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习成绩优异,但人生的大考不是只看学习成绩的,人生的职业和方向选择很重要。”以个人视角,记述时代变迁和进步,《百名下岗职工访谈录》今天刊发第9辑,记述一位陕西省某国营通用机械厂下岗职工的人生自述,希望更多的读者了解和关心这样的实际情况。
我出生于1970年,陕西渭南市人。1990年我从咸阳机器制造学校中专毕业,分配到机械厂,1997年下岗后开始在外打工。
我出生在陕西渭南的一个小山村里,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就是通过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三毕业,我一直都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1985年我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附近的最有名的中专——咸阳机器制造学校。而同期毕业的两百多人中,其他考取中专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去了农校,一个去了师范,这两位一位成了县农业局的局长,一位成了县人民法院的副院长,这是后话。
大家可不要瞧不起中专,80年代的初中毕业生是优先考中专,其次才是上高中,因为中专是可以直接将农业户口转到上学地成为城市户口,转成“吃商品粮”。只有初中毕业生里最好的一批才能考取的。毕竟那时候农村很穷,但上中专不仅学费免了,一个月30元的生活费国家还会补贴20元,除此之外国家还能再补助30斤粮票和5元菜金,而且毕业后还会有干部身份、能分配工作,可以说进中专就算是提前奔小康了。
我在1989年中专毕业,由于这之后的几届毕业生的分配都不好。我先去洛阳拖拉机厂实习,虽然我毕业时还是干部身份,理论上要进政府工作比较容易,找点关系花点钱或许有门路,但我爹是个老传统,从来不愿意看人脸,也不愿意给别人送礼,于是我就在1990年被分配进了某县通用机械厂(县经济委员会下属企业,国营)任技术员,虽然档案在局里,但人是在下面的企业里工作,工资都是由企业发放。
我工作了8年的厂技术科的外观
我原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快调离进政府,但没想到,厂里的效益一直不好,这一干就是8年。
1992年,浩浩荡荡地“砸三铁”浪潮(铁交椅、铁饭碗、铁工资)开始了,在这次改革的浪潮中,国企纷纷破产,就算不破产的企业也不过是暂时的苟延残喘,工资低得养不活自己,逼的有见识的人都在想办法离开,我就被逼离开的人中的一员。1997年,由于厂里效益不好,我请了长假,去外面打工,那时候真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落叶被吹到了社会上,举目无亲,但靠原厂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因为那一年,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200块,连我自己都很难养活。
后来,出了印刷机厂,我还开过铣床,做过技术员,最高一个月拿到过1400块。这种日子我一直过到2006年,直到我娘过世,我才彻底和这种工作告别,到市里的一家技校里去教书。
我在这所技校教了14年书,到了2020年的时候技校里来了一个新的副校长,是我当年的数学老师,他还记得我的名字,一见面就问我:你是不是叫某某,你可是咱们县当年最好的学生,现在怎么能来做这个?我有点无奈地跟他说:我虽然没进政府,但是这些年来钱也没少挣,现在房子车子都有,生活其实还不错,没必要替我惋惜。
我初中毕业,考上了当时对于我来说最好的去处——中专,生活有补贴,毕业有工作,但一毕业就被限制到一家小厂里面蹉跎8年……又进了最好的去处——私企,拿了高工资,体面了一阵子,但仔细想来,自己的选择是有问题的。
县办小厂好不了,大锅饭,效益一好点儿时,有关系的就会把子女往里面安排,又没有人去管,还有贪污现象,钱弄够了就调走了。就像这机械厂,虽说没倒闭,但厂子一直出租给私人搞机械加工和放置废品,这样的工厂其实是没有好前途的。
内陆当时很落后,思想太保守,能留下来的能人创造不出来几个岗位,而且不少人就只想着把自己那一份要回来,也没多少“能人”把大家带出去,大家就在自己家乡这一亩三分地耗着,还不敢找工作,担心那快咽气的厂子把自己除名,要不回来自己的那一份钱。
学知识好不好?找工作时它就有用。我当时上学的时候机械行业不景气,很多人找不到工作,而后来我考的刨床执业证却又让我首次拥有了养活全家人的能力,更不用说我后来在技校里慢慢自学的3D打印技术更是让我现在能一直有一个每月三四千的收入。
我今年已经51岁了,仍然在技校代课,虽然工资少点但也够温饱,也有车有房了,日子倒是能过得去。只是想着当初入错了行,当起了工人,自己和体制内的同学同乡相比,反差真是大。可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