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个月的整修重建，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MuseumofArt，图1）的中国展厅已于近期对外开放。在硬件设备方面，馆方这次除了重新装设高节能的LED灯光照明系统以提高视觉清晰度外，也以蜂蜜色的橡木地板取代旧有的涂漆混凝土，让整间展厅增添些许温暖柔和感。
1.费城艺术博物馆东入口
至于展品陈设内容，在总策展人木下弘美（HiromiKinoshita）的领导规划下，以四大主题实行活泼生动的方式，陈述中国艺术千年以来的发展历史。通过丰富多样的馆藏精品，包括绘画、造像、陶器、瓷器、雕刻、金工、服饰、织品与家具和当代创作等，策展团队期冀能给观众带来一个崭新的观展氛围与文化视野。（图2）
2.中国艺术展厅陈设。摄影/JosephHu
百余年来的收藏历程
曾是美国制宪会议与第一首府所在地的费城，从19世纪初期以来便已接触来自遥远东方国度的百工事物，费城艺术博物馆即是最早有意识收藏中国文物的公立机构之一。该单位前身为“宾夕法尼亚博物馆暨工业艺术学院”（PennsylvaniaMuseumandSchoolofIndustrialArt），始建于1876年，后于1934年改成今日名称。馆方宗旨为能在国内的教育和经济领域中加强与推广工业艺术。该馆的首批核心藏品，源自同年举办的万国博览会，此为庆祝美国独立100周年的纪念活动。当时中方参展作品除了常见贸易对象如漆器、牙雕、丝绸与陶瓷外，还出现珐琅、木雕、青铜、绘画与玉器等，制作年代从古至今皆有包括，且一律公开贩卖。馆方趁此良机购藏不少作品，奠定自身中国文物收藏的基础与方针。
3.文保人员修复明代传统建筑厅室，其为1929年EdwardB.Robinette捐赠。摄影/JasonWierzbicki
亡后来世：墓葬与永生
新展厅中的第一陈列主题（图4），是以墓葬与永生为讨论概念，着重馆藏内精湛的高古出土文物与佛教艺术品，借以向观众说明中国古人的生死观。
4.墓葬与永生主题展厅陈设。摄影/JosephHu
5.白色大理石佛教造像碑，北齐，1927年StanleyGriswoldFlagg,Jr.捐赠，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这座造像前方的主尊，有可能是释迦摩尼佛或未来佛弥勒，其身着袈裟，手持施无畏印和与愿印，站立于莲花宝台之上，左右边侧有两尊胁侍菩萨。主尊背光上有四名供养飞天，下层部分为两位僧侣与一对瑞狮，并附有供养人的文字题记。从记录内容可知，此为一户贾氏家族敬造，愿以此功德资益先亡且庇佑生者。
另一组唐代房形石椁，制作于8世纪上半叶，其墓主应为当时的达官显贵。这套作品共15件，包括各方面板与大小立柱，得以组成一座房形椁。在一块石板上（图6），观众可见到三层不同的装饰主题。上层为两只天马，展翅飞翔于云彩之中；中层各一对灵兽与凤凰，相互对称彼此呼应；下层则是两名男性侍从，以恭敬之姿伫立于画面中央。在全区底部背景上，充斥着繁密细致的花草纹，构图布置恰当而不显拥塞。
6.房形石椁面板，唐，1931年博物馆基金购买，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同时展出的两件立柱，则呈现相异的描绘场景，一为侍女手捧包袱站立于花蔓丛间，另一为奇异神兽的捕食与跃身动作。此组作品是由当时任职馆方的东亚艺术策展人杰恩购入，其为华纳的得意学生，具有广博的考古学知识。在库房中沉寂半世纪后，这座石椁此次重现世人眼前，具体展示古代墓葬的空间架构。
内观省思：自然与教化
第二陈列主题，馆方聚焦自宋以来的雅致作品，媒材种类包括书画、陶瓷与漆器等，内容表现囊括山水花卉、道释人物与翎毛走兽等。这些物件创作者的身份各异，不仅有富有教养的文人雅士，亦有出身市井民间的百工匠师。通过创作制造一途，这些创作者除展现个人的精湛手艺与审美品味外，更蕴藏着对世间万物的细心观察体悟与深刻抒情内省。
明永乐年间的剔红岁寒三友漆盒（图7），髹漆厚润，朱漆底上剔刻松、竹、梅等题材，造型自然生动活泼，象征文士学者的高洁品格。其中梅花绽开饱满，竹叶细长清晰，搭配已经风格图案化的松叶模样，整体呈现出明初漆工不露刀痕、注重藏锋的高超技术，传递出一种圆润浑厚的时代风格。
7.剔红岁寒三友漆盒，明永乐，1953年MortonJenks伉俪捐赠，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8.《兰石合卷》，局部，明万历，1968年J.StogdellStokes基金购买，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另一幅晚明时期的《兰石合卷》（图8），是由当时的几位文人共同绘制完成，其中包括周时臣与曹羲。周时臣，字秉忠，号丹泉，出生于苏州地区。他不但擅长书画创作，亦工于制作仿古瓷窑器及一切铜漆对象，手艺精巧、作品逼真，时人谓之周窑。另说他也专精于以奇木制器和叠石造园，堪称明隆庆与万历年间工艺界的全能通才人物。
《兰石合卷》，局部
曹羲，字罗浮，同样出生于苏州一地。其人物与山水笔墨秀洁，擅仿宋元绘画风格，以气韵不凡见长。此处画面上虽然四株丛兰与石块各自篇幅独立成体，但整幅笔墨简洁、清新、优雅，构图布置经营有序，可令观者感受到绵延不绝的韵动生气。除此之外，画幅行间还穿插数首歌咏诗作，突显中国传统文人文化中强调诗、书、画三绝合一的才能天赋与赏鉴品评。
外眺寰宇：中土与西方
相较于前述之中国艺术的内观省思，第三陈列主题则着重中西文化交流过程。尤其回顾自明清时期的16世纪以降，中国、欧洲与美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外交事务、艺术往来与文化互动。此处展出的作品样式包含陶瓷、珐琅、玻璃与家具，借以讨论中西艺文彼此学习的形式创作与技术议题。一只鎏金雕漆木质书柜（图9），制作于约1798年，呈现中西风格融合的强烈特征，具备西式书柜外形与东方叶子、圆瓜、佛手瓜与冰裂纹的图案装饰。
9.鎏金雕漆木质书柜，清嘉庆，1970年ThomasSkeltonHarrison基金购买，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其原主人为范罢览（AndreasEverardusvanBraamHouckgeest，1739—1801），他曾在1758至1773年间任职于荷兰东印度公司（DutchEastIndiaCompany），退休后返回荷兰居住。但在美国革命期间（AmericanRevolution，1765—1783），范罢览移居南卡罗来纳（SouthCarolina），并入籍成为美国公民。后来他前往广州经商有成，并于1795年上京入宫参加清乾隆皇帝登基一甲子的庆典活动，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美籍人士。
制作于晚清时期的一座铜胎珐琅笼车（图10），体积庞大，造型精美，极有可能在宫廷内府中用于饲养小型动物。其底座附有四轮，前后及两侧有六个鎏金铜制的狮首装饰，其中四只狮首口中衔咬铜环，若加上绳条可易于牵引拉车。中央笼子部分的上下区间，各有玉质环饰彼此联系，每个连接处更增添细腻花叶纹样。
10.铜胎珐琅笼车，晚清，1964年费城艺术博物馆之友捐赠，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笼车上部除了狮首装饰外，还有四条对称金龙，优游翱翔于蓝云之间。顶头与四边角处，则出现具有印度莫卧儿风格的尖塔圆顶建筑造型。整体珐琅设色鲜丽繁复，点缀饰物金碧辉煌，传达出清朝皇室的奢华喜好。此外笼中的木造底部上，还铺设一层丝质垫毯，以方便打扫清洁。馆方研究指出，豢养于此豪华笼车内的宠物，或许就是当时流行宫内的小型北京犬。
掌理天下：皇室与宫廷
例如青花寿字龙纹罐（图11），制作于明嘉靖年间，唇口，短束颈，丰肩，弧收腹。肩部绘缠枝莲纹，腹部绘双行龙纹、盘寿字与朵云纹，底部则绘海水江崖纹与勾云纹。整体构图层次分明，留有“大明嘉靖年制”款识，强调帝王地位的高贵尊荣以及吉祥长寿的喜庆意涵。根据文献记载，此时期的青花瓷器多使用进口的“回青”颜料，其色泽调性偏向翠蓝浓艳，可从本件作品中清楚验证。
11.青花寿字龙纹罐，明嘉靖，1944年WilliamCrozier将军伉俪捐赠，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清道光年间完成的黄地绣彩云金龙袍（图12），圆领，右衽，马蹄袖端，在云纹底上另添绣六章（日、月、宗彝、华虫、黼、黻）、红蝠、寿山福海与各类杂宝花卉等图案，象征“江山万年如意”。全幅纹饰层次分明，配色艳丽华美。
12.黄地绣彩云金龙袍，清道光，1951年博物馆基金购买，费城艺术博物馆藏
若想更深入了解大清典章制度，可进一步参阅编撰于清乾隆年间的《皇朝礼器图式》。其中收录项目计有祭器、仪器、冠服、乐器、卤簿与武备等，每物皆列图像于右，而附说明文字于左，详述对象尺寸、制作质地、图案纹样与相应的各级官职品级对照。除了正式朝服之外，本次馆方亦从库房中挑选出难得一见属于清宫内府的华丽戏服，让观众得以大饱眼福，亲身见识到往昔帝国皇家的灿烂面貌与辉煌风韵。
文｜林逸欣
图｜费城艺术博物馆
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
2600BenjaminFranklinParkway,Philadelphia,PA19130
本文刊载于《典藏·古美术》2019年5月刊。原标题：《百年收藏再现风华：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中国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