产前诊断结果显示怀上一个健康的胎儿，再次验证了我们之前诊断的准确性。女婴婷婷出生的同时，医务人员进行了脐带血采集。她的诞生，标志着“治疗性试管婴儿技术”在我国获得成功！后来，她的健康脐血移植给14岁的重症地贫儿姐姐也获得成功，姐姐至今5个月不需输血治疗。
现在，全国各地因想为前一个重症地贫孩子治疗而希望“再生一个”的人，还在不断前来中心咨询求助。
4坚持不“减胎”，龙凤胎留遗憾
生殖辅助技术确实圆了许多人的生育梦，但也并非万能，好多人想得特别美妙：我最好能一次生双胞胎，一儿一女凑个“好”字。殊不知，在进行试管婴儿手术时，双胎妊娠的风险比单胎大大增加。一般手术时为保险起见，我们也会选择放入两个胚胎，不少时候可能两个都着床成功，这时我们会苦口婆心劝说她们“减胎”。因为多胎妊娠的副作用多，容易发生危险，尤其是之前剖腹产者，子宫留下疤痕风险更大，搞不好，可能会酿成母子双亡惨剧。
一想起两年前陈丽芬坚持生双胎，不听劝说，酿成终生憾事，我胸口就堵得慌。
她来自珠三角某经济发达城市，农民家庭出身，生育愿望特别强烈。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约36岁，有一个女儿快读小学了，按照政策他们允许生两孩，但是老怀不上，来我们医院做试管婴儿手术。当时给她植入两个胚胎都成功，夫妻俩特别高兴。考虑到他们已有一个孩子，而且本身女方的身体各方面条件并不是太好，我们建议她减胎，但他们坚决不从。孕妇在怀孕29周时发生早产，进行紧急剖腹产时，因为是胎盘植入，产妇出现大出血，必须切除子宫才能保命。手术台上，她腹腔里的血喷涌而出，止都止不住，专家们使出浑身解数抢救，总共输了差不多相当于她体内10倍的血量，才总算将她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
而双胞胎由于早产以及一系列治疗的影响，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并发症。最后，男婴双目失明，女婴也不十分健康。前后花了30多万元怀孕生育，却没能生下健康的宝宝，夫妻俩此时十分后悔。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在双胎妊娠中，围产儿的死亡率和发病率是单胎的7-10倍，三胎以上的妊娠则更是大幅度上升。一般我们都会动员怀上双胎的孕妇进行减胎，但是很多患者都不愿意听从我们的建议。有些人甚至为了想多生一个，找到一些没有资质的生殖机构，拿生命冒险，我院的产科就抢救过好几例在非法机构“造人出事”后转来的生命垂危孕妇。这些血的教训我们见得太多，现在为了保证母婴健康，通常我们只植入一至两个胚胎，以往那种“三胞胎、四胞胎甚至五胞胎”的“奇迹”并不科学，随着减胎技术的成熟和试管婴儿观念回归理性，现在大家都不提了。
而作为广州地区最早“造人”成功的医院——广医三院（原市第二人民医院），求医人数也是不断增加，两年前改造过的就诊大厅今天仍然人满为患。其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刘见桥表示，现在做试管婴儿者增多，除了与不孕不育发生率增加有关，还与社会进步、患者观念改变、接受程度增加有关。
刘见桥说，能帮别人圆梦固然高兴，但他印象最深的是那些不能如愿的人们苦苦相求的样子：高龄失独再造人失败的，高龄女未嫁欲私下做试管婴儿的，怀了双胎却中途发生意外的……
1年过不惑意外失独，等捐卵难操作
49岁的王大姐，与52岁的丈夫生活在农村，两口子本来有一个儿子，粗粗壮壮，听话开朗，一家人开开心心过得挺知足。然天有不测风云，前年夏天，在一次意外车祸中，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夫妻俩顿时没了精神寄托，吃不下睡不着，就跟失了魂似的。一年多过去，还不到50岁的王大姐，看上去就像个老太婆，头发全白了。
他们找到广医三院，唯一的心愿就是再生个孩子。但是，王大姐已绝经，自己没有健康的卵子，胚胎如何能成活？唯一的办法是有人捐卵给她。然而目前按照国家规定，捐卵难以操作：一方面，规定要求只有正在做试管婴儿并且取卵数目超过20个的病人才能捐卵，而能达到这个卵子数目的病人并不多；另外卵子须先冷冻保存，但有条件捐卵的做促排卵的人，一般不愿意将卵子冷冻，而是选择做成胚胎，以备用，故可选择卵子极少。
他们夫妻俩每次找到我，眼泪就婆娑而下。我虽然心里很同情他们，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我们正规医院不能做违规的事啊！此类前来求助求孕的人，现在越来越多。20多年前做一个试管婴儿周期也差不多要两万元，现在平均差不多也是这个价格，很多以前做不起的人也有条件做了，但寻求“捐卵”和“代孕”服务，在我们这儿行不通。有的有钱人就跑去泰国做，也有的人会出巨资转向地下生殖机构，私下买卵和找人代孕。这在安全性和法律上都没有保障，也会出现很多问题。
这些方面如何规管，这些需求如何解决，也是有关方面需要考虑的。
2单身高龄女医生未嫁想育梦难圆
按规定，凡是需要实行辅助生殖技术的患者，都需要出示夫妻双方的身份证、结婚证和计划生育证明，或特殊的疾病证明。
因而她的愿望很难实现，也不可能让她做手术将卵子冷冻保存在这里。
近年来，不少像小赵这样经济独立的“白骨精”女性，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不肯迁就“低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容易错过适宜怀孕生育的花季，于是有不少单身女性想通过别人捐精，让我们帮她做试管婴儿，要一个孩子自己单独抚养。我每周都会碰到这样的咨询求助者。虽然从人的生育权利角度来看可以理解，但不符合政策规定就无法操作。
3高龄妈妈怀上龙凤胎，BB生下不到两斤
不少人到中年的夫妻，都想借着“单独两孩”政策再要一个孩子，但他们错过最佳生育年龄，需要通过试管婴儿才能实现。妈妈超过40岁甚至45岁的，我建议最好不要做这方面的手术了，虽然我们这儿成功率总体达到50%以上，但这类人来做，成功率非常低，即使怀上双胎，由于珍贵，父母容易不理智不肯减胎，但运用试管婴儿技术必须运用激素类药物促排卵，会增加早产的可能性。而且为了增加成功率，一般有条件的会放置两个胚胎，而双胎妊娠也导致早产概率增大，绝大多数双胞胎都等不到足月生产。早产儿高发带来无穷后患。非生不可的，最好先到医院通过抽血和B超测一下卵巢的功能，再作决定。
5年前，A先生的太太来到广医三院，采用生殖辅助技术怀上双胞胎宝宝，怀孕5个多月时，有一个胎儿死胎必须引产。医务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引出死胎，并千方百计将存活胎儿保胎了一个多月，但BB在子宫里也只待到26周就提前降生，生下来时还不到两斤重。这类没有等到瓜熟蒂落就降生的早产BB，由于没有发育完全，体重轻，呼吸、消化、神经系统都发育不完全，以往这些微型BB大多活不下来，现在随着医学技术的不断进步，花十多万至数十万治疗费，活下来有可能，然而致残风险很大。早产的BB，比如出生体重小于1500g的早产儿，5%－15%长大后遗留有严重的神经系统缺陷，其中10%左右发生脑性瘫痪，25%－50%表现为轻度神经发育障碍，智力不如常人，以后可能变成“傻子”一个，成为父母永远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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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管婴儿是体外受精与胚胎移植的俗称（IVF-ET），此技术将不孕症夫妇的卵子与精子取出体外，在体外培养系统中受精并发育成胚胎后，再将胚胎移植入子宫腔内以期望实现妊娠。
文/羊城晚报记者陈映平实习生底雪源通讯员李绍斌黄贤君图/羊城晚报记者何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