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顺爱在处理药材的根须。（全媒体记者周艳丽摄）
深山寻草药。（通讯员杨长江摄）
加工药材金刚刺。（全媒体记者周艳丽摄）
摊晒切好的药材。（全媒体记者周艳丽摄）
全媒体记者周艳丽通讯员杨长江
12月1日清晨，宣恩县晓关侗族乡猫山村竹园，初冬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穿透薄雾，为这片土地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湿润，还有一缕泥土的清香。75岁的杨顺爱正埋头在自家地里抢种艾草，开沟、撒根茎、覆土、浇水……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自年少学医起，杨顺爱便扎根深山。56年如一日，茫茫大山里的每一条羊肠小道都有他的足迹。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的杨顺爱仍躬耕杏林、退而不休。
活到老，学到老
心有所信，方能远行。从医半个多世纪，杨顺爱接诊的病人、出诊的次数不计其数。“把守护乡亲们的健康当作一份事业。”杨顺爱这样说，也这样做。
1968年，猫山村积极响应国家“医疗卫生的重点放在农村”的号召，配备了一个药房、一个药柜、一个保健员。
那一年，杨顺爱19岁，是一名返乡知青。在参加乡里组织的医疗培训后，他便被推荐到猫山村，成了一名保健员。
培训期间，杨顺爱十分珍惜学习的机会。他是班里最刻苦的人，是回答问题最积极的学生，老师格外喜欢他。
“那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厉害，什么都懂。”同时期参加培训的龙自群对杨顺爱这位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崇拜不已。
几十年过去了，回忆过往，身为杨顺爱的妻子，龙自群对丈夫仍是一脸钦佩。
一路走来，杨顺爱从未停下学习的脚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把它走好。”
1980年，宣恩县组织全县乡村医生进行半年的培训，杨顺爱自然要参加。那时，他家里3个孩子，最小的儿子才1岁。
杨顺爱所在的培训班是中医提高班，培训的内容范围广、知识点多，老师还会留下一些课外作业。对非科班出身的杨顺爱来说，消化白天所学的医学知识有些吃力。
于是，在等其他学员就寝后，杨顺爱手持手电筒，悄悄躲在被窝里“充电”。一本《恩施中草药手册》被他翻到烂。
“肝属木，主疏泄、藏血，开窍于目，其华在爪……”如今，杨顺爱出口成章的中医知识都是那个时候打下的基础。
然而，杨顺爱并不满足所学的理论知识，他的心思藏在深山。
猫山村背靠恩施市富尔山天上坪国有林场，平均海拔1000米。这里山大人稀、草木繁盛，是多种中药材生长的摇篮。
当年的猫山村医疗条件有限，村卫生室只储备少量西药，多数情况下靠草药治病，上山采药成了杨顺爱的日常。
有时为了采到珍贵药材，还得爬悬崖峭壁，遇到蛇、野猪的情况时有发生。然而，杨顺爱早已习以为常。
草药种类繁多，每种药都有其独特的药性和功效。杨顺爱便先后跟着多名当地的“土医生”学习认药、采药、制药。
期间，他拜一位懂中药材的老先生曾大亮为师。五六年下来，杨顺爱屡屡“以身试药”，200多味草药的名称、药性、药效，都烂熟于心。同时，他还学得师父真传，在治疗跌打损伤等方面攒下了丰富的经验。
走进杨顺爱的草药厂房，空气中氤氲着一股药香。金刚刺、三百棒、石藤、茜草等一袋袋草药，像城墙一样高高垒起，四五十个药酒坛有序排列。
“山里的乡亲一辈子操劳过度，这些药酒在治疗关节疼痛、劳伤等方面效果显著。”原来，退休后，杨顺爱便潜心致力于研究秘方药酒，通过内服外敷减轻患者病痛。
今年5月，杨顺爱被命名为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宣恩侗医药（三百棒）药酒炮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活到老学到老。对杨顺爱来说，学习探索就像一场永无止境的旅程。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当年的猫山村地处偏远，交通不便，经济发展落后，方圆几个村就只有杨顺爱一个医生。
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杨顺爱就像一道光，守护着乡亲们的健康。
发烧、疼痛、打预防针，甚至接生，大家都找杨顺爱，他当起了名副其实的“全科医生”。
心知路遥，但义无反顾；道阻且长，但爱光芒万丈。
一年腊月，一位孕妇随丈夫从咸丰县到猫山村躲债，借住在亲戚家。一天半夜，她突然发作，宫缩得厉害。
得到消息，杨顺爱火速起床，挎起医药箱，只对前来报信的人说了声“带路”，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赶到现场，面前的一幕让杨顺爱大吃一惊：一间黑黢黢的烤烟房里，角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玉米秆，上面铺了一床烂棉絮，躺在上面的孕妇早已痛得说不出话来。
“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生产，如果感染了就麻烦了。”杨顺爱当即决定：把孕妇抬到自己家里接生。
天刚蒙蒙亮，随着新生儿清脆的啼哭声，杨顺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个年代，许多主人家忌讳外人在自家生产，但他不在乎这些。”龙自群回忆道，当年的她还给产妇和新生儿送了一些衣物和棉被用来救急。
一晃20多年过去，曾经出生在杨顺爱家里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前些年，他还专程从咸丰来到猫山村，看望杨顺爱，表达谢意。
20世纪八九十年代，绵延的群山如一道道屏障，贫穷出不去，小康进不来，老百姓关心的是吃饱穿暖，小病靠拖，大病靠扛，实在扛不住才找杨顺爱。
杨顺爱每次尽量给病人用草药，“都是我自己采的草药，不值钱，只收一点手续费。”
天晴一身土，下雨一身泥，一个药箱一把伞，成了杨顺爱出诊的标配。
从草鞋走到解放鞋，从自行车换到摩托车，一次次出诊经历，让杨顺爱的脑海中生成了“一张地图”，不仅能“显示”通往各家各户的乡间小路，更“标记”着村民们的身体状况和病症。
在杨顺爱的家里，走进大门，三面墙上挂满了火红的锦旗，“医术精湛解疾苦医德高尚传四方”“悬壶济世誉满杏林”……字里行间，充满了病人及病人家属对他深深的感激之情。
这里面有一幅锦旗来自一千多公里外的北京。2023年，北京市民汤淑芬听说杨顺爱的药方治疗关节疼痛效果不错，于是，不远千里找到杨顺爱。考虑到离家远、用药不方便，杨顺爱还让对方住在自己家治疗。
“他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我就收他们的医药费，吃住费用不算。”杨顺爱说，汤淑芬回北京后就把锦旗寄来了，但是他一直收着，直到对方完全康复后，他才把锦旗挂上去。
笔尖记录不停，声声叮咛亦不停，仿佛是刻在杨顺爱嘴边的肌肉记忆。
草木有灵，人间有情。从19岁到75岁，从青丝到白发，从身姿挺拔到弯腰驼背，从步伐铿锵到步履蹒跚，杨顺爱义无反顾地选择在这平凡的岗位默默坚守。
落日余晖下，杨顺爱面色沉静，他又开始扒拉着院子簸箕里摊晒的药片。草药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是大地给予的希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