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南方视角看多边贸易体系中国商务新闻网

多边贸易体系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主导构建布雷顿森林体系框架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重要组成。在全球南方视角下，从1944年计划成立国际贸易组织（ITO）、1947年关税及贸易总协定（GATT）临时适用到1995年世界贸易组织（WTO）正式运行至今，多边贸易体系在80年间的更迭演进多是服务于美国维护其全球霸权秩序：其历史逻辑是服务于美国主导从二战后初期、冷战时代过渡到后冷战时代地缘政治战略的调整；其实践逻辑是服务于美国主导从产业资本全球化到金融资本全球化的跃迁；其理论逻辑则是服务于美国主导推行从“嵌入式自由主义”到“新自由主义”全球经济治理方略的转变。

1944年召开的布雷顿森林会议确立了美国主导构建货币、金融、贸易三位一体的战后国际经济新秩序，并成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国际复兴开发银行和计划成立ITO三大多边治理机构。在ITO谈判过程中，大多数发展中国家仍处于殖民统治之下，巴西等少数发展中代表对“互惠”和“最惠国待遇”原则表示强烈质疑，认为其由于缺乏讨价还价能力而无法与发达国家进行对等谈判，并试图在ITO章程中加入一项修正案以承认其在发展早期阶段的特殊情况，但遭到美国拒绝，“互惠”和“最惠国待遇”原则被采纳为核心原则。

冷战开启后，美国国会认为“ITO宪章”不能满足意识形态斗争及国家安全利益需要而不予批准，ITO宣告流产。1947年，ITO部分条款被纳入临时适用的GATT，以降低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向同一阵营内的欧洲和亚洲盟国输出军重工业及其他产品设备的关税成本，从而推动盟国经济复苏和共同对抗苏联，并消化二战中美国国内形成的庞大生产能力。因此，GATT是在冷战时代和产业资本全球化阶段，服务于美国主导在主要西方工业化国家间降低关税、推动除粮食和金融之外的其他实体产品贸易自由化的产物。

20世纪70年代基于美元锚定黄金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二战后私人投资者和金融机构被严格资本管制和金融监管限制在国境之内的“嵌入式自由主义”随之瓦解，美国主导的金融资本全球化阶段正式开启。至80年代，为配合金融资本全球扩张，美国操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集团两大布雷顿森林机构将倡导金融开放、放松管制、私有化和贸易自由化的“新自由主义”议程融入其“结构调整计划”——约四分之三的贷款附加条件中包含了对贸易自由化的改革要求，成为全球南方迅速向开放国内贸易市场转变的主要推动力量。

2007年美国金融海啸标志“新自由主义”危机萌芽，危机爆发和蔓延大大降低了WTO成员对任何雄心勃勃多边回合的兴趣。2008年，美国对WTO提出激进批评，并宣布多哈回合谈判彻底破裂。此后，以美国为首的“全球北方”延续了这一叙事并呼吁寻求改变WTO轨迹的“新途径”，包括要求新兴国家提供额外市场准入、对发展中国家重新分类、取消特殊和差别待遇自我认定原则、改革补贴和国有企业认定规则、剥夺发展中成员地位以及停摆争端解决机制，并呼吁放弃单一承诺、转向问题逐条谈判和在电子商务等领域推进诸边谈判。其造成南北分歧不断加深、全球南方利益被继续边缘化、基于规则的多边贸易体系遭到破坏。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及2022年后地缘政治冲突的持续升级，导致全球进出口限制、投资限制和补贴措施数量激增，并进一步引发多国对WTO贸易制度可行性及“新自由主义”的质疑，WTO谈判、监督和争端解决三大职能面临全面瘫痪。

归根结底，WTO时代国际贸易规则“蜕变”本身就是美国霸权思维和南北权力不对等的体现，其以美国为主的“全球北方”核心圈层利益为根本导向，实质目标是在“新自由主义”理论框架下配合金融资本全球化进程，而全球南方仅沦为规则的接受者，其自身利益和优先事项则被完全忽略。WTO的衰落，恰是美国80年来主导构建全球霸权秩序趋向解体的缩影。对于WTO的改革和未来新国际贸易体系的构建，需要将其置于对“新自由主义”所代表的跨国金融资本利益集团向全球南方进行新殖民主义即金融殖民主义的深刻反思下，也需要将其嵌入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朝着更加公正合理方向发展的变革议程中。一个成功的国际多边贸易体系，必然不是基于既得利益者创造的意识形态神话而忽略和剥夺后发者的诉求和利益，而是基于对“贸易自由化”更具包容性的理论共识——维护主权完整和战略自主，形成平衡全球规则和适合本国国情及优先事项的政策空间，重塑公平、正义、包容、透明和充分参与的多边贸易体系，实现经济安全、社会正义、环境改善和政治互信，从而最终支持全球南方实现可持续发展。

（作者系商务部研究院虹桥国际经济论坛研究中心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