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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圆桌对话的主题是“未·未来”,是对未来的未知性、不可预见性、不确定性做更多理性的讨论,这是大学和研究机构的一种文化责任。我先从中国传统中的“未来观”讲起,因为在中国,古代的贤哲似乎就预见了今天网络时代的到来,使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中国先人那么早就会说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网”这样的词,今天就称之为网络时代,而且这个网是在天空之中,在“空”里的有形之物而不可视之。
在中国古代智慧中有许多关于天的描述,在中国和东方许多国家的观念里,只有两个世界,天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使得中国古代先人总是不断地投向深远的目光去认识天的世界,同时也努力认识人自身的世界,进而在天和人的两个世界中去寻找沟通与联系。我这里简要地把中国人关于天和人的这样一种关系的描述分解成三个层次:
一、天圆地方
二、天人感应
在大量的艺术遗存之中,虽然只是看到古代人智慧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弥足珍贵。艺术创造的方式展现了中国人观察世界的方式,很早就已经不仅作为一种观念存在,而且是用艺术的形式体现出来,这就跟西方拉开了距离,也就成为东西方两种不同的艺术体系。中国人把绘画活动、宗教活动都放在大自然的山川之中,同时也摆在天空之下,人和大自然中的山川、河流、树木、花果等等都是一种共存、共生的关系。这是十分值得我们来深思的。所以中国人做学问最重要的一个目标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所谓究天人之际是要把所有的工夫不仅摆在人的方面,同时要研究我们面对的对象,正是在天和人这两个交汇地带有着新知识增长的空间。
三、天人合一
这个层次更重要,这是升华的一种文化境界,也就是“天人合一”。前边说到天圆地方,在绘画中是试图用圆规和矩尺测量天地,女娲和伏羲是创造人类的神,同时也创造天象学;第二个层次是试图找到天人之间的感应,产生一种神力,一种交互关系,而更重要的是天人合一。天人合一,不仅在目的性上要形成一致,还要在对美好理想的追求上形成一致,而不能仅仅停留在目的性的层面,因为古往今来合目的性导致科技战胜了人文,而且有时候妨碍了人类的和平与和谐。
因此,“天人合一”首先要在“合目的性”的同时“合美学与伦理”,这也就是中国的真、善、美这三个概念的统一成为最高的精神追求的原因,也是现实生活的准则和规范。当然,反映在艺术上就是得到更深层次的体现,比如说天人合一在绘画上的表现是,要表现更多的大自然风貌,而且把人融入到自然之中,同时还形成中国人观察自然的独特方式,而不仅仅是像西方那样的焦点透视。前面有专家讲过文艺复兴时期布鲁内勒斯基发明了透视法,乔托在绘画中运用了透视法,这都是基于一种定点观察世界的方式,就像打开眼前的窗户看世界一样,而中国人不仅是打开眼前的窗户,更重要的是投身到自然中去,做一种被称之为“游观”的体验。
但是今天不同了,今天带来了一种新的可能性,那就是全球时代、信息时代。这两天我们在这里开会的时候,中国就有很多新闻在发生,都跟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有关,比如上一周中国已经有银行通过脸谱识别开展业务,说明这种新技术很快投入到应用,昨天又有非常重要的消息是中国南方城市深圳已经有了无人驾驶的公共汽车走向街头,而今天还在乌镇召开的世界互联网大会更是来了全球互联网的名人,像被称之为互联网之父的罗伯特·卡恩和苹果的CEO提姆·库克,这次互联网大会集中讨论的是人工智能和共享经济,全世界这些大佬都带来很多话题并进行互动讨论,也非常看重中国的市场,但是比较集中的还是人工智能和共享经济。
这当然是一种很好的理想,我们一方面发展人工智能,而与此同时,我们更要使这样一种科学和技术的进展造福人类。就像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样的理念一样,我们在文明共建和文化交往中也有许多可以共同构建的文化共同体、科学技术和艺术的共同体。这里,我想提出的第一个小的看法是:在这样一个“类人”与“人类”的共生时代里,应该如何更多看重人的主体性。
“类人”与“人类”这两个词在中文中写起来很有意思,西文中没有这样的意味。中国的汉字有魅力的地方就在于,通过它的形象能够产生宽阔的联想。所谓“类人”就是人工智能,上个月被称为索非亚的机器人在沙特阿拉伯获得了国籍,它拥有了公民权,由此人们开始兴奋地展望人工智能特别是机器人的前景。而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这种挑战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人工智能第一步是跟人类比拼知识的储存,显然在这一步它赢了。第二步它有巨大的运算,它不仅能够快速的运算而且还有算法,在某种程度上它也赢了。第三当然是它能够自我学习,这几乎是人类最为可怕的对手,就是它能不断地自我学习,而不断地成熟;到第四步当然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就是它有感情,它不仅有智商还有情商,甚至还可能加上有艺术商AQ,这样,它就真正站到了人类的前面,和我们抗衡。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必须要意识到我们所面临的挑战,这两天这么多专家也都谈到了这个问题。
还有其他一些艺术家,例如也是我的同事——徐冰。他的展览前天在中国中部城市武汉开幕,展出了他最新的作品,包括一部名为《蜻蜓之眼》的电影,这部电影是从无数的监视镜头里面截取出来的画面构成的,从而编制了一部没有演员的电影。没有演员的电影当然不是自动生成,它也是一种人为控制的结果,这里提示了一个我们在海量的信息中或者是信息的海洋里面如何选择编排和运用信息的观念,他这个片子暂时还没有获得公映权,因为还存在一些诸如著作权或隐私的社会问题。艺术家总是会做一些很先锋的探索,他们以艺术的方式角度介入今天的网络时代,本身就是一种反思。徐冰先生曾经用大量不可阅读的文字制成了他的《天书》,他也用大量数字时代的各种图形、图画去写小说、写诗歌、写故事,形成了他的一部部“地书”,可见一位富有理想的艺术家都努力把自己的作品跟天与地相连,他的电影大概也可以称之为一部“人书”,因为它是一部更加贴近今天生活的现实。信息时代都有着共同的感觉,信息就像空气和水分一样,但是有时候信息也像垃圾一样,所以如何能够比较理性地对待,就成为考验一个艺术家智慧的标尺。
我还想讲一下传统资源的当代转换。今天的信息时代带来全球贯通,人们对全球的信息非常了解,但是如何对自己的艺术传统有所重视并且把自身文化传统中关于宇宙、世界、社会和人本身的观念带入到今天的艺术创造中,就成为一个课题。前天在法国的斯特拉斯堡举办了中国美术学院的一个展览,这个展览试图向欧洲公众介绍中国的山水观,用了多重的屏幕展现对山水的远观和近看的不同体验,艺术家试图通过影像的叠印、不同大小的屏幕组成,展现一种与西方不同的中国传统的山水观念。
中央美术学院作为一座百年艺术学府,已经积累了我们许多前辈为中国艺术发展所作出的贡献,他们的作品都代表着现代中国社会发展各个阶段的水平,中央美院的校训叫做“尽精微、致广大”,提示我们要探究的世界仍然是无边的包括未知的世界,也需要脚踏实地把每一件事情的精微之处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