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经济全球化,新的经济秩序逐渐克服福特主义的“刚性”,表现为一种“弹性的积累”——在劳动过程、劳动力市场、生产和消费模式上都表现出充分的“弹性”(Harvey,1990)。资本主义的生产组织方式的变化则表现为由“福特制”向“后福特制”的转变。新的生产组织方式使用灵活多样的机械和高技能的劳动力,小批量地生产特殊化的产品,满足多样化且不断变化的市场需求,从而最终兼顾生产效率和规模经济效应(Bonacich&Appelbaum,2000;Nadesan,2001)。与此相适应的,资本用工需求的廉价、短期、去福利化,使其生产组织过程和劳动生产体制不断走向弹性化。与此同时,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信息产业、互联网技术的飞速发展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巨大变革带来了新的契机,一种依托数字基础设施和网络系统的平台经济正在形成。通过互联网技术,劳务市场被网络化,平台的网络覆盖达到了无与伦比的范围,其更为优势的信息处理和资源匹配能力逐步取代了现实的劳务市场(窦学伟,2017)。
布洛维(Burawoy,1985)进一步发展了劳动过程理论,提出生产体制的概念。他指出劳动过程不仅仅包括发生在工作现场的生产活动,还包括由生产活动产生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这些关系既可作用于工作现场,也可作用于工作现场之外,作用于工人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而工作组织有其政治性及意识形态的效果,当工人生产商品时,他们也同时再生产了特定的社会关系;劳动过程也有其特殊的政治及意识形态生产规范,劳动过程与工作组织两者合起来就是生产体制,或称为劳动体制。技术的变革给生产制度与生产关系带来的变革,不仅仅表现在传统的工业劳动中间,更表现在全球范围内发生的工业劳动向知识劳动的转变趋势(莫斯可,2014)。伴随着知识劳动的网络化与社会化,传统劳动过程发生了改变。学者们的视线从工业社会的车间劳动转向了网络社会的知识劳动以及新的工作给劳动者带来的新变化(Gill&Pratt,2008)。
卡斯特认为网络社会形成了掌握技术的“自我程控劳工”与不掌握技术的“原始劳工”的分化,并带来了社会结构的两极化,即数字鸿沟(卡斯特,2001)。莫斯可等人(2014)认为传统工作的内容发生了物质生产走向非物质生产的转变,作为创造知识的非物质劳动者具有自主性,知识劳工的“创造性”与新媒体技术下的传播过程削弱了资本的控制。这种“自主”的劳动不仅不需资本的控制,还多以无酬的形式存在,其中以数字编码行业最为集中(Kathleen&Thomas,2013)。佐金(Zukin,etal.,2017)等人进一步从文化角度探讨了新工作领域中劳动者主体性的形成。
上述海外学者对于劳动问题的研究,明显发生了从传统劳动向新兴劳动领域的转变,并创造出一些概念,例如“数字鸿沟”“免费劳工”“数字劳工”“希望劳动”“风险劳动”等,用来描述新的劳动与劳动者(卡斯特,2001;Terranova,2000;Fuchs,2014;Kathleen&Thomas,2013)。不确定的雇佣环境与趋势成为探讨这类劳动的共同因素,并推动了劳动过程理论的发展,包括并不限于马克思劳动过程理论在技术变革下的适用与发展以及劳动的新形式。
二、平台经济与生产组织方式的变革
(一)互联网技术普及下的网络文学平台发展
网络文学网站以其网络覆盖面、稳定的中介功能,以及读者市场占有份额的经济发展模式,成为文化产业的生产和交易的重要平台。
(二)网络文学平台的生产
建立在互联网基础上的快速处理交易信息进行资源配置的网络平台通过控制市场交易双方的经济活动场域而形成对产品交易和资源配置的垄断(Jonas,2017)。这种场域的垄断建立在生产和消费空间一体化的基础上。平台覆盖的范围越大,其排他性越大、垄断性越强。因此,网络文学平台的用户数量、作品数量、创作者数量已经成为衡量平台实力的重要指标。例如,行业龙头阅文集团的官方宣传如下:
阅文集团是中国网络文学市场的先锋,运营领先的网络文学平台。按作家、读者以及提供文学内容的规模和质量等维度,阅文都在中国网络文学市场中处于领先地位。截至2017年12月31日,阅文共有690万作家和1010万部文学作品。2017年,阅文平台及合作伙伴分销平台上的自营渠道的平均月度活跃用户数达到1.92亿。⑨
阅文集团主打的“全产业链”的经营理念,即网络小说内容改编成游戏、电影、电视剧等,成为网络文学及其衍生行业的生态和核心理念。网络文学内容的创作则成为“IP”产业链的顶端环节。同时,网络文学的特殊性在于,网络作家所进行的文学创作是一种创造性的非物质劳动,因此富有创造力而低廉的劳动者成为文学创作平台的宝贵的竞争性资源。那么,网络文学平台如何最大程度地高效地组织网络文学的生产与创造呢?众包生产体制成为平台经济普遍采取的生产组织方式。
企业把原来由员工执行的工作任务,以自愿的形式外包给非特定的大众网络社区的生产组织过程称之为“众包”(豪,2009)。众包的基本特征是:第一,采用公开的方式召集互联网大众;第二,众包任务通常是原企业难以处理的问题;第三,大众通过协作或独立的方式完成任务。按照这个定义,网络文学平台吸引着作者进行开放式写作从而盈利的模式满足了以上特征。
企业选择众包生产方式是因为其低成本性与高创造性的特点。企业将业务在网络平台向公众发布,一是以低廉成本外包业务,二是减少企业原有正式职工的配置。在拥有平等性资源的条件下,众包生产方式是企业解决创新瓶颈的有效手段(豪,2009)。实现众包的关键是企业能够成功组织大众进行开放式的创新活动来达到企业的期望目标(布拉汉姆,2016)。那么网络文学平台的众包生产是如何实现这一过程呢?
首先,网络文学的平台化发展改变了文学生产的传统方式,也使得众包生产模式以目的型众包模式应用在网络文学生产之中,最大限度地动员大众进行网络文学的创造性生产。众包的要素包括:发布任务的组织,即发包者;自愿承担任务的大众,即承包者;开放式的网络平台(布拉汉姆,2016)。与平台经济要素一一对应,首先,文学网站已经完成其平台建设,是成熟的文学生产与消费的商业平台。文学网站从简单的作者和读者交流的场域发展成了社会化、大众化的文学生产与消费的专门平台,形成了供作者与读者充分互动的场域。其次,读者多元的兴趣成为网络文学生产的主要任务,以盈利为目的的文学网站不仅是平台,更成为发布任务的企业。再次,网络社区的聚集效应,吸引了众多潜在的作者成为网络文学的生产者。以阅文集团为例,2017年其营收的83.6%是读者的在线阅读收入。⑩由此可见,文学网站盈利的关键在于源源不断的文学生产与读者用户群。
并且,网络文学平台上的文学生产走向了从“自主”到“命题”的“类丰田式”的社会化写作。如今的文学网站的创作过程,其实是平台的“命题作文”,文学网站通过这种创作流程,让网络文学的内容生产导向读者(受众市场)的爱好需求,实质上是一种面对“大众”的“发包”式产品生产,而网络作家就是这些“承包”的“大众”。一般来说,网络文学的创作流程是:
第一步,在文学网站自行注册作者账号。
第二步,在文学网站拟定的栏目中进行创作类别的选择,进行主题小说(文学)创作(这一主题的分类在网络文学创作中十分详细)。
第三步,等待作品的审核与发表,继而更新。
如此,一方面原本有兴趣的作者被网络文学平台吸纳成为文学网站的注册或签约作者,在其平台上进行文学内容的生产和传播,吸引读者进行文学产品的消费;另一方面,读者更成为网络文学平台的潜在作者和消费者,被文学平台吸纳。如今的文学网站将文学内容生产进行分类与使用标签来限定创作的制度不仅方便了读者的阅读,更明确了作者“承包”的内容,以更好地扩大平台的用户粘性,扩大其市场份额。
我选择去“点点”写,是因为它看的人多。你去微博、论坛上写,看的人肯定没有“点点”多。它是专业的。后来我去了“绿水”,我写的题材去那里看的人多一些。(访谈案例f01,风慧,女,绿水文学网驻站作家)
正如网络作家狂兵所言,网络作家在面对网络文学平台时,自身的选择权利和谈判能力都是有限的。网络作家的谈判能力来自于其在劳动力市场的位置,而在劳动力市场上,网络文学平台凭借其拥有的读者数量、订阅流量以及已有作品量形成了对市场的垄断。面对网络文学平台,网络作家作为希望签约的一方,只能同意网络平台模版化的“义务”合同。此外,如果作家已经成为自带流量的作家,其市场谈判能力会显著增强。
据调查,网络作家群体中选择网络平台进行文学创作的主要标准是读者量大、知名度高。11网络文学网站也在不断发展,力图构建更为广阔的市场,覆盖更为广阔的读者群体,占有市场份额。随着网络文学不断商业化,网络文学生产不断平台化,网络文学产业的产业链盈利模式与生产组织方式需要大批的网络写手进行创作,不断生产出具有创意的“优质IP”,大众创新的“众包”模式因为其创新成本低廉,创新回报率快而成为网络文学产业生产当中最常见的生产组织方式。而这一生产过程显著地区别于布洛维所研究的工业生产过程,在这一生产过程中我们看不到布洛维说的“强制”,反而看到的是莫斯可等人说的资本的有限“控制”,那么资本如何动员“大众”的积极性呢?
三、制造梦想:“众包”生产体制下的大众动员
平台经济通过“众包”这一生产组织方式,将大众纳入平台的网络系统中,成为非物质劳动社会化大生产的承担者,实现了哈特与奈格里(2008)所论述的“大众”这一集体生命。目前,中国的文学网站乃至网络文学集团,凭借网络的覆盖可及性、开放性与及时性等信息技术的发展,构建了一个用户规模超过3亿,网络作家超过千万的网络文学创作暨消费平台。网络文学平台通过众包式生产组织方式,无障碍联结作者与读者,突破了传统作家以知识为基础的行业门槛,挑战了生成作家的以知识霸权为基础的行业准入制度,为大众成为作家提供了更为开放的机会,从而将网络作家纳入到网络文学产业的生产过程中。
(一)平台经济中的大众动员
平台经济能够不断地进行再生产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能够吸纳足够多的生产者,不断地生产产品以供客户消费。因此,如何动员大众十分关键。网络文学平台通过众包生产体制将大众,尤其是文学爱好者发展成为其“产业后备军”。网络文学平台利用开放性这一特点,积极吸引大批网络作家入站,成为平台的潜在生产者,这一过程有着明显的“受众”转化过程。正如个案中的两位作家所言,网络文学网站的开放性,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平台,在这个平台上,他们首先是读者,然后慢慢由读者成为网络作家,成为网络文学平台的“生产性受众”(韩学历,2012)。
大部分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一开始我们去看书,是从出租屋里面去租,有了网络文学之后,就是网上有小说……(在网上)看了(小说)之后,看多了,就觉得,哎呀,我也可以去写,就这样了。(访谈案例f08,火火,绿水文学网签约作家)
我从大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因为以前都只是看,慢慢地就想动笔写一下,看得多就想动笔了……当时也是蒙头写,没有想到要发到网上,后来写到几十万字了,才想到放到网上让大家看一下。主要是自己的爱好,而且还能赚点钱,现在觉得挺好,现在每天不码一会儿字的话,就感觉挺难受的。(访谈案例m01,狂兵,燎原文学网签约作者)
另一方面,网络文学平台通过付费阅读等多种盈利模式,让网络作家原本无酬的爱好性创作变成有酬的“丰田式”的职业创作,以此动员更多的“大众”。“大众”持续的知识生产贡献是平台获取外部资源的有力保证。动员大众进行持续不断地知识生产,是网络平台维继的必要条件。研究表明,互惠互利是持续知识生产贡献行为的推动力,据调查显示,报酬是网络作家进行创作的主要原因之一。12因此,伴随着网络平台的发展,一批以网络小说写作为职业的网络作家群体诞生了。
(二)网络作家的写作实践:自由与机会
签约绿水文学网的火火是该网站比较有名的网络作家,多部作品成功影视化。但是在她成为网络作家之前,曾经试图通过向出版社投稿这一传统方式成为作家,却折戟沉沙。网络文学平台给了她机会:
我记得我向江苏文艺出版社投过两次稿,都被退了,后来就不敢再投了,再写就是自娱自乐了……但是投稿的话,万一出版社不接受,你就算是白写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网络要比传统出版更占优势。(访谈案例f08,火火,绿水文学网签约作家)
文学网站利用其网络平台的优势,快速匹配了消费者与生产者的需求,实现网络作家的作品与读者的传播、融合,相较于烦琐的文学作品出版程序与传播过程,网络媒介确实为他们实现作家身份提供了更为宽广的机会和从业的自由。
(三)自我程控:兴趣与工作的结合
兴趣与爱好是许多网络作家进行创作的动力。有研究表明,爱好是大众参与创新的一个重要动机(Hammon&Hippner,2012)。而网络平台的低门槛和开放的机会让这些拥有兴趣和爱好的“大众”付出行动,切实参与进大众写作过程中间。网络作家火火说自己的写作目的本来就不是赚钱,而是自己的爱好:
我的目标是能写出几本,将来我老了躺在摇椅上能够引以为豪的书。首先,我不排斥网络文学,我本身就是这么起家的。我并不说是要写一本什么传统文学或者其他的,而是说我写出了我真正想写的,我觉得没有什么遗憾,没有什么太大的漏洞,拿起来,我能非常自豪,哎,这是我写的,我以后可以向我子孙后代炫耀的那种,我觉得这是一种很美好的景象。(访谈案例f08,火火,绿水文学网签约作家)
爱好和兴趣构成了一些网络作家的新劳动价值理念,支持其持续进行不稳定和低酬的写作工作。明田是霏霏文学网签约作者,她将进行网络文学创作看作是人生中一项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即使不赚钱也不在乎:
马克思认为人是向往自由劳动的。兴趣与工作的结合让劳动价值发生了变化。胡绮珍(2009)认为电视电影经济的全球化扩张,在学习与文化的名义下,使得中国青年形成一种利他的劳动文化价值,正是这种新自由主义的工作伦理让青年愿意进行免费劳动。然而,在众包体制之下,兴趣与工作的结合,并不仅仅是文化意义上的劳动价值,反而更接近马克思所说的自由劳动的范畴。正是在这种自由劳动的新的劳动价值下,大众才可能进行持续的知识生产贡献。
(四)制造梦想:跨越式社会流动的可能
报酬是影响大众参与创新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Hammon&Hippner,2012),文学网站对富豪作家的宣传营造出“成功”的简单规则与发展可能。每年一度的网络作家富豪榜以及网络文学平台、其他媒体对网络作家的财富创造史和码字史的报道,使得网络作家一度被贴上网络富豪的标签。网络作家这一职业顿时成为很多人新的“掘金梦”。现在的网络作家进入这一行业的主要原因就是希望自己也成为“大神”,继而成名、赚钱。长弓今年46岁,他成为网络作家的目的只是为了赚奶粉钱:
我当时在政府机关工作,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千三四百元,有一个吃奶粉的小孩,老婆又在哺乳期,不能出去工作,这点收入怎么办嘛?我就想用合法的手段赚钱。当时我看到,一个小说网站宣传,一个网络作家写小说一年能挣一百万元,我就动了写网络小说的心思。这些钱在政府机关是不可想象的。(文献案例dm0117,长弓,阅文集团签约作家)
同时,现代社会下的“个人成功”渴望,在网络作家的职业效应甚嚣尘上之时,一步步吸引着更多的人进入这个行业,并辛苦奋斗。阅文集团的签约作者西西这样形容那些前仆后继在网络作家道路上奋进的同行们或未来同行们:
哪一行都是金字塔尖的人少。人多门槛低吧。跟买彩票似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会中大奖,但是实际上得奖的只有那么几个。就是这样啊,看着有中奖的,觉得我也可以,实际上要实力也要运气,还得坚持。(访谈案例f05,西西,阅文集团签约作家)
近年来,中国社会阶层间的阻隔渐深,人们实现向上流动的力量越来越弱。同时改革开放以来,迅速积累的社会财富以及提升的消费质量,让亿万中国人走向了追求富裕和自我发展的道路。人们对向上流动的期望随着媒体、舆论与经验的传授而上升。网络平台营造出来的向上跨越式社会流动的梦想恰逢其会地出现,激励着大众中的知识劳工甘心情愿地参与到网络文化产品的生产过程之中。
综上所述,网络文学平台通过货币收入、声望、社会地位等获得机会让劳动者主动形成对此种劳动的认同,让网络作家积极参与到网络文学的生产过程之中。
四、“众包”劳动体制的政治经济学意义:隐蔽的劳动控制
(一)隐蔽的强制:劳动过程的控制
1.分类签约制度
每个网站都有不同的版本。像我和“绿水”当时签的是四六的,后来对我们这些老作者,他们有照顾,就给了三七的,就是我七,他三。还有一些别的,比如说手机平台,好像是五五的,这个我也无所谓的。本身你占有人家平台,人家要养编辑的,服务器之类的,这是应该的,没什么好说的。(访谈案例f08,火火,绿水文学网签约作家)
而霏霏文学网的签约作家明田虽然很不忿这样差异明显的签约模式,但是最后也不得不接受,并与网站签署了作者约,因为她需要更好的资源:
并不是每个作家的分成模式都一样,而且作者约与作品约相差很大,你签作者约的话,资源就倾斜给你,给你封推啊;你签作品约的话,就没有啦。人家肯定要照顾自己人,你签作品约,他怕你跑了,又到其他网站去了。(访谈案例f07,明田,霏霏文学网签约作家)
2.竞争激励制度
网络文学网站通过将一系列的排行榜与作者的薪酬、收益进行挂钩,事实上构建了网络文学的更新锦标赛制度。
在每个自然月内,已上架作品每日(0:00—23:59)VIP章节更新字数达到指定标准,并且作者名下无其他未完本签约作品(如有其他未完本签约作品,则未完本签约作品月更新字数不低于“完本奖励计划”最低更新字数要求),即可获得“点点”作者全勤奖(以“点点”作者后台统计字数为准,不包括免费章节字数)。
1.每日更新VIP正文字数5000字(含)以上,即可获得每月500元的奖金。
2.每日更新VIP正文字数10000字(含)以上,即可获得每月1000元的奖金。
另外,如今点点原创文学网已经采用新的福利计划,进一步提升全勤奖的奖励标准,动员网络作家勤奋创作。比如对更新量做了新的规定:“当长篇作品连续两个自然月VIP有效更新少于6万字的”,点点原创文学网“有权利取消奖励”。19其他文学网站的榜单与点点原创文学网大同小异。而这些榜单的成绩则与作者的薪酬收益挂钩。这进一步激励了作者不断地进行符合读者需求的创作,更巧妙地抽离了网络平台的角色。为了冲榜首,作家狂兵连续一个月不敢中断更新。
其实月票挺难充的。上个月拿了第一,奖金是15000,也就15000,其他的话,第二名是10000,第三名是8000,第四五名,是5000,六七名是3000,八九十名是2000。(访谈案例m01,狂兵,燎原文学网签约作家)
3.劳动产品内容管理
类别化写作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网络作家的创作内容与方向。类别化写作是网络文学网站随着平台发展逐渐成熟的内容创作机制。网络文学将读者喜欢的小说题材进行类别化的细分,然后网络作者根据网络文学细分的类别进行“命题作文”。以点点原创文学网为例,它将小说题材先分为“玄幻、奇幻、武侠……”等14个大类别。在这些大类别下面,还有更具体的细分。比如,选择“武侠”大类,则有“传统、幻想、同人……”等5种小类别。选定了类别之后,会有更详细的角色标签的设置细分。比如,写作风格有“勇猛、淡定、坚毅……”17种类别选择;主角身份有“宅男、学生、明星……”等13种类别选择;故事流派有“争霸流、种田文、练功流……”等19种类别选择;故事元素有“赚钱、玄学、胖子……”等24种类别选择。一番选择下来,小说创作的大致方向已经被贴上标签和规定了。
与此同时,签约作家都有对应的责任编辑,编辑会根据文学消费市场的调查和反应向作者提供创作内容的建议,并与网站的推荐位置联系起来,进一步对网络作家的内容创作进行引导和管理。网络作家明田如今已经完成两本小说,其中一本完结字数超过百万。她在写这本小说时,就得到了责任编辑的“指点”:
我的编辑告诉我现在哪一类题材好写,读者喜欢看,一直让我写这个。告诉我这种题材容易上封推,然后剧情可以怎么发展。(访谈案例f07,明田,霏霏文学网签约作家)
(二)隐蔽的体力劳动:从作家到“写手”
作家作为一种自由职业者,引人眼球的不仅是其高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声望,更有其“自由”的生活方式。然而,网络作家的劳动事实上有着强烈的工厂式生产的色彩。本雅明(1934)认为技术发展让艺术可以复制之后,作者(作家)便成了生产者。出版技术的发展,让文学作品这种创造性的非物质产品成为商品出售。而网络平台的建立,更是促进其进一步的商品化,网络作家的创造性劳动呈现体力化趋势。
网络小说,最重要的就是每天更新,一两天不更新,读者就会流失。这也是作为网络写手最痛苦的事。今年4月份,一共交了35万字的稿件,最多的一天写了3万多字。(文献案例df0120,艾平,点点原创文学网签约作家)
对啊,这就是网络写手的一个劣势吧。你不更新就没钱,但是就像单位里你不干活的话,可能还会发你工资,就是这样的。但是自由职业吧,都是面临这种情况,如果你想拼一把的话,你可以尝试一下,但是如果真是图稳定的话,我也不会选择去辞职了。(访谈案例m01,狂兵,燎原文学网签约作家)
正因为如此,每天高额的更新量,许多网络作家吐槽自己是“写手”,干的是“码字”的活,话语中,“写作”“创造”已经被“码字”所替代。如网文界的“大神”——“唐家三少”,他还有另一个外号叫“码神”,与之相应的是连续86个月不“断更”,作品总字数超过2100万字,平均每天更新7000字的惊人记录。也因此,很多网络作家会自嘲自己是“体力劳动者”,因而被社会标签化为“写手”。
更进一步说,网络文学写手为了保证足够的更新量,组织化的写作方式应运而生,流水线的团队式合作与外包产业链开始出现,流水线式地进行小说的“挖坑”与“填坑”。21余舟就在一个9人团队里,用一个共同的网络作家账号,在虚拟的网络车间里进行着流水线式的写作工作(林小兮,2010)。团队中有“拉线人”,负责“挖坑”,即主题选定;有“摆渡人”,负责剧情之间的衔接;有“捡漏人”,负责弥补剧情漏洞;有“润笔人”,负责柔和文字。团队成员在进行剧情商讨之后,就分配各自写作的剧情部分,进行各自的写作任务。余舟也成了更新排行榜上每天更新几万字乃至十几万字的作家背后的“团队”成员。
组织化写作方式虽然不是普遍的,但是“枪手”却是普遍存在的,并形成网络小说写作的外包产业链。网络作家狂兵说:
我不知道你说的组团写一部小说的事情有多少,但是在我了解下,应该不多。私下说,其实另外一种,也就是知名作家请“枪手”的事情,更为普遍一点。(访谈案例m01,狂兵,燎原文学网签约作家)
(三)隐蔽的闲暇动员
(四)劳动关系的模糊化
(这个职业)每天更新,跟上班打卡似的,写书得照顾读者情绪,跟客服似的。(访谈案例f05,西西,阅文集团签约作家)
如上所述,网络文学平台不仅让网络作家将自身的劳动收入与受众挂钩,更推动网络作家成为自身作品流通市场的开拓者(开拓市场在传统上应该是出版社的责任,这挑战了经济学家合理化资本攫取剩余价值的“流通说”),也让网络作家难以看到平台与自身之间的劳动关系本质,认为平台与他们的关系就是提供一个类似劳务市场的“交易场所”而已,反而忽视了其中的事实存在的劳动关系。
最后,网络平台的技术发展拓宽了网络作家的情感的再生产和社会关系的再生产的途径,让网络写作劳动成为网络作家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进一步淡化了平台与网络作家的劳动关系本质。网络作家虽然都是通过虚拟社区互动,但是也同样形成了基于网络的社会支持,因此,很多网络作家忽略了平台与自身的劳动关系,将视角更多地放在平台提供的情感功能与资源福利上。网络作家火火很感谢绿水文学网这一平台让她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网络文学平台增加了网络作家与读者的互动,一方面抽离了自身在劳动过程中的角色,将自身与网络作家之间的关系模糊化。另一方面,付费阅读制让网络作家忽略了平台与自身的社会关系的本质,反而将其与读者的关系紧密化或对立化,网络文学平台的读者用户在另一层面扮演着平台的生产监督者。
五、总结与讨论
今天,以数字基础设施和网络系统为基础的平台经济,真实地依靠网络实现了“把非物质劳动集腋成裘,再转化为资本积累的生产活动”(邱林川,2009)。
已有研究对此现象的回答是劳资双方达成了“共识”(consent),比如“赶工游戏”“老板游戏”“关系霸权”等的解释。这些解释的前提即资本对劳动者生产过程的控制条件、形态在网络社会都发生了改变。那么,在新的条件下,劳动过程的“共识”如何产生呢?网络作家的弹性劳动实践给了我们很好的研究案例。
研究发现,网络作家在并不良好的生存状态下依旧积极主动地参与网络文学平台的写作劳动,是一个典型的劳动者与资本建立“共识”的过程。网络平台凭借其对创作与交易场域的垄断,打造了“兴趣梦”与“财富梦”的网络职业效益展望,网络作家在网络文学平台一系列激励制度中,让网络作家一方面收获了货币收入,一方面获得了声望、机会,以及新的社会关系。网络作家在这个过程中形成了自己对网络平台的“认同”,逐渐接受平台构建的规则并自我强化,形成了劳动“共识”。
基于网络作家的劳动过程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网络社会,工厂式生产政体被平台式的网络系统所替代,“制造梦想”所带来的职业动机以及众包生产方式下的扁平化平台社会,让人们相信有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可能,新的劳动意识与文化进而形成;工业社会车间里的劳动竞赛转变为网络的锦标赛,网络平台虚拟而又直接地控制了劳动过程;最后,网络社会中虚拟社区的互动,让劳动过程凸显为劳动者与客户的关系,反而抽离了劳动者与资本(平台)的关系,让劳动过程中充斥了生产关系以外的关系,缓和并模糊了网络作家与资本的冲突。
虽然网络作家的劳动过程变化只能映射知识劳工在网络社会中劳动过程的变迁,但是,劳动过程中出现的资本构建劳动意识与文化的新方法,尤其是“生产中的关系”的主体扩展这一发现,对我们理解其他变迁中的劳动过程有着重要的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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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张漫子:《网络文学产业步入红利期》,新华网,,2017年8月14日访问。
②1962年马克卢普在他的《美国的知识生产与分配》一书中,正式提出“知识产业”(knowledgeindustry)的概念(莫斯可,2014)。他对一系列的知识生产者进行了描述,其中一类就是原创性的创作者。这类创作者包括科学家、艺术家以及重新定义人们既有的对事物的认知方式和为其他知识工人建构范式的思想家。他认为原创性的创作者是有创造力的知识工人阶级的核心群体。本文依照他的分类,将网络作家视为知识劳工中的一个职业种类。
③自由作家指的是在非营利(或非文学专门性营利)的网络论坛,比如BBS、微博等网络平台上进行文学创作和发表的群体;驻站作家指的是在专业性、营利性平台上进行文学创作和发表的群体。这一分类是笔者根据网络作家创作平台的不同性质进行的分类,可能与现实中大众对网络作家的分类不同。
④目前对网络作家群体规模有三种估计:第一,根据中国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数字出版司的数据,2016年国内网络文学写作者超过1300万(《网络文学产业步入红利期:用户超过3亿,市场规模达90亿元》,新浪网,,2017年8月14日访问;其次,《中国文化报》报道,截至2013年,全国大约有5000万名注册网络作家(《网络文学从工业化走向职业化》,中国经济网,2016年9月30日访问;最后,中国作家网副主编马季调查得出,“全国约有网络写手千万以上”(《网络写作:文学批评“缺位”》,新浪网,2016年9月27日访问)。
⑤O2O模式(OnlinetoOffline),一种利用网络信息技术实现线上和线下用户之间的市场交易与用工方式。在这种模式下,互联网平台不仅是需求用户,也是发布需求信息的平台;提供劳务的个体可以不完全依附企业;用户与企业之间通过互联网平台可以实现更广范围、更高效率的供需匹配。O2O模式被广泛用于电商产业、服务业等行业。其中基于互联网平台的外卖配送服务产业就是典型的O2O模式。
⑥内容多为对实体书的扫描与上传或转载。
⑦《第一上海:阅文-中国网络文学市场龙头》,“金融界”网站,,2017年10月27日访问。中国文学市场由网络文学、电子书与纸质图书三类组成。
⑧本文涉及的文学网站名称和网络作家名称大都进行了匿名处理,仅阅文集团保留原名,特此说明。数据参见《我国网络文学行业浅析》,搜狐网,2017年10月18日访问。
⑨阅文集团:《公司简介》,2018年7月30日访问。
⑩阅文集团:《财务报告:2017年报》,2018年8月16日访问。
12同上。
13据《2016网络文学原创作者生存报告》指出,近三成的网络作者尚无收入,中文互联网数据资讯中心。
14同注11,同时参见阅文集团:《用想象力缔造伟大——阅文集团2015年原创文学报告(作家先行版)》,“DONEWS”网站,2016年2月16日访问)。
15同注11。
16卡斯特在《网络时代的崛起》一书中,曾对这一现象的背景进行说明,他认为信息时代发生的变化之一就是从工业社会的企业生产走向了网络社会的弹性生产。但是,卡斯特认为弹性生产的转变原因与哈维有些差别,他认为是网络技术的便利与信息传递的方式发生了改变从而促使了生产组织方式的变化。这当然是分析网络作家的写作实践过程中非常重要的背景。后文中提到的雇佣环境的不稳定本质上也与弹性生产的背景有关。
18数据参见《2010年作者福利计划》,点点原创文学网,(原网址因为网站改版已注销)。
19《2015年作家体系星计划》,点点原创文学网,2018年4月5日访问。
20《网络写手1天码字3万1月难出门湖北名作家年赚数百万》,湖北日报网,2017年10月29日访问。
21“挖坑”与“填坑”是网络写作术语,是写作新作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