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骞:情感是外在生活刺激而产生的一种心里反映。诗歌情感,顾名思义就是诗人在作品中所表诉的情感。我读大学的时候,我的一位同学听说我在写诗,就很不以为然地对我说,诗是雕虫小技,无非是无愁强说愁、无情强说情而已,何必认真。当时我的这位学兄正在钻研古代诗歌,我便以子之矛剌子之盾,反问他,既然如此又何必伤精费神地研究古人的“雕虫小技”?从宏观的意义说,诗歌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写照,就创作者而言,诗歌往往是作者内在情感的直捷诉诸。诗歌创作是文学综合能力的集中表现,在写作过程中,诗人必须调动各种知识的积累。一个文化功底浅显的人,虽然也可能会写诗,但写出的诗歌不会有多少深度。而在调动知识仓库的时候,情感的真实性又是关键。如果诗人的情感是虚拟的,那么写出的诗句就很别扭。所以我认为,诗歌创作是知识和情感的有机结合,两者缺一不可。我的诗歌肯定没有达到“知识与情感有机统一”的境界,但我敢说我的作品倾注了自己的真实情感,哪怕是“风景诗”和“写物诗”,都寄托了我的情思。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的这本诗集《快意时空》的情感是纯净的,虽然这些诗的质量并不怎么样。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没有。我的诗歌没有具体一致的风格,早年写诗时学北岛,在大学教书时学普拉斯,后来学波德莱尔、里尔克。1993年至1995年我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中国青年作家班时,曾经提倡“后神话”写作,并写了一首长诗《圣母》,发表在《人民文学》1995年第7期上。后来写了长诗《彝王》,过了十多年出修订本时又加了一千多行,改为《彝王传》。之后又写了长诗《人的诞生》,计划写九章,但只写了四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写完。总之,我认为一个诗人不必坚守一种风格,而是要根据自己的爱好和阅读来写诗。我的诗歌风格很不统一,就像我这个人一样,总是率性而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我的诗也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但有一点,三十多年前写的和现在写的肯定有区别。总之,我是诗歌的写作者,但我不是真正的诗人,下定决心向真正的诗人学习。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您的这个提问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您读的是哪些作品,如果我诗歌中有您说的“豪迈大气的英雄气慨”的话,可能仅限于长诗《彝王传》《圣母》,以及写昭通风景的《大乌蒙》《大高原》《大峡谷》《大山包》《高高的金沙江》。我觉得不是我选择这个基调来创作,而是所表达的外在物象倒逼我用这种方法来表达。诗歌是一种语言艺术,在创作过程中,选取什么样的语言基调来进行创作,主要还是写作对象起着绝对性的作用。如果您读过我《写给四十六个人的悼词》《灾难龙头山》《求雨》等诗歌,就不会有这种感觉。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诗歌结构学》是我1997年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的一部书,主要从十四个问题来谈诗歌的结构理论,是一部系统研究结构主义诗歌的著作。首先阐述了诗歌的内结构和外结构的特征,提出了诗歌是一种能够自我调节、有中心、有层次,而且具有普遍永恒性的文学门类。其次,重点分析了诗歌结构的十四种形态,提出了在结构作用下,每一首诗都成为一个完整自足的艺术整体的观点。本书认为,诗人情感的变化是构成诗歌内结构的主要元素,因为诗人的自我审美情感作为一种“媒介”,将诗歌语言的审美信息传达给读者。此外,该书把诗歌创作的各种技法归入诗的外结构来考察,认为诗歌的各种审美技巧对于确定诗歌的主题意义作出了贡献。不管这些技法是静态的还是动态的;瞬间的还是永恒的,都是诗歌结构实体的有机组成部分。本书还采用文本细读的方法,以近百位中外诗人的作品为案例展开分析,试图证明书中所论的合理性。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故乡是一个人的出生地,也是人生起航的地方。中外许多著名的文学家,故乡都是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文学元素。因为故乡是漂泊者回忆的第一站,是自我体验的自觉性主体。文学史上“故乡与返乡”的叙事模式很多,而且都很成功,因为故乡作为人生最初的确切地址,承载了游子青少年的梦想。故乡的空间总是容纳着丰富的故事,有着写不尽的人物。作为一个诗人,无论走到哪里,也无论他在干什么,故乡都是他表达不完的情感。我想我2017年出版的诗集《大乌蒙》和今年将要出版的长篇小说《部落》已经具备了故乡情节。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我是彝族人,彝族文化从小耳濡目染,融入其中。比如《彝王传》这部长诗,就有很多彝族文化的因素,那个传说中叫阿普笃慕的彝王是我心中的一个结。在很多古彝文典籍中,彝族王者阿普笃慕是万物的缔造者,是战神的代名词,是和平的天使。在彝族民间传说中,阿普笃慕又是人类的祖先。传说人类经历了洪水滔天的灾难后,地球上只剩下阿普笃慕和他的三个女人,于是他们奉天命生下六个孩子,地球上才有了一代又一代的生命繁衍。当然,传说归传说,但是阿普笃慕的确是彝族历史上实有其名的人物,他大约生活在春秋战国时期,是彝族的始祖,并在我的故乡云南省昭通市乌蒙山中一个叫葡萄井的地方,主持了彝族文化史上著名的六祖分支大典。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必须说明的是《彝王传》这首长诗不是以叙事为主,而是一首带有神性色彩的抒情长诗。诗中的彝王只是生命的一种直观体验形式,一种彝族文化的汇集,而非历史中的伟人。应该说,我笔下的彝王更接近彝族民间口头传说中的王者,他是一个无所不能、自由自在的神灵。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诗歌创作是我最早学习写作时选择的文体,优势是什么,我还真没有想过,也许没有吧!要说有,可能就是生活的赐予。其实不管您用什么文体创作,生活都很重要,离开生活、离开大自然、远离社会的写作几乎不可能。我的诗歌,无论是写故乡的,还是写都市的,都是生活的一种感悟。再好的文学作品,比起生活来,都一文不值。古今中外的文学大家,无一不是生活描写的高手。热爱生活、观察生活、发现生活是一个写作者的基本功。我诗歌的不足就太多了,想象不丰富,联想过于单调,结构的把握不是很严谨,语言的陌生化不是很突出,总之,我的诗歌就是对生活的一种粗加工。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诗歌是昭通作家群的重头戏。从80年代至今,昭通作家群中活跃着一批从事诗歌创作的诗人:如老一代诗人麦芒,中青年诗人雷平阳、陈衍强、傅泽刚、成忠义、樊忠慰、夏吟、鲁娅、贾薇、田勇、杨莉、尹马、李果、付二、朱江、陈正强、尹默、陈卓、艾焱、陈永明、王单单、影白、茫原、刘仁普、郎启波、朱虹、邓荣等人。据说还有一些昭通学院及昭通各中学的学生也有不少人在写诗,而且都在《诗刊》等名刊发表。但是我对全国的诗坛没有一个清析的认识,所以要我说出昭通诗歌在全国所处的位置,还真有点不好概括。如果以地级市为单位来评价,昭通诗歌在全国应该处于一流水平,这个群体每年在刊物上发表的诗歌作品、出版的诗集数量,远远超过全国的很多省、区、直辖市。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诗歌创作是诗人自我的精神劳动,尽管同属于一个流派也会表现出不同的审美风格。但既然是同一个派别,当然会遵行一定的文学精神。如果把流派比做一棵大树,那么诗人就是这棵大树上的每一个枝节,而诗人们创作的每一首诗就是大树上的叶子。但是,地球上所有的大树,绝对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就是一个人所写的诗,也常常表现出不同的审美意识,何况是一个流派。文学流派不仅是一种文学现象,同时也是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和社会现象。作为一种群体审美意识,文学流派还提供给我们研究文学史一个新的角度和视野。诗歌创作固然是诗人个体的自由精神创造,但是诗人要实现自己的审美价值,必然要通过一种社会化过程。诗歌作为感情的精神结晶,首先是各种社会因素互相交汇的产品,是诗人和他所处时代的各种关系交流的结果。诗歌流派是一定条件下的群体组合,是具有相同美学志向的诗人的集体意识的交叉融汇,既代表了一种文学倾向,也代表一种政治倾向和思想力量,同时又是某一时期文学主潮的具体表现。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一个审美群体的形成,必然隐含有丰富的社会内涵,比如政治的、哲学的、经济的、伦理道德的等诸多因素。因为群体的形成是主动的自觉,是一种审美意识的集体表达。因此,这个群体自然要面对各种外在的社会关系,有时甚至是社会因素对诗人们进行集体塑造。在20世纪中国新诗运动中,几乎很少有单纯文学意义上的流派,它们总是和特定的时代背景和政治思想紧密联系。尽管每个流派都有自己独立的审美王国,有自己的艺术志趣的小圈子,但作为一种文学事实,每一个流域都无法割舍与特定时期相依相存的社会关系。如果说,文学史是一部运转的机器,那么诗人就是这部机器上单个的零件,而流派则是这部机器运转的链条。流派的形成如同一种契机,它为诗人们提供了集体展示的机会,并作为群体力量进入社会,充当社会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角色。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简单可以,公正不好说。云南诗坛提出的流派名称比较多,有“红土地”“横断山”“黄昏主义”等等,单是昭通在上世纪80、90年代就出现过很多。但所有这些都只是口号而不是流派。关于文学流派,在理论上很难有一个明晰的定义作出准确无误的解释,作为社会的精神产品,它不是批评家的某种假定,更不是作家们的随意组合。从整体上说,它是一种文学意识形态领域内的自然现象,它的存在,既有现实的合理性,也是历史的必然性。但是无论怎么定义,作为一个流派必须满足以下条件:第一,有文学纲领或宣言,也就是诗歌理论方面的共同性;第二,要有发表诗歌作品的阵地,即使是印刷品也可以;第三,诗人的创作风格要保持大体一致。这些当代云南诗坛都没有。虽然云南诗坛还有“彝族诗人群”“白族诗人群”“哈尼族诗人群”等提法,但这是从族别上来划分,也不是诗歌流派的表现。所以要我公正说的话,云南当代诗坛上恐怕没有严格意上的诗歌流派,但诗歌群体却不少。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感受最深的是这个群体在创作上的勤奋。昭通文学现象之所以走出云南,就在于这些写作者无论人生处于什么状态,都有着笔耕不缀、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一种韧性执着。这种文学精神在许多作家群中是不多见的。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种文学的坚守,昭通文学才有今天来之不易的成就。这种近乎固执的为文学献身的精神不是某一个作家,而是整个群体。这一点,应该大加点赞。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这个当然是主要原因。我是昭通人,而且也是昭通文学现象发生、发展、变化的见证者,更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无论以故乡人的身份,还是一位文学研究者的姿态,我都为这个群体的每一位同人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并为之鼓与呼。我与其他两人主编了五十多万字的《文学昭通》,出版后又再版过一次。这部书对2014年之前的昭通文学进行了全方位的解析。之后,我又主编了一部《当代文学与昭通》的论文集,邀请国内名牌大学、中国社科院的学者一起来为昭通文学现象把脉。这两本书对推动昭通文学的发展应该有一定的作用,至少让国内许多大学者知道云南省昭通市有一个作家群。这算是我献给故乡的一份礼物,也是故乡情节的一种体现。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作家教不出来,但可以培养,可以提高他们的文学素养。大学是为社会培养人才的场所,而且是各种各样的人才,这其中也包括作家。所以,有很多高校都办过作家班,有的还办得很成功。作家可以不读大学,但读过大学的作家和诗人,肯定与没有读过大学的不一样。远的不说,就以昭通作家群为例,夏天敏、雷平阳、胡性能、潘灵、付泽刚、成忠义、刘广雄、樊忠慰、吕翼、沈洋、王单单……还有很多,这些人哪个没有读过大学?当然,没有读过大学而小说、诗歌也写得很好的也有,但很少。对于作家来说,也不一定非要读大学,读懂社会这所大学,再读遍世界名著,便可成为大家。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当然需要。天赋是从原生态基因里带来的聪慧才智,是一个人成功的最初根基。但是有的人小时候天赋很好,也不一定成为作家。天赋不好的,通过后天努力成为大作家的人比比皆是,这就是笨鸟先飞、天道酬勤的道理。才能和技更需要,但这些都可以通过人生的积累和学习来实现,就是人们说的熟能生巧。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从根本上说,我没有什么文艺观。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文学研究就稍微难一点。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皓首穷经是形容钻研古典文学的学者,我肯定会“皓首”,但“穷经”我是做不到的。大学毕业时我很喜欢美学,但是分到昭通师专后,领导让我教写作课,两年后,没有人上现当代文学的课又让我顶上,后来明清文学的教师外出进修,又让我教了一年的古代文学。年轻的时候,有那么点“气盛”,以为只要认真备好课,什么都可以教。其实不然,只有学有专攻,才可能有所成就。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1997年12月,我调到云南民族大学,领导交给的任务就是给学生讲授现当代文学。虽然轻车路熟,但还是不敢怠慢,在原来教案的基础上又重新备课,并重新阅读了现代文学史上的许多经典作品。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我已经出版的专著《20世纪中国新诗流派研究》,是从史学的立场疏理新文学史上的诗歌流派,其中当然有我的发现,而后来出版社的《诗歌结构学》则是在结构主义的理论视野下讨论古今中外的诗歌,这和今后计划写的《诗歌符号学》《诗歌叙事学》如出一辙。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2005年我连续读了三遍《水浒传》,当时很冲动,计划写一部《〈水浒〉再批判》的专著,兴冲冲的一口气写了九万多字,后来因送爱女去北方读大学,回昆明后懒心无肠,至今束之高搁。如果要重写的话,还得重读这部名作,而且有可能找不到当年的那个兴奋点。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这就是我的文艺观。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李骞:现在嘛,在写研究名家的学术论文和理论专著《诗歌符号学》。今后的创作计划大约是这样:今年内出版一部长篇小说,争取再出版一部中篇小说集。再长远一点的话,小说创作上可能还会写三部长篇小说、四个中篇小说,再出版一部诗集、出版两部理论著作、一部散文集、出版若干部文学研究专著。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曹斌:谢谢李骞老师接受我的采访,通过此次采访记我们更全面地了解了李骞老师的文学人生,谢谢!iWh彝族人网(彝人网)-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