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打底的旗帜,正面最下方是金色的藤条,编织着一串英文字母,中间则绣有一头栩栩如生的白头鹰,它张开翅膀,两只利爪伸出,一手抓着利箭,一手抓着橄榄枝……在白头鹰的上方,还有一头威猛的北极熊。
事实上,这不是普通的旗帜,而是一面军旗,隶属于美国陆军第8集团军第7师第31团。
该团组建于1917年,曾在一战期间伙同欧洲军队一起参加了武装干涉苏联的作战行动,在西伯利亚的战场上大显神威,因为战功显赫,所以被当时美国总统威尔逊亲自授予了“北极熊团”的称号。
后来二战爆发,它又被美军派往太平洋战场,于阿留申、马绍尔等地区同日军浴血搏杀……
可以说,这是美国陆军的王牌部队,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可是,就是这样一支履历光辉、实力强悍的劲旅,如今不仅番号不再,其军团旗帜,也在美国再也找不到了,反而被陈列于中国北京的军事博物馆中,作为一级文物供人们展览参观。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堂堂美国陆军的精锐部队“北极熊团”,其军旗怎么会出现在中国,还被军事博物馆收藏?
这,其实就得从数十年前,志愿军们英勇赴朝、“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那场朝鲜战争说起了。
一、差距悬殊的对抗
局势很危急了,谁都看得出美国人的狼子野心,等他们占领完朝鲜,下一步的行动说不得就会入侵中国。
怎么能坐以待毙呢?毛主席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为了防范可能带来的安全危机、维护祖国安宁,即便国内解放战争才刚结束,各行各业还一片百废待兴局面,他也仍力排众议,做出了出兵朝鲜的决定。
指令下达得非常急切,许多军队都没能迅速反应过来,相应的准备自是缺乏。尤其是本打算去收复台湾的27军,他们原定的计划是乘火车一路南下到东南沿海地带,可半途却收到命令突然转向,往北方驶去。
部队临时变换进军目的地,不只是列车调个头这么简单。
当时时节已是深秋,临近冬天。
南方气候温暖,如果是去收复台湾,那么衣物等方面只需轻装上阵即可,然而到北方则不同了。在朝鲜半岛那种地界,冬天寒意逼人,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不说作战了,就是成天休整也会冻死人。
毫无疑问,临时接到赴朝作战任务的27军将士,无论棉衣还是棉被这些物资都是不足的,但即便如此,怀着保家卫国的信念,他们还是选择咬住牙、义无反顾奔赴向了朝鲜。
1950年11月初,27军抵达朝鲜,5万余人的部队全部在白马地区待命。此时,由先头志愿军部队所发起的第一次战役已进入收尾阶段,以美军在飞机坦克和火炮掩护下全线撤退,志愿军胜利告终。
不过,第一次战役的失利,并没能使美军充分重视起志愿军的力量来。他们的气焰依旧嚣张,仰仗着海空军及武器装备方面的优势,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甚至豪言,要在“圣诞节前夕结束朝鲜战争的总攻势,让每个士兵都能回家过圣诞节!“
想回家过圣诞节?做梦呢!美国人的妄言很快就被铁一样的现实给击穿。
在随后爆发的第二次战役中,不可一世的麦克阿瑟及其部队,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远超第一次战役的惨痛代价。
这场战役同时也是远赴而来的27军的首战,他们入朝第一仗的对手,就为拥有王牌部队“北极熊团”的美第8集团军陆战第7师。
当时是1950年11月27日的午夜,冰冷雪花飘散在天空中,气温低至零下30摄氏度,吸一口气仿佛肺部都能结出冰来。
这样的苦寒天气,按理说不应该会有人外出的踪迹,但陡峭的崇山峻岭间,却正有一支部队在急速行军。他们潜伏于夜色中,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出没于黑暗的幽灵。
这就是志愿军37军的第80师和81师。他们突然接到上级的命令,将以四个团的兵力,向驻扎在新兴里地区的美军发动进攻,以配合发动整个长津湖战役。
而之所以选择在夜晚行军,实是不得已之举,源自于双方武器力量的差距。
驻扎在新兴里的,是美陆战第7师第31团,也就是著名的“北极熊团”。这支部队虽属团级建制,但装备堪称豪横。
它由3个步兵营,1个坦克连编成,总兵力约4000人,主要武器装备除了步枪、卡宾枪、轻重机枪外,还有大量的60或90火箭筒,57毫米反坦克炮、60迫击炮及37辆坦克。
这些都还只是纸面上的硬实力,除此外,他们还可以随时得到美国航空兵2-8架次的火力支援……另有侦察机时不时传递志愿军部队的动向情报。
反观志愿军27军方面,在装备上只能用“寒碜”来形容。
所出动的80师和81师4个团中,仅有少量的中小口径火炮和60火箭筒,大都是从日本人及蒋介石国民党军手里边缴来的,数量少不说,性能还落后。至于轻重机枪、坦克飞机,即使整个师乃至整个军也未必拿得出。
装备上是如此,后勤上,志愿军也远不如美军部队。
如前所讲,因为从国内出发时走得突然,他们棉被棉衣都很缺乏,食物也少之又少,几乎就是小米加步枪的状态,同“北极熊团”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因为这种悬殊的实力对比情况,所以志愿军才只能选择于夜里发起进攻,运用夜战的形式,最大程度扬长避短,削弱敌人在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发挥志愿军战士吃苦耐劳、战术灵活的特性。
二、穿行战场的英雄
连夜急行军到达新兴里后,来不及做休整,战斗很快就打响。
其中,第234团4连的表现尤为出众。
该连指导员叫庄元东,在战斗发起后,他带领下属一个排隐蔽进至新兴里东山。
寒夜笼罩山巅,深沉的夜色仿佛将五指都吞没,冷风呼啸穿过枝叶稀疏的丛林,掀起一阵沙沙声。
站在一座小山的高点处,远远的,庄元东发现对面山腰上竟正亮着淡黄色的灯光。
他立即打手势示意战友们停下,仔细观察一会儿后,与大家相互对视了一眼,说道:“这应该是敌人的一个驻点,大家都跟着我,小心些,咱去看看!”
完后,他便带着一行人,躬下身子,悄咪咪往那处山腰摸去。
众人走得非常小心,临近了发现是几顶帐篷,现场格外安静,隐隐约约只听得到传来的一阵呼噜声。显然,里边的美军正在睡觉,还未发现他们。
庄元东意识到这是一个消灭敌人的好机会,眼里闪过一抹欢喜的神采,神情却越发镇定和冷静。他当即命令全排,迅捷包围敌人。
可就在移动的时候,“啪嗒”一声,一位战士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踩在易拉罐上摔倒了,易拉罐“叮叮当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众人顿时停下脚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接着只听帐篷里传来“窸窸窣窣”和美军大喊的声音,很明显,外面的动静惊醒了他们。
关键时刻,庄元东大吼一声“开火!”,果断扣下扳机。周围的战友们也在“砰”的枪响中回过神来,纷纷举枪瞄准射击。
一阵猛烈的枪声后,营地重归寂静。庄元东等人小心翼翼走进帐篷,里边休息的总共30多个美军,已经全部毙命了。
除了庄元东带领的两个排,4连另有两个排是在连长李昌言带领下的。
他们从侧翼向新兴里的敌人阵地进行穿插,行进到庄元东发生战斗的那座山的另一侧时,突然听到了一阵“哇啦哇啦”的叫喊声,是前面一座房子的敌人在向他们呼喊。
原来,这栋房子里的敌人听到了庄元东那边发出的枪响声,在黑暗中看不清面貌,误将李昌言等人认作为了友军,昏头昏脑的把之前的枪声当成是自家部队间发生了误会。
这叫声正好为李昌言一行人指明了方向,他们没有发声回答,而是各找掩体,以子弹作回应。架起轻重机枪便开火,“唰啦啦”直接就撩到了一大片敌人。
吃了一顿满满当当的子弹,敌人这时再蠢也反应了过来,明白李昌言是敌军,于是立马组织反击。在战斗中,从后方解决掉敌人、匆匆赶来的庄元东及几名战士相继伤亡。
李昌言意识到,敌人武器精良,火力太猛,这种硬碰硬的打法不行。于是立刻改变了战术,向班长排长们打了个手势。
平时默契配合的部下们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纷纷抽身,除留下少量人在原地继续牵制敌人外,其余大部分则都走侧方,往敌人阵地包抄了过去。
夜幕下,枪口射出的子弹如流星般醒目,生与死的交接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4连主力部队划分成几个战斗小组,利用崎岖的地形做遮挡,不断向敌人火力阵地跃进。
不一会儿后,就有两个小组进至了敌人一座独立屋的射击死角内。敌人还在从屋里往外射击,并不知道危险已经来临。
摸进美军身旁的战斗小组成员,迅捷从身上掏出几颗手榴弹,拉响引线,直接从窗口往屋内投去。几名成员还趁机端起枪,“嗒嗒嗒”就站在窗口门边朝屋里猛射。
“轰轰”几道巨响过后,一个敌人火力点被端掉。
有的举起手蹲在地上选择了投降,有的则干脆趴在地上选择装死……还有的少数人负隅顽抗,但最终都被4连战士干净利落地给消灭掉。
事后才发现,这名被打死的军官竟是“北极熊团”的团长麦克莱恩,而所端掉的这处敌人驻点,则为敌人团指挥所。
此后,4连又发现了山下敌人的一个停炮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捣毁后,缴获了足足12门火炮。
此役结束,4连共毙伤俘虏敌人300余人,而自身伤亡却不到该数目的十分之一。
因为显赫的战绩与出色的表现,整支连队被27军军部授予了“新兴里战斗模范连”的光荣称号!
三、惨烈无比的战斗
团部被歼,并不意味着“北极熊团”就此覆没,它仍有大量的有生力量被包围在新兴里地区,并于11月28日向志愿军部队进行反扑。
为了彻底瓦解敌人,打碎“北极熊团”这个难啃的硬骨头,占领新兴里,27军以80师为主力,向该团余部发起了猛攻。
这场围歼战,“北极熊团”损失惨重,但80师也并不轻松,付出了极为沉痛的代价。除了不少战士因为缺衣少食冻死,更有不少人在战斗中壮烈牺牲。
有如40团的3连,在仅剩两个排三四十人的情况下,仍然接下了担当主攻、拔除敌三个独立屋驻点的任务。
这三个独立屋都处在较平坦的地带,周围视野开阔,且彼此相隔不远,能够相互照应。
30日的夜里,寒风一如既往地冰冷刺骨,在战场上呼啸。
3连战士们冒着极大风险,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攻下第一座屋子后,由于后续部队未能及时跟上,周围也缺乏可用的地形掩体,使其很快就遭到了来自其他敌人火力的3面夹击。
子弹在战场上穿驰而过,任谁稍不留神都可能顷刻间毙命。
危难关头,为了完成任务,连队指导员挺身而出,独自与敌人展开激战。一面周旋的同时,一面还趁机炸掉了敌人的一辆坦克。
之后,他们继续向第二座独立屋进攻。
面对敌人饱和式的火力打击,枪林弹雨下,连长、指导员、副指导员都相继牺牲或负伤。战至最激烈的时候,3连战士们甚至冲入屋内选择同敌人贴身肉搏,死命厮杀才终于攻克下了这座房屋。
而这个时候,全连就只剩下最后的16人了。
连长已经没了,指导员也没了,任副排长的马日真则担任起了领导职责。他红着眼勉励战友们说道:“今天我们辛苦一点,把任务完成,我们牺牲了,我们的后代就不用牺牲!”
旋即,便率领剩余的一众人继续前行,在子弹的扫射中不断向第三座独立屋逼近。
子弹打光,手榴弹亦扔光,能用的唯有刺刀和血肉之躯。后来刺刀也在搏杀在拼弯乃至断裂了,随地可见的石头、木棍也即成了最尖利的武器。他们悍不畏死地冲进敌人屋里,用指甲掐、用牙齿咬、甚至用头顶撞……
终于,第三座独立屋也被硬啃着攻克了下来。
不久后,营长带着后续部队赶到,坚守在第三座屋子里的战士王德满身污垢,立正身子报告道:“营长,俺连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
“其他人呢?”
王德眼眶顿时红了起来,哽咽道:“俺连、就只剩俺一个人了!”
就这样,志愿军将士们一个个舍命地前赴后继,美军据点则如纽扣般一个个崩掉。这时,战斗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激烈”来形容,因为在这样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人命已成为最迅速的消耗品。
面对无数志愿军的殊死突袭,“北极熊团”终于知道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他们发自内心地开始感到恐惧,并不顾一切后撤。
先前的嚣张气焰早已悉数消失不见,此刻,美军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逃出志愿军的包围圈,逃回美国去!
然而,战端一开,又岂是美国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呢?
在27军指挥部里,负责指挥作战的彭德清,听着来自情报员报告的美军撤退的消息,看着军事地图,铿锵说道:“敌人要逃跑,没那么便宜。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伙敌人溜走!”
他立即叫来电报员,让其传令给第80师的师长,指示道:“现在就向敌人发起总攻,一定要把他们歼灭在南逃的路上!”
收到此命令,80师全员开动。各团迅速集结,向突围之敌展开火力围剿。到12月1日的黄昏,“北极熊团”分残部已经在80师和81师的追击下溃不成军了。
他们显然走投无路,不得不召来几十辆坦克,却不是为了进攻,仅仅只是作掩护,以尽可能让士兵能够越过冰封雪盖的长津湖,顺利撤退。
但冰面何其脆弱,即使气温低至零下三四十度,一辆辆数吨重的战车驶过,再坚固的冰面也承受不起啊。因而逃亡途中,不少冰面就发生了坍塌,车内的美军随车辆一起掉入水中,最后冻溺而死。
另一面,还有一股美军则在战斗机掩护下,沿着公路逃亡。不过他们并不比从长津湖湖面逃亡的那拨美军更幸运,当他们行至1221高地下时,遭遇到了早已埋伏在此、等候多时的81师的阻击。
四、穷途末路的逃亡
81师在这里布置了近一个团的兵力,坚守了足足4天。在此等待期间,他们已预先将山脚下公路上,那条唯一可顺畅逃生的水泥桥给炸毁了。此刻,他们居高临下,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美军,架起枪炮开起了猛烈射击。
美军被突如其来的阻击打得晕头转向,毫无抵抗意志。
他们一门心思只想着逃跑,不与志愿军作正面交锋。
他们发现,虽然桥梁被炸断,不过桥下溪流却已结冰,还勉强可以通行,于是立即带上自己的全部装备和人马,来到溪边,准备直接跨过溪流逃亡。
溪流不同于湖泊,即使结冰,也只是成为布满冰渣的沼泽,极易发生陷落。美军部队中的坦克劲儿大,开足马力一下子就过去了,但后面的卡车则不行。
装满步兵的卡车一驶进溪流中,就被卡在了中央,被烂泥和冰渣死死咬住,无论发动机如何运转也动弹不得。
无奈下,步兵们不得不跳下车,徒步蜂拥穿过冰面。但也无法一走了之,因为步行根本走不快也走不远。因而坦克又不得不调头,去拖拽卡车。
这样子,美军就被困在了溪流边。陷落的卡车则成为志愿军绝好的靶子,81师抓住机会,用迫击炮向卡车位置轰击,又用步枪机枪向其周围的美军扫射。
这样的阻击战中,美军毫无还手之力,后虽趁着夜色掩护,在付出300多人伤亡后,顺利穿过了1221高地,但又在接下来的1239高地被志愿军阻击。
子弹四射、炮弹横飞。在1239高地的战斗中,这股逃亡部队迎来最后的覆灭。有生力量悉数被歼,连继麦克劳恩后,刚接任“北极熊团”团长指挥的费斯中校,也在车内直接被炮弹炸死。
后来战斗结束,打扫战场的时候,志愿军239团3营通讯班长张积庆,捡到了一块一平方米左右的蓝布,上面花里胡哨绣着许多图案,看形状和装饰,很像一面旗子——这就是“北极熊团”由威尔逊总统于一战期间亲自赐下的那面战旗。
不过,因为该战旗无论颜色还是图案,与我军的习惯都不一致,所以当时张积庆也没在意,只是把它当包袱皮用了。
后来为庆祝作战胜利,营里准备给战士们蒸包子,可缺一块蒸笼布,关键时刻,大家伙儿就想到了张积庆捡到的那面旗子,于是即拿了出来。
恰巧营长也在,看到后,发觉到了这块布的不同寻常,认为应当是战旗,于是把它作为战利品给交了上去,大家伙这才知道,这块蓝色的布原来竟是那场艰苦卓绝战斗中,作战敌人“北极熊团”的战旗。
再后来,该旗就被列为了一级文物,被陈放于北京军事博物馆中。
至于它所代表的“北极熊团”,则正像是战旗的遗失一样,因为伤亡太过惨重,便被美军取消了部队番号,不复存在。
时至今日,谈及曾发生在长津湖新兴里的那场战斗,幸存的“北极熊团”老兵,无不表示不愿再提。或许在他们的心目中,志愿军那舍生忘死的形象,除了使作为敌人的他们感到耻辱恐惧外,还有一份难以言明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