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浅议改琦仕女画
秋风纨扇图清改琦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
明清以降,仕女题材的肖像画以一种兼具观赏性和娱乐性的艺术表现形式大行其道。各种善画仕女的翘楚辈出。有清人改琦所绘《绿珠像》可谓“吸睛”不少,其人亦是嘉、道年间擅绘此题材的巨手。
清代由于世俗意识的兴起,仕女画在继承了明代仕女画纤弱、阴柔的画风基础上,以一种相对成熟稳定的范式固定下来,其中代表人物改琦更是将这种风格带到了一个顶峰。朝野上下,文人描绘仕女之风盛行,焦秉贞、冷枚、禹之鼎、上官周、余集、改琦、费丹旭、王素、顾西梅等擅绘仕女之名手辈出。
清代李玉棻在《瓯钵罗室书画过目考》中对改琦绘画有描述:“工诗词,书法褚登善,花卉多娟妙意,士女极冷峭,姿兼金粉、白描,时推巨手。”此外《清史稿》中有:“琦,字伯韫,号七芗……琦通敏多能,工诗词,嘉、道后画人物,琦号最工。出入李公麟、赵孟頫、唐寅及近代陈洪绶诸家,花草兰竹小品,迥出尘表,有恽格遗意。”在倡导仕女画的时代中,改琦的绘画风格颇受推崇。
不同于前代仕女画创作“成教化,助人伦”的劝诫功用,改琦所处的时代更明显是以世俗风尚为导向,代表理想化的审美旨趣。其绘画题材也多为反映世俗生活和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最为著名的便是《红楼梦图咏》。
改琦根据曹雪芹的小说《红楼梦》绘制了55位人物形象,其中女性有37位,均以白描形式勾绘。葛嗣彤在论改琦白描图时对其评价为:“玉壶所作,取境极高,临摹古本甚多,故其超脱处为后人所不能及。是帧似得之龙眠(李公麟)者,气度宽和,游行自在,足以夺冬心(金农)之席矣。”可谓盛誉。清人秦祖永在其《桐阴论画》中评价改琦仕女画:“落墨以洁净为上,只要能脱去脂粉习气,便为好手。”
北京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藏另一件改琦作品《寒女机丝图》则是体现的另一种无奈与哀怨。画中女子细眼柳眉,樱唇未启,鹅脸凝脂,蝤颈削肩,指若削葱,是一副标准的美人模样。其乌发之上仅以皂巾束缚,身着淡黄色并青色领口的布裳,衣纹以兰叶描与鼠尾描相结合的手法,彰显衣料的硬实。全身上下仅有的装饰为耳上素金环,此外绝无其他。画中女子一手拿丝线轴,另一只手轻拈一根游丝出于画外。画家自题“寒女机丝”,又题跋:“二月江南倦绣天,绿囱鹦鹉唤春眠。贫家一样如花女,手弄机丝娇可怜。”下钤“词画轩印”,点出人物的身份。空有“如花美眷”,怎奈寒门无计,只有机丝纺线为他人做嫁衣耳。一样的闺怨,却各有各的无奈。
嘉、道年间的画家,专以鬻画为生者大都饱尝艰辛,尝遍世态炎凉,即便是如改琦、费丹旭、余集等名手都需勤勉翰墨才能生计。他们画中的仕女,或哀怨、或心无从寄,岂非绘画家们自己的境遇?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改琦所绘《元机诗意图》可谓是其中的代表作,画中主人鱼玄机是长安城的一代名妓。画面题款:“元机诗意,秋室老人有此图,今在荛圃处。乙酉初夏,七芗改琦并记。”因避康熙皇帝玄烨的讳,而将“玄机”改成“元机”。根据题跋,此画为改琦52岁时在好友黄荛圃处看见同为仕女画家的余集所作的《元机诗意图》颇有感触,归家之后另做一版。画面仅有鱼玄机一人独坐,她虽手拿书卷,目光却落在他处;绿云蓬鬓、长颈削肩,清淑冷逸之中透着多舛的命格。人物绘画用笔柔缓,几乎不见起伏较大的折转线条,整体采用高古游丝描轻勾,花青加淡墨轻染衣纹褶皱处。才女鱼玄机通体着装以素色冷调为主,仅宝蓝色的披帛和朱砂色的内衬,用来“破”画面的凝重气氛。仕女头上并没有贵重的发簪贵饰,佩饰一切“点到为止”。有趣的是鱼玄机所坐的是一把颇有特色的瘿藤椅,画家不惧细节地将瘿藤弯曲多变的瘿瘤绘制得惟妙惟肖,与玄机简素的衣着形成对比,同时也反映出画中人物复杂、扭曲的心理状态。
改琦画中的题跋似为画面象外之意的诠释和辉映。词中情绪,与画中描绘的意境相契相合,仿佛画中“题眼”,将观画者的情绪节律调整到与画家同步。画中仕女云鬓整齐、鹅蛋秀脸、丹凤细目、烟眉低垂、樱桃小口、蝤颈削肩、盈盈纤腰这些视觉语言特征,辅以怡情宜景的诗词共同构成了改琦仕女画的特色。
广东省博物馆藏改琦《靓装倚石图》上有诗文:“新换轻衫杏人绡,湖山石畔倚纤腰。春愁满腹无人说,那有心事挚玉箫。”画中绘两杆斜竹,湖石畔,一位手拿长箫的女子凝神斜倚,杏黄衫子配以淡翠色襦裙,耳饰珍珠坠、鬟插点翠簪,独倚在“透、露”的湖石之旁,此情景有如宋人秦观所填《南歌子》:“香墨弯弯画,燕脂淡淡匀。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无语、点绛唇。”一幅春愁无名、百无聊赖之感跃然纸上,满纸生动。
改琦的仕女画尝试着以简淡笔墨“中和”掉女性形象的脂粉俗媚之气,注重内在的情感的蕴藉,规避对观者感觉的强烈刺激,从而升华为对女性内在美的审视。改琦一派承明代吴门之遗风,同侪、后学等习“改派”者甚多。改琦以一种特殊的审美“范式”,影响了后世的绘画风貌,以其疏秀清灵的笔墨和色彩传达情趣;避免了对于冗繁无关的其他素材的描画堆砌,直达主题,直指人心,是难得的逸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