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最后一个匈奴:留在中原之匈奴民族的最后下落
在中国历史上,有所谓的“纠军”,即少数民族部队。这些纠军开始一般是归附的外族,被安置在边境一带。匈奴人有幸充当了第一支纠军。于是,在中华大地上,他们开始上演自己的最后一幕悲喜剧。
在中国历史上,有所谓的“纠军”,即少数民族部队。这些纠军开始一般是归附的外族,被安置在边境一带。后来中原王朝国力衰微,看这些外族以前表现还不错,索性把防御边塞的重任交给了他们。可是这些纠军和同为游牧民族的北方新兴民族政权感情更亲密,所以经常把边塞拱手相送,害得中原王朝屏障尽失,不得不在内地组织抵抗,最终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南匈奴大概是纠军的缔造者。北匈奴溃逃后,南匈奴逐渐成为东汉政府的边防军,配合政府军对抗羌族和鲜卑人的侵扰。鲜卑人占据了匈奴故地,南匈奴视之为寇仇,真心对抗。可羌族人以前一直是匈奴挑战汉朝权威的盟友,和他们作战时难免会弄虚作假。东汉政府对这样的两面派行为很是不满,所以也不时敲打一下他们。可敲打一下的尺度实在不好把握,稍有过火,匈奴人就会奋起反抗。这样,合作与对抗就成了东汉政府和南匈奴之间长期交织的一支变奏曲。
东汉末年,南匈奴卷入黄巾大起义和后来的诸侯割据,占了不少便宜,也损失了很多人众。公元194年,南匈奴的最后一位单于----呼厨泉单于即位。呼厨泉单于势单力薄,于是以祖先曾经是汉朝公主为由,宣布改姓刘,希望从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战略中讨一点便宜。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枭雄曹操不仅没有给他什么好处,还为了防止匈奴再次参与中原权力争夺,把匈奴部众一分为五,每个部分别选贵人做大帅,另选汉人做司马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呼厨泉只剩下一个徒有虚名的单于称号。不过由于当时曹操控制的领土还很有限,匈奴虽然被分解,可还是被全部安置在山西境内,彼此并不遥远,由此留下了后患。
更让匈奴人感到丢脸的是,以前都是他们跟汉朝要公主,要女人,这回不但国家被分割,连自己的女人也被要走了。
匈奴左贤王曾经在战乱中掳回一个绝色女子,并纳为妃子。这位汉家妃子和他一起生活了12年,还生了两个孩子。不想公元208年曹操突然派人要“赎”回她。到这时候左贤王才知道她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大文豪蔡邕的女儿蔡文姬。
相传蔡文姬博学多才,音乐天赋自小过人,6岁时听父亲在大厅中弹琴,隔着墙壁就听出了父亲把第一根弦弹断了。蔡邕惊讶之余,又故意将第四根弦弄断,居然又被她指出。可这位才女红颜薄命,16岁时嫁给卫仲道,不到一年,卫仲道便因咯血而死。卫家的人嫌她克死了丈夫,把她逼回了娘家。23岁时被匈奴掳掠而去,本想在毡房里终老一生,偏偏曹操突然感念起好友蔡邕之交情,非要把她弄回来。左贤王迫于威压,只好从命。蔡文姬抛夫别子,满腔哀怨,在南归路上,创作了著名的骚体叙事诗《胡笳十八拍》。
公元265年,司马炎逼迫曹奂禅让,建立晋朝,重新统一中国。不过司马氏一家运气实在太差,正赶上北方少数民族大举南下的时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五胡”以及大批的所谓杂胡源源不断地涌入长城,正准备在黄河流域的沃土上大展身手,逐鹿中原。司马一家自己也不争气,开国皇帝居然只生下一个傻儿子。傻儿子即位做了晋惠帝,如果有忠良辅助也还勉强,偏偏又被老子定了一个淫荡无比的老婆。贾皇后不仅秽乱后宫,还想染指朝政,终于引起了长达16年的“八王之乱”。八王之乱弄得民不聊生,瘟疫、饥荒不断,流民起义风起云涌。争权夺利的诸侯王为了占据有利地位,纷纷主动引狼入室,拉拢边境上的少数民族。匈奴和鲜卑是他们主要的拉拢对象。这给了匈奴民族重新崛起、掌握政权的机会。不过鲜卑人不甘心让匈奴专宠,他们不断地向匈奴政权发起进攻,致使匈奴民族在中华大地上的最后一次崛起昙花一现,很快消失,而且整个民族都从中华大地上消失了。
一、披着羊皮的狼:戴着刘家面具的汉----前赵政权
虽然披着羊皮,可狼的面孔总要露出来。两位晋朝皇帝变成了酒保,貌美如花的后宫被收为嫔妃,直到刘曜把国号换成“赵”,不再披着汉家的外衣。
汉政权由屠各匈奴领袖刘渊建立。屠各匈奴是西汉时投降汉朝的休屠部后裔。汉武帝时,霍去病经略西域。休屠王和浑邪王屡战屡败,害怕单于处分,准备投降汉朝。后来休屠王反悔,被浑邪王杀死。休屠部不愿受浑邪王统治,一度反叛,遭到霍去病的镇压。此后,休屠部众被安置在陇西、上郡一带生活。
刘渊,字元海,屠各匈奴首领。为了给自己制造一个名门地位,谎称是南匈奴於扶罗单于的儿子左贤王左部帅刘豹之子。公元195年刘豹继承左贤王位,估计不会小于15岁。刘渊生于公元250年前后,斯时刘豹已经接近70岁,按汉朝人的生育水平,似乎不可能老年得子,何况屠各部也不属于南匈奴管辖。
刘渊自幼生活在汉地,深受汉文化熏陶,自幼师从上党名儒崔游,学习《毛诗》、《京氏易》、《司马尚书》等汉族传统典籍,是高度汉化的匈奴人。刘渊不仅能文,而且武艺高超,“猿臂善射,膂力过人”。
曹魏咸熙年间,刘渊作为人质生活在国都洛阳,当时把持国政的司马昭很器重他,常邀之入府做客,和司马氏一家关系密切。后来晋武帝司马炎在改匈奴五部巾为五部都尉时特意任命刘渊做了北部都尉。后来又被提拔为五部大都督,实际掌握了南匈奴五部的大权,有单于之实,无单于之名而已。
八王之乱开始后,成都王司马颖为壮大自己的实力,把刘渊召到邺城,封为行宁朔将军、监五部军事,在邺城主持军务。
晋惠帝永安元年(304年),自我膨胀的司马颖在邺城宣布自己为皇太弟,废掉太子司马章,招致东海王司马越、并州刺史司马腾和安北将军王浚等人的反抗。司马越等招徕鲜卑骑兵助战,司马颖无力抵抗,只好拉匈奴做强援,刘渊因此被封为北单于、参丞相军事,回山西召集匈奴五部骑兵南下参战。
刘渊一回到山西,匈奴贵族就推举他做了大单于,竖起反晋的旗帜。公元304年,刘渊在左国城称汉王,成为十六国第一个政权的创始者。为了争取汉族人的支持,刘渊重新拾起“人心思汉”的口号,依汉制建百官,并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尊奉汉高祖刘邦、汉光武帝刘秀、汉昭烈帝刘备为三祖。扶不起来的阿斗大概在天堂里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匈奴人主动做自己的儿孙,替他光复他自己都不想要的大汉基业。
刘渊的口号确实有效,大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西晋子民纷纷投到刘渊旗下。西晋大将聂玄前来讨伐,被杀得大败而归。刘渊乘胜,一举攻克太原、屯留、长子、中都、上党等地。
次年,左国城一带发生严重饥荒,刘渊被迫迁徙到河南。公元308年,刘渊攻克平阳、河东,遂迁都平阳,并正式称帝,建元永凤。流民领袖汲桑,少数民族首领石勒、单征等纷纷拥众归顺。
公元310年,刘渊病逝。太子刘和即位。刘渊刚死,汉国内部就发生严重内讧。刘和生性多疑,即位不久就在舅舅呼延攸、卫尉刘锐的撺掇下,想杀掉手拥重兵的刘聪等4个王爷。齐王刘裕、鲁王刘隆等是刘渊临终前留下的顾命大臣。呼延攸、刘锐没能参与顾命,所以有意加害刘裕等人。不料大将田密不听他们指挥,斩关奔逃,报告了拥兵10万的楚王刘聪。刘聪毫不客气,迅速回师,轻而易举地攻进平阳,斩杀了刘和等人。随后刘聪自立为帝,改元光兴。尊刘渊皇后单氏为皇太后,生母张氏为太后。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打算,没有封儿子刘粲为太子,而是把北海王刘乂立为皇太弟,领大单于、大司徒,作为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但是刘粲作为署使持节抚军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兵权在握,他能老老实实地看着皇位归了小叔叔?
刘聪也是在汉地长大,深通汉族文化,而且他的母亲就是汉族人。据说刘聪不仅精习孙、吴兵法,弓马纯熟,还善于作诗,著有述怀诗百余篇。但和其父刘渊不同,刘渊基本上可以说是地道的汉化匈奴人,不仅言谈举止像汉人,治国方法也像。当年手下人滥杀无辜百姓,刘渊十分愤怒,予以严惩;刘聪则不同,虽然同样精通汉族文化,但草原狼性不改,即位没多久就露出了狰狞的面孔,是一只典型的披着羊皮的狼。
即位不久,刘聪即派遣族弟刘曜率4万精兵撇开周围的晋军,长驱直入河南,直扑晋朝的国都洛阳,完全是一副擒贼先擒王的架势。刘曜也很争气,在梁州、陈州、汝州、颖州等地辗转袭击,攻陷汉族人自建自保的坞堡100多座,使洛阳成为一座孤城。东海王司马越急召各地勤王,可一兵一卒也没见到。
公元311年夏六月,汉军攻入洛阳,纵兵大掠,屠杀百姓,晋帝陵寝也被刨开,晋怀帝司马炽被俘,史称“永嘉之祸”。扒坟掘墓在汉族文化中是最不能容忍的行为之一。汉军的行为和他们所宣扬的恢复汉朝天下的主张完全背道而驰,伤透了汉族人的心。从此,汉族人对刘汉政权的支持日渐减少。
晋怀帝被俘后,刘聪大设宴席庆祝,并当众引见晋怀帝,封其为会稽郡公。封前代皇帝爵位,养其终老是当时的政治文化中“存亡继绝”的表现。刘聪开始还算遵循了汉文化的“指示”。但是,在公元313年春节,刘聪的狼性突现,在大殿上逼使晋怀帝身着仆隶青衣,为在座的匈奴贵臣执壶行酒,然后派人送上一杯毒酒,当殿鸩杀了晋怀帝。
洛阳陷落后,秦王司马邺被拥立为皇帝,即晋愍帝,定都长安。刘聪派遣刘曜围攻关中。公元316年秋,汉军进攻到泾水南岸,九月攻陷长安外城。城内粮米紧缺,1斗米居然价值2两黄金,士兵纷纷逃亡。晋愍帝彻底绝望,于十一月出城投降。长安城免不了又遭受一场洗劫。
刘聪故技重演,在外出游猎时让晋愍帝身穿军服,手执长戟,作为前导开道。不少对晋朝有深厚感情的百姓,眼见堂堂皇帝形同仆役杂卒,纷纷于路旁哭泣拭泪。公元318年,刘聪又让晋愍帝做了一回陪酒员,随后杀了他。至此,西晋灭亡。后来琅琊王司马睿跑到南京,建立起偏安一隅的东晋政权。
灭了西晋,汉国的疆域急剧扩大,除了个别据点外,几乎占据了整个黄河流域。这是匈奴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君临中原。为了适应这种现实情况,刘聪在政治体制上完全接受了魏晋旧制。但在民政事务上,刘聪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把汉族和少数民族分开治理,汉人按“户”,由左右司隶等官治理;胡人按“落”,维持原有的部落形态。有人认为这是在人为地制造民族隔阂和对立,我倒认为这是切合实际需要的一种创造。如果不这样,强行打散少数民族的部落结构,肯定要激怒大批既得利益者----各部大人。如果改变汉族人的生活方式,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在民族融合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是找不到一条能让双方都满意的中间道路的。各自维持现状,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方法。
功业已成,刘聪开始放纵自己。在他眼里,汉人的伦理道德简直就是枷锁,他要回到匈奴的文化当中,去做不受约束、万人尊崇的大单于。首先被他恢复的就是收继婚。刘渊的遗孀单太后年轻貌美,刘聪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太保刘殷的二个女儿、四个孙女漂亮乖巧,刘聪不顾同姓、辈分,一锅端了过来。刘聪自己想恢复祖规,其他深慕汉族文化的臣僚可不愿意。皇太弟刘乂就是一个。得知自己的母亲被刘聪收继,刘义很生气,常常入宫“谏劝”。单太后也是明礼之人,见儿子不满,很快“惭恚而死”。
逼死了皇帝的爱妃,罪莫大焉。刘乂的舅舅单冲知道其中的奥妙,赶紧劝刘乂主动让出皇储的位置给刘聪的亲生儿子刘粲,可迂腐的刘乂就是不听,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天下者,高祖之天下,兄终弟及,何为不可?”
太傅崔玮、太保许遐等劝说刘乂调动东宫近卫军趁着国中大军基本在外地,国都只有几个年轻王爷的机会起兵夺权,杀掉刘粲,又被他拒绝。
刘乂不动手,旁人可要对他下手了。
中宫仆射郭猗与中护军靳准与刘乂有仇,尤其是这个靳准。当年他的堂妹嫁给刘乂后不守妇道,和卫士私通。刘乂发现后,当场将其刺死。平常人都认为家丑不可外扬,可这个刘乂偏偏到处张扬,还公开在朝堂上嘲讽靳准,主动给自己树立仇敌。
后来靳准指使刘粲撤去监督刘义的军士,然后派人告诉刘义说刚才皇帝有命,最近京师可能会发生政变,王子们应该穿上铠甲,以备万一。刘义愚蠢,言听计从。靳准又向刘聪报告说刘义要叛乱,已经穿好了铠甲。刘聪马上派靳准前往调查。
由于刘乂有大单于的名头,平时在京中的氐族和羌族贵族名义上都是他的部属。靳准抓住这一突破口,逮捕了10多位正在京中居住或做人质的氐、羌贵族,严刑拷打,百般苦毒。这些人屈打成招,纷纷自诬说与皇太弟一直在密谋准备造反。刘聪信以为真,下令杀光东宫僚属,刘乂的部卒15000多人也被处死,京城一片血海。刘乂本人后来被刘粲秘密刺杀。
由于留侍平阳的质子无故被杀,氐、羌等部数十万众相继造反,后来大多投入正在酝酿分裂自立的羯族大将石勒怀抱。
公元318年,喜酒好色的刘聪终于被掏空了身子,刘粲即位。刘粲同他父亲一样是个狼崽子,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刘聪留下的貌美如花的后宫嫔妃们收归己有,昼夜宣淫,没一点哀痛的意思。靳准的三个女儿也被临幸,贵宠无比。
这个靳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明明女婿刘粲是个好靠山,他偏偏不用。靳准首先让女儿说服刘粲,让他相信有人要造反,下令把一帮兄弟杀个精光,然后又亲领精兵,冲入光极殿,把刘粲当场处死。
杀掉刘粲后,靳准下令,“刘氏男女,无少长皆斩东市”。凡是在平阳的屠各匈奴刘姓宗亲,成族斩杀,一个不留。靳准又下令发掘刘渊、刘聪的陵墓,并把刘聪的尸体令人扶跪干地,大刀砍下这位死皇帝的脑袋。接着,靳准又命人一把火把刘氏宗庙烧个干净。
如果说靳准造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倒也合情合理,可他偏偏又把刘聪从晋朝缴获的玉玺找出来,对汉人胡嵩说:“自古无胡人为天子者,今以传国玉玺付汝,还如晋家。”看来靳准也是深受汉族文化教导,颇有些正统观念。可这个胡嵩却是个胆小鬼,迟迟不敢接受玉玺,气得靳准一剑砍了他。靳准随后派出使臣,对晋朝的司州刺史李矩说:“刘渊乃屠各小丑,因晋之乱,矫称天命,使二帝幽没。我欲还二帝梓宫,请以上闻。”公开尊奉东晋皇帝为自己的皇帝。远在江东的东晋元帝接信后,尽管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赶忙派太常韩胤等人迎还怀、愍二帝灵柩,归于晋土落葬。
眼见匈奴刘氏大半被诛,天下乱起,一直觊觎汉国、企图自立的石勒马上发精兵5万,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亲自征伐靳准。驻扎在长安的大司马、相国刘曜也率兵赴难。
公元318年冬十月,刘曜大军行至赤水川,太保呼延晏等人从平阳城中逃出,与太傅朱纪等人共劝刘曜称帝。刘曜也不客气,马上称帝,改元光初。刘曜以朱纪为司徒,呼延晏领司空,以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晋爵赵公。
石勒很快攻入平阳。这位羯族领袖可是一天汉文化都没学过,进了平阳城,不仅大肆抢掳,还一把火烧了汉国宫室。
刘曜知道石勒此时羽翼已丰,不好斥责他,派人加授石勒太宰、大将军,晋爵赵王。由于平阳城宫室尽毁,周围又被石勒力量占据,刘曜只好迂都长安。公元319年夏天,刘曜在长安立宗庙、社稷,公开把国号改成“赵”,以冒顿单于配天,刘渊配上帝,完全以单干后人自居,连羊皮也不要了,彻底恢复了草原狼的身份。为了和石勒的赵国相区别,刘曜的赵国被称为“前赵”。同年冬,石勒也自称赵王,史称“后赵”。
尽管放弃恢复汉朝的旗号,但刘曜知道汉人人心向背的重要性,于是在长安设立了太学和小学,挑选了13~25岁之间的青少年入学,并从中挑选成绩优秀者授以官职,从而安抚了汉族知识分子。同时他又装模作样地学习汉族皇帝纳谏,朝中大臣有规谏不要大兴宫室的,他马上下诏褒扬。至于是否接受,另当别论。
刘曜登基后,石勒屡次前来挑战,双方战事不断。
石勒集中近10万大军前来援救,刘曜闻之变色,马上下令从金墉撤围,在洛西布阵,以迎石勒大军。石勒不予理睬,而是率4万步骑进入被围数月的洛阳城中。
刘曜正犹豫间,忽然发现石虎率3万步兵自洛阳城北向西而来;石堪、石聪两人各将精骑8000自城西疾驰向北,合军进攻刘曜的前锋军,双方大战于西阳门。石勒本人亲率大军从洛阳阊阖门冲出,形成对刘曜大军的夹击之势。
刘曜是个酒坛子,嗜酒如命,大敌当前还不忘先喝上几斗,倒霉的是,刚要出战,自己的战马突然倒地。刘曜还真是个明君,到这时候都没想过从臣子胯下讨一匹骏马换上,而是临时找了一匹拉货的小马,然后醉醺醺地冲了出去。结果可想而知,不仅大军溃败,阵亡5万多人,自己还被俘虏,送给石勒。
毕竟曾经同殿称臣,石勒也没难为他,而且给他治伤,要求他给长安城内的皇太子刘熙写信,让他们投降。刘曜不愧是狼的后人,算条汉子,他只写了几个字给刘熙:“与诸大臣匡维社稷,勿以吾易意也!”石勒大怒,一刀结果了他。
公元329年初,听说石勒要进攻长安,太子刘熙和南阳王刘胤吓破了胆,居然主动放弃了铜墙铁壁的长安,逃往上部(今甘肃天水)。大将蒋英、辛恕等人拥众数十万于长安,看到未来的主子实在不成气候,不愿再当炮灰,干脆投降了石勒。
秋九月,在上邦喘过气的南阳王刘胤开始后悔当初撤出长安之举,于是又率兵数万反攻长安,后赵大将石生见敌人来势汹汹,坚壁清野,拥城固守。任凭刘胤等人百般辱骂,就是不出来。
石勒派石虎率精骑2万飞奔救助。十月,双方大战于义渠,刘胤大败,奔还上部。石虎沿途追杀,一直追至上邦。刘胤溃兵入城后未及关城门,石虎骑兵蜂拥而入,把前赵帝王将相一网打尽,俘虏了太子刘熙、南阳王刘胤及其王公卿校3000多人。石虎是十六国时期出了名的暴徒,当即下令全部屠杀,前赵至此灭亡。从刘渊即位起,汉(前赵)共立国26年。居于中原的匈奴屠各部以及山西的南匈奴后裔被石勒的兵将大批屠杀,剩下的纷纷远徙,再也没有能以国家主人身份出现在历史的记录中。
二、残暴的野狼:赫连勃勃和他的大夏国
和刘渊比,刘勃勃是典型的野狼,为了宣示自己的雄心,他给自己起了一个很大气的姓氏:赫连。表示自己的功业要显赫无比,连接天地。这个残暴的家伙确实很会打仗,把东晋的北上王师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归。
不过,在赫连氏北面有一个更厉害的家伙在等着他们。几经反抗,大夏国终于还是亡在鲜卑人手里。这个曾经赶走北匈奴的民族现在又在匈奴人身上欠下一笔血债。好在大夏国存在了26年,和汉国(前赵)一样,总算是没有输给这个亲戚,打了个平手。
当屠各匈奴建立汉与前赵的时候,匈奴的铁弗部则在他们的首领刘虎和刘卫辰、刘屈孑几代人的领导下,在中国北部地区各族混战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并于匈奴前赵政权灭亡80余年后再次建国称帝,并入主关中,成为另一个占据昔日敌手----汉朝老窝的匈奴政权。
前文说过,铁弗匈奴是匈奴和鲜卑族的混血儿,不像屠各匈奴血统那么纯正。不过他们攀亲的本事一点也不比屠各匈奴逊色。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其祖先是南匈奴的于扶罗单于。于扶罗单于有两个儿子,次子刘去卑,南匈奴的右贤王,是他们的远祖。公元216年曹操把呼厨泉单于扣留在邺城,刘去卑曾经奉命回山西监管匈奴五部。
刘去卑生二子:长子刘猛,次子诰升爰。刘猛曾任匈奴北部帅,晋武帝时因为叛乱出塞被处死。诰升爰因此接替了刘猛的职位。
诰升爰又名训兜,生子乌路孤,也就是晋朝时著名的首领刘虎。
刘虎早年一度依附于汉国刘聪。刘聪把他当成宗室成员,封他做了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楼烦公。西晋灭亡后,并州刺史刘琨始终坚持在北方,和外族政权进行着不懈的斗争,幻想有朝一日王师还能北定中原。为了增加手里的筹码,刘琨联合鲜卑拓跋部,一起进攻刘虎。刘虎也想在刘聪面前露一手,于是联合另外一支鲜卑人----白部鲜卑进攻刘琨(白部鲜卑发源干长白山,和发源于大兴安岭的鲜卑部有很大差异,将其看成女真人的祖先似乎更合适)。刘琨的亲密战友拓跋猗卢马上出兵援救,大败刘虎。刘琨为了酬谢猗卢,经东晋政府批准,封猗卢做了大单于、代公。不久猗卢自称代王,在山西北部、内蒙南部一带建立代国。
公元341年,刘虎为了复仇,进攻代国,结果不仅战败,自己还受了伤,不久病死。从此铁弗匈奴部和拓跋鲜卑部成为世仇,连年征战,直到其中一个被彻底消灭。
刘虎生二子:长子刘务桓、次子阏陋头。刘虎死后,刘务桓统帅部众。刘务桓为了自保,主动派出使者前往代国,表示臣服;暗中却又派人召集旧部,与后赵皇帝石虎取得联系,同样表示愿意归顺。不久,刘务桓就被石虎封为平北将军、左贤王。
公元356年,刘务桓死,弟弟阏陋头代立。代国借机送质子悉勿祈回匈奴。悉勿祈回来后,大批部众抛弃阏陋头,投到悉勿祈麾下。阏陋头逃走。
公元359年,悉勿祈去世,弟弟刘卫辰杀死诸位侄儿,自己做了主子。刘卫辰也没有能力自保,于是同样派儿子到鲜卑,向代国拓跋什翼犍称臣,并娶了什翼犍的女儿为妻;同时又暗中与苻坚的前秦政权联系。当时刘卫辰手下有1000多落,领地东西近千里,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所以苻坚很快任命他作了左贤王。
代国得知刘卫辰换了主子,很生气,兴兵讨伐。刘卫辰无能,接连战败。苻坚看刘卫辰实在不中用,于是亲自出马,发幽、冀、并三州兵30万分道击代。什翼犍派匈奴部帅刘库仁领兵迎战。这个刘库仁同样是个废物,在石子岭惨败而归。什翼犍大出意外,仓促之中率部逃往大青山一带。不久代国发生内乱,拓跋鲜卑的第一次建国实践失败,被迫蛰伏,等待新的时机。
苻坚因俗而治,把匈奴和代国遗民分成两部分,以黄河为界,东部交给刘库仁,西部划给刘卫辰。刘库仁虽然是匈奴后裔,但其母、妻都是拓跋鲜卑,自己甚至做了鲜卑的主人----南部大人,所以对拓跋部非常忠心,并悉心照顾什翼犍的后裔拓跋琏。刘卫辰则不然,只知道为自己争名逐利,还一度杀了前秦五原太守。刘库仁毫不客气,狠狠地教训了一下这个乱臣贼子。但苻坚却依旧不予计较,还加封他做了西单于,并给他修了座代来城,供其居住。
后来前秦因为错误进攻东晋,在淝水惨败而归,不久瓦解。刘库仁部则遭到另外一支鲜卑部落----慕容部的进攻,陷入内乱。这个慕容部可以说是纯种的鲜卑人,在十六国时期曾经屡次兴风作浪,建立了若干个割据政权。大概就是因为其历史比较曲折,后来成了金庸先生笔下不可或缺的角色,屡次在其武侠名作中出现。
刘库仁部内乱后,拓跋琏逃走,并于公元386年建立北魏政权。北魏建立后,很快消灭了刘库仁部的乱臣贼子,兼并其众。这时的刘卫辰则成了矮子里的将军,还的西燕、后秦政权都来向他示好。结果刘卫辰再次飘飘然,自不量力地向新兴的北魏发动进攻,准备替祖先报仇。结果不必说,又是大败。不仅大败,连刘卫辰自己也被部下一怒之下砍了脑袋。拓跋硅恼恨刘卫辰当年勾引前秦兵进攻代国,下令杀掉所有刘家宗亲,5000多人当即毙命。不过百密一疏,跑了一个儿子。这就是后来的大夏国君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当时名叫刘勃勃,字屈孑。刘勃勃身材魁梧,仪表俊美,是个美男子。当时他逃到了后秦高平公没弈干处。没弈干没有嫌弃他,还把女儿嫁给了他。后秦皇帝姚兴很喜欢他,不久封他做了安北将军、五原公。这个姚兴也糊涂,封他作了官也就罢了,居然还分配给他五部鲜卑和杂胡2万多落,把他重新武装了起来。
刘勃勃投奔后秦,是想借后秦的力量为自己报仇。但后秦为了立足,和北魏建立了联系。对“国际”政治斗争一窍不通的刘勃勃大怒,马上起兵叛乱,而且袭击并杀死了老岳父没弈干,兼并了他的部众。
因为《史记》中说匈奴是“夏后世之苗裔”,所以在公元407年建国的时候,刘勃勃自称是大夏国王、大单于。刘姓本是他的母姓,屈孑认为不合礼法,于是给自己定了个姓:赫连,表示自己的功业将显赫无比,上连天地。从此以赫连勃勃著称。其他旁支亲属,一概改姓为“铁伐”,意思是刚猛如铁,利能伐人。
赫连勃勃虽然粗野残暴,但军事天赋非凡。后秦军几次前来讨伐,都被他杀得大败。赫连勃勃因父兄都被斩杀,心理很有些变态,残暴异常。每次打胜仗后,他都要垒一座骷髅高台,以示纪念。他经常坐在城上,置弓剑于侧,凡有嫌愤,马上亲手格杀之。臣僚中敢怒视他的马上刺瞎眼;笑话他的割其唇,谏阻者则先割其舌而后斩之。为了制造高质量的兵器,他亲自在旁监视检测过程:如弓箭射不透盔甲,则斩造弓箭的人;相反则杀死铠匠。不过就是这样一位远近闻名的暴君,居然还收降了一位智者----后秦参军王买德。
公元413年,赫连勃勃征发民力在现在的陕西榆林一带修建新国都----统万城。为了建一座钢铁之城,赫连勃勃采用了一种不讲道理的检验方法:城砖烧好后,派专人用尖利的钢针刺,如果砖上留下痕迹,则处死烧砖人,如果没有,则杀死检验人。用这种残酷的方法,赫连勃勃确实建起了一座钢城,据说城墙可以用来磨刀。统万城也因此成为目前唯一还能见到的匈奴城池。之所以叫统万城,意思是要一统天下,君临万邦。
在王买德的建议下,赫连勃勃也学会了远交近攻的斗争技巧,和北燕、北凉政权建立结盟关系,然后集中兵力对付后秦,接连攻占杏城、新平等地,逼近长安。可就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东晋权臣刘裕为了树立威信,突然兴兵北伐,而且很快占领长安,摘走了赫连勃勃眼看就要到手的大桃子。
不过刘裕北伐并不是为了统一中国,光复晋室,而是为了篡权。所以,在占领长安后,刘裕马上回师,留下年仅12岁的次子刘义真镇守长安。刘裕撤兵后,赫连勃勃马上向王买德问计,王买德建议绕开周围,直接进攻长安。勃勃接受建议,派太子赫连琐统领2万骑兵直扑长安;赫连昌占据潼关,堵住进出关中的道路;王买德屯于青泥险要之地。
公元418年,赫连碛进入关中,刘裕急召刘义真东归。东晋将士完全没有王师的风范,大肆掳掠,带着大批辎重,缓慢东撤。赫连碛纵兵追击,晋军且战且退,来到青泥,又遭到王买德部的沉重打击。大将傅弘之被擒,刘义真个子小,藏在草丛里侥幸逃脱。赫连勃勃进入长安,又照例垒了一座骷髅台,炫耀武功。王买德“算无遗策”,加封河阳侯。
十一月,赫连勃勃在灞上筑高坛,正式称帝。群臣建议迁都长安,勃勃这时倒显出天子风范,坚决反对迁都,认为只有坚持住在统万城,北魏才不敢渡黄河西进。这种天子守边的气度在中国历史上大概只有迁都北京、直接面对蒙古入侵的明成祖朱棣可以媲美。
公元419年,赫连勃勃留下太子赫连绩守卫长安,自己回到统万城。为了宣示自己的雄心抱负,赫连勃勃把四个城门改了名字:东门叫召魏门(招引北魏归降)、南门叫朝宋门(寓指南朝的刘宋政权)、西门称服凉门(收服甘肃一带几个小的割据政权)、北门叫平朔门(指北方游牧民族)。不料四邻没有臣服,自家窝里先乱了套。太子赫连璝害怕弟弟赫连伦抢了自己的位置,于公元424年出兵袭击,赫连伦在高平(今宁夏固原)战死。太原公赫连昌气愤不过,出兵1万袭杀赫连璝。赫连勃勃无奈,只好立赫连昌为太子。
大夏国内讧,给了北魏报仇的机会。公元425年,赫连勃勃去世,赫连昌即位。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听从谋士崔浩的建议,出兵伐夏。大夏国地方官员望风而逃,连长安也丢掉了。统万城异常坚固,不好强攻,魏军决定调虎离山,在城外围歼夏军。愚蠢的赫连昌果然中计,出城决战。统万城之战异常残酷,拓跋焘在大战中马失前蹄,险些命丧敌手,身中流矢,依然奋力杀敌。夏军士气被压了下去,纷纷溃退。赫连昌来不及进城,匆匆逃往上邦。号称铜墙铁壁、城墙高达十仞(大约25米)的统万城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落到了敌人手里。拓跋焘进城后,挨家挨户搜查,抓获王公、卿将、诸母、后妃、宫人上万,马30余万匹,牛羊数十万头,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赫连氏的奢侈连同样来自塞外草原、粗犷豪迈的鲜卑领袖拓跋焘都看不下去了,对左右连声叹气:这么一个小不点国家,居然如此奢侈,老百姓疲于奔命,如果不灭亡,实在没有天理啊!
次年,下决心要“为民除害”的拓跋焘派大将奚斤进攻安定。这个奚斤也是个倒霉鬼,安定轻而易举地被拿下,还没好好庆贺一番,就发生了饥荒和马瘟,结果战马大批死亡,而且无法食用。赫连昌小人得志,马上跑到安定城下,亲自骂阵挑战。魏将安颉劝说奚斤出奇兵突袭夏军,奚斤保守,拒绝接受。赫连昌连日骂阵,魏军士兵都认识他了。安颉认为机不可失,于是撇开奚斤,集中仅存的200余匹战马,选拔精锐骑兵埋伏在城边。一会儿,赫连昌又来叫骂,安颉出战。很久没打仗的赫连昌心里痒痒得难受,遂亲自策马上前。埋伏的北魏骑兵突然杀出,直接扑向老相识赫连昌。这是天助魏军,突然刮起沙尘暴,暗如黑夜。大夏军士找不到皇帝,无法援助。赫连昌仓促之间落马,被安颉生擒活捉。
赫连昌被俘后,拓跋焘表现出君王气度,并没有难为他,封他做了常忠将军、会稽公,以后又晋封秦王。赫连昌容貌俊美,很召人喜欢。拓跋焘一时高兴,还将妹妹赐给了他。赫连昌倒也吃得饱睡得着,安心被敌国供养,丝毫没有亡国之痛。在北魏待了6年后,赫连昌开始谋求恢复故国,结果叛乱还没发起就被发觉,于是连忙逃走,在路上被侦探发现,一刀毙命。
赫连昌被擒后,他的弟弟赫连定继承皇位。赫连勃勃本人以残暴著称,这个赫连定居然因为残暴无赖屡遭赫连勃勃斥责,可以想象他是什么德行了。不过赫连定倒是继承了其父的军事才能,称帝不久即大败追击的魏军,收复安定。这回魏军的统帅又是倒霉鬼奚斤。这次不光是打了败仗,自己还被活捉,差点掉了脑袋。赫连定乘势进兵,魏军望风而逃,夏军兵不血刃就收复了长安。
赫连定有些头脑,知道靠自己不可能打得过北魏,于是主动和刘宋联系。宋文帝刘义隆正在兴兵北伐,也需要助手,双方一拍即合,约定将来以北岳恒山为界,东边归宋,西边归夏。拓跋焘避重就轻,集中全力进攻大夏,一举攻克平凉,夺取了整个关中地区。赫连定在甘肃灵台地区被重重包围,身负重伤,勉强冲出包围圈,退守上邦。
为了消耗赫连定的精力,拓跋焘故意把大夏控制的平凉、安定等地赏赐给西秦王。赫连定果然上当,派出大军进攻西秦,西秦本来就处在穷途末路,哪里经得起大夏军的冲击,没多久就被灭亡了。
赫连定灭了西秦,感觉向西发展似乎更对胃口,于是从武威渡过黄河,准备进攻当初的盟友北凉。不料大军还没渡过黄河,就遭到吐谷浑骑兵的突然袭击,赫连定当场被抓。吐谷浑不想得罪北魏,于是送了个顺水人情,把赫连定转交给北魏。拓拔焘今次败在赫连定手下,心中懊恼,当即下令杀了他。斯时他的哥哥赫连昌还在秦王宝座上享受着娇妻美食,悠哉游哉!
大夏国从赫连勃勃建立政权到赫连定被擒,存在了26年,和汉国(前赵)一样,总算是没有输给这个所谓的南单于亲戚,打了个平手。
三、一心向佛,倾心教化,彻底褪去狼皮的沮渠蒙逊:夹缝中成长起来的北凉政权
默默无闻的北凉政权汉化得最为彻底,在这里既没有无情的杀戮,也没有野蛮的压迫,有的倒是文治武功,百姓安居乐业,以至于让人们怀疑它和匈奴究竟有没有关系。如果不是时运不济,湮没在群狼当中,说不定会成为隋唐的替代者。即便亡了,也让人怀念,君不见大唐李氏念念不忘把从北凉分裂出去的李禹当成自己的祖先?
北凉是甘肃张掖卢水胡沮渠蒙逊建立的割据政权。和屠各、铁弗不同,卢水胡是否属于匈奴族还有一定的争议,一些前辈学者,像周一良、唐长孺等,认为卢水胡的族属和月氏有关。不过,沮渠蒙逊的姓氏来自于祖先的官名:匈奴左右且渠。左右且渠是匈奴中上层官职,外族一般不会坐到这样的高位,林干先生因此在《匈奴通史》一书中认为卢水胡肯定是匈奴的一支。我们尽管不便于下这样的断语,但至少可以说沮渠蒙逊所在的这一支卢水胡和匈奴有紧密的联系。既然联系紧密,肯定免不了要相互通婚,相互拥有对方的血脉。
汉国的刘渊父子汉化程度很深,但狼性未改,不时干出一些类似屠城的残暴之举。赫连勃勃一家是典型的“狼人”,不仅异常残暴,还异常勇敢,敢于荒唐地亲自挺枪上阵,拼个你死我活。沮渠蒙逊则不同,他身上的狼性、胡气几乎完全褪掉,不仅“博涉群史,颇晓天文,雄杰有英略”,而且非常善于玩弄权术,心思缜密,全然没有草原民族的粗犷、强悍。不仅如此,因为北凉地处河西走廊,是佛教向内地传播的必由之路,所以沮渠一家很早就与佛教结缘,沮渠蒙逊还把自己的一个儿子取名为“菩提”。著名的佛教大师昙无谶曾经是北凉朝廷的座上宾。如果不是红尘之念未了,沮渠蒙逊恐怕会成为第一个出家的皇帝,抢了顺治皇帝的名次。既有汉学背景,又是佛门高徒,使北凉的政治局面截然不同于屠各、铁弗这两个更标准的匈奴政权。北凉国内既没有无情的杀戮,也没有野蛮的压迫,有的倒是文治武功,百姓安居乐业,心甘情愿跟随大王出征作战。这在一片混乱的十六国时期是典型的另类,与世外桃源可有一比。
氐族人苻坚建立的前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苻坚的雄心很大,希望统一全国,在发大军向东晋进攻的同时,派大将吕光前往经略西部。吕光在占据河西走廊一带后,拥兵自重,脱离前秦,建立了后凉政权。苻坚南下不久在淝水被东晋丞相谢安打败,狼狈逃回,自身尚且难保,对吕光更是无可奈何。
沮渠蒙逊的两位伯父罗仇、麹粥分别是后凉的尚书和三河太守;从兄男成为将军,守晋昌;蒙逊本人则是宫廷宿卫。一家人都是吕光死心塌地的部属。可吕光对自己的手下忠臣却并不珍惜,随意处置。一次,后凉进攻鲜卑乞伏部建立的西秦,大败而回。吕光听信谗言,杀了作战不利的罗仇和麹粥。
伯父无辜被杀,沮渠蒙逊非常愤怒,于是借发丧的的机会,联络本族部众,起兵造反。从兄男成听说后也聚众数千,起来响应。大概是被别人领导惯了,不习惯自己做出头鸟,男成发兵包围了建康,软硬兼施,把建康太守段业逼上了领导位置。公元397年五月段业自称大都督、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改元“神玺”。让段业当头儿只是男成一个人的意思,蒙逊事先并不知道,等蒙逊了解到内幕的时候,木已成舟,无法改变。在接受了段业封的镇西将军职务后,沮渠蒙逊曾经几次对段业的用人、用兵提出不同意见,都被否决。可事实证明沮渠蒙逊的建议都是对的,这让他更加不服气。
段业逐渐知道沮渠蒙逊非比凡人,于是敬而远之,时刻提防着他。蒙逊不甘心永远居于人下,于是秘密会见男成,希望联手除掉段业。可男成不想自己打自己嘴巴,拒绝了。蒙逊无奈,只好自己动手。深谙权谋之道的沮渠蒙逊知道,要想除掉段业又不引起严重内乱,必须制造一起由段业牵头的让所有人都愤怒的血案。无毒不丈夫,沮渠蒙逊决定把男成作为牺牲品。
公元401年,沮渠蒙逊约男成一同到兰门山祭祀,暗中却又遣人告诉段业,“男成要叛乱,如果他请求到兰门山祭祀,那就是要行动了。”段业信以为真。蒙在鼓里的男成兴冲冲地来找段业请假外出,段业二话不说,马上把他推出斩首。沮渠蒙逊一见大功告成,马上派人四处张扬,诬蔑段业杀害开国功臣。民众的激情被煽动了,纷纷投到蒙逊麾下,连段业派来讨伐的将军也纷纷叛变,段业眨眼间成了孤家寡人,不久被杀。
六月,沮渠蒙逊自己做了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改元“永安”。自己的亲族和原来段业的臣属都被封了官,大家都很高兴,以为遇见了明主。
当时的北凉是一个典型的夹缝里的政权。东面有后凉吕隆(氐族)和强大的后秦(羌族姚兴);西面是一年前才从北凉分裂出去的西凉李鼍;南面则是两个鲜卑政权----南凉秃发利鹿孤、西秦乞伏乾归。北面虽然没有敌人,可遍地除了戈壁沙漠,就是崇山峻岭。在中原,则是北魏和南朝宋政权。
北魏和刘宋虽然庞大,毕竟离得远,只好上表称臣就够了。这也是沮渠蒙逊始终没有称帝,甘心接受北魏和宋朝册封的原因。对于四邻,沮渠蒙逊认为南凉最不好惹,只好卑躬屈膝,主动送上对方点名要的兄弟做人质。为了能站稳脚跟,蒙逊开始励精图治,招贤纳士,减轻赋税,发展生产,积聚力量。对于饱学之士,蒙逊大多委以重任,甚至还仿效中原汉族皇帝发出诏谕,鼓励百姓进言献策。对于违法乱纪、坑害百姓的行为,蒙逊拿出大义灭亲的架势,两位伯父亲信、孔笃偏要考验一下侄儿的决心,结果都被勒令自杀。
经过数年休养生息,蒙逊势力渐强,开始逐步向外扩张。公元402年,后凉国都姑臧发生严重饥荒,蒙逊趁机发兵攻打。不知道是因为过于轻敌,还是自己的好运气都用光了,这一战不但没赢,反而损兵折将,最后不得不献上10万斗粮食赔罪。后凉不仅振奋了军心,还解决了粮荒问题,真不知道是应该恨沮渠蒙逊,还是应该感谢他“及时”前来进攻。
次年,南凉主动约蒙逊一起进攻后凉。后凉国主吕隆眼看无力自存,于是主动投向了东方大国后秦。蒙逊眼看后秦即将成为邻国,赶紧向后秦进贡。南凉一看北凉抛弃自己投入了大国怀抱,十分不满,遂于公元406年向北凉发起进攻,并别有用心地把战利品献给了后秦。后秦皇帝姚兴愚蠢至极,不仅相信了南凉秃发氏的忠诚,还把姑臧送给了他。
公元410年,南凉再次出兵攻蒙逊。蒙逊终于时来运转,在穷泉大败敌军,并乘胜进围姑臧,克之。公元412年,蒙逊自张掖迁都姑臧,称河西王,改元“玄始”。
南凉败落,西秦乘机进攻,取而代之。西秦强大,北凉屡次吃败仗,于是调整战略方向:南面主守,西方主攻,把矛头对准昔日的分裂者----西凉。
公元417年,西凉李暠病死,其子李歆嗣位。李歆不理政事,大兴土木,屡征民役,并不听大臣劝阻,于公元420年七月,亲自出兵讨伐北凉。蒙逊早有灭李氏之心,于是有意散布要南征西秦的消息,诱西凉前来。李歆果然上当,以为张掖空虚,带大兵来偷袭。沮渠蒙逊派兵埋伏于怀城,大败李歆。后来又在蓼泉击败西凉军队,杀死李歆。蒙逊乘势西进,占领酒泉。在酒泉,沮渠蒙逊学习汉高祖刘邦约法三章,严禁抢掠。西凉臣子、百姓感恩戴德,纷纷投入北凉。
李歆弟李恂据守敦煌,继续与北凉对抗。公元421年,沮渠蒙逊亲率大军2万围攻敦煌,在城外三面筑堤,以水灌城。李恂惊慌失措,于敦煌城失陷时自杀身亡。占领敦煌后,北凉打通了前往西域的道路,西域各国纷纷称臣纳贡,北凉实力达到顶峰。
解决了西方,沮渠蒙逊开始集中精力对付欺压了自己多年的西秦。双方几次大战,互有胜负。北凉毕竟国小力弱,薄弱的经济基础难以承担长期的战争需要,打速决战还可以,消耗战就不行了,和西秦的战争恰恰陷入了消耗战的泥潭。
不过蒙逊的运气实在是好,原本强大的西秦居然首先丧失了信心,于公元430年投降了北魏。北魏给了西秦一张空头支票,让他们前往平凉一带居住。平凉的主人、大夏国主赫连定没有识破北魏的玄机,大举进攻西秦,一举消灭了它,替沮渠蒙逊报了仇。
公元433年,失去对手的沮渠蒙逊生了重病,不久病死。国人推举其子沮渠牧犍做了河西王。牧犍嗣位后,继续向北魏和宋朝称臣,并把妹妹兴平公主嫁给拓跋焘做了右昭仪,自己则娶了拓跋焘的妹妹武威公主。
北魏早有统一天下的远大目标,北凉迟早要灭掉。这时,沮渠牧犍干了一件蠢事,给了大舅子一个借口。
沮渠牧犍的嫂子李氏貌美,牧犍与之勾搭成奸。这个李氏是个醋坛子,暗中抢了别人老公也就罢了,居然还想鹊巢鸠占,给武威公主下了毒药。公主中毒后,拓跋焘派太医前往急救,算是保住了一条命。拓跋焘要求沮渠牧犍交出李氏,牧犍竟然还很钟情,坚决不交,还把李氏送往酒泉躲了起来。拓跋焘大怒,马上给牧犍安了12条罪状,然后御驾亲征。在北魏铁骑面前,北凉军队不堪一击,很快丢了国都姑臧。拓跋焘对这位妹夫开始还算不错,不过大臣们却不想放过他,不时上一道奏章揭发他的“罪行”。拓跋焘逐渐厌烦,于是把他连同他的妹妹一块儿赐死。
姑臧陷落后,沮渠牧犍的弟弟沮渠无讳占据酒泉、敦煌,多次和北魏军对抗。可是胳膊终归扭不过大腿;只好重新走上匈奴祖先的老路:占据西域。公元442年,无讳率万余落抛弃敦煌,占领鄯善。在鄯善和敦煌之间有大片沙漠,而且遍布流沙,无讳虽然占有了鄯善,可部众有一半以上被流沙吞没,损失惨重。无讳退到西域,拓跋焘也懒得管他,不再向他进攻。无讳从此偏安西域,做起了西域小霸王。
公元444年,无讳去世,弟安周即位。公元460年,被北魏击败的另一个游牧民族柔然向西迁徙,经过西域,顺手消灭了安周,北凉最终灭亡。
随着北凉的灭亡,匈奴民族再也没有以国家形态出现在中华大地。其实,无论是汉国、大夏,还是北凉,和称雄于蒙古高原的草原帝国都有很大区别。匈奴帝国从单于到部族首领基本都是匈奴族,是纯粹的民族政权。归降并受到重用的外族数量很有限,起到的只是智力补充作用。汉国等三个政权则不同,在他们的政府中充斥着大量的汉人和其他少数民族精英分子,而且不再是配饰,而是主宰。匈奴人只是大头目,是领袖,而不是全部。沮渠蒙逊除了血脉,看不出一丝胡气,和中原王朝的皇帝没什么区别;刘渊一家虽然保持着狼性,但并没有摆脱汉文化的影响,其政权组织模式和中原王朝没什么两样;即便是比昔日的大单于还凶狠的赫连勃勃,手下也有一个被捧为神仙的汉族谋臣----王买德。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民族大融合的时代,从最残暴最野性的赫连勃勃到深度汉化的沮渠蒙逊,历史似乎有意设计了三种模式,分别代表融合的三个阶段。历史是曲折的,即便是温文尔雅的沮渠蒙逊也曾有过屠城敦煌的暴行。融合伴随着血腥,似乎也是无法回避的历史之“道”。
这里还有另外一支重要的匈奴分支----鲜卑字文部,我们没有提到。并不是它不重要,也不是因为它建国太晚,而是因为在它身上实在看不出匈奴的影子。北周的创建者宇文泰只进行过一次改革,而且还是鲜卑化的,他希望用鲜卑人的血性,而不是匈奴人的狼性来抵消掉一些过度汉化的消极影响。与其说他是匈奴人,还不如说他是鲜卑文化的捍卫者。
在北凉灭亡以后,匈奴民族逐渐淹没在中华民族的汪洋大海中,只有从个别历史人物的身上才能找到它的影子。不过,这个民族没有消失,在匈奴人纷纷入主中原,割据称雄的时候,在西方,在地中海北岸,西迁的匈奴人同样在用腥风血雨推动着希腊、罗马文化的蔓延扩散,用弓箭找寻着帝国的昔日荣光。
第八章皇帝=军阀:城邦里长出来的政治怪胎
战神之子建立的国家从一开始就充满暴力。战士的心理充满了对英雄的崇拜。英雄代表着财富,代表着荣誉,也代表着专制和强权。于是,罗马人开始从共和走向帝制,走了一条同东方完全相反的道路。
一、放眼看世界:亚平宁半岛崛起的城邦小国
地中海是欧洲文明的起点,这里到处是在东方人眼里只能算低矮的山峦、丘陵,错落其间的谷地和小片冲积平原是欧洲先民最早生活、开发的乐土。因为地理上的阻隔,这里没有产生大的联邦国家,而是以城邦为单位,孕育出了最早的西方文明。希腊的雅典、斯巴这是最典型的例子。
城邦是典型的小国寡民,人口少,彼此都是邻居、朋友,管理时丢开谁都不好意思,于是,在这里诞生了历史上最古老的共和制度。全体城邦成员都有参政权,直接行使民主权利。全体公民对城邦的忠诚和热爱是它存在的基础。
这样的政体大概只能适用于世外桃源、与外界很少接触的国家。稍微大一点的国家都无法容忍这种缺少效率的制度,崇拜古罗马的拿破仑也曾封自己做执政官,但是首席执政官。对古罗马政体多有借鉴的美国人也只设立了一个总统。
可问题出来了。母狼哺育出来的罗马人先天好斗,罗马兵团的威名远近皆知,罗马公民的视野根本没有局限在台伯河两岸,他们有着统治世界的野心。经过三次布匿(即腓尼基)战争、三次马其顿战争,迦太基和马其顿这两个大国先后被罗马吞并,西班牙、山南高卢、希腊与小亚细亚尽入版图,埃及、叙利亚、努米底亚诸国莫不俯首称臣,茫茫地中海,俨然成为共和国的内湖。所向披靡的罗马将士们拔剑四顾心茫然,似乎已经到了孤独求败的境界。
版图的迅速扩大带来了两个问题:拖沓低效率的政治体制如何管理如此庞大的国家?庞大国家的缔造者----军队应该处于什么位置?于是,城邦背景下的共和制度开始被逐渐否定。但是,有着民主传统的罗马人很难接受独裁统治,于是,在独裁和民主的长久较量中生长出来一个蹩脚的政治怪胎。共和国以及后来的罗马帝国在这个怪胎的领导下抽风似的一会儿长期和平,一会儿动乱不堪,直到走向灭亡。
二、帝制和共和的混血儿:罗马帝国英雄们制造的三个怪胎
屋大维是罗马帝国的开创者,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他在罗马人的共和传统面前却退缩了。元老院保留了下来,而且拥有了选举皇帝的权力,尽管行使的机会并不多。
屋大维没儿子,只好让养子即位。喜欢勾引别人老婆的罗马人高兴了,养子从此成为皇帝的第一候选人。
屋大维靠军队控制了国家,后来人可不一定都有这个本事,于是,军队掉过来成了皇帝的老板,谁想做皇帝,先要讨好军队司令官。可军人们的胃口并不一致,于是,几个皇帝同时执政的怪现象成了正常事,帝国的分裂潜滋暗长,直到报销了整个帝国。解铃还须系铃人,可屋大维信仰的朱庇特的天国已经被上帝占据,他还有这个兴趣吗?
罗马兵团的最高统帅是执政官。战争是没有期限的,如果战争刚打到一半,执政官要卸任,还不让敌人乐翻天?没办法,只好让步,制造出一个独裁官,专门领兵打仗。罗马原来没有职业兵,服兵役是罗马公民的天然义务,而且装备自备。罗马公民的数量本来就有限,有钱置办刀枪的更少得可怜,可偏偏大战不断,怎么办?没办法,罗马公民们还得让步,同意执政官或独裁官从被征服民族中选拔士兵。可让他们当兵首先就得给报酬,给多少呢?还得执政官们说了算。执政官或独裁官掌握了大笔钱财,难免有自私的想法,为了共和国的前程,公民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拔出来的外族士兵逐渐变成了雇佣兵,对雇用他们的将领自然感恩戴德,感谢他给自己提供了饭碗。
这下贵族们不干了,长此以往独裁官们岂不变成了军阀,干政怎么办?于是,罗马公民们又开始拉拢雇佣兵,给予他们公民权。可军事统帅们有他们的办法。一方面,他们利用战争形势的变化,争取到了连任的权力,换句话说,他们拥有了长期和自己的军队接触的机会。另一方面,此时的公民大会作用越来越小,元老们经常用非常手段干扰大会进程、暗杀甚至政变,改变公民大会的决议,元老院已经变成了事实上的最高权力机构,士兵们要公民权有什么用?他们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待遇。独裁官们想尽办法给士兵创造福利,比如退役后分一块土地,提高军饷,等等。在士兵们眼里,统帅才是自己的再生父母,罗马城的元老们只会想办法限制自己。于是,军队逐渐带有私人性质,事实上的军阀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不过,苏拉留给后来者一个“宝贵”的经验:不要解散元老院,但要对它进行改革,最简单的做法是增加名额,把自己人塞进去。对此学得最精的是恺撒,他一下子给元老院增加了400个名额,达到空前的900人,因为手底下的人员有限,干脆连自己释放的奴隶也塞进去凑数。元老院的代表面扩大了,可再也不高贵。不过,留任的元老们可不甘心让人随意玩弄,他们刺杀了恺撒,“维护”了共和国的民主传统。刺杀他的元凶布鲁图斯在大庭广众之下高傲地宣称,“我爱恺撒,但我更爱罗马!”一句话堵住了上万张嘴。
恺撒虽然死了,他的养子屋大维站了出来,迅速完成了养父的未竟事业。公元前29年,屋大维回到结束了百年内战的罗马,回到了公民们身边。放弃权力吗?不行!罗马人喜欢直来直去,可公开说自己要独裁弄不好会重落养父的下场。聪明的屋大维想出了一个东方式的含蓄方法。公元前27年1月13日,他在元老院发表演说,宣布还政于民。已经沦为陪衬的元老们毫无异议地拒绝了他的请求,还挖空心思,炮制出一个“奥古斯都”的尊号授予他。奥古斯都带有神圣、庄严、伟大等含义,可以显示屋大维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且不会像国王一类称号刺激共和派的神经。屋大维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一尊号,合法地当上了大皇帝。从此,奥古斯都成为罗马皇帝的代名词。不过,奥古斯都本身没有任何权力意义,拥有这一称号的人还要担任一大堆传统职务,如执政官、保民官,等等。这样,罗马政治的第一个怪胎产生了。元老院没有废除,而且拥有了选举皇帝的权力,每一个公民在理论上都有机会。每一个皇帝的继承人,都要到元老院履行一下这个程序。如果皇帝选好了继承人也就罢了,一旦没选好,或者不唯一,元老们就得费一番心思。这就给共和派的残余势力或者居心叵测者创造了机会。
屋大维本人后嗣无人,虽然娶过三个妻子,可只生出一个女儿。女儿倒是给他生了三个外孙子,可一个个都是短命鬼,比他死得还早。没办法,他只好把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他妻子与前夫生的儿子提比略收为养子,并把守寡在家的女儿嫁给了他。这样,提比略成为他唯一的继承人。罗马政治的另一个怪胎----养子继承制度诞生了。
控制军队是皇帝的第一要务,屋大维曾经骄傲地宣称:“向我宣誓效忠的罗马公民士兵有50万人”。但问题是并非每一个皇帝都身经百战,能够赢得全体士兵的爱戴。虽然皇帝未雨绸缪,把继承人安插到军队里领兵作战,培养感情,可这些养子们未必都是军事天才,碰上几个笨蛋只会弄巧成拙。军人们对无能的统帅当然不会效忠,稍不顺心就可能另外选一个自己倾心的将军,披上紫袍,让其做他们的皇帝。
另外,在把地中海变成自己的内湖后,罗马军团的敌人越来越少,唯一的压力是来自北方耳曼人。在北部边境聚集了帝国最精锐的部队。养子们虽然被安插进北方驻军,可以在最精锐的部队中树立威信,可其他行省军队呢?连养子们的影子都没见过,凭什么对他效忠?让军队属于国家不行,那样只会让元老院得利,可养子们又没能力在全军树立威信,于是,原本是赖以争夺政权的军队,现在反而成了皇帝的最终选择人。
为了取悦军队,皇帝只好挖空心思为他们创造发财之路,唯恐得罪了自己的后台老板。被爱德华·吉本列为罗马帝国灭亡祸首之一的塞维鲁留给儿子的遗言最能说明问题:“愿你们兄弟和睦,让士兵们都发财致富,其余的不在话下。”他的儿子卡拉卡拉说得更露骨:“世界上除我之外,谁也不该有钱,以便我能把钱花在士兵身上。”
从地中海变成内湖那一天开始,罗马人简朴、纯洁的生活结束了,变得日渐奢靡。对酒神的崇拜蔓延全国:酒神节里,人们放纵地狂欢,制造出一大批花花公子和放荡女人。至于残酷的角斗,更让他们乐不可支。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人们开始寻求特殊的致富方法----买官。罗马的卸任官员可以出任行省总督。行省本来是罗马的殖民地,百姓也没有参与国家政治的权力。总督更是独裁的代名词,绝对是个肥缺。据说总督第一年捞到的钱足够偿还买官的开支;第二年的收入足够将来万一获罪时贿赂法官;第三年的收入足够卸任后的豪华生活。总督任期一般五年,也就是说五年的收入够他挥霍三辈子。于是,有钱人纷纷买官,没钱人拼命借债。
共和国变成帝国后,这种社会风气有增无减,严重吞噬着罗马的民族精神。屋大维的继承人提比略军事才华不错,可为人残暴、多疑,还假模假式地宣布“退隐”到一个小岛上,害得大家要千里迢迢地去向他请示汇报国事。提比略一死,已经厌烦他的近卫军马上拥立卡里古拉即位,连元老院的象征性选举也免了。这是军人干政的第一次成功尝试。可惜军人们看走了眼,卡里古拉不仅是个精神病患者,还讨厌当皇帝。除了在娱乐圈里混日子,他什么也不想做。不过他对自己的姐姐兼情妇倒很重视,姐姐死后,马上把她尊为神。有一次,他居然封自己的马做了执政官!近卫军官们实在受不了,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天真的元老们以为机会来了,跑到朱庇特神庙开会,提出要争取自由,恢复共和制度。可近卫军们对屋大维家族还有一点感情,于是这个家族硕果仅存的男人----50岁的克劳狄被披上紫袍,推上皇帝宝座。元老们不想掉脑袋,只好投赞成票。
克劳狄是个有道明君,可他的妻子兼侄女阿格里皮娜权力欲极强(罗马人似乎没有什么乱伦的概念,经常把姐姐、侄女等直系亲属变成老婆或情妇),居然把近卫军拉到自己手里,还把自己与前夫生的儿子尼禄----同时也是克劳狄的女婿----推到继承人的位置,硬生生地挤走了克劳狄的亲生子。这还不够,阿格里皮娜觉得丈夫活得太长了,干脆毒死了他,自己掌了权。可儿子尼禄是个比老娘还狠的东西,上台一年后就剥夺了母亲的一切权力,随后又派人刺杀了她。
尼禄是有名的昏君。3岁时父亲死了,不久母亲又被流放。幼年的打击让他内心充满了对世界的仇恨。当政之后他能想到的只是纵情娱乐,补偿往日的损失。于是,除了天天埋在音乐、戏剧和女人中间,没做过什么好事。为了取乐,他天天向公民们抛洒各种赠品,包括各种小鸟、食品、粮票、衣服、珠宝、金银,甚至还有奴隶、船只和农田!
尼禄喜欢看角斗表演,但是他不让角斗士去表演,而是强迫400名元老和600名骑士去登台搏斗,让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丢尽了脸面。罗马人对同性恋很热衷,流传下来的罗马情书都是写给面首的,没有一封写给女人。尼禄更不像话,最初是把一个小男孩阉割,当成自己的老婆,后来干脆披上新娘婚纱嫁给了自己的另一个同性恋伙伴。为了建造皇宫,尼禄居然让人纵火烧掉了大半个罗马!
不过尼禄对艺术确实很有造诣,曾经平等地和歌剧演员们同台竞争,并取得优胜。他喜欢演悲剧。一次,“一个正在门口站岗的新兵看见皇帝的打扮和用锁链锁着的样子,赶紧冲上前去救他”(《罗马十二帝王传》)。为了展示自己的歌喉,“任何人哪怕是有燃眉之急的理由也不准离开剧场。据说,因此一些妇女竟将孩子生在剧场里。许多人听腻了,不屑于鼓掌,偷偷跳过院墙,或者装死,让人把他们抬出去,像是送葬的样子,因为大门是关着的”。被军队逼得自杀时,他还念念不忘“你们杀了一位多么伟大的艺术家”。可见,皇帝也怕入错行,如果不是阿格里皮娜非要让他做皇帝,说不定他会成为历史上一位著名的戏剧大师。
不过这位昏庸无耻的皇帝确实很聪明,他发明了很多对付官场舞弊的方法,还暂停了角斗表演,等等。如果他的心理不是变态的话,应该是个很优秀的统治者。
尼禄死后,罗马陷入内战,各地军队纷纷给自己的统帅披上紫袍,直到公元70年韦伯芗登基。韦伯芗和他的儿子提图斯都是不错的皇帝,罗马在他们的统治下开始了另一个百年和平。可韦伯芗的另一个儿子图密善却难孚众望。图密善有个怪癖,“每天他都习惯深居简出,除了捕捉苍蝇,并用铁笔刺杀它们之外,什么事也不做。”图密善非常好色,自称擅长“床上格斗”,还和娼妓们一起游泳。为了取悦军队和争来荣誉,他发动了几次战争,结果却在多瑙河畔惨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的倒行逆施连老婆都看不下去了。她联合近卫军官,于公元96年发动政变,杀了他。罗马皇帝经常被自己最亲爱的妻子干掉也是历史上的一件奇事,背后原因很值得研究一下。
不过图密善同样做过很多好事。他对当时日趋奢侈、腐化的社会生活进行了大量的革新:取消无偿的食品分发、禁止举行奢华宴会、禁止演员出现在公共舞台上、严禁阉割男性、整顿司法,等等。为了提高粮食产量,他下令削减葡萄园的面积,最多只能保留一半。据说图密善曾经梦见自己后背上长出一个金瘸子,他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预示着自己死后国家会更加繁荣昌盛。他的这一愿望确实实现了。可惜的是,罗马的史学家们出于道德上的考虑,把功劳全记到了后来的皇帝头上,认为是“由于他的后继皇帝们的廉洁和节俭”,对图密善的功劳只字不提。
像图密善和尼禄这样的皇帝很大程度上是被别人逼到了皇位上的,他们的一些乖张举动可以理解为一种不满的发泄。所以,他们的劣迹更多的是得罪了统治阶级,在普通百姓那里,他们并没有那么可恶。这也是帝制所带来的必然后果。正是因为在他们身上善恶并存,罗马帝国的大厦才没有迅速垮塌。统治阶级的堕落是历史的大趋势,昏君只不过是他们的代表而已,用不着对他们的行为负责。
图密善死后,元老院终于扬了一回眉,吐了一口恶气,选举了前任执政官涅尔瓦做了皇帝。看来帝制观念斯时已经深入人心,连元老院也没兴趣恢复共和制度了。涅尔瓦没什么战功,在军队里威望很低,为了笼络军心,他作出一个明智决定:选择深孚众望的日耳曼总督图拉真做自己的养子和继承人。
图拉真是罗马历史上战功仅次于恺撒的皇帝,他不仅征服了屡次给罗马军团制造惨剧的达西亚,还把东方边境推到了波斯湾。罗马在他的统治下社会经济空前繁荣,国力异常强大,帝国版图达到了极限。
图拉真的继承人、他的远房亲戚哈德良和他一样出生在外省。哈德良也是个不错的皇帝,在他的治理下,罗马城与行省的差距在缩小,罗马文化在全帝国内推广,皇权进一步加强。不过犹太人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他曾经亲自率军镇压了犹太人大起义,屠杀了60余万人。犹太人被他永远地赶出了故乡耶路撒冷,成为第一个没有祖国的民族,在世界各地流浪了将近2000年。
图拉真父子统治期间,罗马公民的道德在财富的腐蚀下日渐堕落,同性恋成为时髦,妓女更是多得不可胜数。名目繁多的节日让罗马人享尽了美酒、美女和角斗的血腥。此时还兴起了另一个享受方式:洗澡。公共浴室遍布城乡,甚至前线士兵也不忘在驻地修一座豪华浴室。享受生活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日耳曼人在不久后能够大举南下,和罗马人的腐化堕落是分不开的。
公元161年,奥雷利乌斯登上帝位。他制造了另一个政治怪胎:多个皇帝同时执政。皇帝是一国之主,处在万万人之上,是独裁的、唯一的。奥雷利乌斯偏偏不愿意独立执政,不知道他是对共和时代的两个执政官并存充满怀念,还是对自己的治国能力缺乏信心,反正他把维乌斯也推到了皇位上。元老院此时也没兴趣过问其中原因,随他们胡闹。因为开了这个先例,以后不仅多次出现了二帝共治,甚至还出现过四个皇帝同时当政。罗马帝国的最终分裂与此有直接关系。
奥雷利乌斯很勤快,还是个善于思考的哲学家。大概是想的问题太深了,他居然没有发现自己妻子的劣迹,在他眼里,妻子是一位圣洁的女性,足以母仪天下。元老院大概也不想刺激这位善良的丈夫,按照他的建议,把他死去的妻子、一个荡妇尊为女神,与天后朱诺、爱神维纳斯相提并论!
由于长期的奢侈生活,帝国的黄金白银大量外流,全进了西亚商人的腰包,帝国财政开始面临严重困难。为了抵御日耳曼人,奥雷利乌斯居然不得不卖掉了皇冠上的珠宝。为了满足军队的胃口,奥雷利乌斯只好把粮食作为军饷。在边境,粮食也不够用,只好分给士兵们每人一块土地。为了种地,士兵们纷纷结婚,并把家属接过来。带着家属打仗,战斗力可想而知。更糟糕的是,维乌斯在远征西亚时又带回了可怕的瘟疫,让帝国雪上加霜。维乌斯本人突然中风去世,和瘟疫似乎也逃不了干系。
维乌斯死后,奥雷利乌斯又把儿子康茂德立为皇帝凑数。公元180年,奥雷利乌斯去世,康茂德开始独立执政。没有老子监督,康茂德的本性彻底暴露。康茂德比花花公子还放荡,宫里养着300名美女、300名漂亮男孩供他淫乐,而且颇为自负,认为自己力大无穷,为了证明自己,竟然跑到竞技场和角斗士一决雌雄。他对政务毫无兴趣,全都推给宠臣和近卫军官,帝国在他的统治下乌烟瘴气,一片衰世的景象。他万般宠爱的情妇都被他的胡作非为气疯了,一杯毒酒要了他的命。
三、大棒底下出政权:为了取悦军人.不惜抛弃臣民的军阀
皇位被军人们公开拍卖,吓坏了想做皇帝的。为了防止自己的紫袍破转手卖给别人,皇帝们只好想方设法为军人们谋福利。直到有一天,聪明的戴克里先把军团编制大大缩小,才暂时压住了军人们的胡闹。
康茂德死后,近卫军官们不想再遇上一个昏庸皇帝,于是立了一个纯粹的傀儡佩提尼那科斯。偏偏这个傀儡不识抬举,妄想整顿军纪,近卫军只好又废了他。大概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傀儡,近卫军们居然想把皇位拍卖!还真有捧场的,两个富翁真的来竞买了。最后,钱多一筹的尤利阿努斯买到了皇位。罗马臣民们感到莫大羞辱,纷纷造反。前面提到的北非人塞维鲁首先杀进罗马,处死了才过了两个月皇帝瘾的尤利阿努斯。精明的生意人尤利阿努斯破财又丢命,这下亏到家了。
塞维鲁和他的儿子只知道取悦军队,根本不懂得治国。军队的势力在他们的“鼓舞”下更加猖獗,在此后的50余年中,竟然出现了50多个各色各样的皇帝。帝国军队的本位思想彻底替代了爱国主义精神。在混乱的内战中,原本英勇善战的罗马军团变得不堪一击。罗马帝国陷入空前的混乱和分裂割据状态。直到公元282年,卡鲁斯皇帝即位后,帝国才重新得到统一。
两年后,戴克里先披上了紫袍。他的出身很低微,父亲居然是一个被恢复了自由的奴隶。一个奴隶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向来骄傲自大的罗马公民们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不过他们也不用想了,因为戴克里先已经决定彻底抛弃虚伪的面纱,建立彻底的君主制度。他首先给自己取了个好名字:多米诺斯(Dominus),意思是“主子”,是所有人的主子。然后他给自己戴上了镶满宝石的令罗马人非常厌恶的皇冠,穿上了豪华装饰的皇袍,并像东方君主那样制定了烦琐复杂的礼仪。臣民要见皇帝必须匍匐在地,行跪拜大礼。
不过,共和的传统对他仍然有着很大的影响。在称帝的同年,他也像前人那样,选择了一个执政伙伴,只会打仗其他什么都不懂的马克西米安,和他一起做皇帝,执掌朝政。和功于心计、表面谦和的戴克里先相比,马克西米安粗鲁、野蛮,一正一邪,相映成趣,倒也配合默契。
大概是觉得帝国太大,治理起来实在劳神费力,戴克里先又给自己选了两个助手:加勒里乌斯、君士坦提乌斯。两个人分别做了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的养子,并被授予“恺撒”称号(皇储的代名词,权力仅次于奥古斯都),而且都被迫和前妻离婚,另外娶了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的女儿。四个人各自负责治理一块地方,罗马帝国历史上出现了罕见的四个皇帝(两个恺撒虽然没有奥古斯都的名分,但拥有同皇帝几乎一样的权力)共同执政的局面。
戴克里先还效法古人,宣布奥古斯都任满20年后,必须辞职,把权力交给自己的恺撒。他本人以身作则,于公元305年引退。但是,他的继承人们可没有这个兴趣,军人出身的皇帝们只继承了戴克里先的一项改革成果:极度强化的军队。
戴克里先不想分割帝国,可他讨厌元老院,恨乌及屋,连帝国的首都罗马也成了他厌烦的对象。为了躲开讨厌的元老们,戴克里先很少到罗马,罗马的政治中心地位基本丧失。这对于帝国的未来有着深远的影响。丢掉了根据地,自然而然会丢掉帝国的灵魂。此后,日趋强大的基督教会成了罗马的主宰,罗马的大主教也逐渐取得了号令天下的地位。罗马后来成为教皇国的核心,至今仍然以梵蒂冈的名义占据罗马市中心地带,戴克里先应该是教会最大的功臣。
如果说罗马人对戴克里先带来的和平还心存感激的话,对他的继承人可就没有什么好感了。他们又没有什么功绩,凭什么奴役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罗马公民?小规模的战乱再次出现在帝国境内,骄傲的罗马人忘了,在帝国的北方,虎视眈眈的日耳曼人在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向罗马军团复仇的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第九章野蛮的上帝之鞭:日耳曼人对罗马帝国的不懈打击
日耳曼人,罗马人的近邻,为了活命,纷纷离开家园,希望到罗马帝国讨口饭吃。可是主人并不好客,第一批客人还没把饭碗端起来,就送了命,而且是举族全歼,连回家的路都断了。既然主人如此不仗义,客人们只好反客为主,大举讨伐这些不懂得待客之礼的罗马蛮人。明知理亏的罗马人嘴上不松口,于是,第一条“上帝之鞭”的荣誉丢给了汪达尔人。
在亚洲和欧洲的北部地带曾经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森林中居住的人类先民被称为林中百姓。惟其不同的是,亚洲的森林部落和定居民族之间是游牧民族纵横驰骋的辽阔的蒙古高原,林中百姓没有机会向南发展,只好缩在森林中逍遥度日。直到公元13世纪初,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才指挥大军把林中百姓征服,并入新兴的蒙古民族。欧洲则相反,除了一座勉强算高大的阿尔卑斯山和几条大河,在林中百姓和南部的罗马帝国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天然的阻隔。于是,这些被罗马人称为日耳曼人的林中百姓为了拓展生存空间,不断地向南进发,一次又一次冲击罗马帝国的北部边境,直到杀进罗马,做了中南欧的主人。
日耳曼先民主要居住在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日德兰半岛一带。这里靠近北极圈,冬季非常寒冷。但是由于靠近大西洋,大洋上吹来的含雨云团给这里带来了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降水很多。即便是在寒冬,也少不了霏霏淫雨。于是,在这里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景象:一面是林木参天,针阔叶混交林遍布四野;一面是泥泞遍地,到处是恐怖的沼泽和湿地。在其靠近高卢的南部总是下暴雨,西侧靠近匈牙利草原的地方则风势强劲。总的来说,这里是一片并不适合原始人类居住的地方。在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眼里,这里不适合种果树,牛羊也不肥硕,缺少矿藏,是被诸神遗忘的角落。
日耳曼人认为大神忒士托和他的儿子曼努斯是他们共同的祖先,大力神赫丘利是他们崇拜的偶像。赫丘利是希腊神话中的主要大神之一,日耳曼人对赫丘利的崇拜应该是受了罗马人的间接影响。如果发生战争,他们会一起呼啸,既可以鼓舞士气,还有传播信息的功能。
男人们的工作除了狩猎主要是战斗,日耳曼人认为可以用流血的方式获取的东西,如果用流汗的方式得到,“未免太文弱无能了”。勇敢的男人喜欢把自己的创伤展示给女人们看,伤口越多,越受女人青睐。战马和无比锋利的长矛以及宴席是对胜利者的奖赏。不过森林地带并不适合发挥长矛的威力,一种被称为“夫拉矛”的短枪才是他们常用的武器。此外,盾牌和标枪是必不可少的兵器。他们几乎没有铠甲,骑兵也很少,因为找不到可以纵横驰骋的地方。妇女同样很好战,临阵退却的丈夫会让她们感到终生耻辱,甚至为此而自杀。
日耳曼人中的查特人还有一种特殊的习俗。当男孩子成年时,要留起长发和胡须,不加修剪。只有当他杀死一个敌人后才可以剪掉,颇有一点蓄发明志的意思。为了让年轻人尽快成长起来,打仗时人们会主动把他们安置在最前沿。胆怯的人不仅要终身披头散发,还要被戴上一个铁环----耻辱的标志。
部落的军事酋长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全体士兵都要为保护他的安全付出最大的努力。同样,酋长的勇敢精神是他立足的根本,如果表现得不如他人,那是他最大的耻辱。很多日耳曼部落已经进入早期国家阶段,军事酋长大体已经取得国王的权威。
日耳曼人的宗教信仰和匈奴人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比如,他们对白马很敬仰,把白马当成献给神柢的礼物,白马的叫声和喘息声是喂养它们的祭司、国王、军帅们判断吉凶的标准。此外,他们也会观察月亮,认为新月初上和月盈的时候处理事务最吉利。这种信仰上的类似,使他们对匈奴人有一定的亲切感。在匈奴西迁过程中,有大批日耳曼人加入到西迁队伍中,除了畏惧匈奴军威之外,信仰上的共通也应该是一个重要因素。
日耳曼人很好客,绝不允许把任何人关在,而且每个人都会尽其所能款待客人,即使自己不能筹办,也会把客人推荐给有能力款待他的人。客人临走时还可以随意索要自己看上的东西做礼物,主人们同样可以索要客人的随身物品,而且互相不用称谢。
一、高卢喋血:日耳曼人的第一波冲击
红头发的凯尔特人率先渡过莱茵河,礼貌地请主人赐给他们一块土地,混口饭吃。向来只知道抢别人土地的罗马人很不习惯,于是向他们开了火。聪明的恺撤看到了日耳曼人的优势,于是,日耳曼兵团成了这位毛遂自荐的高卢总督的嫡系,名正言顺地杀向罗马。
大约在公元前后,日耳曼人的社会经济有了跨越式的发展,人口迅速膨胀,原有的恶劣的生活区域已经无力承载巨大的人口压力。对故乡本来就没什么概念的日耳曼人开始逐渐向外迁徙,并与罗马发生接触。最早进入共和国领土的是红头发的凯尔特人。凯尔特人中的分支----辛布赖人、特乌托涅斯人最先进入高卢地区。高卢人向罗马求援,罗马执政官斯拉努斯带了四个兵团前往营救,大概是因为轻敌和对日耳曼人战术不了解,罗马兵团没有显示出应有的威力,反而全军覆没,斯拉努斯本人也当场毙命。
此后,罗马人又连吃败仗,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打击。为了挽回面子,罗马共和国于公元前105年集中8万大军,由三位现任或前任执政官率领,北上“剿匪”。糟糕的是,几位统帅都很无能,还互相拆台,结果导致了8万大军在阿劳乌西奥被日耳曼人合围全歼。三位执政官一个当场毙命,另两个侥幸逃回。
阿劳乌西奥战役对罗马共和国的打击是毁灭性的。罗马军队遭遇了100多年来最严重的失败。阿劳乌西奥战役消灭了罗马半个政府、半个元老院,元老阶级和骑士阶级全加在一起,也无法再组建起一支像样的军队来保卫家园。危急关头,公民大会打破传统,让名将马略连任执政官。
凯尔特人的第一波冲击失败了,可前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高卢。此后,大批的日耳曼人蜂拥而下,进到这块后来被称为法兰西的地方。不过他们的文化毕竟还很落后,彼此之间为了争夺土地、牧场,内讧不断,互争雄长,没有形成合力。这时,一个该死的克星降临在他们头上:恺撒就任高卢总督。
公元前58年,恺撒卸任执政官,为了获得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他把宝押到了高卢。这回,他赌赢了。
在高卢,爱杜依人是罗马的盟友,塞广尼人是罗马的死敌。为了占据优势地位,后者从现在的瑞士地区招来了另外一支凯尔特人----赫尔维提亚人。赫尔维提亚人果然厉害,几个回合就把爱杜依人打得稀哩哗啦,被迫签订城下之盟。可塞广尼人的幸福也没持续几天,赫尔维提亚人翻脸不认人,不仅占了他们大片的领土,还要求他们把最富饶的那部分也交出来。
恺撒先礼后兵,希望赫尔维提亚人主动让步,在没有效果的情况下迅速进兵,在比布克德地区和赫尔维提亚人展开激战。日耳曼人没有预留战略预备队的习惯,一打仗就倾巢出动,结果被恺撒后发制人的生力军打得大败,被迫退回莱茵河对岸。此后,恺撒又击溃了另外一支进入高卢的日耳曼人。从此以后,高卢地区成为恺撒的根据地,大批留下的日耳曼人加入了恺撒的队伍,使他拥有了一支战斗力极强的私人武装。这也是日耳曼人第一次加入罗马军队。
二、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屋大维的唯一尝试
屋大维颇具战略眼光,他把防御日耳曼人的重点选在了易北河。可日耳曼人人多势众,罗马战士就像掉进人民战争汪洋大海里的日本鬼子,东挨一枪,西挨一箭,直到有一天在黑森林里迷失了方向,全军覆没。从此,罗马人只好采取防守,直到有个叫图拉真的家伙幸运上台。
此时的日耳曼人虽然开始定居生活,但还处于初步阶段,没有长期耕作不辍的土地,更没有固定的村庄、城镇。为了应付这一局面,避免陷入日耳曼人的游击战陷阱,罗马大军采取步步为营的战术,在进攻道路的沿线建造了无数的兵站、碉堡和基地,慢慢收紧罗网。在公元前9年,他们终于粉碎了日耳曼人的顽强抵抗,成功地推进到了易北河西岸,从莱茵河到易北河的广大地区被罗马帝国于公元5年正式吞并为H耳曼尼亚行省。领导这次行动的是屋大维的另一个养子德鲁苏斯。
屋大维没有后代,德鲁苏斯作为养子,现在又立下大功,完全有机会继承皇位。屋大维很高兴,准备嘉奖,进一步为养子制造声势。可还没等嘉奖令下发,倒霉的德鲁苏斯却在没有任何敌人骚扰的路上马失前蹄,摔成重伤,不久不治身亡。
屋大维非常悲伤,可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只好马上召回自己的女婿兼养子提比略,北上填补德鲁苏斯的空缺。提比略第二次来到日耳曼前线,一切轻车熟路,很好地完成了使命。公元7年,提比略又被召回,紧急派往东方战场,接替他的是新任日耳曼尼亚省总督瓦卢斯。
罗马人编织密如蛛网的封锁线,到处设防,控制战略要地的被动的打法需要足够的军队,但他们没有,所以难以自拔。德鲁苏斯和提比略领兵时处于进攻姿态,问题还不明显,等瓦卢斯上任时,问题已经全面爆发,倒霉的瓦卢斯只好代人受过了。
公元8年,日耳曼民族的好儿子阿米尼乌斯从罗马回到日耳曼尼亚。有着金黄色头发的阿米尼乌斯是切卢斯克族人,贵族出身的父母在罗马担任人质期间生下了他,其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都是在罗马度过的。这位在帝国留学多年的青年人了解罗马兵团的战术战法。经过多方联系、斡旋,分散的日耳曼各部落统一到阿米尼乌斯麾下,准备对罗马人发起痛击。让人费解的是,阿米尼乌斯居然很顺利地取得了瓦卢斯的信任。在阿米尼乌斯的引诱下,瓦卢斯在公元9年带着3个骄傲的罗马兵团,趾高气扬地来到条顿堡森林。
条顿堡森林到处是高大乔木,树底下灌木丛生,由于行进困难,罗马士兵只好摆出一字长蛇阵,缓慢前行。步兵倒还勉强,骑兵可遭了大罪,非但不能骑马,还得拉着战马前进。偏偏天公不作美,又下了半天大雨,人困马乏,士气低落。
这时,成千上万的日耳曼人突然从雨雾中冒出来,嗷嗷叫着杀向罗马人。这些金黄色头发的日耳曼人可比红头发的凯尔特人厉害多了。罗马士兵首尾不能相顾,被迅速切割成若干段。在森林里,罗马人赖以成名的标枪、长矛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巨大的盾牌在大雨浇灌下沉重无比,而且很容易被灌木卡住,沉重的铠甲更使他们成了日耳曼短标枪的活靶子。四天的苦战让绝大部分罗马士兵命丧异乡,总督瓦卢斯无颜去见“江东父老”,拔剑自刎。
条顿堡森林战役是年迈的屋大维一生中最惨痛的失败,在得知这不幸的消息后,他一连几个月不理发,不刮胡子,不洗脸,还不时用头撞门大叫:“瓦卢斯,瓦卢斯,你把我的军团还给我!”
阿米尼乌斯则成了日耳曼的民族英雄。中世纪宗教改革的领袖马丁·路德曾经满怀敬意地说:“我从心底爱这位赫尔曼。”时至今日,在条顿堡森林深处,还矗立着他高达50余米的青铜雕像。
条顿堡森林一战是历史上具有决定意义的转折之战,它不仅粉碎了屋大维在易北河建立界碑的梦想,还使罗马北部边界从此处于长期的不安定状态中。日耳曼人则从此独立于帝国之外,保留了“蛮族”的文化,没有被同化到罗马文化之中。
屋大维毕竟是久经考验的罗马奴隶主阶级的优秀战士,在暂时的失态后,再次将提比略派往北方前线,带着6个军团去增援,连同当年被瓦卢斯留在驻地的2个军团,帝国的精锐几乎有一大半聚集在这里。提比略深知彻底消灭或征服日耳曼人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是用主动的、有分寸的进攻维持帝国边境的安全,至于日耳曼尼亚省能保留多少,只好听天由命了。
公元12年,成功维护了边境安全的提比略被召回罗马,得到了凯旋仪式和胜利勋章的荣誉。2年后,屋大维去世,提比略顺利接过皇帝的权杖。
提比略撤回后,自己的侄子日耳曼尼库斯被任命为总督,来到北方前线。日耳曼尼库斯敢想敢干,公元14年,他从现在的荷兰鹿特丹附近出发,从海上绕过日德兰半岛进入波罗的海,然后弃舟登岸,从背后杀向日耳曼人,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此后,他又两次和日耳曼人大战,并且都获得了胜利,连阿米尼乌斯的老婆孩子都被俘虏。瓦卢斯麾下三面罗马军团鹰旗中的两面也被找了回来。
不过,提比略并不希望日耳曼尼库斯在那里太过嚣张。他不想过分刺激日耳曼人,于是,日耳曼尼库斯被召回,随即又调往西亚,并在两年后神秘地死在那里。此后的几任罗马皇帝都奉行和提比略一样的策略:稳守反击。除了几次小规模冲突外,多瑙河附近的边境线基本维持了平静。
公元81年,恶名昭彰的图密善皇帝即位,他一改前人的防守策略,于公元83年向多瑙河下游北岸的达西亚王国发起进攻。起初战事进展顺利,但很快就陷入被动。达西亚人转守为攻,向莫西亚行省发动猛烈进攻,行省总督萨比努斯兵败被杀。图密善大为恼怒,调集了空前庞大的远征部队,准备对达西亚人展开毁灭性的报复打击,结果又是惨败而回。无奈之下,图密善只好低下头来,给达西亚国王送去很多礼物,间接表示认输。不过达西亚人并不领情,此后不断骚扰罗马边境,直到图拉真皇帝上台。
图拉真是罗马帝国最后一位成功的拓展疆域者。公元101年春,图拉真召集20万大军,兵分两路渡过多瑙河,直扑达西亚王国的首都萨尔米泽。达西亚人在拼死抵抗了一年多后,被迫接受图拉真的议和条件。三年后,达西亚人发动复仇战争。图拉真调集12个兵团步步为营,最后把达西亚人逼回萨尔米泽。双方在这里展开最后的决战,达西亚人全军覆没,国王德克巴鲁斯逃进山区继续抵抗,走投无路之下自杀身亡。
图拉真消灭了达西亚人后,在多瑙河上修起巨大的石桥,把达西亚变成罗马的行省。此后,大批罗马人移居达西亚,他们的后裔也就是现在的罗马尼亚人。
达西亚人并不属于日耳曼人种,所以,图密善、图拉真两位皇帝的军事行动还算不上对日耳曼人的主动进攻。屋大维当年的行动仍然是罗马帝国对日耳曼人的唯一一次大规模进攻性行动。
为了抵御日耳曼人的入侵,罗马帝国政府决定在边界上构建一条永久性防线。防线包括两部分:一是在莱茵河-多瑙河沿线制造一个无人区,禁止任何日耳曼人的船只在这两条河上航行,罗马舰队则在全流域不间断地巡逻;二是从哈德良皇帝开始,沿莱茵河-多瑙河一线建造一条长城。和中国屹立了2000多年的万里长城不同,罗马长城的主体是土墙,兼用壕沟的木栅栏,在其间点缀着一系列的塔楼或堡垒。欧地形比较平缓,这道长城其实只能起到嘹望的作用,和依山凭险而建的中国万里长城不可同日而语。加之当时帝国已经腐败不堪,这道和篱笆墙差不多的边墙居然修了将近200年才完工。
三、马克西米努斯:统治了罗马的日耳曼皇帝
随着罗马帝国版图的扩张,对士兵的需求越来越强烈。罗马公民的数量毕竟有限,满足不了战争的需要以及军阀们的胃口,于是,大批和平迁入帝国领土居住的日耳曼青壮年被招募从军。在进攻日耳曼人的战斗中,不时可以在罗马军团中看到本族人的影子。不过,一向骄傲自负的罗马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蛮族成为罗马帝国的皇帝,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马克西米努斯·特拉克斯,出生在罗马帝国境内的色雷斯,是个不同蛮族的混血儿。父亲是哥特人,母亲是阿兰人。和父亲一样,马克西米努斯是个农民,虽然天生剽悍,可从来没有过叛逆的想法。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把他推到了历史的大舞台上。向来骄傲的罗马公民们做梦也想不到一个野蛮人居然爬到他们头上,当起了皇帝。
一次,罗马皇帝塞维鲁从东方远征回来,突发奇想,准备在色雷斯举办一个盛大的军人运动会,让士兵们放松一下,同时庆祝小儿子格塔的生日。全国各地的百姓纷纷来到赛场看热闹,马克西米努斯也夹杂在当中。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马克西米努斯突然大步走到皇帝面前,请求参加摔跤比赛。塞维鲁不但没有制裁他的惊驾之罪,还同意了他的要求。不过威名远扬的罗马士兵如果输给一个色雷斯农民实在太给自己丢脸,于是塞维鲁派人从军中精心挑选了16名和马克西米努斯一样身材高大的青年士兵。不过这些精兵实在不争气,三下五除二,全被马克西米努斯掀翻在地上。塞维鲁倒也不生气,不仅发给他一个小奖品,还批准他参加自己的军队。
第二天,按照当地的习俗,在新兵中鹤立鸡群的马克西米努斯和大家一起跳舞欢庆。他一发现塞维鲁在看自己,马上跑到皇帝身边,和皇帝的战马跑了一大段仍然面不改色。塞维鲁很惊讶,问他:“色雷斯人,你在这一阵长跑后还能跟人摔跤吗?”不知道疲倦的马克西米努斯马上回答:“我非常愿意试一试。”接着,他又一口气放倒了7个最强壮的士兵。作为对他无与匹敌的勇气和无尽能量的奖赏,塞维鲁奖励了他一个金项圈,并把他选进了自己的骑兵卫队。
马克西米努斯很能干,很快晋升为百人队队长。塞维鲁的儿子卡拉卡拉遇刺后,马克西米努斯离开近卫军,到了外地。亚历山大登基后,他被召了回来,不久又被任命为第4军团司令,前往北部前线。马克西米努斯以身作则,第4军团很快成为全军纪律最严明的部队。由于得到士兵们的赞许,马克西米努斯不断晋升,最后掌握了驻扎在多瑙河畔的全部罗马兵团。据爱德华·吉本介绍:“要不是他原来的野性显然尚未全部消除,皇帝也许会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的儿子了。”
马克西米努斯此时受亚历山大委托,全权负责士兵训练和招募新兵工作。在他的暗中鼓动下,有一天,当他走进训练场的时候,军队不知道是冲动还是有预谋,忽然一致尊他为皇帝,给他,一个纯粹的“野蛮人”,一个日耳曼人的后裔,披上了紫袍。
据说亚历山大看到自己被军队抛弃了,马上退进帐篷,以免受到士兵们的侮辱。一个军团司令和几个百人队队长跟进帐篷,充当了刽子手。亚历山大“本应该充满男子气概,毫无畏惧地接受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击,而他于事无补的哭泣和哀求却使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显得大为失色,并使他的无辜和不幸原应引起的正当同情变成了轻蔑”。在他的哭喊和对母亲的咒骂声中,一股污血从那个曾经被称为御颈的地方喷了出来。
野蛮人的出身让马克西米努斯非常自卑,心理有些变态。对那些以前侮辱过自己的罗马贵族,他毫不留情地举起了屠刀。但是,对于那些帮助过自己的恩人们,他也横加杀戮,仅仅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出身!变态的心理让他变得疑神疑鬼,对谁也不相信。相反,对子虚乌有的谋反者,马克西米努斯奉行“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政策,不需要证据,用不着审判,马上开刀问斩。被简单处死还算幸运,不幸的家伙们不是被缝在牛马皮里闷死,就是丢给饥饿的猛兽。居心叵测者乘机大肆造谣诬蔑,在整个帝国到处奔走着搞阴谋和告密的人。全国充满恐怖气氛。
为了满足士兵们的欲望,马克西米努斯大肆征收苛捐杂税,原本被用来为市民购买粮食和举办公益活动的城市公共基金被强行没收,拨到皇帝的金库。神庙里的金银器全被拿走,就连神灵、英雄们的铜像也被融化掉,用来铸造钱币。
为了向主子报功的征税官们终于给马克西米努斯捅了马蜂窝。一个非洲的财政长官为了获得大笔收入,决定向富人们开刀,给他们安上各种各样的罪名,然后没收他们的财产。富豪们本来是帝国的依靠对象,现在却变成了打击的首选,马克西米努斯这下真的变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剩下一批看似忠诚的士兵。
起义首先在非洲爆发。戈狄安被推到前台。在眼含热泪的恳求无法打动激昂的人们后,80多岁的戈狄安委屈地披上了紫袍。元老院迅速批准了戈狄安的奥古斯都称号。不过当上皇帝才30几天,戈狄安就被毛里塔尼亚总督亲兵造反的消息吓死了。这回元老院做了一次救世主,他们迅速选举了普皮努斯和巴尔比努斯做了皇帝。
马克西米努斯愤怒已极,亲自率领大军南下,进行“平叛”。普皮努斯命令各地坚壁清野,拒不出战。马克西米努斯的军队在阿奎利亚城下猛攻多日,没有任何进展。饥肠辘辘的士兵们终于把怒火发泄到他们的皇帝身上。马克西米努斯和他的儿子、亲信在一瞬间被杀个精光。
马克西米努斯虽然死了,可帝国的根基也快垮了。军队的力量可以把任何人推上皇帝宝座,罗马人的尊严和荣誉被彻底抛在一边。一个没有尊严的国家还能存在几时?一个连皇位都让日耳曼人把持了多年的国家还能凭什么阻止日耳曼人的南下,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即将到来的日耳曼人的统治?真正的长久统治者----哥特人就要来了。
四、分家的哥特人:罗马帝国的最后梦魇
只要打开罗马帝国地图,就不难看出高卢北部平原的战略地位是多么的重要。一旦此处有失,山南高卢、西班牙,以至于意大利北部,都将成为对方的打击目标。对于日耳曼人来说,高卢北部平原则是他们千年不遇的乐土,向西扩张是他们必然的政策。但慑于罗马兵团的声威,在恺撤征服高卢之后进入高卢的日耳曼人基本是和平迁徙,莱茵河一线虽然仍然是罗马军团防御日耳曼人侵入的主要边防地带,但地位已经不那么突出,因为后来的日耳曼人把南下的路线转到了东欧的多瑙河流域。在这里,哥特人成为罗马帝国长期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并最终成了帝国的掘墓人。
关于哥特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美丽的传说。
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由于经常性的粮食缺乏,急剧增加的人口越来越难以平安生活下去。为了生存,他们只好分家。最早动手的是伦巴底人,他们用抽签的办法把三分之一的人口“赶”走了。现在,轮到哥特人作决定了。
在波罗的海北岸,几十个心事重重的人正在荒凉的海滩上走来走去,商量着怎样填饱自己的辘辘饥肠,而这现在成了无法完成的任务。在苦苦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之后,他们去年的粮食储备已经枯竭,今年百年一遇的洪灾又淹没了沃土,仅有的几头牲畜都已然骨瘦如柴。更加糟糕的是,就连在附近这几块微不足道的土地上的居住权,他们也要靠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才能获得。怎么办?经过讨论协商,他们痛苦地作出决定:学习伦巴底人,把全体人民分成男女老幼比例大致相同的三部分,然后抽签,决定其中哪一部分应该穿越大海,给同族腾出一块空间,到遥远的南方另外寻找新的家园。这个部落就是后来让罗马人闻风丧胆的著名的“哥特人”。
和所有蛮族一样,哥特人办起事来雷厉风行,几乎就在抽签结束的同时,三艘装备齐全的木制帆船就停靠在海岸边了。
当三艘哥特帆船渡过波罗的海,刚刚抵达现在的波兰海岸,他们之间就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三艘帆船并没有同时抵达目的地,因为有一艘船上的人很懒惰,在划桨时不肯出力,所以比其它两艘船到得晚。三艘船上的人为此大吵了一架,最后决定干脆分道扬镳前两艘船上的人们气呼呼地向南走了,第三艘船上的人则待在原地,不再迁移。据说他们的亲戚们以后不再称他们是“哥特人”,而是赠给他们一个侮辱性的名字:斯皮德人,也就是“懒虫”的意思。斯皮德人虽然“懒惰”,可能征善战,很快就在这里站稳脚跟,然后不断南下,打得当地的汪达尔人痛哭流涕,俯首称臣。
与斯皮德人分手后,那些勤快的哥特人开始向东方的西徐亚进发。据说那里全是一马平川的沃土,非常适合发展畜牧业,而这正是哥特人所擅长的。可是好事多磨,他们前进的路上流淌着一条宽阔的维斯瓦河。这附近都是草地,没有树林,他们无法造船,于是就用随手能够捡到的一些灌木造了座浮桥。结果浮桥的质量太差,哥特队伍刚过了一半,它就坍塌了。不少哥特人淹死在河里,更多的则被就此分开。第一条船上的人已经到了东岸,而第二条船上的人却被留在西岸。他们不敢再造浮桥,于是留在维斯瓦河的中游平原上生活。第一条船上的人担负着在遥远的东方振兴整个哥特民族的希望,继续向前进发。
当时的多瑙河中下游流域是萨尔马忒人的地盘。萨尔马忒人兴起于中亚,同匈奴人一样是游牧民族。兴起不久,他们就把原来的主人西徐亚人赶往欧洲。随着人口的增加,中亚草原不再是美丽的家园,更像个贫民窟,于是萨尔马忒人走上西徐亚人的老路,向外迁移。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近邻波斯太过强大,萨尔马忒人也把目标瞄向了欧洲。倒霉的西徐亚人只好再次向西迁徙,逐渐分散到欧洲各个角落。萨尔马忒人顺利地占领了辽阔的乌克兰草原,随后穿过喀尔巴阡盆地,占据了多瑙河中下游。
但是多瑙河流域地势崎岖,森林密布,根本不适合游牧民族生活。定居下来的萨尔马忒人旺盛的斗志逐渐被定居生活消磨掉,原本战无不胜的铁骑也被森林和河水冲刷干净。但是,对于出身森林部落的哥特人而言,这里绝对是一块乐土。于是,他们开始对萨尔马忒人发起进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战斗意志已经消磨殆尽的萨尔马忒人赶走,一边打一边走,直到看到“被深蓝色的海水冲破了的寂静天涯----黑海的一片汪洋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样,从波兰南部到乌克兰,都成了哥特人的天下。
哥特人可没有萨尔马忒人那么老实,没多久他们就开始越过多瑙河进入罗马领土。起初还是和平交往,很多壮汉成了罗马人的雇佣兵,一些人还进入罗马的手工作坊打工,学到很多先进技术。主动到哥特地区做生意的罗马商人则教会了他们使用货币。但是,同样崇尚武力的哥特人还不懂得谈判和妥协,稍微受一点委屈就想用武力解决。于是,同罗马人的武装冲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面对潮水般涌入的哥特人,罗马帝国在几次清剿不利后,迫于国内动乱的压力,开始采用绥靖政策,每年给哥特人一笔丰厚的补助金,来换取他们在巴尔干一带安静地生活。
公元248年,正当罗马庆祝它的建城千年纪念日时,哥特人突然开始进犯莫西亚行省,因为新任罗马皇帝菲利普取消了应当“赐予”他们的补助金。菲利普是继马克西米努斯之后另一个异族皇帝,不同的是,他来自西亚,是个阿拉伯人。
不知道是财政困难,还是为了给千年庆典计划增加一份荣耀,反正菲利普作出了这个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此时的哥特人已经不是当年饥肠辘辘到处找饭碗的流浪汉,他们已经是整个东欧的主人。为了教训一下不知好歹的罗马人,哥特王奥斯特罗塔决定大干一场。
公元248年盛夏,奥斯特罗塔率领30余万大军,水陆并进。罗马主帅迪西乌斯命令部队坚壁清野,以静制动。哥特人不知道怎么攻城,忙活了几个月没有成果,后勤补给逐渐出现困难,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兵回国。
在奥斯特罗塔失败撤兵后,斯皮德人对他们发起了攻击,哥特人在遭到打击后发生分裂,以德聂斯特河为界,东部的被称为东哥特人,西部的叫西哥特人。
奥斯特罗塔死后,克尼瓦成为他的继承者,他是东哥特人的第一位国王。为了报昔日的一箭之仇,克尼瓦重新组织了一支大军,于公元250年再次进犯罗马帝国。这时已经做了皇帝的迪西乌斯急忙率军昼夜兼程地赶往巴尔干救援。
克瓦尼避实就虚,避开罗马军主力,包围了菲利浦波利。菲利浦波利兵微将寡,一部分丧失信心的士兵主动开城投降。哥特军洗劫了这座富庶的都市,在获得足够的战利品后士气大增。公元251年7月,双方主力在莫西亚北部山区相遇。克尼瓦出人意料地率领精锐部队从罗马大军背后冒出来。罗马军阵脚大乱,混乱不堪,损失惨重。但哥特人却出人意料地后退了。急于挽回面子的迪西乌斯皇帝下令追击。当追到一片沼泽地时,哥特人突然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像狩猎一样追逐着罗马士兵。罗马人四散奔逃,不是死在哥特人的枪下,就是被沼泽无情地吞没。迪西乌斯本人也死在乱军之中,成为第一个被日耳曼人杀死的皇帝。
因为没有全盘的战略构想,胜利的哥特人只是四处劫掠,没有趁机向帝国腹地进攻。迪西乌斯的部下迅速拥立了加卢斯总督做了皇帝。为了能够立即返回罗马,避免元老院另立新君,加卢斯赶紧与克尼瓦讲和。哥特人可以带走自己的所有战利品和战俘,罗马帝国则恢复每年支付给对方的补助金(其性质已经变成了“贡金”)。
公元253年,东哥特人再次深入巴尔干半岛,一路打到小亚细亚腹地。善于学习的哥特人还组织起一支海军,袭击了黑海、爱琴海沿岸的城市和港口,阻断了罗马帝国的一条重要粮道。
其他日耳曼部落也趁机发动进攻。公元259年,高卢的阿勒曼尼人居然翻越阿尔卑斯山脉,一直打到了罗马城下。从莱茵河前线快速返回的伽利埃努斯皇帝在米兰城郊截住了这些日耳曼人,并且将其彻底打垮。据说他只用了1万罗马人就击溃了30万好战的敌人。次年春天,伽利埃努斯又深入敌境,大破马科曼人,马科曼人被迫投降。为了笼络马科曼人,伽利埃努斯娶了马科曼国王的女儿琵琶公主,作为交换,马科曼人移居潘诺尼亚。伽利埃努斯很快被这位金发美女迷住了,可是傲慢保守的罗马人死活不肯承认这桩婚事,背地里给公主加了一个“妾”的侮辱性名号。
公元268年,哥特人再次洗劫了希腊和小亚细亚,但在回师的路上被罗马人截了个正着,地点是马其顿南部的奈苏斯城郊山谷。经过多日的血战,哥特人在丢下5万多具尸体后狼狈逃跑。罗马帝国获得了久违的对日耳曼人的最大胜利。不久,伽利埃努斯的继承人克劳狄二世又在莫西亚歼灭了一支庞大的哥特军队,克劳狄因此获得了“哥特人征服者”的称号。不过,罗马兵团从东方带回来的瘟疫再次袭击了罗马人,克劳狄二世也没能幸免,死在进攻汪达尔人的军营里。
迪西乌斯和他以后的几位皇帝都颇具军事才华,在他们统治时期,日耳曼人南侵的势头被暂时遏制住了。为了换取和平,罗马人作出了最大的让步,包括彻底放弃图拉真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建立起来的达西亚行省。在维持了将近100年的均势后,一位好战的皇帝----瓦伦斯被自己的几次小规模胜利冲昏了头脑,又一次向日耳曼人主动发起了进攻,这次他把矛头对准了西哥特人。不幸的是,此时的西哥特人正在一位足智多谋的国王----阿纳塔里克的领导下。眼看局面不利,又要兵败如山倒,瓦伦斯连忙提出议和。阿纳塔里克傲慢地答复,他乐意和谈,但按照祖先立下来的规矩,他不可以踏上罗马帝国的国土一步。瓦伦斯自然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西哥特人的领土和谈,经过多次交涉,双方约定,在两国边境的中点见面。
公元369年9月,两位国王在多瑙河的一条船上举行谈判。谈判的结果还是老一套:罗马人恢复缴纳“补助金”,交换战俘,西哥特人带走全部战利品,等等。唯一多出的一条是阿纳塔里克不能再迫害基督教徒。因为当时罗马帝国已经被基督教所征服,皇帝已经变成基督教的捍卫者。无孔不入的传教士们已经把触角伸到日耳曼人的领地,为了维护本民族信仰的纯洁,阿纳塔里克曾经对基督徒给予残酷的打击。不过阿纳塔里克真正担心的不是基督教的传播,而是罗马人借传教之名进行渗透,现在既然罗马人已经服软,接受这个条件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让双方都很失望的是,他们之间的和平没能维持多久,匈奴人的铁蹄就开始在亚欧大陆之间的茫茫草原上肆意驰骋。欧罗巴的大门被迫向他们打开。欺软怕硬的西哥特人只好违背和约,再次到罗马帝国寻找安身立命的地方。
第十章上帝摧毁了皈依自己的狼之子孙:基督教的发展与罗马帝国的分裂
在释迦牟尼创立佛教几百年后,上帝开始钻进罗马人的脑子。耶稣改造犹太教的目的是为了拯救犹太民族,可新兴的基督教虽然不再保守,却又变得进攻性十足。驱赶了朱庇特,赶走了战神,实在没的可斗了,就窝里斗,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把罗马帝国斗得分了家。
一、曲线救民族:重视现世却放弃了战斗精神之基督教的诞生
上帝是犹太人的发明,可是在犹太人遭到残酷打击时,上帝一次也没出来拯救它的子民。为了生存,神圣的耶稣只好出头改造犹太教,希望通过对现世的重视换来别人的理解。
出事未捷身先死,满希望的耶鲜被钉上十字架。圣保罗接过他的“枪”,继续“战斗”,一些略有过激的学者干脆认为应该是他而不是耶稣,才是基督教的创立人。
罗马人是重视实际利益轻视抽象思考的民族,填补他们空虚的精神世界的任务只有由异民族来完成。换句话说,罗马的最终命运掌握在那些被他们征服的外民族人手里。罗马人的宗教信仰首先被希腊人把持。在罗马人眼中神圣的朱庇特在希腊人嘴里称宙斯,希腊人的爱神一转脸就变成了罗马人的维纳斯。从某种意义上讲,希腊人把自己的神灵全盘塞进罗马人的脑子,间接报了灭国之仇。几百年前,特洛伊城被希腊英雄们攻破;几百年后,希腊人用另一种方式征服了特洛伊遗民的后裔。
随着罗马领土的扩张、财富的积聚,罗马公民的贫富分化日渐加剧。下层民众对现世的信心越来越差,开始幻想在来世否极泰来。上层贵族、骑士们则肆意享乐,把酒神当成崇拜对象。酒神节的祭礼为他们提供了纵情酗酒、发泄性欲的机会,本应严肃的祭祀仪式变成了狂欢节。和下层民众一致的是,他们也把希望寄托于来世,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的来世是可以天天放纵的极乐世界。但是,罗马人对诸神的崇拜是现世的,没有来世的概念。于是,被征服地区的宗教又一次被拿来。亚细亚人的大地女神、埃及人的地狱神奥利西斯、波斯人的光明之神密特拉很快成了他们的崇拜偶像。在这种兼收并蓄的氛围中,一种全新的宗教----基督教开始出现在世人面前。
犹太教虽然历史悠久,但是,它的成文经典是在波斯帝国的控制下编纂的,大约成书在公元前5到公元前3世纪。所以,犹太教以及后来的基督教不可避免地受到波斯国教----琐罗亚斯德教的影响。
琐罗亚斯德教和犹太教以及后来的基督教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比如救世主、天使和魔鬼、末日审判,等等。这些概念在犹太教的经典《圣经·旧约》中是看不到的。
由于罗马帝国不断向西亚扩张,琐罗亚斯德教逐渐传入罗马,并成为罗马帝国内最大的宗教团体之一,在军团中尤为盛行。很多军团都设有地下教堂,信徒们在这里进行祭祀和庆祝胜利。之所以能在军团中流行,除了他们是最早的接触者之外,大概和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活动充满狂欢气氛有关。战争总是让人精神紧张,在战争之问彻底放松自己是士兵们的第一需要。琐罗亚斯德教恰好提供了这一条件。
不过琐罗亚斯德教强调宗教活动要隐秘举行,这多少影响了它的传播速度,并对未来基督教的传播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犹太教是一神教,不崇拜偶像,和罗马人崇拜偶像的多神教格格不入。罗马人为了让共和国(帝国)更加统一,在对外扩张的时候,有意识的把自己的信仰向外传播。这在其他地区都没遇到太多的阻力,因为一般的宗教都劝人忍让。但在犹太地区,却遇到了空前强大的阻力。
罗马帝国的宗教政策应该说是很宽松的,并不要求外民族放弃自己的信仰,只要求在原有的信仰之外,再加上几个罗马的神灵而已。可犹太人偏偏拒绝接受,而且发起一次又一次大规模的护教斗争。虽然几次大规模的武装斗争都失败了,犹太民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那个他们为之付出血的代价,久久期盼的上帝却一直没有出现。总是这样打下去,犹太民族迟早会有彻底灭亡的一天;要避免这种惨剧的发生,唯一的办法是改造犹太教。
罗马征服耶路撒冷以后,犹太教内部由于对罗马统治和人民起义持不同态度而发生分化,出现了撒都该派、法利赛派、艾赛尼派、短刀党、奋锐党等不同派别,撒都该派和法利赛派坚持维护旧的教义,处于正统地位。其他派别则被视为异端。在这些异端中,拿撒勒派最为“离经叛道”,他们主张弥赛亚降临说和世界末日论,盼望新的世界秩序的产生,坚决不接受现存秩序。但是,谁会是弥赛亚呢?希伯来人耶稣·基督适时地出现了。
耶稣宣称完美的天国可以在人世完全实现,所有灾难都将消失,世界会变得尽善尽美。他自己则是上帝的使者,是按照上帝的旨意来人间领导人们建立天国的。换句话说,他就是弥赛亚,就是救世主。要建立天国,人们只要充满博爱思想,遵守不贪财、不奸淫杀戮、不偷盗等戒律就够了,用不着去和异教徒拼个你死我活,因为他们在沐浴了上帝的光辉后会主动改过自新。耶稣还教导人们要学会忍受,不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有人打了你的右脸,就把左脸转过来由他打”(《新约·马太福音》)。
耶稣的思想吸引了大批受苦受难的下层民众,他们热烈希望能在今生过上好日子。但是,在正统的犹太教领袖眼里,这是有史以来最荒谬的异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他们向当地的罗马官员告发,诬蔑他要叛国,把自己的犹太兄弟送上了十字架。三天后,耶稣流尽最后一滴血。
耶稣虽然死了,他创造的异端却留了下来。他的信徒相信他在死后40天后又复活了。他的死只是为了救赎世人的罪过。信徒们纷纷离开家园去传教,耶稣的死反而成了基督教的催化剂。
耶稣所宣扬的基督教,其实质仍然是犹太教,它的成员也以真正的犹太教徒自诩。真正使基督教成为一种独立宗教的人是耶稣的“门徒”:保罗。
保罗又名扫罗,出生在小亚细亚的一个城市----塔瑟斯,是一个有着罗马公民权的犹太人。保罗少年时学过希伯来文,受过完备的犹太教育,还学过做帐篷的手艺。年轻时他曾经前往耶路撒冷,在一位杰出的犹太教拉比----迦马列的指导下潜心苦读。
耶稣死后,信徒遭到迫害,保罗也曾参加过这种迫害活动,但是据说一次在前往大马士革的旅途中,陷在迷津之中的他同耶稣的灵魂进行了一番谈话,从此他改变了宗教信仰,摇身变成了这个异端的最强有力、最有影响的支持者。
保罗在余生中就基督教的问题进行思索和写作,并为这个新的宗教广泛收罗信徒。他在传教活动期间,先后漫游了小亚细亚、希腊、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保罗对犹太人盼说教远不如早期一些基督教徒那么成功,事实上他的举止常常引起极大的仇视,连生命也有几次遭到威胁。但是他对非犹太人的说教却非常成功,所以人们常说他是“非犹太人的使徒”。
在罗马帝国东部作三次传教漫游后,保罗返回耶路撒冷。他在那里被逮捕,最后被送往罗马接受审判,并被处以死刑。
保罗认为追随耶稣的人没有必要接受犹太教的饮食限制,没有必要遵循“摩西律法”的礼拜式,更没有必要行割礼。正是因为取消了这些严格的律条,基督教才得以迅:速地传遍整个罗马帝国。在保罗大胆改革作风的引导下,基督教完全摆脱了犹太教。即使有保留下来的犹太教成分,也作了很大改动,如把安息日改为礼拜日,把逾越节变成了复活节,等等。已经被罗马人欣然接受的明显来自其他宗教的仪式,如洗礼和圣餐礼等也被吸收进来。
基督教由犹太教的一个小分支转变成为一种世界宗教,保罗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要比其他任何人都大。从他开始,耶稣神性和唯有信仰才能获得赎罪的思想一直是基督教思想的基础。后来所有的基督教神学家,包括奥古斯丁、阿奎那、路德和加尔文在内都深受他的著作的影响。一些略有过激的学者干脆认为应该把他而不是耶稣看做是基督教的主要创立人。
二、养在深闺人未识:备受迫害的早期基督徒
早期基督教在不知不觉中深入人心,在沉寂和隐蔽中逐渐生长,帝国元首们不经意的打击反而让它精力倍增。上帝最终赶走了万能的朱庇特,在万神庙的废墟上竖起了十字架的胜利旗帜。
罗马人对宗教的观点是兼收并蓄,希望让所有神灵都来保佑自己。新兴的基督教虽然放弃了很多犹太教的排他性思想,但和其他宗教相比,基督教依然是个封闭的体系。首先,它是一神教,虽然强调宽容,但严禁信徒信仰上帝以外的神,尤其不能崇拜偶像(即神的雕像),因为上帝是无处不在的,没有具体形象;其次,基督教有很强的扩张性,要求教徒把传教作为自己的使命,改造异教徒,只有所有人都皈依了上帝,人间天国才能建成。可是,让罗马人接受上帝不难,让他们只接受上帝却很难。尤其是上层人士,酒神已经给他们提供了纵欲的权利,凭什么要放弃?只有那些受压迫的人士,那些从来没有被神灵们眷顾的人们才会投到上帝的光环之下。所以,基督教虽然发展很快,但信徒基本是社会底层民众。
在多神教体系下,前代的英雄和现世的皇帝本身即是神灵。早期的基督教重视世界末日理论,认为世界末日即将降临。也就是说,罗马帝国即将灭亡。主张众生平等也就罢了,还不尊重皇帝,不相信皇帝是神,还要诅咒帝国灭亡,这还了得!
因为主要是下层民众参与,为了维持活动,有些基督教组织接受了犹太教艾赛尼派的做法,要求财产共有,彼此互助。入教者先要受洗礼,表示洗清一切罪恶。集会时要领圣餐,分食一点象征耶稣之肉的面饼和尝一口象征耶稣之血的红葡萄酒,以表示把耶稣的灵魂注入进自己的躯体。受琐罗亚斯德教的影响,早期的基督教基本在地下活动,充满了神秘感,很容易让人误解。以上种种因素共同作用在一起,使它们不可避免地要遭到当时统治者的打击。
秘密传教是当时很多宗教的做法,犹太教艾赛尼派、琐罗亚斯德教、希腊伊留辛努神秘派,都有类似的做法。据说这样做可以维护本教的威严,而且让异教徒敬畏。但是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很多人认为他们这样做是因为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别有用心者则趁机制造谣言,诬蔑其为邪教徒。
人们对“邪恶”的基督徒的仇恨被尼禄皇帝利用。在尼禄当政的第十年,一把大火烧掉了罗马14个街区中的10个。很多人怀疑是尼禄自己放了这把火,以便给自己建造宏伟的宫殿。当时有一个耸人听闻的说法:尼禄一面欣赏着熊熊大火,一面弹着七弦琴,高唱着古代特洛伊城的毁灭。为了改变人们的看法,尼禄决定抓几个替罪羊,“邪恶”的基督徒于是成为首选。这些倒霉的人被施以种种酷刑,逼着他们认罪并供出大批同谋,随后被施以酷刑处死。个别“首犯”甚至被涂满易燃物质,点了天灯。因为暴行,尼禄成为第一个对基督教进行残酷迫害的皇帝。
在图密善做皇帝时,他的侄子克莱门斯、侄女多米蒂娜以及一大批所谓的党羽不是被处死,就是被流放,理由是宣扬无神论和行如犹太人,这两者相结合,似乎只有基督徒才配得上这个罪名。因为他们和犹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不信仰罗马诸神,到处宣扬没有现实偶像的虚无的上帝。于是后来的教会把图密善划入暴君的行列,认为他对基督徒进行了第二次大迫害。
如果克莱门斯等人确实是基督徒,反而说明了当时基督教已经摆脱低级宗教的地位,开始向社会中上层渗透。此时的罗马社会正处在一个百年和平阶段,经济繁荣,文化兴盛,基督教徒期盼的末日审判似乎越来越渺茫。作为领导者的主教和长老们顺应形势,开始淡化千年王国、末日审判的观念,更多地强调爱心和遵从,原来的秘密传教也已经变成公开地修建教堂、欢迎参观,并接受教徒的捐献。随着财富的增加,腐败现象开始露头,很多教会职位被公开出售。像安条克大主教保罗不仅拥有豪华气派的议事厅、大量地产,还把一个年轻美貌的妇女接进主教宫,做他的伴侣。教会的腐败堕落尽管“辜负”了耶稣的重托,但很对富人的胃口,对于吸收上流人士入教很有帮助。
不过,当时的基督教和传统的罗马多神崇拜之问有很深的矛盾,相当多的罗马公民视基督教为邪教,很多教会职员的腐败堕落更加深了他们的看法。而善良的基督徒信守圣洁、仁爱、和平和公义,拒绝进入竞技场观看角斗,无条件释放自己的奴隶,批评罗马人奢华逸乐的生活方式等行为,和主流社会格格不入,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为了缓和社会压力,罗马帝国确实制定过取缔基督教的法律,但是,只要基督徒在法庭上否认自己是上帝子民,法庭一般会给个顺水人情,释放了事。
例如在图拉真时期,本都总督普林尼曾这样向皇帝汇报:“任何被控为基督徒的,我都要审问他们是否真是基督徒,如果他们承认,我便以刑罚警吓他们,并再次审问。假若他们仍然坚持承认自己是基督徒,我便(只好)下令将他们处决。”图拉真的批复是:“你这样处理被控诉为基督徒的案件,做得非常正确。”
但是,在早期基督教的信徒中,很多人宁可牺牲,也不愿意违心地说自己不是基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与两个教士督徒。他们甚至渴望成为被人敬仰的殉教者。亚细亚行省总督安托尼努斯为此大叫:“不幸的人们!不幸的人们!如果你们真要是对生活如此厌倦了,找一根绳子或一处悬崖不是再容易不过吗?”为了不流太多的血,他只好挑出几个人定罪处决,对大多数教徒则轰走了事。可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殉教者也被教会大肆渲染,从而使许多人“出于怜悯,由于敬佩,最后皈依了基督教”。基督教在政权的“帮助”下反而日渐发展壮大。
康茂德时期,他的情人马西娅宣布自己是基督徒,让“基督教徒安然度过了残酷暴政的统治下的13年”;卡拉卡拉的乳母、老师也是基督徒,亚历山大母子干脆异想天开地给亚伯拉罕、基督等人塑了像,供在宫里的小教堂。尽管他们没有接受洗礼,也违反了基督教严禁偶像崇拜的禁令。后来的阿拉伯人菲利普则是基督教地道的保护人。不过,这些皇帝们大多是出于好奇,并没有真心信教。所谓的菲利普向上帝忏悔的故事,不过是教会人士一厢情愿的杜撰。就像黎明前必然要有一段黑暗一样,基督教必须遭受一次真正的严重打击才能浴火重生。这次,对他们“帮助”最大的是戴克里先皇帝。
戴克里先本人对基督教并没有仇恨,他的妻子普里斯卡、女儿瓦勒里娅对基督教有深厚的感情。备受恩宠的大太监琉善、多罗西斯、戈尼乌斯等人则是纯粹的基督徒。这些人都公开进行着基督教活动,尽管他们还要经常陪皇帝到神庙里给罗马神灵敬献礼品。但是戴克里先的两位伙伴、另外两个皇帝----马克西米安和加勒里乌斯却对基督教有深仇大恨。他们仇恨基督教,除了信仰上的冲突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基督教会组织机构严密,而且占有大量财富,却不向政府纳税。对于需要大量金钱养活庞大军队的帝国统帅而言,这是无法容忍的。二是很多基督徒拒绝参军报国。百人队队长马塞鲁斯由于信仰了基督教,在一个公共节日里,竟然脱掉军装、丢下武器,高声大叫他除了伟大的耶稣基督之外,谁的命令也不服从,“他永远不再使用杀人的武器,不再为偶像崇拜的主子效命”。类似的事例还有很多。对于军队来讲,无条件服从命令、勇敢战斗是维持战斗力的一个基本条件。现在基督教居然直接动摇了士兵们的服从精神,统帅怎能忍受?
加勒里乌斯提出:凡是拒绝接受罗马神灵的人一律烧死。戴克里先没有接受这么残酷的建议,而是下令拆毁所有基督教堂;严禁举行秘密宗教活动,否则杀无赦;烧毁所有基督教作品;拒绝信仰罗马神灵的自由民永远不能获得荣誉职务和称号,奴隶永远不能自由。
不久,戴克里先居住的皇宫两次离奇失火,纵火者很自然地由基督徒充当。原本态度温和的戴克里先这下变得怒不可遏。严令全国各地要彻底、坚决地执行自己的禁罗马迫害基督徒教令。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护教斗争开始了。
成千上万的教堂被平毁,大批护教群众因为拒绝离开教堂被士兵们一把火烧成灰烬,大批阻碍法令执行的教众被处决。
马克西米安皇帝处死了大批拒绝称他是神的基督徒,连他的表弟一家也没有幸免。加勒里乌斯在军队了展开“清肃”,大批信仰基督教的军官被解职或者干脆投进监狱。帝国境内一片“白色”恐怖。
不过,这场被教会人士大肆渲染的迫害并没有持续多久,还不到两年,戴克里先就拉着老战友马克西米安,遵守自己做皇帝不超过20年的誓言,宣布引退。他们的继任者在是否继续迫害基督徒的问题上发生了严重分歧。刚刚经历一场浩劫的基督教,奇迹般地时来运转,不仅不再受压迫,还迅速成为皇帝的宠儿。
三、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帝国之愁:教会分家背景下的帝国分裂
基督教终于登上大雅之堂,但它才取得合法地位就开始吵架分家。热心扶持基督徒的君士坦丁大帝主动出头召开尼西亚会议,希望他们言归于好,结果反而把自己卷进了神学论争。经过一番“努力”,主教们终于把他们大恩人的帝国分成了两半。
戴克里先退位后,加勒里乌斯、君士坦提乌斯分别继承了他和马克西米安的奥古斯都称号。君士坦提乌斯才当了一年皇帝就死掉了,他的儿子君士坦丁成为帝国西部的皇帝。马克西米安的儿子马克森提乌斯占据了非洲和西班牙,是另一个西方皇帝。君士坦丁可不愿意继续这种四帝共治的局面,于是他首先娶了马克西米安的女儿,稳住部分军队,随后大肆招募日耳曼人参军,依靠这支以日耳曼人为主的嫡系部队消灭了大舅子,成为唯一的西方皇帝。与此同时,东方的李锡尼也击败了自己的对手,统一了帝国东部,罗马帝国重新回到二帝共治局面。
两个人似乎都不想让对方占便宜,心照不宣地又打了起来。战争断断续续地打了十年,君士坦丁终于取得了唯我独尊的地位。
君士坦丁的母亲海伦娜是一位十分虔诚的基督徒,曾经于公元327年在希伯来人犹大的指点下去以色列寻找钉死过耶稣的“十字架”,而且居然让她找到了,和另外两个据说钉过盗贼的十字架埋在一起。因为海伦娜的原因,基督教士们频繁地在君士坦丁家里出出进进,给他的事业以很大的支持。不过他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基督徒,而是一个十分迷信的人,对希腊多神教和叙利亚太阳神同样地支持。出于这一原因,君士坦丁对于戴克里先时期执行的反基督教政策并不感冒,他更希望维护帝国原有的宗教宽容政策。在他即位的第五年----公元311年,隐居乡下的戴克里先刚死,他就和另外尚存的两个皇帝联合颁布法令,给予所有基督徒信仰自由的权利。这是基督徒第一次获得合法地位。公元313年,他又和李锡尼一起颁布了著名的“米兰敕令”,再次肯定基督教徒和其他异教徒一样拥有信仰自由的权利。
君士坦丁是罗马史上第一位被封为“大帝”的君主,在他之前,无论是屋大维还是图拉真,都没有享用过“大”字。因为这个“大”字,是当时主要的知识分子集团----基督教会赐予的。不管多么杰出的君主,只要他没有为教会的传播事业做出过贡献,就没有资格享有这个称号。
君士坦丁很早就宣布皈依基督教,但是他一直没有接受洗礼。只是到了临死前,大概是因为做过的亏心事太多,害怕受到末日审判,他才决定在病榻上虚伪地接受了洗礼,改名为奎利亚库斯。
为了显示自己的诚心,君士坦丁下令取消十字架这一残酷的刑具,把它挪到了士兵的头盔和盾牌上。他还亲自为军队设计了新的军旗:拉波兰旗。拉波兰旗由50名骁勇的战士负责保卫,据说举着它可以刀枪不入。在基督徒们卖力的宣传下,拉波兰旗果然发挥了作用。内战中的君士坦丁士兵一看到大旗马上精神鼓舞,敌人的士兵则为之惊恐万分。以后的信基督教的皇帝们纷纷效法,每次大战必然把拉波兰旗带在身边。
为了确定城市的面积,君士坦丁亲自拿着长矛在地上圈画。圈画的范围之大,让他的随从们目瞪口呆。为了完成这一伟大工程,君士坦丁动用了超过19世纪的250万英镑价值的帝国财富,却仅仅修成了城墙、门廊和渡槽!由于建筑人才的缺乏,他命令各行省马上成立专业学校,培养建筑技术员,然后择优输送到建设基地。
六年后,这座具有优越地理位置和战略位置,横跨亚、欧两大洲的新城终于完工了。这里很快成为政治、贸易中心,而且是一座无法攻破的城市。因为圈在城中间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连接着黑海和地中海,在古代,没有哪一支海军可以同时封锁两个出海口,也就是说谁也不能彻底切断它的后勤补给线。不过这座庞大的城市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后果:人口过多。为了养活这一大群妄自尊大的懒汉,帝国不得不把从埃及征收来的税金全部扔给了新都。
新都的落成对于帝国北、东两线的安全提供了巨大帮助,但对帝国的统一却产生了莫大的损害。罗马的政治中心地位丧失了,元老院成了摆设,原本就和东部有巨大差异的西部靠谁去控制?政治家搬走了,教会适时地填补了权力真空。那个如同鸡肋的耶路撒冷终于被抛弃了,基督教终于和犹太教彻底划清了界限,不用再共用一个朝圣地了。罗马教会的地位越来越高,罗马主教逐渐取得了号令四方的权利,教皇就要在这里诞生了。
如果备受君士坦丁宠爱的基督教会真心实意地帮他镇守西部,帝国还可以维持统一。可教会似乎根本没有感恩的心,不仅没有维护统一,反而给分裂的微弱小火浇了一桶油,让它熊熊燃烧了起来。
罗马帝国西部的人们性格比较粗放,善于打仗,似乎不爱思考抽象问题,主教们不论怎么布道,他们一概相信。东部正相反,在希腊文化中熏陶出来的人们喜欢独立思考,不愿意人云亦云。可这一思考就出了问题,主教们不是说只有一个神----上帝吗?那耶稣和圣母算什么?《圣经》似乎没有回答。另外,耶稣是上帝吗?他可以同耶和华等同起来吗?《圣经·新约》上说,耶稣在被钉上十字架时,曾经痛苦地仰天大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为什么离弃我?”后来他“被接到天上,坐在上帝的右边”。据此,耶稣不是上帝耶和华,应该很明显了。可是传统基督教会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不可分离。问题是,并不是每一个教民都这样认为,阿里乌斯就是其中的一个。
阿里乌斯的观点大致是这样的:上帝,即圣父,是永恒的;上帝后来从虚无中创造了圣灵,即柏拉图所说的“罗格斯(1ogos)”,通过圣灵,上帝创造了整个世界。圣子同样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受圣父委托,按照圣父的意愿,用仁慈和爱心统治世界,完美的圣灵则充斥于他的灵魂。因为圣子与圣灵都是上帝事后创造出来的,所以他们的存在当然就不是永恒的,“三位一体”理论也就无从谈起。但是阿里乌斯的观点也有问题,在上帝创造了“罗格斯”之前,世界不存在吗?如果不存在,上帝待在什么地方?
阿里乌斯学识渊博,在生活上无可指摘,而且还曾慷慨地拒绝了登上教会最高宝座的机会。由于他的鼓吹,基督教历史上最大的异端派别----阿里乌斯派诞生了。现在想想,如果他当初接受了相当于教皇的位置,用自己的权威去感化教众,大概也就没有以后那么多麻烦了。
“三位一体”之争本来是基督教内部的理论之争,君士坦丁偏偏爱管闲事,非要把自己树立成宗教论争的调停人。
公元325年,君士坦丁将罗马大主教亚历山大、阿里乌斯等教会高级人员召集到尼西亚,就“三位一体”问题展开辩论。阿里乌斯派迫于压力作出重大让步,承认圣父和圣子是一体,并把它作为基督教的根本信条。获胜者从此被叫做“尼西亚教派”。尼西亚教派虽然获胜,但在他们中间又发生分歧,支持耶和华、耶稣、玛丽亚都是神的三神论者以及坚决认为只有一个神的塞贝里派。这两派后来成了天主教和东正教的鼻祖。不过这时候他们还比较团结,毕竟阿里乌斯派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公元328年,大主教为巩固胜利果实,委任嫡系的阿塔纳西乌斯到阿里乌斯教派的核心据点----亚历山大里亚城做主教。阿塔纳西乌斯不知道搞统一战线,反而借机报复,严酷地迫害异端分子,即便是前后五次被信众赶下台也绝不让步。尼西亚派的倒行逆施没有收到预期效果,反而刺激了“异端”的产生。普瓦蒂埃主教希拉里曾经这样描绘纷繁复杂的教派斗争:
“同样可悲,也同样危险的一件事是,人间有多少种观点就有多少种教义,有多少种思想倾向就有多少种宗教学说,有多少种错误就有多少种不敬神的缘由。因为我们全都随意制定信条,并随意对它进行解释。对本体同一说问题接连举行的宗教会议上,在这次会上被否定,下次会上又被接受,再下次会议又取消了。在那段令人痛心的日子里……(我们)不惜相互把对方撕成碎片,我们彼此成为对方毁灭的根源。”
善于思考,熟悉柏拉图观点的东部人对阿里乌斯派更亲近,不喜欢咬文嚼字、寻根究底的西方教士在辩论中总是处于下风。为了获得优势,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君士坦丁大帝的权力上。起初,君士坦丁还有耐心,又组织了几次会议,可尼西亚教派实在不争气,总是说服不了对方。君士坦丁一气之下,宣布如果再有人反对尼西亚会议的决议,将立即被流放。阿里乌斯首当其冲,被流放到一个遥远的省份。他的著作被明令销毁,私藏者将被判死刑。
不过君士坦丁没有主心骨,没几年他又宣布阿里乌斯派无罪,因为他的一个姊妹喜欢后者,更让他害怕的是,尼西亚教派居然不承认他的权威,想独立存在。不过阿里乌斯本人却没能胜利归来,因为他已经死掉了。为了补偿阿里乌斯派的损失、报复尼西亚派自不量力的狂妄,君士坦丁又把亚历山大、阿塔纳西乌斯等人流放到远方。他本人临死前的洗礼也是在阿里乌斯派主教的主持下完成的。
尘世君主无端卷进神学冲突,其后果是十分可怕的。当他支持尼西亚派时,阿里乌斯派信徒视他为异教徒,是犹大,是叛徒。当他调转船头时,又得罪了西部的尼西亚派信徒。君士坦丁的左右摇摆,显示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但已经无法自拔。
君士坦丁大帝去世后,他的儿子们也没有改掉左右摇摆的毛病,基督教各派也因此卷入他的子侄们的内战。罗马帝国在世俗和宗教的纷争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公元360年,帝国落到了君士坦丁的侄子、富于思考的哲学家尤利安手中。尤利安早年是位虔诚的基督徒,但在他的父兄受苦受难时,上帝并没有显灵。其本人还被一个冷酷的主教监管了很久。为此,他转到了基督教的对立面,重新信奉起希腊多神教,大肆迫害基督徒,还亲自撰写了一部攻击基督教的著作:《加佳利人的诡计》。但和过去历次迫害一样,它使得基督教会比以往更加强大。公元363年,尤利安在波斯战争中被长矛刺穿身亡。
一名普通官员约维安被军人们拥立为皇帝,但这位基督徒仅仅当政八个月便去世了。军人们又拥立瓦伦提尼安当了皇帝,他把罗马帝国平分为东、西两部分,自任西部皇帝,而封自己的弟弟瓦伦斯为东部的皇帝。在西部,瓦伦提尼安执行宗教宽容政策;而在东部,受希腊和埃及教士影响,瓦伦斯支持起了当时已经大大衰落,并且还分裂成了数个支派的阿里乌斯教派。对于尼西亚派教众,瓦伦斯明令他们必须服兵役,敢于反抗者要遭到鞭打。
继瓦伦斯之后出任东部皇帝的提奥多西则是三位一体学说的忠实信徒。在他的统治下,尼西亚教派的格里高利被选为君士坦丁堡大主教,阿里乌斯派被赶出东部地区。在公元395年,提奥多西曾经一度把罗马帝国重新统一,可当年他就死了。罗马帝国再次分裂,东部归了提奥多西的长子阿尔卡狄乌斯,西部给了幼子霍诺留。罗马帝国从此再没有统一。
伴随着帝国的分裂,原来尼西亚教派中的两端:三神论者以及塞贝里派开始新的争斗,并最终于公元1054年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罗马帝国没能重新统一,他们的功劳很大。最初,东部教团占优势,但突然出现在欧洲大陆的匈奴人帮助了西部。他们对西罗马帝国的持续进攻让罗马大主教有了扬名立身的机会。利奥一世大主教成功地说服匈奴王阿提拉放弃进攻罗马,让西罗马帝国的皇帝们汗颜,只好乖乖地受教皇支配。在东部,君士坦丁大帝修建的新都阻止了匈奴人的铁骑,让东罗马帝国又苟延残喘了1000多年。东罗马的教会始终没有得到正面与蛮族斗争的机会。
第十一章西向天狼:游走中亚的匈奴部落
东方的中国在忙着应付“五胡”,西方的罗马被日耳曼人搅得焦头烂额,两个富有历史传统的大国,谁也没有顾及到这个曾经或即将和自己发生亲密接触的流亡民族。
经过200年艰辛跋涉的匈奴人在顿河草原意外地遇到了缺少右侧乳房的阿马松女郎,梦寐以求的安乐窝终于找到了!他们欢叫着像高山上的暴风雪一般疾驰而去,昔日强大的阿兰王国顿时稀里哗啦地垮掉了。
在西欧人的词汇里,匈奴是极端凶恶的代名词。匈奴大帝阿提拉的画像十有八九会伴随着一堆带血的头颅。但是,在东欧,在匈奴人曾经统治过的地方,匈奴人----特别是阿提拉,却是英雄、勇敢、权力的象征。公元896年,从乌克兰草原出发大举进攻喀尔巴阡盆地,奠定现代匈牙利国家基础的阿尔帕德大公曾经骄傲地宣称自己是阿提拉的直系后裔,而且得到了阿提拉的“战神之剑”。到现在,阿提拉仍然是很多匈牙利男孩常用的名字。那么,在欧洲人心里留下深刻记忆的匈奴人是怎么万里迢迢地跑到欧洲的呢?
西迁的匈奴究竟通过什么方式到达欧洲,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他们长期游走的中亚是另一块群雄逐鹿的地方,而且他们是一群只知道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草莽英雄,没有多少文化可言,更谈不上留下文字记载。匈奴昔日的手下败将----大月氏曾经是中亚的主人,而且一度压得昔日仇敌喘不过气,文明程度也很高。可是他们吸收了太多的印度文化。印度是个诗歌的国度,盛产大诗人,但对历史学一点不感兴趣。连他们自己的历史都得从诗歌中去揣摩、挖掘,更谈不上帮中亚邻居记载什么了。在匈奴人游走于中亚高原的时候,东方的中国正忙于应付“五胡”带来的长期战乱,西方的罗马正被南下的日耳曼人搅得焦头烂额,两个富有历史学传统的大帝国谁也无暇顾及这个曾经或即将和自己发生亲密接触的流亡民族。于是,我们只能从历史的蛛丝马迹中去寻找他们的踪影。
中国学者对这一问题曾经试图作出回答,也留下了一些成果。如齐思和《匈奴西迁及其在欧洲的活动》(《历史研究》1977年第3期)、肖之兴《关于匈奴西迁过程的探讨》(《历史研究》1978年第7期)、林干《匈奴通史》,等等。本节的撰写参考了他们的成果。为了避免引用过多对于一般读者而言绝对是枯燥无味的原始史料,本文尽量不作琐碎的论证分析,文中用到以上成果时也不再详细注释。
西迁的匈奴人并不是一窝蜂而上的,毕竟在他们眼中,蒙古草原才是熟悉的乐土。不到生死关头,他们是不会踏上这条看不到前途的不归之路的。最早西迁的匈奴部落是郅支单于的残兵败将。在陈汤“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精神指挥下,大汉杂牌军千里远征,战败了郅支单于,俘虏了大批人众。郅支单于的领地很快被呼韩邪单于占据。随同郅支单于抵达康居国的匈奴人不过3000,战争中又损失了不少。向东回到故土,会不会遭到残酷报复姑且不论,昔日3万民众被暴风雪吞噬了90%的惨剧还萦绕在心头,单单这恶劣的天气就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留在原地也不行,当初郅支单于横行中亚时,他们没少狐假虎威,现在,那些人只怕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把自己当牛羊宰杀呢。唯一的活路,就是向西逃命。不过这批人数量实在少得可怜,在史籍中找不到他们的丝毫踪影。有些西方学者曾经断言西迁后匈奴帝国的伟大帝王阿提拉就是郅支单于的后代,虽然不能否定,但也只能是留在猜想层面而已。
公元91年,北匈奴在金微山(今阿尔泰山)被汉将耿夔杀得大败,一路向西逃去。不过,他们实在舍不得草高马肥的蒙古草原,还在梦想着回归故土。公元105年,北匈奴从一个汉人不知道的地点(估计是故意隐瞒)派来使者到东汉朝廷,又一次请求和亲,但是又说自己实在穷困,拿不出聘礼。对于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匈奴残部,汉廷实在没兴趣结一个穷亲戚,胡乱款待使者一顿饱饭,打发走了事。
不过汉廷犯了个大错误,没派几个间谍暗中跟随使者,找一下北单于的老巢。11年后,恢复了一定实力的北单于重新出现在新疆金且谷,和班勇大战一场,不过实力终归有限,只好撤出战斗,又藏了起来。公元134年,汉军又在金且谷一带发现匈奴军队,而且俘虏了北单于的老娘。此后双方又几次交锋,汉军都获得了胜利。公元153年,车师王阿罗多曾叛变汉朝,投奔到北匈奴,不过没多久又主动回来,或许是看北匈奴实在力弱,不值得托付终身吧。此后,北匈奴再也没有和东汉发生过关系。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回来,而是在汉朝之外又冒出一个大克星。
鲜卑族从西汉末开始兴起,几起几落。大约在公元2世纪中叶,鲜卑族冒出一个大英雄----檀石槐。他“统一”了鲜卑各部,然后轻而易举地占据了匈奴故地,随后向西域进发。面对以会造兵器著称的鲜卑人,北匈奴料想惹不起,只好仓皇而逃。逃跑在匈奴人眼里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而是保全种族的基本方法之一。离天山北簏最近的地方就是曾经和汉朝关系密切、联合打击过匈奴的乌孙国。不过此时的乌孙国同样不是鲜卑的对手,已经向西跑到帕米尔高原躲了起来。让匈奴人庆幸的是,鲜卑人实在有成气候,檀石槐一死,马上四分五裂。匈奴人捡了个便宜,趁机占领了乌孙故地,开始休养生息,积蓄反击的力量。
在《魏书·西域传》中曾经提到一个匈奴北单于部众后人建立的“悦般国”,想必就是匈奴占据乌孙故地后的产物。史载:北单于在这里并没有待多久即向西迁入康居国,但把老弱病残的部众留在那里。这些羸弱部众后来逐渐繁衍成一个大部,南北朝时被甘肃一带的汉人称为“单于王”。
匈奴精壮大部为什么会离开乌孙进入康居,原因不明。估计不时进入西域骚扰的鲜卑部落以及后来兴起的柔然民族是主要的“原动力”。柔然是纯粹的草原之子,比成长于大兴安岭的鲜卑民族更厉害,在北魏时曾经长期困扰拓跋家族,处于低潮中的匈奴人自然更不是对手,只好一走了之。但是当年郅支单于西走康居时遭遇暴风雪的惨剧迫使北匈奴部众必须未雨绸缪,事先“抛弃”老弱。不过这倒成全了留下的匈奴人,使他们有机会后来再重新站起来,称霸一方,并和丁零人结合,演化为丁零高车部。而后者正是后来天山南麓的主人----维吾尔族的祖先回纥人的先辈。
康居作为北匈奴西迁的第二站,同样不是乐土。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昔日的仇敌----月氏人。大体在东汉初年,退到中亚生活的月氏人建立起贵霜帝国。贵霜帝国占据了北印度和巴克特里亚的肥沃土地,于是主动放弃了沩水以北的“故土”。康居国原来处在安息和乌孙两个大国之间,活得很压抑,见月氏人南迁,如获至宝,迅速取而代之。但是月氏人可没那么仁慈,他们很快教训了康居国,并把它降格为自己的附属保护国。尽管如此,康居还是扩大了领土,不久,又把北面的阿兰人控制在手里。这样,在中亚地区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连环套。
发展壮大了的月氏人曾经想进一步染指塔里木盆地(或许还有回到祁连山的打算)。公元90年,月氏副王谢统兵7万进攻坐镇南疆的班超部。班超料定月氏人远道而来,后勤补给肯定很困难,于是坚壁清野,不予出战。谢纵兵四处掳掠,一无所获,于是向龟兹国求援。班超派兵在路上伏击,全歼了前往求援的部队,随后派人手持月氏使节的头颅去见谢。谢大惊,赶紧派遣使节向班超谢罪,请求放他一条生路。班超顺水推舟,纵其回国。从此贵霜帝国再也不敢有东进的念头。但这时,月氏人的大仇人----匈奴人居然主动送上门来。听到这个消息,月氏人无不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也割了单于的脑袋,做个人头酒杯。
可是月氏人自从进入中亚以后,被这里的肥田沃土吸引,已经放弃了游牧生活,转为农耕定居。对于游牧民族来讲,跳下战马的那一天,也就是军事实力开始急剧下滑的那一天。定居农耕必然安土重迁,害怕美丽的家园遭到外敌蹂躏,所以轻易不敢动刀兵,他们的战争更多的是为了保卫家园而不是开疆拓土,更何况有月氏和匈奴人之间还夹着一个康居。康居既然是附属国,打仗自然要出力,不能动不动就让主子出面。可是康居人自从进入月氏“故地”后也染上了同样的定居病,加上国小力弱,战斗力还不如月氏。匈奴铁骑虽然是残兵败将,可对付康居和月氏人似乎绰绰有余。在这里,他们终于可以重新享受阔别已久的胜利快感,于是,双方陷入了持久的消耗战。按照齐思和先生的估计,这种断断续续的战斗延续了大约100年。打消耗战是匈奴最不愿意看到的,在汉朝人那里已经给他们留下了足够的教训。于是,在支撑了百余年后,匈奴人终于决定继续西行,去抢夺同为游牧民族的阿兰人的牧场。
在公元290年前后,西方史籍中出现了匈奴人的踪影。在亚美尼亚国王泰戈兰纳斯的军队中出现了一队匈奴士兵。他们和一批阿兰族士兵一起服役。看来匈奴在向阿兰的领地迁移时双方并不总是兵戎相见,也有合作的时候。
阿兰在中文史籍中最早被称为“奄蔡国”,后来改名为“阿兰聊国”。据说境内有一座阿兰山,故而得名。郅支单于横行西域的时候,阿兰和大宛等国都曾经被迫向郅支交纳贡赋。郅支覆灭后,康居成了阿兰的新主子。匈奴人进入康居后,阿兰人的生活中心开始西移。从黑海北岸到中亚的吉尔吉斯草原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同其他民族一样,阿兰人征服了这片区域后,吞并了当地的高山民族若维人、爱好文身的阿加赛人、还处在母系社会的阿马松人等当地土著民族,他们从此也被称为阿兰人。
罗马帝国后期的历史学家阿米亚诺斯曾经描述说阿兰人个子都很高,仪容俊美,头发略带一点黄色。他们的铠甲很轻,估计主要是皮甲,所以行动便捷。他们以打仗、冒险为乐,把在战斗中牺牲的人视为最快乐的人。如果是年老寿终,会被人耻笑。他们的生活方式与匈奴人类似,也是以牛马肉和乳制品为主,善于骑马。他们没有房屋,也不住帐篷,而是生活在树皮盖顶、有帷幕的大车上。大车一般有四到六个轮子,用牛来牵引。如果找到一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就停下来,把车子围成一个圆圈,开始放牧。这种车也是他们的重型武器(当然战斗时要换用马来牵引,帷幕要加上防护木板),冲击力很强,有点象现代的坦克。和匈奴人不同,他们不割敌人的头颅做战利品,而是只撕下面皮用来做战马的饰物。他们崇拜战神,经常拿一把剑插在地上,代表战神,加以礼拜。
在遭到匈奴打击之前,阿兰人是生活在东欧的唯一一个没有受到日耳曼人侵扰的民族。波涛汹涌的顿河成了他们天然的保护伞。在他们的南方是强大的亚美尼亚王国。阿兰人经常以雇佣军身份出现在这个高加索山国。公元317年,阿兰公主萨散尼克还曾经嫁给亚美尼亚国王科斯洛斯。
但阿兰人并没有完全屈服于匈奴统治,其中一部分向南逃到高加索山脉中,另一部分则向西迁徙,辗转逃到高卢以及西班牙境内,成为后来匈奴帝国死硬的敌人。
匈奴人征服了阿兰人之后,在顿河以西地区只剩下弱小的罗克索兰人。罗克索兰人是西徐亚人的一支。他们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因为武力多么强大,而是和著名的阿马松女郎有关。相传西徐亚人离开中亚西迁途中,遇到一个部落----阿马松人的顽强抵抗。战斗结束后,西徐亚人唯一的收获是敌人的尸体。他们惊讶地发现和自己作战的对手居然都是女性,而且全部没有右侧乳房!阿马松人的拉丁语写法是“amazos”,mazos即乳房,a是否定的前缀,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没有乳房的人”。
根据古希腊著名学者希波克拉底在《论气、水和地》一书中的记载:“这些妇女……早在她们的孩提时代,她们的母亲就取来一种专用的青铜器械,烧得通红,然后放在女儿的右乳上面,把它烧掉,以便破坏它的成长,而把它全部的力量和丰满转移到右肩和右手上面。”
很多古希腊古罗马学者认为阿马松人之所以切掉乳房,是为了成年后可以把弓弦自如地拽过胸口,增强战斗力,因为阿马松人还处在母系社会,女人是维持生存的主力军。希波克拉底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西徐亚人生活在潮湿的北亚地区,为了减轻身体的潮湿和柔软,增加力量,经常要“用火烧炙肩、臂、腰、臀和生殖器官等部位”。阿马松人主要是女性,也属于阴性,所以也有类似风俗。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神奇的阿马松女郎引起了西徐亚人的极大兴趣。西迁是艰难、痛苦的。按照游牧民族的生存法则,为了生存,大批老弱妇孺被抛弃。西徐亚人中有大量光棍汉存在。这些阿马松女郎不仅可以做老婆,而且还是勇敢的战士,正可以解决西徐亚人的燃眉之急。于是,西徐亚人决定停战,派了一大批光棍汉前往阿马松人的营地议和。阿马松部落缺少男人,女儿国的难处也不少,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开始盛大的群婚联欢。似乎西徐亚人的情报工作很出色,派去的光棍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一人一个。几天后,西徐亚人决定把和他们发生第一次性关系的阿马松女郎娶回来。大家开始共同生活、共同西进。前面提到的罗克索兰人即是西徐亚人和阿马松人结合的后裔。
罗克索兰人虽然是虎父龙母,可战斗力很差,没几个回合就拜倒在匈奴人脚下。这回,阿马松女郎们又可以帮助匈奴人繁衍后代了,只是不知道此时的她们还有没有保留昔日残酷的风俗。
随着不断地向西迁徙,不断地和当地民族通婚、融合,匈奴人的生活习惯乃至外形特征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哥特历史学家约丹内斯对匈奴人的形象曾经有过生动的描述:“他们容貌之可怕,也许并未真正经过作战,就使对方感到重大的畏惧。他们使得敌人在恐惧中惊逃,因为他们的暗黑色的状貌是可怕的,他们的头不像一个头,只是一种块状之物,他们的眼睛状如针孔,也不像眼睛。他们的强悍,表现于其粗野的状貌中,而从他们对待婴儿,即可知其残暴。因为他们当婴儿出生时,即以剑割其双颊,所以在婴儿受乳以前,便要忍受刀伤了。因此之故,他们至老而无须。他们的青年人,也因创痕、颜面不生髭须而丧失优美之感。他们躯体短小,行动敏捷,善用弓矢,颈项也永远傲然自举着。”
对匈奴人形象的丑化描写一半是出于约丹内斯的种族自我优越感,一半是出于无知和恐惧。日耳曼男人尚武,有只有在杀死一个敌人之后才能刮胡子的风俗,对于没有胡须的匈奴人自然充满了恐惧,于是编造出匈奴人残害婴儿的暴行。其实,匈奴人毛发少应该是民族融合和自然选择的结果。在中文史籍中,匈奴人是以毛发多而著称的。蒙古高原气候寒冷,多毛有助于御寒。而中亚高原,特别是伊朗高原北部一带气候以干旱少雨、气温高著称,多毛发岂不是与天公对抗?造物主是公平的,和中亚民族的融合,让匈奴人脱去了一些没用的毛发,适应了生活环境的需要。
至于割破面皮、用鲜血来祭奠亡灵,则是从西徐亚人那里继承过来的风俗,这在序章中曾经提到。类似的还有占卜术。东方的匈奴人靠观察日月来决定大事,在西迁后,他们的萨满巫师则学会了闪米特人的技术:观察动物内脏的形状。如此等等,都是在西进过程中吸取其他民族文化的结果。
经过近400年的艰难跋涉,匈奴人终于抵达东欧草原,准备和声名远播的罗马帝国再一次亲密接触。阿兰国的覆灭让欧洲人第一次知道了匈奴人的存在,他们人心惶惶,预感到这个“如高山上的暴风雪般骤然降临”的民族必然给自己带来大祸,可谁会是第一个倒霉蛋呢?那个令世人向往的罗马帝国现在是否正在准备迎接贵客呢?
第十二章神鹿指路:突然出现在东欧草原上的骑马民族
一大片可怕的沼泽地成功地阻止了东西方的“铁血”交往。日耳曼人在这里停住了脚步,阿兰人有了一道天然屏障。但苍天似乎有意帮助这个憋屈了很久的狼族,一只小鹿带着匈奴人跨过了沼泽,来到一望无际的乌克兰草原上。
在第聂伯河各支流汇集的下游地带,是著名的普里柏特大沼泽。在约丹内斯笔下,这里是一片恐怖的世界:“这块地方被关闭在动荡的沼泽地中,因而由于水陆两种因素混淆在一起,自然界使人不能进到那里。甚至到了今天,据说旅行者还能听到鬼怪野兽的叫嗥,还能看到人的幽灵在那些危险的沼泽地里挣扎着。”普里柏特大沼泽阻止了人们的穿行,居住在其两侧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把这里当成了前进的终点站。虽然人类无法穿行,可神奇的鹿却可以在上面畅通无阻。
在公元4世纪中叶的某一天,几个匈奴猎手发现一头小鹿正在沼泽边上悠闲地吃草。几天都没有什么收获的猎手们如获至宝,赶紧催马张弓,冲上前去。小鹿发现猎人,赶紧向沼泽深处逃跑。猎人们纵马追到沼泽边上,勒住了缰绳,眼巴巴地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跑掉,晦气至极。但没想到,小鹿也停了下来,还示威似地歪着头看他们。见到这种情况,一个猎人提议说:“这头鹿大概累了,再追下去,也许就能逮住它。既然鹿能过去,我们的马应该也能过去,小心一点就是了”同伴们听他说得有理,便继续追逐,并且在经过的地方用树枝做了记号。可是小鹿向西跑跑停停,猎人们就是抓不住它。当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下来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小鹿失踪了,而自己脚下的土地也已经不再潮湿。在不知不觉中,靠着这只神奇小鹿的指引,他们竟然成为第一批走通了普里柏特大沼泽的人。他们面前的这片草原,就是著名的乌克兰草原。神鹿在匈奴人眼里成为上天的使者,在哥特人那里,就只有被诅咒的份儿了。
一、第一个倒霉鬼:含羞自杀的东哥特王
在罗马人面前,东哥特国王赫尔曼立克是战无不胜的“哥特人中的亚历山大大帝”。但是,匈奴铁骑大范围地穿插跑动、如蝗飞来的长箭、奇异的呐喊,搅得大帝晕头转向,毫无还手之力。原本希望万寿无疆的赫尔曼立克竟羞愧得自杀了。
此时乌克兰草原的主人是东哥特人。东哥特王赫尔曼立克足智多谋,在他的领导下,东哥特王国四面出击,征服了周边大批斯拉夫人,建立起庞大的哥特帝国,西哥特人及其以西很多日耳曼人也臣服在其脚下。哥特人尊称他是“哥特人中的亚历山大大帝”。
如果赫尔曼立克早几年去世,他的英名会永远被哥特人铭记和敬仰。不幸的是,他太长寿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既有盖世之功,又长寿的赫尔曼立克倒霉的时候到了。
公元374年的冬天,东欧地区不同寻常地寒冷,生活在北亚草原上的匈奴人生活又没了着落。按照传统,他们决定再找一块乐土。听说黑海北岸的乌克兰草原生活很滋润,匈奴王巴拉姆贝尔决定带领部众沿着神鹿指引的方向,继续向西挺进。
“巴拉姆贝尔”显然不是匈奴人的名字,估计是当时的欧洲或西亚学者给他起的绰号。此后的匈奴王的名字,如卢阿、阿提拉等都带有这个特点。不过我们既然无法知道他们的本名,也只好用这些代称了。
此时的匈奴还没有恢复到一个完整的帝国状态。前面提到,西迁的匈奴民族并不是一个整体,这里既有先行一步的郅支单于余部,也有后来跟进的北匈奴各部,而且北匈奴各部也不是同时出发的。原来的单于是败军之将,手下部众未必会继续服从他的指挥,郅支余部则更是视他们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在西迁过程中沿途加入的民族同样是不安分的群体。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使匈奴民族此时大致处在一个松散的联盟状态。巴拉姆贝尔应该是这个联盟的一个领袖,是不是唯一的领袖,则很难说。不过,就是这么一个带领着并非全部部众的匈奴王,把东哥特帝国搅得天昏地暗。
赫尔曼立克对突然降临的匈奴铁骑全然没有防备。面对这些长相怪异、数量庞大而且装备精良、战术新颖的匈奴骑兵,东哥特人的震惊和恐惧是难以形容的。日耳曼民族虽然也有马,但主要用来运货,不用于骑乘。长期和罗马人作战,让他们学会了穿着沉重的铠甲,抛掷投枪。这是他们维持帝国存在的根本。可在匈奴人面前,这些优势顿时变成了劣势。大范围穿插跳动的骑兵、如蝗飞来的长箭、奇异的呐喊,搅得哥特士兵晕头转向,只有引颈受戮的份,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虽然竭力抵抗,但仍旧连遭败绩。赫尔曼立克本人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匈奴人一击成功后没有继续发动决定性攻势,而是停下来享受生活,顺便解决后勤补给。赫尔曼立克本来有机会重整旗鼓,可是这位把自己和亚历山大大帝相提并论的老王却精神崩溃,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只知道在病床上哀声叹气,根本没精神去整顿军队。充分休整的匈奴人于公元375年初重新发起进攻,东哥特人由于缺乏赫尔曼立克的统一指挥,很快全线溃退。病榻上的赫尔曼立克在了解战况后,知道大势已去,实在不忍看到自己亲手奠定的偌大王国覆灭,惭愧地自杀了。
赫尔曼立克死后,他的侄子维斯米尔继承了王位。维斯米尔率领残部退守到帝国西缘。巴拉姆贝尔在局势基本稳定、时机成熟的条件下,领兵西进,攻打维斯米尔。可是对方的抵抗异乎寻常地顽强,连续几次交锋,匈奴都没能点到便宜。因为此时的匈奴政治组织比较松散,维斯米尔成功地用贿赂换来一部分匈奴人加入他的阵营,与自己的同胞作战。
但是,赫尔曼立克的儿子胡尼蒙德却对抵抗失去了信心,率部投降了。在维斯米尔奋勇抗战的关键时刻,胡尼蒙德领军从背后给了维斯米尔一刀。和谙熟于本军战法的同族作战,维斯米尔的部队士气大减,战况于是急转直下。维斯米尔本人在乱军中死亡。偌大的东哥特王国不到半年时光即灰飞烟灭。匈奴人在欧洲迈出了无比坚实的第一步。
在灭亡了东哥特王国后,巴拉姆贝尔娶了维斯米尔的侄女为妻,借以搞好同归降的东哥特人的关系。现在大部分阿兰人、东哥特人都已经向匈奴人臣服。巴拉姆贝尔按照祖先的传统,允许他们继续统率自己的部众,但在重大问题上要向自己报告。匈奴有军事行动的时候,他们必须出人出枪,协同作战。大概是由于广阔的领地气候条件复杂,巴拉姆贝尔没有遵循冒顿单于的传统,把这些顺民异地安置,而是让他们留在了原先的领地。这样一来,就给匈奴埋下了两大祸患:一是让他们有了维持原有文化习俗的地理条件,缺乏对匈奴的认同感,从而使匈奴民族停留在现有阶段,没能同化、融合被征服民族,壮大自己,看看冒顿单于手下虽然保留部众却始终以匈奴自居的休屠王、浑邪王、白羊王们,就知道巴拉姆贝尔是多么没有远见了;二是使这些民族始终处于武力威压的背景下,反感情绪强烈,一旦匈奴武力丧失,他们马上会起来造反,匈奴在阿提拉大王死去后迅速消失与此有密切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巴拉姆贝尔连匈奴本身都还没有统一起来,不仅大人会议依然存在,而且权力有增无减;他个人的威望,和昔日的大单于还有着天壤之别。在这种情况下能让匈奴人基本用一个声音说话,一个拳头出击,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部分东哥特人投降了,一小部分不甘受奴役的东哥特贵族则在赫尔曼立克的小儿子维德瑞克的带领下退到德聂斯特河以西,后来又翻越喀拉巴阡山脉,辗转来到达西亚,投奔他们的同族兄弟----西哥特人。阿拉修斯和沙福拉克斯两位将军始终护卫在他身边。
西哥特人热情地接待了这批难民,希望利用他们的经验,阻止匈奴人的脚步。但是,无能的维德瑞克们让他们彻底失望了。
二、西哥特人:匈奴帝国进攻罗马帝国的卓越“代理人”
如果不想和一个大国过早地发生直接对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一场代理人战争。西哥特人比他们的同胞聪明,打不过就跑,而且一下子跑到了昔日仇敌的老巢。罗马人不知道怀柔,只知道趋势报复,生生地把西哥特人培养成了匈奴帝国的优秀代理人。瓦伦斯皇帝在一把大火中魂归天国,基督教士们说这是“由于他杀害圣徒而终于落到自己身上的天谴的报复”。
东哥特人的到来,给了西哥特人一个严重警告。西哥特国王阿纳塔里克知道匈奴人迟早会向自己发起进攻,于是提前开始防备。他命令大军在德聂斯特河沿岸布防,投奔过来的东哥特人也被安置在沿河地带。为了及时获得匈奴人的消息,大将弗里提格等人奉命在主营前面20里左右的地方驻扎。但是匈奴人获取情报的能力显然更强,他们料到西哥特前哨部队的后面肯定有大军,于是“对于散布在面前、悠闲自得、恍若无事的队伍并不在意。等到月光出来以后,他们选择了最好的道路,用渡船(从德聂斯特河上游)渡过了河。他们深恐敌人前哨先去报信,致使大敌望风而逃,他们迅速地直攻阿纳塔里克本人。受到初步攻打的阿纳塔里克吓晕了,损失了几个人之后,他便急忙逃到高山上去。”
以上这段文字出自罗马将军、历史学家阿米亚诺斯之手,对匈奴人的战术描写很具体,对阿纳塔里克----罗马帝国的大仇人,则多少有一点贬低。不过基本真实。阿纳塔里克确实在匆匆抵抗后即逃往森林高地地带,在那里仓促修葺一座城堡,准备和匈奴人决一死战。不过巴拉姆贝尔的骑兵连战连捷,掠获的战利品太多了,行动起来实在缓慢。另外他们的主力部队没有及时跟进,还在乌克兰草原上休整,享受幸福时光。为防万一,巴拉姆贝尔决定停止追击,先回乌克兰草原整饬自己的新领地、新顺民。
匈奴人停止进攻,西哥特人本应该趁机整顿兵马,以利再战。可就在这时候,西哥特人内部出现严重内讧。
在以往与罗马帝国的斗争中,一部分基督徒作为俘虏进入西哥特人的领地。忠于上帝的他们决定把福音传给这些野蛮人。基督教开始在西哥特人中间传播。公元341年,阿里乌斯教派的乌尔菲拉斯被任命为西哥特主教。“通过他的无瑕的生活和不倦的热情获得了他们的爱戴和尊敬,他们对他所宣讲的并身体力行的包含真理和美德的教义由衷地深信不疑”。乌尔菲拉斯的传教取得很大成功。为了传教,他还在希腊字母的基础上编订了包含24个字符的字母表,其中4个是他首创。在这一基础上,他成功地创造出符合哥特人语言习惯的哥特文字。哥特文成为日耳曼人中第一种可以书写的文字。在创制文字后,乌尔菲拉斯开始翻译《圣经》。为了削弱哥特人的凶猛、好斗精神,乌尔菲拉斯在翻译过程中故意省略了《旧约》中的血腥内容。
乌尔菲拉斯的传教改变了大批西哥特人的信仰,无形中也在西哥特人中埋下了分裂的种子。国王阿纳塔里克坚信原始的多神教,大贵族弗里提格等人则接受了基督教。在对待匈奴人的问题上,两方再次发生分歧。阿纳塔里克主张坚决抵抗,保卫家园;弗里提格等人则认为靠自己的力量绝对不是匈奴人的对手,要生存必须南下,迁居土地肥沃的色雷斯,向与自己有着同样信仰的罗马帝国求助,凭借多瑙河天险抵御匈奴人的入侵。
在意见始终无法统一的情况下,弗里提格等人决定独立行动,带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多瑙河边。弗里提格和另一位贵族阿拉维夫派代表前去面见罗马皇帝瓦伦斯,请求收容,表示愿意遵守帝国法律,并出兵参加罗马的军事行动。瓦伦斯等人并没有意识到匈奴人和日耳曼人的区别,还暗自庆幸日耳曼人终于有了死对头,自己有了帮手。“有些惯于谗佞之徒,遂向皇帝道贺,说什么他的洪福使得壮丁自远方而来,这些壮丁加上罗马自己的军队足以构成一支无敌的队伍;同时,这样还可以减轻各省征兵的负担,给国库省下大笔开支。”昏庸的瓦伦斯信以为真,于是下令接受西哥特人的条件,允许他们定居色雷斯,并派遣官吏负责运送西哥特人过河。但是西哥特人必须答应一个条件:交出武器,同时把老婆孩子作为人质集中安置。急于逃命的西哥特人只好答应了这样苛刻的条件。瓦伦斯没有想到,匈奴人的胃口大得很,草原英雄们绝不允许有人和他们平起平坐。匈奴现在需要稳定、整合内部力量,对罗马帝国暂时不会自己动手。但是,他们可以委托代理人,先行试探一下罗马军团的能力。西哥特人即将在未来主动充当一次匈奴人的卓越代理人。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宗教原因,或许是害怕招来匈奴人的攻击,总之,罗马政府拒绝了东哥特王子维德瑞克及其部众过河。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投奔藏匿在深山密林中的阿纳塔里克。
究竟有多少西哥特人进入罗马领土,当时的史学家也无法知晓。他们只知道西哥特人被用船只、木筏、独木舟不分昼夜地运过河。当时正值雨季,多瑙河水猛涨,许多急于过河又没机会登船的哥特人试图游过多瑙河,结果很多在激流中丧生。“负责渡运蛮族的这些倒霉的官吏们最初试图记下蛮人的数目,但因人数太多,只好放弃了。”无奈的阿米亚诺斯只好引用了一段大诗人维吉尔的诗句:
试图知道这个数目的人,
正如要知道多少沙粒在利比亚平原上,
被塞非罗斯(希腊神话中的西风之神)吹进大海。
在对待西哥特人的问题上,瓦伦斯的政策和汉朝对付南匈奴的方针基本一样,都是放在边境安置,都为其提供了物质上的援助。但效果却截然相反。因为瓦伦斯任命镇守色雷斯的地方官员吕皮西努斯和马克西慕斯并不稳重,更没有智谋;相反,他们不仅是典型的酒囊饭袋,而且极富贪欲。他们不仅扣下了政府拨给西哥特人的救济粮,还想出一个馊主意:他们抓来很多条自己从来不吃的狗和西哥特人交换,一只狗换一个奴隶,许多西哥特人为了生存只好同意交换,许多酋长的儿子也被换了狗肉。上行下效,罗马士兵也跟着主子作恶,利用哥特人缺吃少穿的机会,逼迫哥特战士的妻女卖淫,或者驱使他们的儿子做娈童。
这样羞辱的遭遇,当然会在哥特民族中间引发深仇大恨。吕皮西努斯知道被压迫的西哥特人可能会野性大发,起来造反,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吕皮西努斯主动设宴,邀请弗里提格等人前来。但是,他只允许弗里提格等几个贵族进城,其他人只能站在城外等候。饥肠辘辘的西哥特民众恳求罗马士兵允许他们进城购买食物。罗马士兵们蛮横不讲理,不可避免地和性格粗犷的西哥特人发生了冲突。
当一些西哥特人被逮捕后,其他族众终于开始大规模暴动,杀死士兵,抢夺食物。“此时的吕皮西努斯还在依靠着菜馔丰富的饭桌,听着嘈杂不堪的娱乐,他已经半醉欲睡了。”这时,有人来汇报城外的骚乱,吕皮西努斯认为形势危急,下令处死随首领进城的弗里提格等人的卫兵。这些卫兵一看罗马人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以为头领已经被杀死,不为震怒,呼喊着为首领报仇的口号,奋勇冲杀。吕皮西努斯一看大事不妙,害怕担上引起暴动的责任,连忙放出弗里提格等人。众人一见首领还活着,非常高兴,大呼小叫着,一哄而去。吕皮西努斯不仅没能擒贼擒王,反而放虎归山。等待他们的将是大规模的哥特起义。
吕皮西努斯放走了弗里提格等人以后,又后悔了,赶紧又整顿兵马追击。由于没有仔细地规划,出城9里即与西哥特人遭遇。西哥特人见敌军追来,奋不顾身地还击。罗马人大败,几乎全军覆没,连军旗也丢失了。“只有那位瘟神将军当别人酣战的时候,急忙逃回城中,救出了自己的性命”。
由于不善于进攻,西哥特人在付出惨重代价后放弃攻城,转而劫掠城外富庶的农庄。整个巴尔干半岛北部的原野都成了西哥特人的天下。越来越多的西哥特人投身起义,在色雷斯金矿里劳动的奴隶和矿工也纷纷揭竿而起,加入西哥特人的起义队伍。许多以前被卖身为奴隶的西哥特人乘机回到本民族的怀抱。罗马人只能龟缩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城市里,眼巴巴地等待救援。
更让罗马人揪心的是,原本被拒绝入境的东哥特人在阿拉修斯和沙福拉克斯将军的领导下也渡过多瑙河,加入西哥特人的暴乱阵营。一小部分匈奴人和阿兰人也出现在帝国境内。从色雷斯传来的消息让瓦伦斯非常忧虑,他急忙离开安条克,赶往首都君士坦丁堡。普鲁夫图鲁斯等人作为先锋,火速回师救援色雷斯的残兵败将。援兵一度把哥特人压缩到希姆斯山峰以外的荒凉山麓,但不久又让他们逃了出来。要扑灭西哥特人的暴乱,看来非集中全国精兵不可。无奈之下,瓦伦斯只好暂时抛弃即将到手的东方领地,亲自领兵回来灭火。
公元378年8月9日,两军在色雷斯重镇阿德里亚堡城西相遇。当天天气很好,能见度相当高,战场是一片较为平坦的丘陵地带,西北高,东南低。罗马人在东面列阵,西哥特人在西面列阵。瓦伦斯下令立即开始进攻。
战斗一开始,双方势均力敌,装备精良的罗马人逐渐占据了优势。按照瓦伦斯在战前的部署,他的左翼突然出击,连续攻下了西面的好几个山丘高地,并绕到西哥特军的背后,准备截断敌人的退路。正在此时,北方突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巨响,无数长箭雨点般地倾泻在罗马军的阵地上。原来这里埋伏着西哥特人的盟友:东哥特人和阿兰人。其中还有不少匈奴雇佣兵。遭到突袭的罗马军阵脚大乱。哥特联军乘机扑向落在后面的罗马步兵。被骑兵抛弃的步兵抵挡不住哥特骑兵的冲击,很快被切成数段,分割包围。在包围圈里的罗马人被挤得密不透风,相互践踏,哥特联军的武器每击必中。原本势均力敌的场面变成了单方面的大屠杀。罗马军队阵亡4万余人,帝国十几年来积攒的野战精锐,在一天里拼个精光。罗马帝国从此一蹶不振,西哥特人成功地完成了代理战争的任务。
瓦伦斯腰上也中了一箭,在卫兵的护卫下仓皇逃进一间破旧的茅屋里。倒霉的是,追击的西哥特人发现屋里有人,为了减少伤亡,干脆放了一把火,茅屋坍塌时正好砸在瓦伦斯头上。堂堂罗马帝国皇帝就这样变成了一把灰烬。因为瓦伦斯当政时曾经迫害尼斯教派基督徒,幸灾乐祸的主教们乘机给他扣了一顶帽子,说他没有得到善终的原因是“由于他杀害圣徒而终于落到自己身上的天谴的报复”。
弗里提格在大胜后马上率领西哥特人进围阿德里亚堡,但因为缺乏攻城器械,连续受挫。弗里提格此时的行动表明他缺乏政治眼光:此时君士坦丁堡极其空虚,若绕过阿德里亚堡,引兵直趋君士坦丁堡,说不定有机会当上罗马皇帝。
屯兵坚城几个月,给西班牙人提奥多西将军创造了机会。在提奥多西的努力下,罗马军团的战斗力逐渐恢复,在战争中逐渐找回了平衡。为了提高士气,提奥多西严令在任何场所,如果罗马军队没有占据地利和兵力上的优势,绝对不允许和哥特人交锋。从此以后,罗马军团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把战争包袱甩给了哥特人。
提奥多西心里清楚,要想把哥特人重新赶到多瑙河以北显然不现实,唯一的可能是停止战争,把他们尽可能地约束在一片便于监视的土地上。
历史善待了这位有远见的政治家。西哥特人的领袖弗里提格等人先后死掉,为他排除了谈判的最大障碍。提奥多西抓住机会,主动向西哥特老王阿纳塔里克示好,邀请他到君士坦丁堡谈判。阿纳塔里克欣然赴约。宾主经过愉快的讨论,于公元382年达成如下协议:
(1)维德瑞克手下的东哥特人以及一起侵入罗马帝国的阿兰人、匈奴人,可以居住在潘诺尼亚和上莫西亚地区;西哥特人居住在下莫西亚。
(2)所有这些人都是帝国的同盟者,继续按照本民族的风俗和法律统治自己的国中之国。免除哥特人土地上的所有租税。
(3)哥特人保证为帝国提供军队,并保证边境的安全;罗马政府每年给予哥特人一定数量的金钱补贴。
阿纳塔里克和少年阿拉里克被封为贵族,可以随时出现在皇帝面前。有感于提奥多西的恩惠,西哥特人主动出兵帮助提奥多西消灭了西罗马境内的叛乱者尤金努斯,使之重新统一了罗马帝国。
阿纳塔里克不久去世,提奥多西也在统一了帝国五个月后,撒手西去。
公元382年谈判的条款和以往的条约区别不大,唯一的区别是哥特人及其盟友可以合法地在帝国境内生活。虽然因为阿纳塔里克去世,阿拉里克年幼,西哥特人暂时还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可以挑战皇帝的权威,但“哥特人的毒素”深深地植根于帝国境内。随着提奥多西大帝的去世,阿拉里克的成长,哥特人再次显出他们叛服无常的本性,罗马帝国的掘墓人又要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