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imestyle中村丰特辑——从“少年时代”到“作为动画师的执着”

1967年12月22日出生于福冈县。从代代木动画学院毕业后先后入职アドコスモ等公司,目前在职于アニメトロトロ。初次动画作品为《魁!!男塾》,初次原画作品为《西瓜皮先生》,随后在《宇宙骑士BLADE》中担任机械作画监督一职。以原画一职参与制作日升的《圣天空战记》《星际牛仔》,参与制作这两部作品的南雅彦等人独立创建BONES后,以该公司为据点活动。其他代表作品有《翼神传说》、《返乡战士》、《WOLF’SRAIN》、《钢之炼金术师》、《异邦人无皇刃谭》、《噬魂师》、《血界战线》、《我的英雄学院》(原画)、《星际牛仔天国之门》(动作分镜、动作作画监督)、《钢之炼金术师:香巴拉的征服者》(分镜、作画监督、演出、原画)、《永远之久远》(分镜、动作监修、原画)等。取材日期:2021年12月29日取材地点:新宿取材及编辑:小黑祐一郎协助编辑:芦田忠明

——您是一开始就很喜欢电影和动画的动作镜头吗?

中学时候我在电影院看的大多都是动画。《银河铁道999》、《幻魔大战》,还有《机动战士高达》之类的我也看过。实拍电影的话《洛奇》之类的我也看过。

——您在成为动画师之前就是动画迷吗?

中村:福冈那边17点左右放过《战斗机甲萨芬格尔》《圣战士丹拜因》《重战机艾尔盖姆》,我还记得那时候为了看这些放学后就飞奔回家。我觉得我是挺喜欢的。

——您有动画迷的朋友吗?

中村:狂热爱好者应该没有吧,不过喜欢看动画的倒是有。那个朋友给我看过《Animage》,忘了封面是《宇宙战舰大和号》还是《银河铁道999》里面的女角色。我看到那个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震撼。在这之后我开始经常去看剧场动画或者是守着电视看TV动画。

——请问这个“莫名的震撼”具体是怎么样的感觉呢?

中村:我惊讶于动画居然还有专门的杂志。我对于动画的理解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出现了变化,从之前的“漫画电影”改变为了“动画片”。

——话题转变的可能有点快,请问您是出生于哪里的呢?

中村:福冈县北九州市那边。有一部分是城市,但大多地方被大海所包围有很多自然景观。小学的时候每周日早上4点左右我都会被父亲叫醒,然后去一个叫做户之上山的地方爬最高的山。虽然说早上被叫醒的时候很困我很不喜欢但是爬上山以后一边沐浴朝日一边吹风,一边看着美丽的景色,真的不得让人不感慨“我住的地方真是厉害”。

——小时候在家里玩和在外面玩您更喜欢哪一种呢?

中村:还是比较喜欢外面。我经常会玩到天黑再回家。

——那时候画过画吗?

中村:完全不呢。就算说是画过也只是涂鸦之类的东西,算不上是画。

——据说您以前是回家部的成员,请问初高中都是吗?

中村:初中我加入过田径部,但也只是跟朋友一起参加而已,跑起来挺慢的。那时候我每天都觉得“啊我还真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有种自虐的感觉。

中村:虽说我这个人不是什么悲观主义者,但我现在经常会说这种自虐性质的言语(苦笑)。

——然后您高中毕业后就去读专门学校了是吗?

中村:总之有一种“想在东京上班”的想法。那时候收到的专门学校介绍明信片里面就刊登着代代木动画学院的信息。当时我其实觉得我自己绘画能力不行,但又觉得只要能去那个动画的专门学校就能在东京讨生活。只不过当时我觉得不能给爸妈添麻烦,所以就以报纸奖学金生的身份进入读卖新闻社的销售部,度过了两年一边读专门学校一边送报纸的日子。

——来到东京之后的生活费都是您自己解决的是吗?

中村:是啊。

——也就是说到此为止其实都不怎么喜欢动画的对吧?

中村:说不上特别喜欢,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动画只是我在东京讨生活的一种方式而已。对于想要成为动画师的年轻人来说可能有点抱歉(笑),但我当初确实是这样想的。

在读专门学校之后,同学们经常会跟我提一些厉害的动画师以及很有意思的作品,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就喜欢上了动画师这个职业。

——也就是说,你也并不是一个作画狂对吧?

中村:完全不是呢。金田(伊功)我也是在专门学校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我在去东京之前看的动画作品中的staff表上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那时候其实也隐隐意识到了这两个人可能是同一个人。

——据说长谷川真也是您专门学校的同学是吗?

中村:不不不,我遇到长谷川的时候我已经踏入这个业界了。我当时在东映的外包单位里面工作,那时候去东映商讨的时候还是前辈把他介绍给我的呢。专门学校时期的同学的话有ufotable的小船井充和野中卓也,还有脚本家藤咲淳一。

——藤咲淳一是ProductionI.G的那个吗?

中村:那时候藤咲先生画的画是我们之中最好的,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他没有成为动画师。

——我想再问问您专门学校时期的事情,请问您当时学校的生活如何呢?

中村:当时我是作为报纸奖学金生做了很多送报、收款、拓展销路之类的工作。可能是因为早上起得比较早吧,所以说虽然上午的课基本没有落下过,但回来路上有时候会在代代木到小岩间的路上睡觉,结果坐车坐过头到了西船桥那边。经常会有差点赶不上晚报派送的事情(笑)。

这些课程当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特别讲师板野一郎老师的课程。我觉得比起技术性的内容来说“不要小瞧动画师”这句话才是印象最深刻的。他就跟我们说动画师的工作以及在业界生存下去其实并不简单,这些事情还是要有相当的觉悟才行。

——您最早是在哪个工作室的呢?

中村:アドコスモ。那是一个“总之要重视数量”的公司。不过当时线条数量比较少可能也算是一个原因吧,我虽然说属于手比较慢的那种人(苦笑),但也每个月也可以画上100个镜头左右吧。

——動画的期限很短是吗?

中村:基本就是半年稍微多点吧。不知道辞职了多少原画所以勉强顶上,因此也给作画监督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您的初次原画作业怎么样呢

中村:我刚开始原画后不久在做《西瓜皮先生》的时候,尝试过稍微修改一下分镜内容绘制草图。结果负责那一话系列监督的芝田(浩树)跟我说“请多尝试一些”。虽然说这个事情真的很小,但是有种别人认可我的工作的感觉。

——修改是指增加动作戏份吗?

中村:是啊,我记得好像是西瓜皮先生被人掐住脖子面露难堪的样子,然后我就在这三四格漫画里面加入了不少的表情。就比如说明明很痛苦但却面露笑容头上出现天使光环飞向天国之类的。让我这样一个绘画能力完全不足的人自由发挥真的是一场豪赌,但是他们能这么期待我,我真的很开心。随后我就觉得我应该要在作品中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在成为动画师以后,大概过了多久在作画方面才能随心所欲呢?

中村:那肯定是要积累不少经验以后了。在经历过这些以后开始时意识到“这些好像做做也不错的样子”,随后实际完成的作品基本就非常接近心中所想的了。

——能具体跟我们说说这些吗?

——您在成为动画师以后有没有做过类似录制动画然后逐帧播放之类的事情呢?

中村:确实做过呢。经常会思考特效怎么做,拍数怎么分配,情感怎么表达之类的事情。

——那时候有没有一个跟您年纪相近,相互影响的动画师呢?

中村:アドコスモ那时候前辈们都很厉害,没什么竞争的感觉。但是随后加入的公司里面我跟小船井充相邻,所以有种“不想输给他”的感觉。

——小船井先生没有跟您一起去アドコスモ吗?

中村:アドコスモ那时候他也在的,但是其他还有不少跟我同一个时代的人,但后来的公司里面跟我同一个时代的就只有他了,而且他画的原画都挺不错的,所以我就觉得“不想输给他”。

——随后就去ANIMETOROTORO了对吗?

中村:TOROTORO捡起了离开前一个公司的我。我那个时候在做《宇宙骑士BLADE》的机械作画监督,负责角色设计的工原先生跟我说“那你要来我们这边吗?”,邀请我去他们公司。我真的很感谢这家公司。TOROTORO现在也很照顾我。

中村:是的。アドコスモ以前给东映和日升做外包,所以我很憧憬东映的须田正己和羽山淳一。然后日升那边的话勇者系列的大张正己除了特效以外,还可以做机械动作构成、OP等等我觉得真的是什么都能干特别厉害。我本来是希望能够吸取他们的厉害之处,但我自己的底子还是太薄了没能做到这些。虽然说想过“要是能融合大张先生和羽山先生的优点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但真的很难做到这点……(笑)。

——不过啊,果然是很喜欢有男子汉气概的画呢。

中村:是啊。我觉得我这个人现在还没有从中二病中走出来,我是很喜欢酷酷的东西,或者是很有男子汉气概的东西。

——您从新手(若手)时期就是大多负责动作方面吗?

中村:开始负责动作镜头其实要从《宇宙骑士BLADE》开始算起的。一般来说都是工作室最出名的人来负责角色,那么机械由动作设计的人来负责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随后别的公司的人也觉得我是个做动作的人,然后类似的商单就堆起来了。虽说我一直觉得“我怎么这么没用,一直做动作类的东西”,但结果还是一直在做没有变过。我当时其实是很羡慕长谷川真也,他是属于什么都能画的那种。

——长谷川先生是美少女也能画,动作类的也能画的类型。

中村:是啊。曾经有人给我看过庵野秀明负责编辑、长谷川先生负责原画的同人志,我震惊于女孩子居然还能画成这么可爱,然后就觉得我肯定不行,觉得很受打击。我成为美少女动画师的道路被他封死了(笑)。

当时跟别的公司的人认识的机会挺多的。渡部圭祐、木崎文智、大冢健、石野聪、斋藤久、绀野直幸等海拉克斯工作室的各位,还有ANIMETOROTORO的工原茂树、长谷部敦志、富岡隆司等人也都是那时候认识的。在进入ANIMETOROTORO以后正是我作画内容范围扩大的时候,在与很多人共事的过程中意识逐渐也提高了。

——能说说您加入日升第二工作室的经过吗?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主要负责人觉得这个东西做起来很麻烦,然后就想到可以让我来做,所以这个烫手山芋才会转到我这里来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自己的工作能力提升了一些,工原先生在上井草的一家咖啡店里面把我介绍给了南雅彦(编辑注:现任BONES董事长)。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能好好跟南先生说上话。后来我就以《天空之艾斯嘉科尼》中专职原画师的身份加入了进去。当时的第二工作室真的是高手云集。

——就比如说逢坂浩司是吗?

中村:逢坂浩司、川元利浩、佐野浩敏、杉浦幸次、小森高博、入江泰浩、伊藤嘉之、宫田忠明、堀川耕一、斋藤恒德、后藤雅巳、山根宰、还有就是以前我就认识的工原茂树、负责色彩设计的中村志穂子、负责动画检查的岩长幸一之类的。总觉得跟这些厉害的人在同一个环境下工作,我自己的能力也提升了不少。

——日升第二工作室的成员们独立后设立了BONES呢。然后您就也去BONES了是吗?

中村:是的。

——BONES初期的拳头作品,我觉得应该就是《星际牛仔天国之门》了吧。您在这部作品负责动作作画监督时的工作如何呢?

中村:我心中其实很清楚TV版《星际牛仔》中斯派克的动作到底说是怎么样的。我觉得既然要做动作作画监督,那么就不能改变原来的氛围感。这部作品制作过程中,外包的动画师门画好的原画其实非常棒的,但我心中一直觉得他们的画不是很符合斯派克。因此有些地方我就按照我自己没什么深度的作画为基础,全修了。但我心中理想的作画监督就是要灵活运用原画师的技术,将他们的潜能发挥到极致。明明画出不少武打镜头作为动作戏份但却被全修了的话,那任谁都会很不开心的吧?我觉得我负责动作作画监督的时候,好像并没有跟原画师们形成一个让镜头变得更好的关系。既然这样的话我觉得还不如让别的作画监督来调整原画,这样不管是对于我来说还是原画师来说都没有压力,而且也许还能让作品更加栩栩如生。我现在看到这部作品的时候,心中的那种能力不足感还有抱歉还会翻涌上来。

虽说作品作为一件商品,他的氛围感和气氛感是必须要搭配在一起的,但是要修改已经做得挺好的东西是非常痛苦的。随后我就卸下作画监督一职,以原画的身份来制作动作戏份了。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太好了。

——您觉得有没有什么作品把您作为动作原画师的能力提升了一个台阶呢?

中村:那应该还是TV版的《星际牛仔》吧。在这之前我虽然说是做过类似《EVA》《NINKU》之类的不算少作品,但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星际牛仔》。

《EVA》和《NINKU》之类的作品我都是以外包的形式参与到制作当中去的,而《星际牛仔》是第一部以工作室内的原画师的身份参与到制作当中去的,因此我收到了不少来自周边工作人员的刺激。看到他们奋力的样子,我也就自然而然的努力了起来。那时候我仔细考虑过如何才能够让动作镜头更加有趣,因此算是提升了一个台阶。

——从TV版《天空之艾斯嘉科尼》到现在您一直在第二工作室,或者说一直专属于BONES是吗?

中村:是啊,现在会想起来的话,要是能像武道修行人员那样去外面看看就好了。

——就比如说去GAINAX之类的吗?

中村:那个有点危险了(笑)。我一个外人的角度来看的话那可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公司啊。当时是我觉得“如果我去了那样一个公司的话,一定连冷板凳都轮不上”,所以就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就算是别的公司的委托也会在BONES做吗?

中村:是啊,啊不……我是在自己家里工作的(笑)!外部委托的话,一般就是BONES这边没什么活的时候会接一些。

以前的话毕竟考虑到是个兼职的工作,所以一般就出7分力左右,而且基本上也很少会有很复杂的委托。但是最近很多人一边会跟我说“如果是中村先生的话,这里一定会做得很棒吧!”之类的话,然后一边给我一个很复杂要求很多的委托。然后我就变得疑神疑鬼的,外部的委托基本上也不怎么接了。

——就比如说最终话的高潮部分也会有人委托您接私活是吗?

中村:我基本上如果感觉到可能会对本职工作有影响的话就不会接的。虽说会跟甲方说“估计有90%的可能性接不下来”,但还是会有公司发来分镜。真是抱歉。

——您好像P.A.WORKS的委托也在接是吧?

中村:嗯。PA的社长堀川(宪司)先生。那个人是真的很厉害啊。他基本上每一个月会联系我一次。我每次都会跟他说“啊实在抱歉这个我做不了”。然后拒绝次数多了以后我就会觉得“一直拒绝的话是不是不太好……”,有时候就这样赶鸭子上架一样接下了委托(笑)。

——P.A.的委托有怎样的呢?

中村:就比如说《雷顿教授与永远的歌姬》之类的。有2次已经进行到了会议阶段,但结果还是没能做下去。真是很抱歉。

——在《星际牛仔》之后,对您来说有没有什么东西称得上是转机呢?

中村:是啊。要是没有赤根监督那种弹性的应对,恐怕就没有现在的我了吧。随后在《异邦人无皇刃谭》的时候我觉得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异邦人无皇刃谭》中又提升了一个台阶具体是指什么呢?

中村:就比如说可以绘制一些长镜头,知道应该在1对1的剑战中加入多少neta,然后仔细考虑了一下镜头应该到什么时候为止之类的,最重要的就是能和我一直很憧憬的动画师安藤真裕一起共事。

——您现在的作品大多都是动作类的对吧,请问您有没有想过要画一些其他类型的作品呢?

中村:虽然说我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但是我好想画可爱的女孩子啊。要是能画出堀口悠纪子那样的画就最好了。

——迄今为止有画过可爱的女孩子吗?

中村:工作之余我曾经有2次非常努力地对着《轻音少女!》画过画。一边思考我是不是能画,一边拼了老命地画。我给制作看了以后制作跟我说“看上去不是很可爱吗!”,但是那时候实在是画得太累了,完全不想再画了。

——有没有想过要画写实性质的日常动画呢?

中村:一提起这种方面的话,我就会想起来冲浦启之还有井上俊之等人,我觉得完全画不出他们那样的作品。如果有人委托的话那我会尝试一下,但是总觉得会畏畏缩缩的(苦笑)。

——有没有过为了参考而去看真人电影的动作镜头之类的呢?

中村:有过。比如说节奏积极的映像,以及激情的影像很容易让人感到亢奋。我在工作的时候有时候会部分参考这些影像中的姿势以及氛围等,不过并不是说直接抄袭,而是把整个映像的激情部分盖到自己的作品上面去思考会出现怎样的事情。有些思绪仅仅在脑中想象的话可能无法完全体现出来,因此如果有类似“有点在意的作品”的话,那么我也会去一趟电影院,或者是选择买DVD观看。

——是吗,也就是说比起参考具体动作来说,更像是参考电影里那种高扬的气氛是吧。

中村:是的。……啊不,不过被参考的映像拖着走这种情况也是有的(笑)。在心中默默积攒对自己有用,以及没有用的映像,然后再在工作中输出。我经常会丢弃一些令人不快的东西,但我也尝试过运用一些不怎么好但很符合手头工作的东西。

——也就是说中村先生的作画最重要的是心情(気持ち)对吧。

中村:我觉得心情真的是非常重要的。我觉得如果有一个很帅气的镜头,但是自己并没有打心里觉得这个镜头很帅气,那肯定是画不下去的。虽然说工作当中艰辛的部分有很多,但其实快乐的部分也是不少的。

——“因为这个角色是现在是这样子一个心情,所以他/她的动作应该是这样的”,您有过按照这种想法来作画吗?

中村:这种心情当然也很重要。不过如果过于执着于角色或者是剧情的话,那么对于整个流程有可能反而不好,所以我经常会考虑要保持二者之间的平衡。

——听说动画作画与本人的运动神经有关,请问您有什么擅长的运动吗?

中村:没什么擅长的呢。

——您觉得您自己对于运动的感受与作画有关吗?

中村:这个要怎么说呢。在之前的animestyleevent(编辑注:《第162届animestyleevent中村丰讲作画!》)时,我跟甲斐泰之曾经讲过,原画师自身的氛围感会体现在作画上面。我之前有过观察一个人的工作,然后思考他的处事风格是怎样的之类的。

我不认为自己画出来的动作自己就一定能做出来,但如果自己有那个能力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做到(笑)。

——您在绘制原画的过程中会不会使用类似QuickChecker之类的东西来确认动作呢。

——进入数码作画时代以后就不怎么用QuickChecker了吗?

——您在绘制过程中会咨询周边人的意见吗?

中村:这个有时候会的。我会画一些草稿,然后让人帮我看看。很多时候在我咨询别人困扰我自己的疑问时,此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瞬间就在脑内整理完毕自动出现答案。而且还能确认我自己到底是在画一些什么东西,所以我经常会咨询周边人的意见。

——您写律表是在画草原的时候,还是画完原画以后呢?

中村:现在业界主流的做法是在画草原的时候做律表的。所以我一般是从草原的阶段开始做,在原画阶段完成。

中村:烦恼的话比如说,一些来不及画的镜头到底应该直接放弃还是再赶一赶,还有就是处理方面的事情。虽然有人说我的处理方式有些复杂,但其实完全不复杂的。反而是我很好奇我应该怎样做才能更加接近那些处理方法复杂的人呢。

——作画完成后您会对上色、背景、摄影方面提出指示吗?有没有为了传递自己想要表达的意象而修改做好的素材呢?

中村:基本上如果分镜内容有变化的时候,会让我参加商讨色背的会议。特别是剧场版时这种情况会多一些。这种时候我会提出一些建议的。

——“色背打ち”是指商讨色彩设计与背景的会议是吗?

中村:是的。剧场版的话基本上我负责的部分都会有很大变动,因此在召开整体色背会议且内容出现变化以后,还需要再来一次色背会议。我这个人是属于很不擅长选颜色的那种人,因此我基本上就是给出一个大概的建议,然后由负责色彩设计还有背景的人来给出答案。想想看还真是非常抱歉啊。

——作画您是用纸稿还是电子稿呢?

中村:一半一半吧。一般会用电子稿来确认timing,尝试稍微涂一些颜色来感受气氛。

——您负责第二原画的情况多吗?

中村:我觉得原画师就是要做到最后一步才行,因此我基本上就是直接画到第二原画的。如果不得不把这一部分丢给负责第二原画的人的话,我是一定会确认一遍然后附上修改意见的。

——在完成原画以后您会确认动画以及工作样片吗?

中村:会的。我会拜托制作那边给我一份工作样片的数据。尽量就是让制作那边在整体工作样片检查之前给我一份,然后仔细检查。

——在绘制原画时,您一定会在分镜上面加入一些东西吗?

中村:倒不至于是一定会吧。就是如果可以加入一些东西可以让作品变好的话,我会这样做的。

——也就是修改分镜的情况并不是一定会发生的是吗?

中村:对的。我要是有直接画分镜就能做出很棒的作品的能力,那肯定是最好的。如果我提出建议让演出判断这个建议加到镜头里面作品会不会更好,那也挺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您是不是不想每天都做同样的动作镜头呢?

中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希望一直做一样的东西。如果实在是只能做成跟以前一样的话,那尽量还是希望有一些变化吧。

——也就是说就算做跟以前一样的东西,也希望加入一些变化在里面对吧?

中村:我不希望有人认为我每次都做一样的东西。古装剧《水户黄门》以及《暴坊将军》之类经常被翻拍作品我也会毫不厌烦的看下去。虽说这些作品基本上就是相同的内容,但就比如说我在看《暴坊将军》的时候,有时也会露出惊喜之色。就比如说剧中的某个剑战在以前的翻拍里面并不会有火花,但是这次双方对决的时候就冒出了火花。又比如说加入了一些慢镜头之类。就是在这些相同的东西中加入一点点变化进去,就可以制造出相当不俗的震撼力。但是如果加入太多变化进去的话,又会有一种“这只是导演自己想玩,所以才加进来的吧”的感觉。我觉得这之中加入多少变化,加入怎样的变化又是一个需要考虑的地方。

——您负责的内容大多都是剧情高潮的部分,请问您会感受到压力吗?

——有没有想过要做一些不是很急的工作呢?

中村:想过啊(笑)。我一直想“要是整个业界不要这么赶就好了”。

——有没有过作画过程中内容越变越多,完成品跟预想的原画完全不同的情况呢?

中村。有的有的。曾经有过作画过程中脑中不断浮现出新的创意,跟当初设想的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您一般来说是比较喜欢早起工作型,还是晚睡工作型的呢?

中村:啊……属于中间型吧。

——诶?

中村:就是处于二者之间吧(笑)。我觉得工作效率最高的应该是傍晚左右吧。

——您是坐最后一班电车回家的吗?有没有过工作到第二天,坐着首班电车回家的经历呢?

中村:现在公司12点就关门了,因此我是坐着最后一班电车回家的。以前可以住在公司,所以就一直在公司(笑)。经常有连着一周都睡在公司的情况,就一直弄个纸箱然后睡觉这样子。

——您不在家工作的吗?

中村:有时候也会的吧,不过基本上回家就休息了。我不是属于讨厌工作的人,所以可以一直在公司。一到家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想去公司了(笑)。

——您觉得您的性格是怎样的呢?周围人是怎么说的呢?

中村:我比较会蹬鼻子上脸。有时候也会有点自虐,但整体上来说还是比较积极的。就算是有压力,我也尽量会把压力转换成动力的。因为这次采访的关系,我还特地问了一些制作方面的人,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体贴的”“直爽的”“年轻有活力的”。不好的方面的话就是做事情比较慢,不过也有人跟我说“正因为做事情比较慢,所以才会期待成品出来的那一刻”。

——您在休息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事情呢?

中村:基本上来说什么都不做。

——工作以外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中村:没什么爱好,这方面我还挺困扰的(笑)。

——身体还好吗?

中村:我比较害怕这方面,所以连体检都不敢做。之前思考良久以后参加了公司的体检,结果非常健康呢。

——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中村:带馅儿的我都挺喜欢的。最近很喜欢喝星巴克的义卖拿铁。但是BONES所在的井荻附近没有星巴克,还真是痛苦啊。

——喝酒吗?

中村:不喝。虽然说也不至于不会喝酒,但疫情之前参加饮酒会的时候我是属于就算是不喝酒也会吵闹的那种人。

——除工作以外的话,有没有什么人生大事件呢?

中村:能称得上大事件的,还真没有呢。回顾过去的人生,我感觉能来东京还真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感觉来东京应该就是一个大事件吧。

——会跟工作室的人一起去吃饭吗?

中村:有时候会的。最近基本上没有去了。如果有人叫我的话我还是会去的。

——会指导后辈吗?擅长教导新人吗?

中村:从立场上来说我今后是必须要多指导后辈的,但是我这个人在工作上基本就是跟着感觉走,所以指导新人真的不怎么擅长。虽然说技术方面多少也能指导一些,但是我还是比较擅长如何去保持状态这样子。基本上跟后辈的交流大多都是我去找他们比较多。都是他们帮我一起想办法攻克难题,所以反而是我得到了帮助。

中村:有的。在这期间我有时候会接点私活,但是最近基本上没有接,都是在休息。

——如果工作的时候困了的话您会怎么样呢?

中村:那就会睡觉。如果困了还工作的话,那画出来的东西质量肯定也不好的。稍微休息一会儿头脑会更加清醒,速度也会提升,所以我肯定会直接睡觉的。

——工作的时候您会吃东西吗?

中村:有时候会一边吃巧克力还有面包一边工作。喝的话,奶茶之类茶饮比较多。以前我是挺喜欢喝咖啡的,但是最近喝了以后会胃痛所以很少喝了。

——您在工作中有什么坏习惯吗?

中村:应该没有吧,但是我如果注意力很集中的话,会流口水出来(笑)。大概每隔几年会有一次吧。有这种情况的时候工作状态一般都不错(笑)。估计是完美状态下才会出现吧。

——也就是说状态好到会流口水出来是吗?

中村:(笑)。因为注意力特别集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口水流出来了。还有就是制作的人跟我说,我在完全没有头绪的时候头上会有“光晕”出来(笑)。

——工作时您会听音乐吗?

中村:会的。一般会听一些摇滚、游戏音乐或者是anisong之类的“酷酷的音乐”。当然了,林友树写的《我的英雄学院》的伴奏我也会听的。总之就是听与作画很搭配的酷酷的音乐。

——您戴眼镜吗?

中村:如果画一些细节的东西,那么会带上老花镜的。工作以外的话,有时候戴有时候不戴。

——您使用铅笔是浓度(B、2B之类)不变的吗?能说说您用什么浓度吗?

中村:我基本上是用6B的,有时候也要看情况。

——BONES的工作室环境方面,是不是对工作很友好?

——您有没有过回头去看自己以前所做过的作品之类的经历?

中村:经常会的。有时候会去找找看哪里有不足,有时候也会去想想接下来的事情。

——有没有在工作中感觉到成就感?

中村:做完手头一件事情的时候吧。迄今为止没有感受到过100%的成就感。不过我觉得这种还是没有比较好。

——有没有哪份工作是一直牢记在心的?

中村:那应该就是《异邦人无皇刃谭》了吧。这部作品中OP的职员表里面我是原画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一直看到安藤真裕。

——有没有哪份工作是不想回忆起来的?

中村:这个啊……我已经记不起来了(苦笑)。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肯定就已经记不起来了咯。

——也就是说有肯定是有的对吧?

中村:嗯。不过我就算是在维基百科上面看到我自己所有的作品列表,我不想回忆起来的作品还是被我打上马赛克的。

——能说说您喜欢的作品,或者是受到影响的作品吗?

中村:我喜欢的作品其实不少,但也没有特别喜欢某一个作品。我参与制作《星际牛仔》的时候特别喜欢李小龙,看过他很多作品。也许可以算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吧。

学生时代看过的《银河铁道999》跟《幻魔大战》其实对我的影响也是很大的。我现在还能从当时看过的作品中感受到激情,总体来说这些作品我都挺喜欢的。

——有没有经历过看一部自己没有参与过的作品然后感慨万分呢?

中村:这个天天有(笑)。我每天都特别感慨。

——有竞争对手吗?

中村:竞争对手倒是没有,但是尊重的人倒是挺多的。

——有没有照顾过您的人呢?

中村:就比如说南雅彦、川元利浩、佐野浩敏、逢坂浩司,还有TOROTORO的董事长岛田英子、工原茂树他们也是。总之数不胜数。

——请问佐野先生是怎么照顾您的呢?

中村:我记得他经常会关照我,还给我一些工作上的建议,还告诉了我很多他比较推荐的作品。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我不在场的时候给工作人员们推荐我呢。

——逢坂先生有没有严格的一面呢?

中村:硬要说的话严格的一面也挺多的吧。从我来看的话,逢坂属于很认真的那种人,“THE·动画师”的那种感觉。他是那种以实践的方式教导我们“应该认真对待工作”的人。

——亲眼见过您工作的人当中,有没有什么人的反应是属于您意想之外的呢?

中村:提起这个的话,《Concrete_Revolutio~超人幻想~》被人笑了很久。而且那时候我还真没有想过要为了逗大家笑而画。

还有就是《血界战线》第8话那时候,我负责的画面基本上没什么动作镜头,有种“这个好像没什么动作镜头,我来做真的可以吗,其他有动作镜头的组需不需要我去帮忙啊?”之类的感觉。可能是剧情跟演出比较有意思吧,最后其实观众们还挺喜欢的,这点我还真的是挺意外的。那个说出“无论如何这里都想要让中村先生做!”这句话的松本理惠监督感觉比我还要懂我。

——网上那些中村作画MAD收集的镜头里面,有没有其实不是您制作的镜头呢?

中村:有的有的(苦笑)。不过这些镜头每个都挺不错的,要是能认为那是我做的话,也是我的荣幸。

——您觉得您是怎样一个动画师呢?

中村:我这个例子可能不是很恰当,我觉得我可能就是块彩色花布吧(笑)。在作品里面加入我这样子的花布可以让作品产生一些变化或者是提升作品的激情程度。希望大家可以把我当成这样子一个动画师。

——您作为一个动画师,有什么弱点吗?

中村:不够努力吧。

——您的动作镜头的核心从搏斗变成特效是为什么呢?

中村:我觉得只是因为我参与的作品当中特效为中心的变多了而已吧。

——要是有人跟您说“给我画搏斗的镜头”那么您会这么画吗?

——也就是说镜头的构成会变复杂对吧?

中村:需要思考的地方就会变多了。所以说我虽然是很想画这种,但是也不是说非常想画的那种。目前的制作人当中已经有一些人从来没有看过我画的搏斗镜头了呢,所以有些人在看到《异邦人无皇刃谭》的原画集以后会感叹“咦,你好像能画很厉害的原画啊”。

——我感觉您的原画内容越来越复杂了,这是为什么呢?

中村:我觉得这是因为动画这个业界就是这样吧。我刚才其实也说过,好想让业界放缓节奏。虽然说我很想让业界不要这样,但我好像就是其中的一个推因,所以好像也说不出口(苦笑)。

——作为起因之一还真是不好受呢

中村:啊,如果原因在我的话,那我自己把节奏降下来是不是就可以了啊。不过现在我觉得就算我一个人放缓节奏的话,别人也不会跟着我。所以能不能在工期跟内容方面照顾我一些啊(苦笑)。

——我觉得您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受瞩目的动画师之一了……

中村:(一脸诶诶诶的表情)

——您有这种感觉吗?

——但是本次的特辑中龟田祥伦说您是好莱坞明星。

中村:不不不真不至于(苦笑)。不过像龟田那样有能力的人能这么夸奖我,倒是让我挺开心的。

——有些动画师甚至于一个人连摄影也一起做掉了,您想过要尝试这样子做吗?

中村:因为我有半只脚已经跨入了数码作画这个领域里面,所以有想过至少应该尝试一次。不过商业动画的话,组里除了我以外肯定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可以融合负责制作、动画、后道工序、演出、美术、摄影等工作人员们的能力与创意来制作。我觉得商业动画方面是我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不知道该不该说是融合了许多人创意后产生的复合型化学反应。也就是说我觉得和这些人一起努力创作,才更加有趣。

——刚才我们好像稍微也提到过一些,请问您有没有想过从监督的角度来参与制作作品呢?

中村:想是想,但我自身并没有具备相应的能力也集结不起来人员,所以应该不行吧。

——有没有想过要做一整话的原画呢?

中村:我觉得就算是有这个能力,我自己也会认为很无聊的吧。加入一个有很多原画师的团队里面创作会更加有趣。

——您比较喜欢怎样的画呢?

中村:喜欢巧妙的草图(ラフ画)。也就是说非常厉害的人所绘制的,类似草图的“线条”。比起成品来说我个人更加喜欢草图。

——在工作方式方面,您年轻的时候跟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中村:年轻的时候基本上不多想,就是为了度过每一天而量产镜头。现在会一边思考“观众们会喜欢怎样的画面”,“为什么需要这个镜头”之类的事情,一边工作。不过说起来这些事情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笑)。

——您之前说“还没有从中二病中引退”,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中二那种感性支撑着您作画的部分呢?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50多了,中二病还没有衰退是吗?

中村:确实呢。工作速度可能下降了一些,但创作欲以及对于创作的乐趣还是一点没有减少。我觉得我一直在工作中保持着这两者之间的平衡。

——过完50岁还能奋力去做动作类镜头的动画师此前真的几乎是一个都没有。

中村:好多人都莫名其妙觉得“动作类的东西做多了就会厌”。但其实原画师本人可能会在制作的过程中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而且我觉得这个其实也可以算是作画监督跟人设的一部分。

我觉得我的工作就仅限于原画师,还有一点就是我这个人正因为没有厌倦动作类镜头所以才能坚持下来,我觉得比起年龄方面来说这两点才更加重要。

——今后您会制作一些怎样的作品呢?

中村:要是我参加了以后这个作品会有意思起来的话,那么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作品我都想去做做看。

——今后想要怎样工作呢。

中村:这个其实我之前就一直在说,希望能够慢慢做就行(笑)。

——十年或者二十年后您也会继续画画吗?

中村:只要能继续作画的,那我还是想继续下去的。今后像现在一样的动作类镜头也许会越来越少,但是我希望通过某种形式来参与到作画当中去。

——您觉得日本的手绘动画会消失吗?

中村:我觉得不会吧。3DCG动画《玩具总动员》还有游戏内的CG刚出来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还特别焦虑手绘是不是要没了,但是手绘制作的那种韵味是无论如何无法被替代的。

我把我画的原画集给一些年纪比较轻的人看了以后他们都会说“铅笔画的线条果然是不错呢”。既然我们觉得手绘很棒,而且从小看着3DCG长大的人也觉得很棒的话,那么手绘肯定会以某种形式留存下来吧。毕竟业界有很多人都是纸稿电子稿混着画的。只要有人会接受,那么就一定不会消失的。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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