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荃孙(1844-1919)近代藏书家、校勘家。字炎之,又字筱珊,晚号艺风,江苏江阴人,清光绪进士。历任京师学监、翰林院编修等,并主讲南菁、钟山等书院。他是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奠基人,是现在的中国国家图书馆和南京图书馆的创始人和第一任馆长,被誉之为中国图书馆之父。缪荃孙为中国近代教育事业的先驱者,著有《艺风堂文集》、《艺风堂金石目》等。他熟娴文史掌故,在学术界名满天下,在楹联艺术方面也有涉猎,今作一简述,与朋友们共赏。
中国嘉德2015春季拍卖会上,曾经拍卖缪荃孙一幅对联书法作品。联文为;
色染宫云红近日;
香分仙佩暖宜春。
此联改古诗联而来,上下联第二字与原句有别。
明·于慎行作有七律《纪赐四十首·其十·戊寅正月进讲赐大红织成段衣一袭》,原诗如下:
讲殿朝朝圣渥频,赐衣又见出枫宸。
织成共识金梭巧,贡到初开锦样新。
色借宫云红近日,香浮仙佩暖宜春。
垂裳幸值轩唐理,补衮无劳愧许身。
在中国嘉德2020秋季拍卖会上,有缪荃孙一幅原创对联书法作品。
上款为“撰句为翰臣仁兄大人补壁即正。”下款“弟缪荃孙时年七十有六。”钤印是“仙翁世胄”、“竹石风流”,题识为“江阴缪荃孙”。
对联云:
家学星经天道远;
臣居岭峤土风饶。
受赠者翰臣仁兄,根据联语内容推测是岭南医家何守愚之子何翰臣。
上联中的《星经》又名《甘石星经》,为古代天文星占著作,据传是甘公、石申所作。
天道,指显示征兆的天象。《国语·周语下》:“吾非瞽史,焉知天道?”
岭峤,泛指五岭地区。宋沈括《梦溪笔谈·药议》:“岭峤微草,凌冬不凋;并汾乔木,望秋先陨。”清顾炎武《赋得越鸟巢南枝》诗:“路入关河夜,思萦岭峤时。”
土风,指当地的风俗。晋袁宏《后汉纪·明帝纪上》:“夫民之性也,各有所禀。生其山川,习其土风。”唐杜甫《负薪行》:“土风坐男使女立,男当门户女出入。”
上下联首“家学”“臣居”均为赞美之词。
家学,指家族世代相传之学。《后汉书·党锢传·孔昱》:“昱少习家学,大将军梁冀辟,不应。”我们常赞读书人家学渊源即是指家学世代相传,根基深厚。明吴植《〈剪灯新话〉序》:“宗吉家学渊源,博及群集,屡荐明经,母老不仕。”
臣居,暗含唐·钱起《过王舍人宅》诗意:“入门花柳暗,知是近臣居。大隐心何远,高风物自疏。”明·夏言《苏武慢·其五·次虞韵,写怀一十二首》有句云:“东壁图书,西苑花木,尽勾老臣居住。”
这副题赠联对仗工稳,言辞雅致,赞美之语简明而得体。
缪荃孙曾作挽张之洞联,联语曰:
望同诸葛,系天下安危,尽瘁鞠躬,叹息苦衷应共谅;
寿比尼山,悼哲人其萎,临风雪涕,伤心知己更难逢。
缪荃孙从光绪元年在成都拜张之洞为师以后,备受张之洞提携,几乎是如影随形。故对张之洞情感非同一般,挽联里充满竭力颂扬之情。
上联赞张之洞声望如诸葛亮,下联称其寿命同孔夫子。其中两个成语份量颇重,评价极高。
鞠躬尽瘁,谓恭敬谨慎,竭尽心力。原本专用于诸葛亮,《三国志》卷三十五《蜀书·诸葛亮传》有诸葛之言:“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哲人其萎,出自《礼记·檀弓上》:“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后因以“哲人其萎”为贤者病逝之典。
(译文:孔子早上起床,背着两手,拖着手杖,悠闲在门外来回踱步,口中唱着:“泰山要崩塌了吧?大梁将折断了吧?哲人将凋零了吧?”唱完之后便进了屋中,对着门坐下。子贡听到歌声,说:“如果泰山塌了,叫我们仰望什么呢?如果大梁折断了,哲人凋零了,我们又能依靠谁呢?听歌词中的意思,夫子大概要生病了吧?”于是便加快脚步走进屋中。)
尼山,即尼丘,山名,在山东曲阜县东南,连泗水、邹县界。相传孔子父叔梁纥、母颜氏祷于此而生孔子。故孔子名丘,字仲尼。《史记·孔子世家》:“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祷于尼丘得孔子。”后尼山指代孔子。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如是我闻二》:“昔尼山奥旨,传在经师。”孔子活了73岁,张之洞逝世时亦是73岁,故言“寿比尼山”。
1919年12月22日缪荃孙去世,一年后,其子缪禄保将他的金石藏品转到北京,多为北大图书馆收藏。历史学家,语言文字学家,文学家王国维撰有挽缪荃孙联:
朴学抱经俦,钟山龙城,更喜百年开讲席;
著录平津亚,图书金石,尚留二志重文林。
经俦,张祜《高闲上人》句云:“卷轴朝廷饯,书函内库收。陶欣入社叟,生怯论经俦。”
百年开讲席,指缪荃孙1888年任南菁书院山长,1891年掌泺源书院,1894年任南京钟山书院山长,兼掌常州龙城书院,故上联中以“钟山龙城”之言代指。
金石,即金和美石之属。《大戴礼记·劝学》:“故天子藏珠玉,诸侯藏金石,大夫畜犬马,百姓藏布帛。”此两字双关,缪荃孙是金石家,纂辑有《艺风堂金石目》。
二志重文林,缪荃孙是著名的方志学家。张之洞总纂《顺天府志》,招之相助,“七年编成,时推巨著”,据说“发凡起例”,皆出于缪荃孙之手。后来他又重修了《湖北通志》,参与编修《江苏通志》,而自己家乡的《江阴县续志》更是他晚年力作,且可谓“此志刊行后,成为一代名志,为广大方志家所推崇。”
如今,当我们捧读书本之时,请别忘记了这位中国近代图书馆之父缪荃孙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