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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7
1757-1842年，清朝规定西方国家只能在广州开展贸易活动，史称“一口通商”。广州成为18世纪重要的世界贸易中心之一，也是中国与世界接触的重要口岸。在当时的西方人眼里，广州（Canton）就是中国的缩影。世界各国商人云集广州，跟随西方船舶来的还有新奇的西方绘画。广州画师们惊奇地发现，除中国的卷轴丹青之外，还有油画、水彩画、水粉画等画种。善于模仿和再造的广州职业画师，学会了以西画的材料和技法，借之描绘东方古国的社会风貌和市井风情。
因为兼具浓厚中西方文化特色及商业性质，画师们称之为“洋画”，外国购买者则统称为“中国画”。20世纪中期西方艺术史研究者则称其为“中国外销画”（Chincseexportpaintings）或“中国贸易画”（Chinatradepaintings），成为当时西方社会窥视中国的一扇窗户。外销画题材广泛、内容丰富，堪称18-19世纪广州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在摄影术未发明之前，绘画是记录风景和人们生活的唯一途径。外销画极大地满足了西方社会对中国的好奇心。一两百年后，也帮助后人了解清代广州城市历史，走近岭南地区的社会风俗。
今天品牌酱将选取清代外销画中展现广州街头情景和店铺的图像，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随着这些画作穿越时空，重回清代广州十三行街头，重温广州旧时记忆。
一、热闹非凡的广州市井街头
正如清末民初流传的一首打油诗所写：出门见摆满街头，有人叫卖四巷走。求神拜佛与占卦，五花八门无不有。
除了古代传统手艺，其中也有广州地区独特的习俗，如《钉履》一画中，描绘了一位手工艺人正在做红皮木屐，“屐”是中国古代很早就有的一种木製鞋。明清时期，广东仕宦和下层民众仍喜尚穿用木屐。它的种类很多，有依贵贱身份製的，有男用和女用的，有用硬木和软木製的，有素色、彩漆、绣花的，有晴天和雨天用的等等。本圆所给的“钉”，是工匠正在製作可在雨中泥地使用的雨履（鞋板下另加两块小方木，也叫“水鞋”）和其他木屐。
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记述:今粤中婢膝，多着红皮木屐。士大夫亦皆尚履，沐浴乘凉时，散足着之，名曰：“散屐”。散履以潮州所製拖皮为雅，或以抱木为之，……轻薄而烫，曰：“潮履”。……香山土地卑湿，尤宜履。其良、贱，至其製以别之。新会尚未漆屐，东莞尚花绣履，以轻为贵。……广州男子轻薄者，多长裙散屐，人贱之，呼为“裙履少年”。
一些手艺人开始将自己的手艺转化为商品，如打铁匠自制铁器出售，蒸酒师傅酿造并销售酒水等，商业化趋势进一步推动了街头手艺人行业的繁荣。《蒸酒》一画描绘了一位手工艺人正在往蒸酒的甑（类似于现代蒸锅）里面倒酒，体现了广州地方酿酒工艺的制作流程。
民国《佛山忠义乡志》记载的饮食行业类中，酿酒业称为“蒸酒行”：用轴蘖米粟入甑蒸之，每甑每日可出酒十坛，坛约二十五斤。初蒸为料酒，复蒸为料半，三蒸为双料。甑有瓦有锡，以瓦甑为良。燃料多用柴。亦间有用煤者。又近有孔明窟一种，可烧老糠，不用人力，烧柴亦可，惟不宜于烧煤云。酒价恒视米价以为高下。本乡出产，俗称佳品。道、咸间（1821-1861)，以“陈总聚”为最有名，近则推三元市之“人和悦”号……自酒税行后，四乡之酒以税轻，故本乡洒受其搅夺。不少工人有黎明即起，蒸酒既毕，终日无事者，而忙时，至数夕不眠者亦有之。家数三四十，甑数七八十。会馆在祖庙大街，道光十一年（1831）建。对蒸酒工艺做了写实的描画，让我们对传统行业的生产流程有更加形象的了解。
广州口岸的市井风情给来访的外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844年，英国传教士施美夫在游记中细腻地勾勒了一幅昔日广州街头的生动图景：街道上繁忙的商贾与街头摆摊的小贩正在各自忙碌，底层搬运工穿梭其间，还不时吆喝着，提醒行人避让，以免发生碰撞，其间伴随着商人洪亮的叫卖声，推销着新品。此外，还有江湖郎中高声叫卖自己的“灵丹妙药”，在旁边还有经验丰富的算命先生自称是百算百中；再往远看去，有几个水果摊，一些妇人们正在挑拣，再往一边是一个剃头匠，他穿着专业的剃头衣服，充分发挥着自己的剃头技艺，由于顾客较少，所以他没有办法自己开理发店，只能在此处卖艺。
亨特在《旧中国杂记》中也有对广州市场贸易场景的生动描绘：“广场成为民众聚集的热点，小贩们围绕其旁，各类生活用品与美食琳琅满目，从花生米到糕点，从茶水到各式饮品（尽管烈酒不在其中），满足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各种需求。特别的是，一位卖曲本的小贩，以独特的唱卖方式吸引顾客，其生动的表演更是引来众多围观者，为这繁华的市井生活增添了几分艺术气息”。
广州的地域市井风貌深刻展现了普通民众生活的质朴与贴近实际的一面，同时，它也持续映射出一种历久弥新、别具风情的文化特质，成为该地区独一无二的文化标识，展现了当时广州城市的社会图景和民生百态。
二、形形色色的广州店铺
除了市井街头艺人，广州市国家档案馆还收藏了一组展现广州街头店铺情景的外销画，接下来我们就去一睹为快吧。
洋画铺是中西文化交流融合的缩影。图中两边的楹联是中文“一帘花影云拖地，半夜书声月在天”，正上方牌匾却是英文。TINGGUA既是外销画家的名字（本名关联昌，别号庭呱、廷呱），也作为画铺字号显赫地书写在牌匾上。从窗口望去，画室两侧墙上挂满已经装好框的外销画，近看窗前有三名画师全神贯注地作画。画师的执笔方式还是按照中国传统的执笔方式，绘画所用的工具也是选择的中国毛笔。通过画面左边第一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根据纸张大小，该画师应该是在绘制纸本水彩画，这也进一步证实庭呱画室确实主要出品水彩画的事实。这幅图画被画家反复绘制，出现在很多画册中，成为广州口岸外销画室的真实写照。
瓷器是“海上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出口商品之一。瓷器铺的货架上层层叠叠堆放着各类白瓷、青瓷和彩瓷，有的产自当时广州的河南地区，有的则从江西景德镇等地长途运输而来。
如图所示是一家清代中叶广州肉菜店铺：店内各类蔬菜，酱醋酒品，烧鹅烧肉与今天在菜市场看到的无异。货架上的沙煲都是广东石湾窑生产的常见器皿。柜子上一排排吊挂的红色条状物，一眼便能认出是广东地道的肉制品——腊肠。
绸缎铺内招牌名目繁多，写明了绫罗绸缎的各种品类，其中有佛山顺德的特产香云纱。
当时广州制作的西式家具种类齐全，包括沙发、座椅、桌子、箱柜等，风格有洛可可（流行于18世纪上半叶）和新古典主义（流行于18世纪下半叶至19世纪前期）。其中反映洛可可典型家具样式的是拥有C形腿脚和S形扶手的座椅（图中白色座椅）以及奇彭代尔式可翻转折叠的三弯腿圆桌（图中右下角绿色圆桌）；反映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是摄政式沙发（图中木工正在拼接的扶手一高一矮的沙发）和军刀状后腿的座椅（图中右侧绿色椅子）。
清代竹制家具生产非常发达，还大量出口海外，对当时欧洲的家具设计产生了一定影响。如今，欧美等地博物馆藏品中仍有18-20世纪初产自广州的竹制家具。
清代广州帽业发达，形成了专业街市——装帽街。图中帽子店摆卖的是西式帽子，店铺招牌虽然难以辨识具体内容，但依稀可见使用的是外文，说明客户以西方人为主。
茗芳斋茶叶铺
铺面正中悬挂着“茗芳”字号，店内陈列着散装和罐装茶叶，可见“白毫”“君眉”“红梅”“古劳”等字样。古劳茶为广东传统名茶，因产自古劳茶山而得名。古劳茶山位于今天鹤山市古劳镇，茶叶生产于“宋元时期已现端倪”，在清乾隆至道光年间已进入全盛时期。
药铺所挂招牌，除“颐寿堂”等之外，还有“卢薛昌药”、“卢薛昌蜡丸”等。卢薛昌的爷爷卢观恒是广利行的创始人，曾与伍秉鉴共同坐上十三行商总位置。广利行破产后，卢氏家族迁回新会老家乡居，卢薛昌留在广州经营凉茶等生意。“卢薛昌”后成为广州老字号之一，该品牌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被“王老吉”兼并。药铺隔壁是昌利号钱铺，有“昌利店花银便换”、“钱银便换”招牌。此类钱铺、钱庄、银号是当时商品经济发展、对外贸易繁盛的产物。
广州最初是西洋钟表贸易的集散地，也是清代民间机械钟表制造的中心。钟表铺展示着各种造型的座钟、挂钟和怀表，两名工匠埋头工作，一名顾客正在选购怀表。
马戛尔尼来华使团成员约翰·巴罗在《中国行纪》中记载：“现今他们在广东，像在伦敦一样，以三分之一的成本，生产科克斯和梅林（CoxeandMerlin）仓库曾经大量输往中国的各种精巧机械装置。中国人头脑灵活、颖悟，纤细的手天生用来干巧妙的工作。”广钟集合了中西技术和工艺，堪称“西方技术中国化的典型代表”。
锡制工艺品用于广泛生活品开始于宋代时期，兴盛于明清，尤其以江、浙、闽粤一带广为使用，尤以闽粤、台湾，因海洋性气候影响，用锡贮茶保鲜，长年不霉不变。当时民间称锡“白蜡”。白蜡制品几乎涉及生活各个方面，烛台称为“白蜡台”，面盆谓之以“白蜡盆”，食盘为“白蜡盘”等等……至民国，玻璃及锑、铝制品，因其生产规模及商品价格低廉逐步从生活用品中替代了锡制生活用品，因此结束了“白蜡时代”。
广州南关外是捶金箔的专业街，已形成规模化生产。这种“箔”逾蝉翼、迎风欲飞的“广货”，远销国内外。金箔用于敷贴佛像。俗谚所谓“人要衣裳，佛要金装”，即是指一种源出印度的礼仪。其二，用于包装药丸。李调元的《粤东笔记》说过：“市人制丸裹蜡，系称广丸。”贵重的药丸，则以金箔为衣，如北宋《太平惠民和剂居方》所记的“金箔镇心丸”，用金箔1200片为衣。如果考虑到当年广州佛寺林立、“广丸”远销外地的盛况，对“捶金箔”的形象屡见于外销画，就不足为奇了。
结语
怎么样？这些外销画是否让你大开眼界？仿佛看见了一两百年前广州街头的热闹景象。外销画融合了中国传统画技和西方透视画技，对事物的表现更加直观和逼真，使其成为西人了解中国风物的有效媒介，也是一种可视化的史料和记忆载体。
正如历史学家蔡鸿生所言，“这些外销画是18世纪、19世纪广州的社会生活图册，地域包括广州市区、郊区和黄埔，包含文化、历史、交通、植物、花鸟等题材。通过这些成册的外销画，可以了解鸦片战争前广州的社会和风土人情。”
主编|韩红星文字|罗红
排版|吴吕萍制图|罗红责编|文锦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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