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起来是那么荒芜与了无生气,发霉、腐烂,随处可见飞蛾和虫子的尸体残渣,还有厚厚的蜘蛛网。那些窗户显然有好几个月没有打开过了,可怜的书籍许久未被一缕阳光抚照,它们的生命正在慢慢凋零……因此翻开它们时,好似有一股有毒的气体涌了出来”,这是荷兰学者雨果·布罗球斯于1575年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任命为皇家图书馆馆长后,对该图书馆的描述。
发霉、腐烂乃至有毒的气味,晒过书的人或许都曾有过这样痛苦的经历。那些曾经给你带来美好阅读体验的书,竟然被无法忍受的味道取代,晒干的书籍再也无法找到旧日的墨香。被救活和被搁置在阴冷一角,处境上并没有本质不同。书籍的命运尚且如此,图书馆的命运就更加脆弱。一场不期而遇的地震,一次意外发生的火灾,一场无法躲避的战乱,一个家族不可避免的没落……类似的场景,在《图书馆:一部脆弱的历史》比比皆是。从古亚历山大图书馆到数字时代的图书馆,从泥板、羊皮纸、莎草纸到没有书籍的阅读;历经几个世纪才建成,装饰着金箔和壁画,或者装满了豆袋椅和儿童绘画——“图书馆”这个文化意象仿佛一触即碎。“历代图书馆都面临着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未曾有一个时代的人,会对从前人那里继承的藏品感到满意。本书想要讲述的,不是那些图书馆历史研究所悲叹的、对这种精美手工制品如此明显的蓄意毁坏,而是疏忽与遗弃;书籍和藏品承载着一代人的价值观和兴趣,却无法传递给他们的下一代。许多藏品的命运都躲不过在废弃的阁楼和毁坏的建筑中黯然蒙灰……”
现实中的图书馆,特别是历史悠久的图书馆命运往往都有着充满曲折和出人意料的命运。最早的图书馆大多是皇家的或者之宗教的,是对智慧和解释权的绝对垄断,而作为统治者象征的建筑和物料,往往随着宗教和皇权的衰落而陪葬。而在中国,最为传奇的图书故事要数《永乐大典》,这部“全书缮写成22877卷,目录60卷,成书11095册,约3.7亿字,汇集古今图书近8000种”的图书,正本至今下落不明,副本分布在当时全国的几大图书馆,其命运是令人哀伤的,“《永乐大典》正本尚未确定是否存在永陵仍存疑,但大典副本却惨遭浩劫,大多毁于火灾和战乱,也有相当一部分被后人以修书之名窃走,现今仅存800余卷且散落于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图书馆的存在形式是每一代主人必须重新决定的。“在我们的叙述中,一部分图书馆来自平平无奇的个人收藏,它们反映着收藏家个人的品味;而另一部分图书馆则耗费了巨大的努力,成为国家公民自豪的纪念碑,甚至建造本身变成了像亚历山大那般对知识的狂热追求。”
图书馆是脆弱的,但它也有神秘的另一面,穿越历史长河而屹立不倒的则更加神秘,这种神秘在作者安德鲁·佩特格里的笔下又呈现出惊人的坚韧与长久。安德鲁·佩特格里向我们介绍了塑造了世界上最伟大藏品的古董商和慈善家,追溯了文学品味的兴衰,揭示了在追求稀有手稿时犯下的重罪和轻罪,并探索了图书馆在塑造公共文化生活中的重要作用。他不但是古籍的爱好者,收藏者,更为保护公共信息资源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指导创立了“全球简明目录”,截至目前该网站收集了1450年至1650年印刷的400多万本图书的信息。安德鲁·佩特格里及其同仁们把卷帙浩繁的图书搬上网后,这些图书和承载他们的电子图书馆,似乎摆脱了死神意外眷顾而突然消亡的命运,如牛津大学图书馆曾经历的那样。“1556年牛津大学图书馆在藏书遭到掠夺后,把馆内用具也全部卖掉了;过了50年,托马斯·博德利爵士又重建起之后三个世纪中最宏伟的大学图书馆。至于图书馆遭受大火摧残的次数,也令人咋舌。随着时代变迁,越来越多的书籍可以在公开市场上购买,倘若不是因为不断重建,消失的图书馆数量还会更多。”
安德鲁·佩特格里们给图书馆下了宿命般的诅咒:“有些图书馆建在装饰华丽的宫殿里,而另一些则像伊拉斯谟游学一样,居无定所的书籍跟随着它们漂泊的主人,被一辆辆马车从一个房子运到另一个房子里。历经战争、社会动荡或者盗窃,书籍的流动过程毫无规律可循,在一处被收藏,转而又去向另一处;图书馆的发展演变同样充满曲折”,但在知识大爆炸的当下,图书馆似乎面临了新的难题:在全国各地图书馆林立的时代,在随时能在各种APP上找到丰富资源的当下,图书馆的命运是更加确定还是更加扑朔迷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