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七年二月,《新青年》刊发胡适《白话诗八首》,标志着中国新诗的诞生。回首百年新诗发展史,作为中国新诗的重镇,上海为新诗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而首次挂牌于文化街四马路(今福州路)的“上海亚东图书馆”(简称亚东),则功不可没。
亚东图书馆的诞生
辛亥革命后,陈独秀出任安徽都督府秘书长,要好友汪孟邹去上海办书店。这样,汪向朋友凑了两千元股子钱,于一九一三年春到上海,在四马路惠福里弄堂内的一楼,租了一间房,用铁皮做了“上海亚东图书馆”的招牌,挂在门前。这样,亚东作为一家私营出版机构算正式开业了。同年,袁世凯复辟,陈独秀逃亡上海,他找到汪孟邹说,想办一份杂志,汪因资金拮据,表示无法做,就介绍给位于嵩山路吉谊里陈子沛、陈子寿昆仲所办的群益书社出刊,这就是著名的《新青年》杂志(创刊时叫《青年杂志》)。一九一五年,亚东出版章士钊主编的《甲寅》杂志,声名鹊起。亚东图书馆缩在四马路的弄堂里,不为人注意。对此,陈独秀极不赞成。为了扩大影响,亚东就从惠福里迁出,先到河南路上的平和里,又迁到江西路上的福华里,最后于一九一九年,定位在五马路(今广东路)上的棋盘街南首。
与中国新诗结缘
一九二○年五月,亚东出版了田寿昌(田汉)、宗白华、郭沫若三人的通信集《三叶草》。为什么叫“三叶”呢?田汉在书中的序言写道:“kleeblatt,拉丁文作Trifolium,系一种三叶丛生的植物,普通作为三人友情的结合之象征。我们三人的友情,便由这部kleeblatt结合了。”三人通信所论的问题是,一、歌德文学;二、诗歌问题;三、近代戏曲;四、婚姻问题;五、恋爱问题;六、宇宙和人生观。《三叶草》到亚东结束经营时,总数印了二万二千九百五十册,也是一个超量的印数,可见此书受到读者的欢迎程度。
《尝试集》之后的一九二二年,亚东还出版了中国第一本《新诗年选》(一九一九年)。同年出版了康白情、汪静之、俞平伯、陆志韦、宗白华等人的诗集。一直到一九二九年,还印行了钱君匋先生的诗集《水晶座》。整个二十年代,在中国新诗还处于初创幼稚阶段中,正是亚东不遗余力,为新诗的成长积极“鼓与呼”,推波助澜,摇旗呐喊,起到了重要的催化助长作用。
胡适与《尝试集》
一九二○年三月,胡适的《尝试集》作为中国的第一部新诗集,由亚东图书馆初版,当年九月作了小改后印了第二版。一九二二年十月,胡适对诗集作了较大增删,出了增订四版。以后,就以这个版式作为蓝本,一版再版,可见此书受读者之欢迎,影响之巨大。我手头的《尝试集》旧版,是出版于一九二七年十月的第九版,既使这个版本现在也弥足珍贵。
这个版本,删去了胡适自序及钱玄同的序言,另有“代序一”、“代序二”,作者增写了“四版自序”。在“代序二”中,胡适写道:“自古成功在尝试!有时试到千百回,始知前功尽抛弃。即使如此已无愧,即使失败便足记。告人此路不通行,可使脚力莫浪费。我生求师二十年,今得‘尝试’两个字。作诗做事要如此,虽未能到颇有志。”在这里,胡适对“尝试”两字作了阐释,亦可看出他十足的信心。尝试就是创新,允许失败,失败可以积累经验,可为后行者提供借鉴。
“四版自序”则是一篇较长的序文,胡适在开头一段文字中说:“社会对于我,也是很大度的承认我的诗是一种开风气的尝试。”接着,胡适对新诗的尝试作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很像一个缠过脚后来放大了的妇人回头看她一年一年的放脚鞋样,虽然一年放大一年,年年的鞋样上总还带着缠脚的血腥气。”为了《尝试集》的新版本,胡适将初版后写的诗放在一起,先后请任叔永、鲁迅、周作人、俞平伯进行阅读增删,“自己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又删去了几首,同时却保留了一两首他们主张删去的”。可以看出,胡适与他的这些同道们是多么友好而率真。这样,经过增删及一些文字改动,这“增订四版”共刊诗词六十四首,分三编及附录《去国集》。
《尝试集》的意义在于,它开创了我国新诗创作的纪元,标志着中国诗坛从旧体诗一统天下,到新诗的正式创立。
今天的年轻人、诗歌爱好者,是不会照着《尝试集》去学习写作新诗的。因为,那些诗总体上看,畅达而显浮泛,明白而欠幽深,明理而乏挚情。这是新诗初创时期难免的弊病。
就胡适个人而言,他是学识渊博的学者,他的性格更适合做学术研究。陈子展在《最近三十年中国文学史》中说:“《尝试集》的真价值,不在建立新诗的规范,不在与人以陶醉于其欣赏里的快感,而在与人放胆创造的勇气。”也就是说,新诗创新的勇气,比建立新诗创作的规范,和给人以美的享受来得更重要,胡适尝试的意义便在于此。
有人把在《新青年》杂志中发表新诗的诗人称之“新青年诗派”,如钱玄同、沈尹默、刘半农、周作人等,稍后的康白情、俞平伯、傅斯年、朱自清、汪静之等,他们在《尝试集》的影响和带动下,写出各具特色的新诗。新诗的开创,毕竟是时代的需求,是历史的潮流,胡适首先顺应了这个潮流,他的尝试,便显得伟大而独特。
《三叶草》的由来
《三叶草》由亚东图书馆初版于一九二○年五月,是田寿昌(田汉)、宗白华、郭沫若三人的通信集。此书因郭沫若的新诗写作而引发并得以出版。
郭沫若还在留日期间的一九一九年,看到订阅的上海寄来的《时事新报·学灯》副刊上,刊登着一首康白情新诗《送曾琦往巴黎》,其中有:“我们叫了出来/我就要做去”这两句诗,使他“委实吃了一惊,那就是白话诗吗?我在心里怀疑着,但这怀疑却唤起了我的胆量”。于是,本来从学旧体诗刚转换到学写“白话诗”的郭沫若,就把所作的《抱和儿浴搏多湾中》、《鹭鸶》,抄寄到上海的《时事新报》,副刊编辑宗白华先生就一首首给他发表出来,因为宗白华先生十分欣赏郭沫若的诗歌,他写信给郭沫若说:“你的诗是我所爱读的,你诗中的境界是我心中的境界。”他希望每天发表郭的一首新诗,“使《学灯》栏有一种清芬”。他们两人,一个在日本九州帝国大学,一个在上海的《时事新报》社,但相同的爱好,相同的诗的观念,使他俩结下了珍贵友情。宗白华又介绍在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读书的田寿昌(田汉)与郭沫若联系,三人之间书信往还,情谊深笃。亚东图书馆把他们三人之间的通信编为一书,取名叫《三叶集》,出版后引发轰动,受到爱好新诗青年的热诚欢迎,堪称文坛佳话。一直到一九二年四五月间,因宗白华到德国去了,《学灯》副刊换了编辑,郭沫若写诗的欲望才趋于冲淡。
郭沫若这段爆发期的创作开端,不但完成了《女神》的主要诗篇,更形成了创作初期的诗歌风格。在向《学灯》投稿期间,郭沫若开始接触到惠特曼的作品。他从日本作家有岛武郎写的《叛逆者》一书介绍中,对惠特曼有了初步了解。一九一九年正是惠特曼诞生一百周年,日本文学界开展了一系列纪念活动,这对郭沫若产生重要影响,他找来惠特曼诗集《草叶集》研读,还翻译了其中的《从那滚滚大洋的群众里》,投寄给《学灯》发表。从更早时期,郭沫若接触并喜欢泰戈尔的诗,到海涅的诗,到惠特曼的诗,从清新、平和,到豪放、自由的诗风。正如郭沫若回忆所说:惠特曼“豪放的自由诗使我开了闸的诗欲又受了一阵暴风般的煽动。我的《凤凰涅槃》《晨安》《地球,我的母亲》《匪徒颂》等,便是在他的影响之下做成的”。
在《女神》的《序诗》中,郭沫若写道:“去寻那与我振动数相同的人/去寻那与我燃烧点相等的人/去在我可爱的青年的兄弟姐妹胸中,把他们的心弦拨动,把他们的智光点燃。”
这就是郭氏早期的风格。这样的诗,在《沫若诗集》中比比皆是,如《凤凰涅槃》、《地球,我的母亲》等等。《女神》是继胡适《尝试集》之后出版的第二部中国新诗集,不但确定了郭沫若作为中国杰出诗人的地位,也奠定了中国新诗整体水准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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