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当日掀起高潮的则是几位女性从各自的人生经历出发,探讨女性究竟应该如何创造属于自己的“岛屿时刻”。在媒体人傅适野看来,所谓“岛屿”既可以指向某种浪漫化的生活与创作意向,但更重要的是它似乎也反映了现代女性在现实中的处境——不同的小岛组成群岛,只有彼此看见时,每一座孤岛才有可能实现连接。
整理撰文|申璐
谈阅读与写作:
在没有灯光的屋子里寻找那盏灯
当日活动到场的嘉宾成长于不同年代,各自儿时的阅读记忆就成了频繁被提及的话题。在学者刘擎的印象中,20世纪80年代几乎人人都做过关于文学的梦。彼时大多数人接触到的都是50年代翻译的外国经典文学,其中斯坦尼夫拉斯基的戏曲因为名字之长让他印象深刻。进入改革开放,一批学术类书籍集中进入中国,“比如走向未来丛书、文化中国与世界等”。刘擎笑称后来走上学术道路的原因之一是,有人说他的思考能力太强不适合做文学。
从左到右:张大碗子、余华、刘擎。
刘擎。
从左到右:颜怡、梁永安、程永新、颜悦。
文学的背后是人们千百年来对“讲故事”的渴求。这些年,学者梁鸿和作家刘子超都在远方的行走中持续搜集着旅途的故事。迁徙本身产生记忆与历史,人们携带着各自的过去在新的土地上产生新的故事,它们像树一样生长着,像叶片一样不断蔓延着。
梁永安。
谈及文学带给人的裨益,编辑家、作家程永新认为人生归根结底的两个任务,一是做加法;二即是做减法。“什么叫加法,一定不要回避这个时代,也不要觉得感念一切,要把声音创出来,给这个世界多一个声音,让这个世界选项多一点。什么叫自由呢?就是创造,给世界增添一点东西,这就是人生所谓的自由,世界变得更宽一点。”程永新说:“但同时,自己也要学会做减法。我们现在的生活像重载卡车一样。从快乐走到幸福,一开始就是为了快乐,而真正的幸福是很简单的,很极简的。文学就是让我们看到很多特别简单的事。”
程永新。
程永新反复提到创作对个体的实质性意义。他提到曾在苏童的散文中读到过一个精准的比喻,“他说写作就是在一个没有灯光的屋子里寻找那盏灯,我们寻找灯绳,把灯绳一拉全屋就亮了。这是黑暗中的一种摸索”。在他看来,对当下社会而言,人们可以不排斥流量又或ChatGPT,但关键是每个人都要保证自己的独立性。
谈连接与创造:
微观行动主义驱动下的更大改变
在不同年代中,关系始终在个体生活中扮演着“治愈性”的作用。活动现场,余华回忆起他与莫言之间“互相嘲笑”式的相处模式。“我们是1988年在鲁迅文学院住一个房间。36年来,我们的关系就是治愈性的关系。什么是治愈性的关系呢?一方挑衅、另一方回击;反过来另一方挑衅而这一方回击,我们都是在非常友善的环境中,一直就这么‘互相嘲笑’过来的。彼此都感觉这是一种治愈。”
谈及想象一种“新的关系”,年末热映的电影《好东西》从女性视角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在第三场对谈中,几位女性在许多时刻提到这部电影带给她们的启发。在媒体人傅适野看来,岛屿本身其实也是某种女性生活的隐喻,我们身处其中时都觉得自己像是孤岛,当只有彼此看见时才有连接的可能性,这种连接是海水也无法阻隔的。
从左到右:傅适野、陈碧、叶子、七堇年。
青年学者叶子则提到最近涌现的女性文本中所描绘的新关系。她提到2017年一位女作家的小说《爱塞克斯之蛇》。“小说的寓意非常丰富,现代女作家回顾维多利亚时代,设想了一种新的生活。女性不再是笼中雀,可以抛掉素衣走出去。她在丈夫死后获得了新的自由,揭示了女性如何从婚姻中解脱去寻找新的爱情可能。其中爱情在其中是着墨相当少的部分,反而是友情让他们反复思量。”
在关系之外,女性重思各自的生命状态与身份正在成为舆论场热议的焦点。傅适野观察到,从这个意义而言,岛屿也折射了现代女性在现实生活中的实际处境。“不同的小岛组成群岛,这样的形态就是女性的形态。她们有不同的经历,作为学者、母亲、妻子,同时在社会上又承担很多身份。有时,往往是女性会更多体会到身份与身份之间的断裂,而与之相对,男性在不同身份的转换上体验往往更加丝滑,他们的身份是连续的,而女性的身份更多是被切割的。”
作家七堇年称这种描述让她想起一位朋友。那位朋友是以摄影为主要媒介的艺术家,有天一位学生来找她了解艺术入门。“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大概有超过一半的女学生,30多岁有家庭、有孩子以后,想要重启。她们以前是做酒店管理、公务员等等,现在开始要做艺术家,要重视爱好、要做艺术,但这个选项从来没有男同学做过。”在七堇年看来,谈论性别平等应该是双向的,解放女性的同时也需要解放社会目光对男性的狭隘定义。“重启的女性多了,男性似乎必须在他们的赛道做大做强,这也是挺悲剧的事情。”
对此,叶子则回忆起,她的一位女性好友曾表示人生最向往的职业是飞伞教练,因为“感受过第一次飞上天的快乐吼,就希望每天都可以目睹这样的快乐,那就是最好的人生”。这些不同的人生想象让叶子想到了百年前的作家伍尔芙,伍尔芙曾讲述四位不约而同选择小说为志业的女性,她们的选择恰恰是因为小说在当时是一个尚没有被男性熟练掌握、或把持为一种牢不可破状态的中间地带。“真正的自由是进入真正的女性叙事,摆脱男性叙事的负担。”
促成改变的契机就在日常的微小行动之中,这不仅关乎改善女性的境遇,更指向我们究竟该如何应对当下集体性的不确定。傅适野提到,她最近曾读到一条令人印象深刻的微博。“从今天开始,决定去商店时主动给身后的人开门,去餐厅吃饭时称赞服务员今天穿的衣服很美等,这都是很善意的行动。而这种微观行动主义,可以带来更大范围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