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第一届威尼斯建筑双年展,StudioAlchimia在AlessandroMendini的带领下策划了展览区域“平庸之物”(TheBanalObject)。他们为平凡的日常之物赋予轻快的色彩,同时也加上了尖锐的刺。作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意大利设计的注脚,我们可以从“平庸之物”窥见其对日常凡俗生活的关切,它暗示着疲于前进直行,松弛的态度,也预兆了设计师们锋芒的归处。
1980年威尼斯国际建筑双年展的室内设计,ImagefromAlchimia1977-1987,GuiaSambonet,1986
BanalObject,SoccerBallAlchimiaKazukoSato
PratoneSofaGufram
作为激进设计的一股中坚力量,Alchimia宣布“发明新的形式绝非必要,设计可以通过炼金术般的想象力,重拾蒙尘的日常平庸之物。”他们赞美凡俗与装饰、玩味与好奇心,对所谓“专业的设计”祛魅,质疑关于良好品位的常识。对抗横冲直撞的发展与正襟危坐的姿态,允许悠哉的歇息与庸常——人性之于设计的存在。
世界上第一款懒人沙发SaccoZanotta
JoeSofa,DDL工作室
“柔软的形状”,展览现场浦东美术馆
陈列于展览入口处“生活的悲喜剧”(TheJoyfulTragedyofLiving)中,AlessandroMendini设计的ProustArmchair则是一场关于“上流”的游戏。其原型来自十八世纪路易十五时期风行的Bergere扶手椅,铺张的座宽是为了容下贵妇们肥大的裙摆。Mendini继续浮夸地放大椅子的整体尺寸以及洛可可风格的装饰,在1978年的原版设计,椅面还饰满了法国画家PaulSignac的点彩。对于功能至上,追求简约的现代主义设计,这无疑是一记闷声重拳。2011年设计的纯色版本,最容易脏污的白色布料,则抛出两难的选择题:是将座椅奉如“座上宾”,还是令真贵的“尊贵”座椅“委屈蒙尘”。
“生活的悲喜剧”(TheJoyfulTragedyofLiving)
展览现场
AlessandroMendini1978年设计的原版PoltronadiProustarmchair,图为2011年的纯色版本图源MoMA;
除Mendini之外,Alchimia早期的合作名录还包括1981年领导了MemphisGroup的EttoreSottsass。可Sottsass虽然对现代主义不感冒,却也疲于激进设计总是与资本及消费保持敌对的紧张。Memphis轻轻松松、花里胡哨,仅仅是浅浅地提出一些不同的可能性也很好。
TheMemphis-filledapartmentofRaquelCayre.Photo:BobbyDoherty/NewYorkMagazine
但设计师,尤其是前卫设计师的想象,与时代的走向总是两回事情。1988年,MemphisGroup解体,StudioAlchimia在1992年也相似地终于合久必分的宿命。AlessandroMendini晚年自述其“一生都是悲观主义者。面对世界的喧乱,寻找一些欢欣与积极,是我自觉的使命”。在Alchimia的宣言中,他早就明白“需要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设计存在的目的,是允许设计师自私地将遐想,以他们所爱的方式存续,“陪伴平庸素常的生活”。
上:浦东美术馆展览现场陈列的AlessandroMendini作品。
下:AnnaG开瓶器,1994-2021年,AlessandroMendini。
“日常仪式”中,AldoCibic设计的Piggy水壶像小学生赤诚的简笔画;建筑师AldoRossi的Conica摩卡壶,是孩童放不下心爱的灯塔模型;BigLove茶匙则是MiriamMirri最直接的告白。
AldoCibic设计的Piggy水壶;
建筑师AldoRossi的Conica摩卡壶,
MiriamMirri设计的BigLove茶匙。
DesignForFun由同济大学名誉教授安多·西比克(AldoCibic)与约瑟夫·德雅尔丹(JosephDejardin)来自西比克工作室(CibicWorkshop)提出整体设想并担任展陈设计
IDEAT:首先,我们想知道DesignForFun这一主题从何而来?
AldoCibic:这个主题是由EnricoMorteo决定的,包括选择展品以及设定10个不同的章节。不过重点并不是关于我们展出了哪些作品,而在于它们作为故事的一部分,如何落脚于一个大的时代背景之下;它们是关于这些人——从GioPonti、Formafantasma、Superstudio到AldoRossi……这些严肃的、并不疯狂,而是带着真诚的探索欲的设计师,如何在20世纪70年代的这段时期,产生了这些极具实验性、快乐并且富有远见的想法。
DesignForFun“理论的产物”,展览现场,浦东美术馆
拿VicoMagistretti举例,他一天之中只工作5个小时,这位设计师的作品总是小小的——但并不是傻瓜玩具,而是聪明、具有趣味性的东西,我很喜欢他那件Eclisse(Eclipse)台灯,这件作品是对于他创作(手法)的最佳印证。
EclisseRossa灯具,维科·马吉斯特雷蒂VicoMagistretti,意大利,1965
IDEAT:那么,“乐趣”作为贯穿展览的线索,如何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意大利当代设计?
AldoCibic:我们可以先回到上一个问题,除了VicoMagistretti,再说说孟菲斯。这个团体在20世纪80年代诞生,是对当时包豪斯提倡的理性主义的一记反抗,其中包括AndreaBranzi、Archizoom等代表性的人物。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将孟菲斯视作为艺术,因为它已经超越功能性的家具,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带来情感,以及提供感知现实的工具。值得一提的是,这也是一个与内部家庭文化有关的故事。纽约MoMA曾经举办展览TheNewDomesticLandscape,但是意大利人与丹麦人一样,非常注重家庭以及家庭生活的丰富性,而为家所选择的物品或多或少都代表了一种通往家庭生活的途径,以及它们如何成为你生活中的一部分。
The1972MoMaexhibition:TheNewDomesticLandscape
打个比方,在那个年代诞生了一个新的牛仔裤品牌,一方面,它帮助我们更好的塑形;另一方面,它还给人们带来了更日常的穿着方式,它的出现让我们不必再正襟危坐在客厅里,而是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的姿势——所有柔软的事物都象征了一种行为上的改变,这都可以反映在我们的社会关系、行为模式中,而这些都并非一成不变的。正因如此,在我看来,这一点也反映并且启示了中国(设计)目前的境况。我认为我们需要年轻一代的设计师们更加开放、大胆、求索,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而进入到设计行业中,而是要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你必须冒着一定的风险,来建立一个真实的愿景,你得为自己而耕作,试着建立自己的表达。
而这也是设计教育行业所要调整的方向。是的,学校也需要做好准备,帮助学生去应对未来复杂情形下多变的挑战,而不是以一种墨守成规的方式继续下去。
安多·西比克(AldoCibic)与约瑟夫·德雅尔丹(JosephDejardin)在接受IDEAT理想家采访时。
IDEAT:事实上,你已经从教育角度对我们接下来的这个问题作出了回应,那么对于普通观众而言,在当下的环境中,五十年前的“玩乐与趣味”如何绵延至今,并启发我们今天的生活?
JosephDejardin:这就回到了你前面所提问的关于“乐趣”的问题。你可以把你面前的这件作品叫作沙发,但它并不像一个常规意义上的沙发,这不寻常的做法背后意味着,并没有某种所谓正统的生活方式,你也可以选择以不同的方式生活。重要的是,要通过方方面面来享受生活本身的乐趣,比如通过让这些反常的物品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
AldoCibic:它(设计)是超越风格的。今天,关于孟菲斯的那段过去又重新成为了一种趋势,KOL在EttoreSottsass的Ultrafragola镜子前拍照留念,但在这种趋势之下,那个时代留下的不是时尚,而是一种态度。现在我已经不再做孟菲斯设计,但是那种精神依然存在且流淌于我的身边,我们仍然在寻找同源的事物。重要的是,除了这个复杂的问题,普通观众能够借由它获得什么?
Ultrafragola镜子,埃托雷·索特萨斯EttoreSottsass,意大利,1970
BrunoMunari在DesignasArt中批评太过明确的、结论性的、局限于事物某一方面的艺术形式,令观众几乎难有实际的参与。依循意见领袖推荐的固定路径逛街,逐步打卡,已然是当下休闲活动的常态。随设定动线看展有时也成为一种不求甚解的娱乐。美术馆的天花板成了二十一世纪“拱廊”在公共空间的还魂,面对琳琅满目的作品,先入为主地看不懂,所以情理之中地看不见。
治愈麻木,Munari给出的药方是“欣赏者的个人感觉”,宏大缜密的正确答案远远小于也许平庸粗糙但私人的体验。有趣的从来不是静置的作品,而是其由概念转化为物的过程。艺术也只有凭借观者的思考过程才最终完整。
BrunoMunari,DesignasArt
在《景观社会》中,GuyDebord提出以“漂移”(Dérive)作为打破漠视的方法,鼓励抛却目的心,忽略规定的路径,游荡漫步,全然投入地感受所发现的、所遭遇的。“漂移”倡导游戏的发生,但有时美术馆展厅的“单行道”设定显然桎梏了人的游戏。JohanHuizinga则在《游戏的人》(HomoLudens)中辩证了文明如何经由游戏产生和发展,他提出在游戏时,人们的感受心与想象力达到峰值,游戏是获取、创造知识的途径。
DesignforFun展览本身就是一场关于意大利当代设计的主题游戏。展陈刻意打破线性的逻辑,近200件意大利当代设计作品汇集于13座不同主题的岛屿,散布于展厅之中。竹子、瓦楞纸、麻布,类似脚手架构建的空间是对粗糙与庸常的欢迎。水车、亭榭、夸张充气草坪所营造的田园,是对人们悠哉徘徊其间的邀请。以游荡与玩乐为方法,遭遇意大利当代设计,萌生、蔓延关于物与生活的主观想象。
上:“FUN”互动装置,展览现场,浦东美术馆
下:“色彩捕捉光线”,Pratone互动装置,展览现场,浦东美术馆
设计有时也是一场游戏,它并不在乎造型的结果,而是关切制作与思考的过程。EnzoMari以“自我设计”(Autoprogrettazione)为途径疏解人们对设计的迷思。把制作产品,创造的快乐留给使用者,期待物主在动手触摸产品的过程中,偶遇设计的细节巧思,理解抽象的概念转化为具象之物的过程。
展览中的“严肃游戏”(PlayingSeriously)板块中,由EnzoMari设计的Ecolo是一本小册子与一张标签。这本实用的操作指南图解了如何变废为宝,将清洁剂包装、矿泉水瓶变成一尊造型优雅的花器。消费者如何获得这个花瓶也是Mari设置的游戏:是根据手工教程体验造物的愉悦,抑或花大价钱购买被剪了几刀、但附有Mari签名的塑料瓶,想见是个引人发愁的问题。
EnzoMariEcolo使用指南,790x451。
游戏有时还是一种松弛的精神,在于游荡的态度,体现于刻板印象嵬然沉寂的家具。“游牧式设计”(NormadicDesign)中,MarionBaruch设计的RonRon是陪伴主人生活变迁的毛茸茸宠物;DenisSantachiara设计的BittaSofa,掀开外表的软罩,暗藏充气床垫,昭示了随时躺平的祈愿;GiulioIacchetti设计的RoloSeat则是带有防雨小屋顶的折叠导演椅,宣告了不论日晒雨淋,心向郊野的冲动。物是人在空间中活动的残影,静止存在的物,却清晰勾勒出游戏的人蠢蠢欲动的玩心,与拒绝循例生活的决心。
RonRon,MarionBaruch,1972,图源Gufram
Rolo座椅,朱利奥·亚格迪GiulioIacchetti,意大利,2013
JosephDejardin:展览最终呈现的结果是接近于直觉导向的。当我们在考虑将它拟作一座城市的时候,就施以了一些诗意的暗示,包括一些抽象化的、城市中可能会出现的不同元素:有一些像古典建筑的柱子,然后柱子的顶部还有其他柱子,有点类似我们给到观众的提示。所以整个展陈设计包含两个层面,一是将城市作为原型参考,二则是从策展人的文本出发和原型之间的进行对比,衍生发展出岛屿和其他概念。
因此这个展陈过程是非常轻松的,拿玻璃制品举例,我们希望能将它们展示在高处和合适的光线下,于是一个“寺庙”就诞生了。
浦东美术馆DesignForFun展览现场
IDEAT:设计思维是一条规范的“工作路径”,有时会限制我们直面问题本质的想象力,而游戏作为一种自我驱动的思维方式,如何帮助我们更好地进行设计?
AldoCibic:我想你的问题本身就是答案了。
JosephDejardin:大家常常会谈论起关于“设计思维”问题,以及一些系统性的路径,它们总是伴随着某种解决方案或者答案。但解决方案也从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解决方案”,一个解决方案总是随之产生更多的新问题,我不确定“设计思维”是否就是一种好的方法。
AldoCibic:“解决方案”的这个想法是很保守的,你应该建立一个新的路径和方法,进入其中,而不是假装找到了某个解决方案。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生相应的改变,不再以单一的形式思考——重要的是问题本身,而不是答案。所以,再一次回到展览上来,我们把这些作品变成了所有人可以理解的事物,阅读文本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太复杂了,我们希望这个策略可以激发大家,在未经提示的情况下享受展览本身带来的乐趣。
当设计被轻松地指认为“某式”设计,往往意味着它已经是沉落的文明。意大利设计从来不是“意大利式”设计,它不是一种简单的风格,而是一种琢磨的恒心。它前于时势,而非新于时尚。为什么要回望设计史?如果世界越来越纷杂,什么应该被制造,什么值得被设计,不要重复赘述指涉已泛滥失焦、用以愉悦视觉糖果般的话语。往回走可以是一种向前走的途径。
思考设计的结果是反设计。建筑工作室Superstudio,在其成立的12年间,从未真正地落成一个建筑,他们将设计视为一场推敲理论的游戏。在《建筑直方图》(HistogramsofArchitecture)中,他们令具体的建筑“退化”为同质的方格,再将其无尽地发展、延伸,重塑世界的秩序。这既是对抽象理论的致敬,也是对单调话语的质疑。展览区域“理论的产物”(TheoreticalObjects)中,貌似全场最为规矩平庸的QuadernaDesk,从思辨的世界沉默地入侵。
QuadernaDeskSuperstudio
展览现场的QuadernaDesk
隐逸于郊区逼仄陋室的斯宾诺莎,在夜晚与哲学纠缠,白天则以磨制镜片维生,磨镜是他澄清世界理想的具现。琢磨与实验不止是衍伸思考、理论作为设计的方法,也是实践的准则。为了保证QuadernaDesk网格的纯粹与完整,严丝合缝地平铺于几何体块的每一面,耗时8小时制造的每一张素简方桌,都蕴藉工匠折腾钻研的细致与恒心。
《建筑直方图》(HistogramsofArchitecture)Superstudio
意大利设计的悠久历史,建立于设计师与工匠之间的紧密联系。展览区域“色彩捕捉光线”(TrappingLightinColor)中,通过自1921年起,偏居Murano小岛,执着于手作玻璃的Venini即可窥见意大利当代设计对工艺发展的钻营。从1940年CarloScarpa为其设计,古雅瑰丽的SerpenteVase;到55年后,EttoreSottsass设计的OmanVase带来的轻快色彩;直至2019年MichelaCattai设计的AcquaVase内涵的东方禅意。风格流转,对玻璃制作工艺的探索却未见停滞。
SerpenteVase,TessutiBattutVase,OmanVase,AcquaVaseVenini
这种逾越世纪的坚持不是个案。“脆弱但永恒”(FragilebutEternal)似乎昭示着意大利设计在迂回的前行、与世界的碰壁中,顽固的野心。Bitossi从19世纪下半叶起就在Toscana潜心于对陶土的实验。2019年,Formafantasma为其设计的Fan-14器皿边沿看似随性撕扯的造型,背后是严谨理性的试错与反复。
如果只是为了让人记住,就被迫静止不变,结局只能是式微,萧条,消失了。反而是在孩童般互相较劲的好胜心中,历史就这样被琢磨出来了。
Formafantasma设计的Fan-14,2019年
“第二种天性”(ASecondNature)中由GioPonti于1955年设计的Superleggera重仅1.7kg,孩童一指即可将其轻松勾起。设计的原型来自十九世纪初GiuseppeGaetanoDescalzi设计的ChiavarineChair竹节椅。为了减重,Superleggera削薄了横向支撑木条的厚度,椅腿截面造型也由中部的方形逐渐过渡为底部的三角,又通过稍微倾斜椅腿使其保持稳固。这项最轻木椅的世界纪录,在40年后被RiccardoBlumer设计的座椅,以0.4kg的精进打破。这位新秀以Laleggera的名字,向前辈致上了敬意。
GioPonti于1955年设计的Superleggera
“未来的验证”(Future-proof)似是对意大利当代设计捣鼓钻营硕果的骄傲夸耀。设计师们一贯对于造物的琢磨,与玩下去的素愿,其实早已化作物,沁在EnzoMari设计的Formosa与Timor——万年历之中。
“未来的验证”(Future-proof)
浦东美术馆,DesignForFun展览
IDEAT:展览的搭建材料本身也独具一格,颇具玩味:竹子、瓦楞纸、麻布,包括类似脚手架构建的空间,这使得它展现出意大利设计中不那么常见的气质,你们为何会考虑使用这些材料?
JosephDejardin:背后有几个原因,一是关于使用材料的可回收性,还有一个原因是希望能强调我们(关于玩趣)的想法。就好像我们在展陈中使用瓦楞纸,采用合成木来代替原本的石柱,我们并不是真的要打造一座寺庙,而更多地是某种寺庙的象征,有点像是我们在玩弄这些概念。
AldoCibic:是的,竹子在这件作品的展陈中被大量地使用,也包括其他种类和构架,如合成木、瓦楞纸等等。关键在于这些材料最终都是可回收的,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多地尝试。
JosephDejardin:但我认为我们不想在使用中国元素这一方面走得太远,可能以一种更柔和细微的方式将它融入其中。
AldoCibic:确实,已经有足够多的混乱需要处理了。
IDEAT:您提到希望为展览加上背景音乐,这一点在展陈设计上并不常见,这个想法是怎样诞生的?最后这个愿望实现了吗?你们为展览选择了什么类型的音乐?
JosephDejardin:我们最终选择了BobDylan的那首StuckInsideOfMobileWithTheMemphisBluesAgain,这也是孟菲斯名字的起源,在庭院里我们会考虑用FrankZappa的TheMenFromUtopia.
AldoCibic:大概25、26岁的时候,我当时也在为孟菲斯做音乐,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应该去向哪里,我所能做的即把我所擅长的事情做好。但是你知道吗,从另一个角度再回头看,我后来又体会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就像我前面跟你提到的Magisretti的故事——大家把我们的故事当作大师传记来进行营销。的确,尽管我们都在进行严肃的设计,但我们那时从不谈论竞争,不谈论营销,谈论这些在那时被认为是粗俗浅薄的,现在也是,我们之间仍然不敢谈论这个问题,各种热闹的商业文化、时尚文化令人感到不安。
AldoCibic:没有,我是认真的,每天都在绝望中哭泣,不眠不休(笑)。但的的确确在我看来,这次的展览一件非常严肃的作品,尽管我和他(Joseph)处于人生的两个不同阶段,但坦诚地说,无论对于我或是他而言,这都是一件伟大的作品,无论你喜欢或不喜欢。从策展的角度而言展览中加入了许多夸张的产品,但如果你单独看文本和作品本身,它带来的吸引力是不够的。
JosephDejardin:我想是这样的,我也非常喜爱它们,但问题在于展出的很多件作品并没有被赋予稀有性的光环,因此,如何在展陈中给它们提供更多存在感,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们要更多地考虑如何让空间变得奇怪、有趣,以此弥补作品本身的日常性。
结束在意大利设计“岛群”的游荡,展览区域“看或被看见”是离场时的必经之路。灯具是展览中唯一的电器,需要人们主动地打开开关,启发它的完全形态。汪民安在《论家用电器》中发现,尽管人们需要一个灯具的原因,是灯泡发出的光,但人们只能“看见”灯泡之外的灯具,却“看不到”灯泡的存在。灯座、灯罩不再是配件,灯泡反而成为了灯具的配角。
“看或被看见”(Tosee,tobeseen)
“人们往往费尽心机地去选择不发光的灯饰,轻而易举地去选择发光的灯泡。”产品总是因为其审美趣味,适配家装风格而被消费。但人们会看见产品背后的故事与设计的巧思吗?
MaxIngrand设计的FontanaLamp也许是灯具作为整体的一种幽默回应,通体的磨砂玻璃素白,上下两部分都内含光源,下部的灯座本身也作为灯罩,可以透出光亮。Formafantasma设计的WirelineLamp则放大配角,凸显了更常被人们漠视的电线,柔软垂坠的扁平橡胶条带作为导线,成为设计的核心,让不被看见的东西被看见。
Wireline灯具,Formafantasma工作室,意大利,2021
好在产品从来不是什么深奥的艺术,被严密地收藏在铜墙铁壁的保险库之中,相似的东西每天都在陪伴我们的日常。物允许每个人代入自己的生活经验,对其进行开放的阐释,每个观者也会注意到物的不同细节。正如“简约作为装饰”中,LiaDiGregorio设计的LightB,珍珠不是一种向外张扬的装饰,而是一种内向的依偎,戒指与珍珠与肌肤,在接触中意识到彼此的存在。我们总是在上手触碰物的过程中,才能真正认识到它的性格不是吗?
LiaDiGregorio设计的LightB
在意大利当代设计的瀚海中,每个产品都有其背后的故事,但我们能看见多少呢,即便只明白三分,恐怕也止不住痴人般的话痨。
也许理解意大利当代设计的答案隐含在CletoMunari所设计戒指的名字之中——OrderlyChaos——我们需要在繁复中指认简单。“面孔与灵魂”展区中的产品可能就是关于意大利当代设计如何被辨识的微妙隐喻。
“面孔与灵魂”,展览现场,浦东美术馆
MetafisicoDue戒指,克雷托·穆纳里CletoMunari,2021
从Fornasetti清晰具象,19世纪意大利女伶LinaCavalieri的面孔,到NemoSofa通过模糊轮廓即可被辨识的脸庞,直至BoccaSofa的一只红唇。认识一个人有时只需要通过抽象的符号。最后的答案可能落在“未来的验证”区域中的6把椅子,SalvatieTresoldi设计的OmaggiChair以AndyWarhol,LucioFontana,KazimirMalevich,WassilyKandinsky等六位当代艺术家为灵感,通过理解他们的艺术理念,从笔触展开联想,即可解谜座椅对应之人。对意大利当代设计的管中窥豹,通过理解其绵延的造物智慧,联结我们的生活想象,则可见一斑。
“面孔与灵魂”
T&V陶瓷盘巴纳巴·翁纳塞蒂BarnabaFornasetti意大利Italian1952
IDEAT:展览中设计了几个针对观众的互动装置环节,你们如何看待打卡式的文化在国内的流行,对于观众的反应与回馈你们有着怎样的期待?
AldoCibic:事实上我们对此的态度是十分开放的,无论发生什么,我总是希望这是一个尝试新方法、新挑战的机会。
IDEAT:上世纪80年代,意大利设计被这些关键词所围绕:激进设计、孟菲斯集团……当时意大利的市场/民众对激进设计、后现代主义的接受度高吗?
AldoCibic:在我看来,他们毫不关心。设计所面向的区域比我们想象中更小,设计之于我们是策略、想法,但对于公众而言,逛设计买手店体验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尽管我们知道它只代表了设计中的一小部分。正因如此,对于我们来说真正的的挑战在于公众是否在享受你带给他们的体验——你展示了一个故事,并带来了另一个层面的理解和互动,和他们发生真正的交流。因此享受过程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他们吸收你输出的价值观、知识……这一切的前提在于他们必须对此作出反应:他们是愉快地离开的,又或者他们记住了一些内容,在你身体里保存起来的那些文化,以另一种形式传递给了其他人。
浦东美术馆:DesignForFun
“乐趣与智慧——意大利当代设计”
展期:2022.09.28开幕
本次展览得到了意大利驻上海总领事馆及其文化处的推广,也是2022意中文化旅游年的重要项目之一。“DesignForFun展览是对我们结合生产需求、功能性和美学的非凡能力的致敬,意大利驻沪总领事安缇雅在开幕致辞中强调,用创造力突破固有模式,采用游戏策略创造出美丽而有趣的物品来解决具体的问题。这些解决方案走在时代的前沿,以至于可以成为设计历史上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