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印发《关于为基层减负措施改进继续医学教育有关工作的通知》,虽然同原有政策相比本次改革有很多突破,但一提到“学分”大家还是有很多争议,有为改革拍案叫好的,也有直呼取消继续教育学分制度的。
学分为什么会成为中国医生的痛点?他们是如何看待学分?“医学界”对话了多位临床医生。
每年被迫买学分,心里不舒服
“去年240元,今年又增加90元公需费,涨到330元。每年为学分被迫掏这个钱,心里真不舒服。”
李国,一名80后的基层医生,现在甘肃一家卫生院工作。谈及学分,他首先表达了自己“心不甘,情不愿”的态度。
李国告诉“医学界”,“每年通过学习卡的学习完全可以达标。”比如在甘肃,主管部门要求Ⅰ类达标学分是10分,Ⅱ类达标学分是15分。相比二、三级公立医院,基层卫生院对学分的要求比较低。
“现在什么都涨价!学习卡也涨了。”李国调侃说。虽然他是一名基层大夫,每年花几百元买两张学分卡不会造成他的经济负担,但是李国依然觉得学分的这个钱花得不值——每年几百元的支出没有换来自己临床技能的提升,更多为了形式。
“很多学习内容不适用。”李国觉得,国家主管部门设立学分制度,目的是好的,让医生更新知识、充实自己,“只是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个学分产业链。”
李国提到的“学分产业链”,是多年来饱受医生诟病的一门灰色“生意”。2014年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二院心内科医生牛春峰曾发了一条关于“取消继续医学教育学分制”的微博,犀利地指出“制度本身的出发点是好的,目的是促进我们继续学习。但现在明显变味了,几乎成了一种买卖,让本来就忙碌的医护人员增加额外负担,同时也让倒卖继续教育学分的贩子发了一笔大财。”
我国医学教育体系分为院校教育、毕业后教育和继续医学教育,而后者是医护人员在执业期间必须进行的一项终生学习制度。这一进修教育形式起源于上世纪20年代欧美等国,80年代被引入我国,目前已经十分成熟。在该体系下的继续教育学分制则与医务人员的聘任、职称晋升、执业再注册的紧密挂钩。这一政策是“学分产业链”的大背景。
由于我国执业(助理)医师中,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者占比仅为45%;注册护士中,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者占比仅为10%。现阶段突出的问题是人民群众对高质量医疗服务的需求和医疗卫生人员技能水平相对不高之间的矛盾。继续医学教育市场空间巨大。2018年智研咨询发布《2019-2025年中国医学教育市场运行态势与投资前景评估报告》显示出,2017年我国医学教育市场规模约669.2亿元,同比2016年的624亿元增长了7.24%[2]。而巨大市场空间下的利益诱惑,必然会出现乱象,带来发展中的种种问题。
工学矛盾催生了学分乱象
“我们基层对学分没特别要求,因为上面要求学,所以我们只能学,但是我本人觉得意义不大。”一位云南卫生院的医务工作者张辉对“医学界”直言。张辉说:“不管是在基层还是在二、三级医院,说白了,就是为了晋职称,应付过去。”
张辉所在的当地卫生局和县医院都有自管学分的要求。卫生院是每年3分,县级医院是每年5分。所谓“自管学分”就是医院自己组织的培训,医务人员必须在医院参加培训才能拿到的学分。
同张辉一样面临工学矛盾的还有他在县医院上班的妻子。张辉提到,每次参加医院培训需要入场刷卡,结束刷卡,管理十分严格,每次参加医院自管培训能获得0.5分。
这样算下,他每年除了医院正常的业务要完成后,至少要参加6次医院培训,妻子则要参加10次。在医患比例严重失调的今天,是对医务人员精力的考验,夫妻俩下夜班后,继续参加培训也是一种常态。
“我们真是苦不堪言啊,下夜班本来可以休息,现在为了学分又得参加培训。”
对于张辉而言,所有省级、国家级、地方会议的学分上对他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因为除了自管学分以外,他所需的学分都可以通过学习卡解决。所以他的痛点就是“自管学分”。“一个上夜班的医护人员,晚上是不可能睡觉的,第二天下夜班还要去参加培训,我们真心希望自管学分这块能放开,或取消?或可以用其他途径替补,比如参加大会的学分。”
张森是在北京从事继续医学教育服务工作的从业者,他向“医学界”讲述了医生获取学分的三个途径。
第二种,参加会议。这些会议大部分是由国家级学会申请的继续医学教育项目,医生通过现场参会刷卡获学分。
“学分拿到后,需要录入系统。医院里面有一个信息系统,你要把继教项目号输入进去,看是否和医院的匹配。只有匹配了你才可以用。”很多人花钱弄了学分,最后发现用不了。
此外,张森提到购买学习卡大都是一种形式,很少有医生因为要学习到平台去够学习卡。同时,他也爆料了医生们应对这种形式主义方式:学分卡买到后,把视频课程划到一个网页,每个网页可以同时开很多个链接,电脑里面传出各种讲课声音……
“要我学”还是“我要学”
“医学界”在与多名医师沟通后发现,绝大多数医护工作者肯定“继续医学教育”的必要性。也许是从医学院校毕业那一刻,这个群体就明白:这是一个需要终生学习的职业。
梳理政策我们可以看到:
1991年,原卫生部就颁布了《继续医学教育暂行规定》。
2000年,在《继续医学教育暂行规定》的基础上,原卫生部和人事部共同颁布了《继续医学教育规定(试行)》,对我国继续医学教育的组织管理、内容形式、考核评估、经费筹集、激励与约束机制等方面进行了更加系统和明确的规定。
2006年,全国继续医学教育委员会重新修订和颁发了《国家级继续医学教育项目申报、认可办法》和《继续医学教育学分授予与管理办法》,对继续医学教育工作的深入开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1]
2016年版的《继续医学教育学分授予与管理办法》要求继续医学教育实行学分制。继续医学教育对象每年参加继续医学教育活动,所获得的学分不低于25学分,其中Ⅰ类学分5-10学分,Ⅱ类学分15-20学分。省、自治区、直辖市级医疗卫生单位的继续医学教育对象五年内通过参加国家级继续医学教育项目获得的学分数不得低于10学分。继续医学教育对象每年获得的远程继续医学教育学分数不超过10学分。Ⅰ类、Ⅱ类学分不可互相替代。
这项规定施行至今,深刻影响了我国继续教育体系的建设与发展。直到2019年9月10日国家卫健委颁布《关于落实为基层减负措施改进继续医学教育有关工作的通知》。
根据这项通知,卫健委对继续医学教育管理进行了优化,提出Ⅰ类、Ⅱ类学分可相互补充等减负政策,医生可以自主选择学习平台,医疗机构不允许指定等大大突破了原有的政策边界。
纵观继续医学教育改革,为什么大家会对学分制度颇有怨言呢?
外部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我们医患比例严重失衡,医生在已经超负荷工作情况下,对继续医学教育很抵触;另一方面是学分制度的内涵建设不贴近临床,医生疲于应付形式主义。而最重要的原因,则是我国继教是被动学习。虽然现在继教工作进步显著,如课程的多样性、实用性,但仍然没有解决“被动性”这个问题。
如果被动学习,那么即使是客观条件再好,也还是会出现各种问题。如果医生是主动获取,那么知识吸收的效果也会比较理想。
目前很多国家已将继续医学教育立法,继教行为作为医师每年执业再注册的依据,但在学习形式上却给了医生很多自主权,医生可以根据需求选择各种方式丰富自己。[4]
中国医生没有人拒绝继续医学教育,他们对学分的抵触或许是不认可,但又被监控。
作为一名医护人员,你希望被监督强迫学习,还是有自由的空间主动学习呢?欢迎大家留言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